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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衣櫃里的朋友(上篇)

07 衣櫃里的朋友(上篇)

少年想了想:「她有一頭黑色長發,很瘦,穿著白色的長裙,臉色也很白。昨天你們不是來過嗎?我爸我媽不是都告訴過你們嗎?」
搭檔:「嗯,不是那行。」
搭檔:「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搭檔:「才不是,幾乎每一句都是考慮過之後才說出來的,稍微鬆懈一點兒,他就會對我失去興趣。好久沒這麼累了。」
晚飯的時候,搭檔才完全恢復到平時的表情:散漫、鎮定,就彷彿下午那事兒不是他乾的。
少年:「之前呢?本來打算做個記者?」
笑夠了后,少年問:「你是多大決定做這行的?某次失戀以後?」
搭檔:「為了錢賣命那種?」
少年笑了:「你喜歡錢?」
搭檔:「我不喜歡站在中立的角度看事情,而喜歡站在對方的角度看事情。」
少年:「盯著你看。」
搭檔:「也許你會覺得我這麼說像是有點兒在拐著彎兒自誇……實際上他很聰明,這點從他所讀的那些書就能看出來。」
搭檔:「她現在在衣櫃里嗎?」
搭檔:「你當然不是自閉症,自閉症的人嘴不會這麼厲害。」
少年:「如果他們讓你感到煩了,你不會揍他們嗎?」
我:「對,大致上是這麼說的。」
我:「嗯,我也聽說過這個說法,所以我剛才問你信不信鬼的存在。」
搭檔:「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那個男孩現在多大了?」
我:「什麼?」
少年:「因為可以想象得出。就拿你現在的職業來說吧,面對一個像我這樣討厭的人,要是我,可沒這個耐心,恨不得一腳踢出窗外!明知道自己有問題就是藏著不說,然後跟你東拉西扯地閑聊。」
快開到賓館的時候,搭檔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這傢伙,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少年:「呃……嗯……這個……我覺得,似乎你和原來來過的那些人不一樣。」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從剛才接完電話后就走神兒,失戀了還是找到你親生父母了?」
少年不羈地笑了笑:「你們真有本事。」
少年大笑起來。
搭檔表情認真地抬起頭:「你認為我會再做第二次?」
搭檔:「他們懷疑過嗎?」
少年顯得有些意外:「有這種職業嗎?」
我:「好吧,這點我都沒看出來。」
搭檔歪著頭想了想:「那我也有一個建議。」
少年似乎沒理解這句話:「中立的角度?對方的角度?有什麼區別嗎?」
少年:「問過,我說是體育活動那類造成的。」
搭檔:「不會啊,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只是缺乏安慰,缺乏安全感罷了。至少我不覺得累。」
他的話讓我大吃一驚,因為昨天晚上在賓館的時候我們還在聊這個問題,只不過這些話是我說的,而不是搭檔說的。
這讓我有些驚訝:「緊張?你不是和他聊得很輕鬆嗎?」
搭檔認真想了想:「不,更早,大約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少年:「你們就此滾蛋,別再煩我,怎麼樣?」
此時,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個狂暴的惡棍。
搭檔:「不見得……」
反應幾秒鐘后,我才連忙站起身。
少年:「去年買的,一直沒看。昨天你們走後,就找出來翻了翻。」
少年:「這個分對誰了。雖然我知道你的目的,也知道你打算怎麼做,但是我覺得你比較有趣。」
搭檔:「當然是真的,所以當初知道你是男的后,我失望了足足半天。」
少年盯著搭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確,定!」
少年忍著笑:「你說的是真的?你在騙我吧?」
搭檔:「我認為他在報復。」
搭檔把書放回衣櫃,然後關上櫃門,坐回到離少年幾步遠的斜對面:「我們主要是來看你。」
搭檔:「沒錯兒。」
搭檔:「一點兒都不,從昨天說起吧。昨天他父母說過,他小時候學習成績非常好,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天才。上了中學之後,開始一段時間還好,但是慢慢地,他似乎對上學和功課失去了興趣,學習成績也直線下跌。為此,他父母頭疼得不行,甚至還請了家庭教師輔導。結果,那些家庭老師都被他轟走了。然後不到半年,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他把卷在叉子上的麵條蘸勻醬汁九*九*藏*書,然後抬起頭:「那時候我還沒見到他本人,所以沒法確定。」
少年:「我就是在說你。」
搭檔:「他不是對學習失去了興趣,而是對優異成績所帶來的成就感失去了興趣。」
少年:「為什麼?」
我:「聽你們下午的對話,似乎不是什麼靈異事件。」
搭檔:「當然。」
少年:「想還手的時候還手,不想還手的時候就不還手。」
我:「你感覺沒什麼把握?」
少年點點頭:「你打算讓我回去上學,讓我爸媽就此解脫,對吧?」
我:「那……豈不是很可怕?」
我:「你怎麼能確定?」
我:「大約3年前,那孩子現在16歲。因為經常自言自語,並且行為怪異,現在輟學在家。」
搭檔並沒理會他的問題:「你真的知道你要做什麼嗎?你確定成年人的世界都是你想象中那樣無聊的嗎?」
搭檔緩緩地起身,走到衣櫃前,慢慢拉開衣櫃。
搭檔:「是這樣,就是昨天我所提到的、對他造成改變的『打擊』。不過,我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有可能不是一件事兒,也有可能是慢慢累積成的。這個成因如果不讓他自己說出來,那恐怕我們解決不了現在的問題……唉……今天神經綳得太緊張了。」
我嚇一跳:「哎!怎麼個情況?」
搭檔不屑地哼了一聲,看樣子他並不想說下去,這讓我很詫異。最初我還以為他會洋洋得意地跟我說明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搭檔:「失敗?你在說我?」
搭檔笑了:「他們的確打算付給我錢,但是那是他們,不是你。假如將來有一天你做了一個大樓的清潔員或者在某個工地當工人,自己掙了錢並付錢給我的話,我陪你聊。只要你給的錢足夠,想聊多久聊多久。至於現在,你只是個窩在洞里的兔子,藏在母雞翅膀下面的小雞罷了,除了膽怯,你什麼都沒有。我不想陪你玩兒了。」
搭檔沒吭聲,點了點頭。
在路上的時候,我看到搭檔臉色有些陰鬱,並且顯得悶悶不樂。我問他是不是後悔了,他點了點頭。
搭檔:「我是心理分析師,我身後那位是催眠師。」
搭檔:「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搭檔:「不,你父母會為此付錢,我就來了。」
少年懶散地把頭靠在床墊上:「讓我來說明一下整個過程吧?當你們聽說我的事兒之後,就跑來這裏,故作鎮定地想跟我慢慢聊聊,然後再花上一段時間讓我敞開心扉,最終我抱著你們之間的一個痛哭流涕,說出你們想要的所謂真相,這樣你們就可以從我爸媽那裡收費並且坦然接受他們的感恩,然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如果你們虛榮,可能還會在某天吹噓整個經過……是這樣吧?如果是我來說這個故事,我一定用講鬼故事的方式作為開頭,這樣才能吸引人,幾度峰迴路轉之後,漸漸披露真相。對不對?」
少年:「還成吧……」他瞟了搭檔一眼,「呃……我是說,挺好看的……似乎我沒辦法騙你,對吧?」
我:「你……嗯……怎麼了?」
我也跟著坐了下去。
少年:「我爸媽會付你錢,所以你不能說走就走,你得陪著我聊天。」
搭檔:「嗯,有這個打算。」
搭檔:「他們問過嗎?」
我:「你指的是他的父母或者他的老師讓他失望了嗎?」
搭檔:「這就開始傳授秘訣了么?」
我:「什麼現狀?」
我發現這個男孩的思維非常敏捷。
搭檔:「有,一個是足球裁判,一個是某方球迷。」
搭檔把手肘支在桌面上,嘴裏叼著叉子尖兒,看上去像是在措辭,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嗯……讓我想想啊……看上去他是受了什麼打擊,那個打擊對他來說傷害很深,所以他故意用這個方式裝一出鬧鬼的惡作劇來換取他想要的。就像他今天說的那樣,假裝被我們搞定這件事兒,好讓咱倆滾蛋,他繼續保持現狀。」
搭檔:「有件事情他們說錯了。」
搭檔:「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有過從事新聞行業的打算,後來放棄了。」
我:「什麼問題?」
搭檔:「你覺得那樣很有趣?」
我:「哪個?」
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床邊,一言不發。https://read.99csw•com
我:「你有把握?」
當眼睛適應黑暗后,我發現少年此時正在用警惕和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現在房間里只有我們3個人。
搭檔:「從欺騙中找到樂趣。」
少年:「這沒有什麼,比他們打得輕多了。」
我:「要我做什麼?」
搭檔:「哦……這樣啊……可以肯定他父母都快急瘋了。那現在他們住在哪兒?」
我笑了笑:「是的。」
少年:「那些白痴同學。」
「你為什麼要看這個?」搭檔指了指地上那本《心理學導論》。
我:「……好吧,這趟沒我什麼事兒。」
搭檔:「我還不知道原因。」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覺得這比鬼故事更離奇。」
搭檔:「你是怎麼還手的?」
少年點點頭。
少年想了一下:「哦,你指金錢帶來的便捷?成年人大多不會像你這樣直接承認自己喜歡錢,認為那很臟……」
看上去少年並沒有因為昨天的事兒而懼怕搭檔,反而表現出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這時,由於逐漸適應了昏暗,我看清了他身邊那些書,其中有一本書的封面很眼熟,我認出那是《心理學導論》。
搭檔:「你沒試過就說無聊?」
大約一周后,我們溝通好一些所需條件,驅車去了那個男孩所在的那個城市。
搭檔靠著衣櫃門坐下,我則坐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
我:「你始終沒告訴我為什麼你認為這不是靈異事件?」
少年:「哦……你們來幹嗎?」
搭檔:「有可能是他的父母,或者是某個他曾經喜歡的老師。」
我總算鬆了口氣:「那他是什麼情況?」
少年:「我們按照這個方式演下去,然後你們拿到你們要的錢,我假裝好一陣兒。」
搭檔:「他的聰明已經遠遠超過了同齡人,他的思路、見解,以及看事情的成熟度甚至不亞於成年人。打個比方吧,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擁有少年身體和外表的老人。而且,他還會受到青春期體內內分泌的干擾。」
我:「沒問題,你想知道什麼?」
少年笑了:「對,這個細節我忘了。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好了。」
我:「作為你的搭檔,從職業角度我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再有這種事兒了,雖然你沒傷到他,但是你嚇到他了。」
搭檔:「不僅僅是。這種職業相對自由一些,不會太累,而且還能接觸很多有意思的人。」
搭檔保持著沉默,看背影似乎是在發獃。
搭檔:「非常喜歡。」
少年愣了一下:「嗯……也許有,但我恐怕不是。」
搭檔:「好,那麼你告訴我,怎麼才算是成功,你能用自己做個例子嗎?」
搭檔沉吟了一下:「不遠嘛……要不,我們去看看吧?」
搭檔蹬掉鞋從床上坐起來:「會。」
搭檔:「是的,這很重要。這次你來當幕後指導吧。」
我:「你的意思是他能做到很優秀,但是他對此感到膩了?」
搭檔:「這是我的弱項,所以我做不了催眠師。」
搭檔盯著他的眼睛:「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我很少見到搭檔這麼興奮,雖然有時候他會因為某個問題而冥思苦想,可那並不能讓他的情緒產生任何波動。他就像是一個歷經風浪的老水手一樣,永遠保持著冷漠和鎮定。但這次很明顯不一樣,他的情緒有了變化。我很清楚這是為什麼——沒有人會放過那個機會:面對曾經的自己。
第二天下午去他家的時候,少年的父母並未有什麼異樣的表情,這讓我如釋重負,他果然沒把搭檔的暴力行為告訴父母。
搭檔:「它能讓你體會到舒適,遠離很多不爽的東西。」
少年:「你們是不是認為我有自閉症,或者因為父母吵架打算離婚,就導致我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獲得他們的關注,最後久而久之成了精神分裂,對吧?」
搭檔保持著平靜:「為什麼這麼說?」
少年:「打一群我打不過,所以我就揪住一個打。」
搭檔搖了搖頭,走到門口抓著門把手:「其實你沒有答案,對吧?你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搭檔:「還有嗎?」
我:「對,還是這樣。」
出房間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少年顯然被嚇壞了,摸著脖子目瞪九*九*藏*書口呆地望著搭檔的背影。
搭檔:「可是你想過沒,要是你面對的人並不真正清楚自己的問題所在呢?」
我:「嗯……是這樣。剛打電話的那個朋友說到他遠房親戚家裡的問題。那兩口子有個兒子,原本挺聰明的,後來大約從13歲起,就能看到自己衣櫃里有個女人。那女人穿一件白色的長裙,類似睡袍那種,長發。」
少年:「對。」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搭檔,「現在能說你們到底來幹嗎了嗎?」
搭檔望著我:「你忘了嗎?我說過的——這傢伙和我小時候一個德行。」
我:「都是什麼書?當時衣櫃里太暗,我沒看清。」
我想了想,反問他:「你相信鬼嗎?」
適應了一會兒之後,我看到打開的衣櫃里滿滿地堆著各種書籍,沒有一件衣服。
少年:「那些有嚴重心理問題的人不會讓人感覺很累、很麻煩嗎?」
搭檔:「我的目的?」
我:「所以編造了這個故事,並且維持了3年?」
搭檔打斷他:「錢不臟,髒的是人。」
搭檔:「而且還是合法的。」
少年好奇地看了一會兒搭檔,遲疑著點了點頭。
少年:「你們不是記者?」
少年:「確定。」
少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嗯……」
搭檔:「我們現在打開衣櫃也看不到,對吧?」
「當然不是。」搭檔邊說邊慢條斯理地用餐叉把盤子里的麵條捲成一小團。
少年也站起身:「你要走?」
當車開到路上的時候,搭檔解開領口鬆了口氣。
我:「呃……我們不會被那孩子的父母告吧?」
搭檔:「在你跟我說到這事兒的時候。」
少年並未因為搭檔的話而憤怒,反倒是顯得有些焦急:「如果不能解決我的問題,你豈不是失敗了嗎?你不是那種甘心失敗的人吧?」
我嘆了口氣:「我沒開玩笑,你相信有鬼魂的存在嗎?」
我:「那就略過原因。」
搭檔:「嗯?什麼?我在聽啊,繼續說,然後呢?」
搭檔:「嗯,讓他明白我和別人不一樣是正確的。其實他很茫然,確定不了自己的方向。而且還有,從他說隨便找份工作就能看出問題。」
搭檔:「因為昨天我對你做的?」
我:「和愛情一樣?你在說什麼?」
搭檔:「你是指和愛情一樣的那個東西?」
「這個事兒……」我疑惑地看了搭檔一眼,「超出了我們的領域了吧?」
少年:「她勸我:『上弔吧,活著真的很沒意思。』」
搭檔眯著眼想了一下:「不,這的確在我們所精通的領域中。」
少年:「我……」
搭檔:「你確定僅僅是翻了翻?」
「都是些遠遠超過他閱讀年齡的書。」說著,他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把那捲麵條送進嘴裏。
少年:「什麼?」
少年:「這不公平,你……」
「好吧……當你想說的時候……」我嘆了口氣,繼續開車。
我:「例如?」
搭檔:「按照你的思路,我還會告訴你:『我是來幫助你的。』」
我:「用語言的肯定作為即時性獎勵,或者用一種比較隱蔽的方式:順著話說。」
我:「並不複雜,你只需要快速捕捉對方的反應。」
搭檔:「我感興趣啊,有可能我會有辦法。」
等他父母出去后,依舊是少年先開的口:「昨天我不該那麼說,很抱歉。」
少年的父親退了出去,並且關上門。
搭檔:「就是不用去他所討厭的學校,不用面對那些對他來說白痴的同學,自己在家看自己喜歡看的,只需要偶爾自言自語,裝神弄鬼。」
搭檔:「他不會對他爸媽說這件事兒的。」
搭檔:「大多數人都信,但是誰也沒親眼見過。」
少年:「嗯……差不多吧,一年半以前,我見過一個所謂的『青少年心理專家』,我討厭他的口氣,所以編了好多謊話。看著他如獲至寶的樣子,我覺得很好玩兒。」
回到賓館后,我問搭檔:「今天開始不是很好嗎?他不排斥你,你為什麼不繼續,反而走了?」
我停了一會兒,說出自己擔心了一下午的事情:「他父母會起訴我們嗎?」
搭檔:「我也對昨天的事道歉,你還好吧?」
少年:「那你們是幹嗎的?」
我點點頭:「他似乎對你很感興趣九-九-藏-書。」
我:「但他現在的狀態,我們拿他有辦法嗎?」
搭檔:「直接對他催眠似乎……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我完全回過神:「什麼親生……你才不是親生的呢。剛才一個朋友打電話說了件奇怪的事兒。」
搭檔放下餐叉,舔了舔嘴唇:「當然有。」
搭檔:「沒怎麼。」
搭檔閉著眼枕著雙手,鞋也沒脫就躺在了床上:「如果不讓他想清楚,再好的開端也沒用。」
我:「你是什麼時候確定不是靈異事件的?昨天跟他父母聊的時候?」
搭檔:「你還手嗎?」
搭檔:「嗯,因為我讓他重新開始思考一些問題了,例如:自己的未來。」
搭檔:「你……怎麼了?」
我:「開始的時候,男孩跟家人說過,但是沒人當回事兒,覺得他在胡鬧。後來,他們發現男孩經常一個人在房間里自言自語,他們就問他到底在跟誰說話。男孩說,衣櫃里那個女人有時候會跑出來跟他聊天,並且勸他,『活著很沒意思,上吊自殺吧……』」這時,我留意到搭檔的表情已經從平常的散漫轉為專註,於是停下話頭問他:「怎麼?」
搭檔點了點頭:「真有意思,一個索命害人的弔死鬼找替身……現在還是那樣嗎?」
我:「對了,還有,你不覺得掐他脖子這事兒……有點兒過分嗎?」
少年:「那樣只會讓他們干著急,也沒有好的方式處理,不如不說。」
少年:「比我的更有趣么?」
搭檔:「你確定?」
搭檔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隨手抄起一本書翻了翻:「《天邊的骷髏旗》?寫海盜的?」
「你們……不像來作法的。」先開口的不是我們。
少年輕笑了一下:「她不需要我們所說的空間。她從衣櫃中出現,也消失在衣櫃里。」
少年:「不是。」
少年:「為什麼?」
接下來是我嘆氣。
搭檔:「重要的是他也沒看出來,畢竟還是個孩子。」
搭檔:「現在她在嗎?」
少年:「寫傭兵的。」
少年:「那個……問題不是這麼問的……」
搭檔靠回到沙發背上,用食指在下唇上來回划動著:「傳說自殺的人,靈魂是無法安息的……」
搭檔:「正是這樣。」
搭檔:「幹嗎不信?用鬼來解釋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會方便得多,而且這種神秘感也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否則這個世界多無聊。你剛才接電話就是聽了這麼個事兒?」
搭檔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好。」說著,他站起身,「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看了衣櫃里那麼多書,你每天花很多時間思考,你編了個瞎話像個兔子一樣整天縮在這裏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兒,然後你告訴我你沒有職業方向,也沒有未來規劃,這一切就是因為你很清楚自己的問題所在,對嗎?」
少年:「你看,我說你不會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吧。那你從事這份職業是因為錢嘍?」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著他:「什麼?」
少年漫不經心地把眼睛瞟向天花板,並學著搭檔的口吻:「說說看。」
由於拉著厚厚的窗帘,房間顯得很陰暗。少年此時正靠著床坐在地板上。他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木訥與偏執,看上去是個身材消瘦、面容蒼白的少年。
搭檔:「催眠除了暗示還有什麼重點?我想借鑒你進行催眠時的方式來引導談話。」
搭檔叼著叉子點點頭。
搭檔保持著平靜:「你漏了一點。」
他咧開嘴壞笑了一下:「好吧,我不會再有那種行為了。」
我:「他明天會來嗎?」
搭檔:「盯著我看?」
我:「報復?報復誰?」
他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好一陣兒才緩緩地說道:「這趟酬勞有點兒低。」
我:「嗯,你的那個樣子我從來沒見過……呃……像是個在街頭混的。」
我:「你更希望在他清醒的時候說出來?」
搭檔:「他太像我了。如果是我,我就不會說的。」
搭檔扶著衣櫃門,歪著頭仔細看了一會兒:「看樣子她在這裏比較擠啊。」
搭檔重複了一遍:「你確定?」
掛了電話后,我就開始走神兒,以至於不知道搭檔什麼時候從書房溜出來,坐到催眠用的大沙發上好奇地看著我。
少年:「正相反,很無聊。反正做什麼都一樣九九藏書無聊,所以就隨便了。」
搭檔拒絕了他父親遞過來的椅子,在離少年幾步遠的地方慢慢蹲下身,也盤著腿坐到了地板上。
搭檔:「她經常跟你說話嗎?」
搭檔:「當然不會,我昨天對你也只是做個樣子罷了,如果你真的反抗,我就跑。通常情況下,我會苦口婆心地消除他們對我的隔閡,等取得信任后,我就可以在他們感情脆弱的時候乘虛而入,尤其對女人。心理醫師的最高境界是和患者上床。」
搭檔:「那你為什麼告訴我?」
搭檔:「她長什麼樣子?」
搭檔:「聽說,你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朋友。」
少年:「因為我不告訴他們考試答案,反正都是些無聊的原因。」
少年:「從沒。」
少年:「想法談不上,我打算隨便當個什麼臨時工,就是體力勞動者,什麼都成。」
搭檔:「他們打你?誰?」
他的答案多少讓我有些意外:「我以為你不會信……」
搭檔:「為什麼?」
搭檔笑了:「你騙了那些在我們之前來的人?」
少年:「好吧,我是認真看的。」
搭檔:「覺得有意思嗎?」
少年:「我沒有任何情緒,他們就不會懷疑。」
我:「我還得問,為什麼?」
搭檔:「之前我設想過很多,但是僅僅是停留在設想。你呢?對未來所從事的職業有什麼想法嗎?」
我說了一個地名,那是離這裏不遠的另一個城市。
搭檔:「你自己說出來比較有趣。我能打開衣櫃看看嗎?」
少年還是悠閑地坐在地上,並立著一條腿,把胳膊搭在膝蓋上。在他身邊散放著幾本書,由於光線太暗,我看不清都是些什麼書。
搭檔:「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呢?」
搭檔略微停了一下:「相信。」
搭檔:「沒那麼糟,也並非沒有破綻。」
少年:「嗯,她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總能安慰我。」
搭檔:「那是寫什麼的?」
我:「你是說他不想上學了嗎?」
少年:「給我作心理分析?」
搭檔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這讓我略微有些擔心,我指少年的暴力傾向。
我點點頭。
搭檔:「說說看。」
搭檔露出好奇的表情:「打算說嗎?」
搭檔:「這些你跟父母說過嗎?」
我:「然後這家人被嚇壞了,找和尚、道士什麼的作法,家裡還貼符,甚至還為此搬過兩次家,換了所有傢具,但是沒用,那個衣櫃里的女鬼還是跟著他——如果沒有衣櫃,就轉為床下,或者房間的某個角落。依舊會說些什麼,並且勸男孩上吊自殺。就是這麼個事兒。」
我:「咱們再說回來吧,到底他是怎麼個情況?」
少年:「為了錢出賣殺人技巧的那種。」
搭檔:「有多奇怪?」
少年想了想:「我也說不好,有可能是因為我見到的成年人都在我面前裝寬容大度吧?不過你不是,你不會因為我的年齡比你小就裝模作樣……大概是這樣。」
少年依舊沒吭聲,只是點點頭,看上去他似乎一直在觀察我們。
搭檔:「問題難住你了?那我換個問題吧,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將來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成功人士?」
少年:「在,正在看你。」
少年:「你得等我再想想。」
搭檔:「嗯……標準女鬼形象。」
搭檔點點頭。
搭檔:「如果你明天想好了,來找我。」他說了我們所住賓館的名字和房間號后,對我點點頭,「我們走吧。」
搭檔笑了:「是把被揪住的那個人往死里打吧?」
搭檔:「那你能得到什麼呢?」
由於房間里比較昏暗,此時我腦子裡全是恐怖片中高潮部分的畫面。
「是這樣的……」說著,搭檔半蹲在地板上,前傾著身體,「不如……」話未說完,他猛地一把卡住少年的脖子,俯在他耳邊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兇惡語氣壓低聲音說道,「別為自己那點兒小聰明洋洋得意了,你編了個低劣的鬼故事玩兒了這麼久,只能證明你很幼稚。我明天還會來,如果你像個小女孩那樣扭扭捏捏,那到頭來只能證明你只是縮在父母翅膀下的小鳥罷了。記住,嘴巴放乾淨點兒,別再惹我。」說完,他慢慢鬆開雙手,站起身,看了少年一會兒,然後回頭示意我準備走。
他抬起手臂指向衣櫃:「她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