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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紙幣 一、它笑了

第二章 紙幣

一、它笑了

車門突然打開了,孫空從車上跳了下來。
朱能左右轉了轉身子,到處都是雨氣,沒看見人。
朱能不停地四下張望,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這就到了。」
趁他們不注意,朱能把那支煙扔了,他掏出自己的煙,點燃,深吸了兩口,他緩緩地靠到了車後座上,閉上了眼睛。
「哦。」朱能答應了一聲,並沒有表現出激動的樣子,也沒有說要跟他走,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有些異常,甚至是有些危險。
朱能肯定,那是女人的笑聲!是那種在一個很嚴肅的場合,你聽到了一個十分可笑的笑話,沒憋住一下撲出來的那種笑。
他朝後轉過身,終於看到了這個人。
「給我拿一件雨衣吧。」
看著她的臉,朱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夢中,他來到了一個有青山和綠水的地方,天氣卻很陰鬱,還有個很詭怪的東西在跟著他,它穿著一件紅色的雨衣,居心叵測,身手敏捷。
他滿臉是汗,繼續往前走,空蕩蕩的街上只有他一個人。還有它。
他再次回過頭的時候,它已經近在咫尺了。毛茸茸的爪子都要碰到朱能的褲子了,他褲襠里一熱,小便失禁了。
朱能很顯然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他打量著三個人,問:「你們……都是西天影視度假村的?」
他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
走了一會兒,朱能回頭看了看,它已經逼近了許多,只有幾米遠了。他加快了腳步。又過了一會兒,再次回頭,它又逼近了許多,距離他不到一米遠了,他聽到了它的喘息聲。
朱能快崩潰了,雙膝一軟,朝它「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是誰?
它開口說話了:「小心猴子。」它發出的是女聲,酷似白晶晶的聲音。
朱能怎麼也甩不掉它,他驚慌失措,氣喘吁吁。
天黑透了,朱能的心也涼透了——他擔心自己活不到明天。
朱能又問:「等誰?九*九*藏*書
白晶晶又笑幾聲,說:「在夢裡,你學女人笑,把我們幾個嚇了一跳。說說看,夢到什麼了?」
那個人停在朱能面前,直直地看他,一言不發。
逃跑的機會。
那個人終於說話了:「我是西天影視度假村的,來接你。」他說的是某個地方的方言,很難懂,朱能好不容易才聽明白。
朱能的目光對準了老袁手裡的菜刀。
老女人在櫃檯下摸索了很久,然後遞給朱能一件滿是灰塵的雨衣、紅色的雨衣。這雨衣和孫空身上的那一件一模一樣!朱能的心「撲騰撲騰」地亂跳起來。
他們會不會像殺雞一樣地殺自己?
朱能四下看了看,村子里一片漆黑,沒有一家亮著燈。所有的房子都是孤零零的,沒有連在一起,像一隻只黑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有一種陰森之氣。他沒聽到一聲狗叫。這不符合常理。
朱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遠著呢,在深山老林里。」
現在,他們就剩兩個人了,孫空不在。
很快,水燒開了,老袁拎起無頭的雞,扔進鍋里。轉眼間,無頭雞的羽毛脫落了,赤條條地「躺」在鍋里,爪子伸得直直的,很僵硬。
遠處是無邊無際黑暗的曠野。
朱能接了過來,笑笑說:「謝謝,您貴姓?」
朱能拚命地回想。但是,那個東西的笑和記憶中所有的笑都對不上號,很詭異。
它突然笑了。
他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既然記憶中沒有這個笑聲,會不會是剛剛聽到的呢?
看了一會兒,他朝旁邊的小商店跑去,買雨傘。
老袁開始做飯了。
一想到這兒,他的頭皮炸了——是白晶晶的笑聲!
在雨中,他突然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好像是有人正朝他走來。這個人穿的應該是皮鞋,質量很低劣的皮鞋,鞋底很硬的那種。
「等人。」孫空說。
那個人又read•99csw•com說:「孫空說你去了餐車以後就沒回車廂,你去哪兒了?」
「沒有。」白晶晶搶著說。
或許,它就是白晶晶?
「沒,沒什麼。」
朱能愣了,她為什麼要說謊?
朱能咳了一聲。
朱能愣愣地站在那兒,看著他。
「沒有雨傘,只有雨衣。」
接著,他把雞按在案板上,一隻手抓緊雞的雙翅,另一隻手舉起菜刀,猛地剁下去,雞頭就掉了,鮮血噴涌而出。
「我們等人?」朱能小心地問。
幾年前,朱能在動物園裡聽過牛傳統的叫罵聲,他說要打斷朱能的骨頭。
朱能幹咳一聲,說:「我就是朱能。」
它竟然笑了!更可怕的是,它竟然發出了女人的笑聲。
朱能試探著問:「你……找我?」
而且這個笑聲有些熟悉,遺憾的是,他就是想不起是誰。
「走吧。」
朱能的心跳忽然加快——他們三個人當中,雖然孫空最矮小,看起來最好對付,但是朱能認為,孫空是最可怕的,他身上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詭怪力量。而現在,面對白晶晶和老袁,朱能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朱能吃了一驚,孫空下車了?在火車上他去哪兒了?他不會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吧?想到這兒,朱能的脊梁骨一陣發冷。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聲音。
三個房間的擺設一模一樣。
說話間,吉普車果然開進了一個村子,七拐八拐地停在了一個大鐵門前。
他從車的後備箱里拎出一個很大的蛇皮袋,又從蛇皮袋裡拎出一隻活雞,然後,像變魔術一樣,他又從蛇皮袋裡拎出了菜刀、案板、鐵鍋、鏟子、醬油、白醋……
上車以後,朱能馬上脫掉了雨衣,正常人沒人喜歡穿那玩意兒。孫空和那個人卻沒有脫,他們木木地坐在那裡。
他說完,就轉身朝前走了。朱能半信半疑地跟在他後面,read.99csw.com不住地打量著他的背影。他的心越來越緊張,因為他怎麼看這個人的背影怎麼像猴子。
他越來越害怕了,臉上的汗也越來越多。
「免貴姓袁,你就叫我老袁吧。」
那支香煙帶著一股霉味,上面還沾著一根黃褐色的毛,像猴毛。
朱能穿上了這件紅色的雨衣。雨衣的帽子太大了,他只能看見前方,看不到兩側,更看不到後面。
朱能的心緊了一下。
孫空和老袁也下了車,直挺挺地站在一邊。
想了一下,朱能又問:「西天影視度假村在哪兒?離這裏遠嗎?」
前面是牆,他已經無處可逃。
前面是一條坑坑窪窪的土道。天已經黑了,車燈射出去,土道一片慘白。兩旁是乾巴巴的樹木,朱能不知道它的名字。唯一讓他心安的是,這裏不是深山老林。
「買什麼?」老女人抬起了頭,她的臉很乾癟。
「你奶奶家在哪兒?」
走出火車站,朱能發現又下雨了。雨不大,稀稀拉拉的。
是誰?
他們的分工很明確,配合很默契,天衣無縫。
雨衣……
他看見它尖嘴猴腮,長著絡腮鬍子,三分像人,七分像猴。他還聞到了它身上那股腐臭的味道。
小商店裡,只有一個老女人趴在櫃檯上打盹兒,她的灰白頭髮盤成一個奇怪的形狀,像是古代人。
一瞬間,朱能絕望了——他聽出來了,那是牛傳統的聲音,他在警告自己——
白晶晶熄了火,然後又下車拉開後座的門,伸過手來扶他。朱能感到她不是來扶他,而是來拽他。
朱能又一次癱坐在座位上。
老袁把他扶了起來,說:「剛才你做噩夢了吧?」
那個人似乎覺察到了朱能的心思,他後退了一步,說:「孫空去找車了,一會兒就過來。」
那個東西像白晶晶一樣地笑了!
站前廣場沒什麼人,很冷清。有大片大片的草坪,還種著些奇怪的花,鮮紅的九九藏書花被雨水一衝,有點像血。
朱能打了個寒噤,沒有說話。
「沒事兒吧?」白晶晶關切地問。
朱能一下就從夢中醒了過來。
「買一把雨傘。」
「有別的顏色嗎?」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孫空拍了拍手,說:「我出去買瓶酒。」說完,他一個人走出了院子。
無頭的雞在老袁的手中瘋狂地撲棱了很多下,終於軟弱下來,一下下地抽搐。
這時候,那個人從懷裡摸索了半天,掏出一盒皺巴巴的香煙,抽出一支遞給朱能:「你抽煙。」
終於,他看到路邊有一件紅色的雨衣,他一把拽過來,穿在身上,學著它的樣子,叉開兩條腿走路,還不時跳一下。他很慶幸自己能想到這個辦法。
孫空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招呼朱能和那個人上車,他自己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他立刻就聽到了白晶晶的笑聲——她坐在駕駛座上,扭過頭,看著他,笑個不停。
如果,那把菜刀在自己手裡的話。
他把朱能帶出了火車站廣場,在一輛吉普車前停下了,那車七成新,黑色的,車裡沒有人。
就像這個陰謀一樣,詭異無比,卻毫無破綻。直到現在,朱能都不知道他們要對自己做什麼?或者是,他們會對自己做什麼嗎?還有,他們是牛傳統的同夥嗎?
現在,他們三個人都穿著紅色的雨衣,直挺挺地站在一輛黑色的吉普車旁邊,這情景極其詭怪。
孫空和老袁還穿著紅色的雨衣,天黑了,更看不到他們的臉了。車燈的反光照在白晶晶的臉上,顯得更白了。
那個人也穿著一件紅色的雨衣,帽子很大,遮住了大半個臉。他的手裡拿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兩個紅顏色的大字——朱能,兩個字被雨水淋濕以後變得有些扭曲、猙獰。
朱能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白晶晶怎麼和他們在一起?看起來她和孫空、老袁很熟悉,難道他們本來就是同夥?還有那個男九-九-藏-書乘警,他們放了他,只是想找個深山老林把他毀屍滅跡?朱能猛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們的目的可能不是把他送進監獄,而是要他的命。
過了很久,他掙扎著坐起身,發現車正在荒郊野外行駛!
「沒有。」
可是,它好像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朱能。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它和朱能就這樣對視著。
他低估了對手——那個東西很狡黠,它並沒有因此把朱能當成同類,它仍然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目光深沉。
雨突然變大了,彷彿在提醒朱能——必須得買雨衣。他覺得老天爺同樣居心叵測。
「去我奶奶家住一晚。」白晶晶木木地說。
朱能一下就躥了起來,他忘了這是在車裡,他的頭重重地撞在車頂上,接著,他癱在了座位上,像一條死魚。
朱能覺得他就像一個妖魔,能藏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
誰開車?
白晶晶拿出鑰匙打開大鐵門,院子里空蕩蕩的,他們進了房間。房間里的擺設很簡單,一床一桌,幾把椅子。床上鋪著白色的床單。
沒有話題了,車裡再一次陷入沉默。
白晶晶不知從什麼地方拎出一個小小的煤氣罐,和一個小小的煤氣灶,點上火,開始燒開水。
那個人一點點靠近,他深邃的眼睛一直盯著朱能。
「這是去哪兒?」朱能哆哆嗦嗦地問。
老袁立刻說:「只能這樣了。」
有一些雞血,濺到了他的臉上。
他的背有些駝,走路的時候兩條腿分得很開,碰到積水深的地方,他很輕巧地就跳過去了,那動作像極了猴子。
白晶晶扭過頭去,發動了吉普車,說:「今天下雨,路不好走,咱們找地方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等開車的人。」
他做了一個夢——
老袁點點頭,說:「我和孫空養猴子,白晶晶是盤絲洞的導遊。前幾天她出差了,正巧和你們一起回來,你們在火車上沒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