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好了。」

這時，白晶晶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的腳步很輕很輕，像貓一樣，她的手裡舉著一個很大的花瓶。她慢慢地靠近了穿紅色雨衣的人。

「怎麼了？」

良久，白晶晶才說：「是不是他沒死以前給你發的簡訊，只不過是現在你才收到……」

「為什麼？」白晶晶問。

「什麼？」朱能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白晶晶哆嗦了一下，終於說：「那就埋吧。你在這兒等著，我回去拿鐵鍬。」說完，她輕飄飄地順著原路走了。

半個小時以後，白晶晶停了下來。她在坑前呆站了一會兒，徑直朝朱能走來。

院子里變得無比陰森。

一件詭怪的事最初發生的時候，你會嚇得魂不附體。但是，當它一次又一次地出現，怎麼也驅趕不走的時候，你會憤怒，會想方設法抓住它，弄個明白。

朱能面如死灰。

「你怎麼知道他不疼？」白晶晶喃喃地說。

後來，他希望詭怪的事情再次發生。

朱能的腳彷彿生了根，一動都不能動。

是那個頭上戴著鴨舌帽纏著紗布的年輕人！

走到架子車前，朱能的手機又響了一下，簡訊又來了。他的身體也抖了起來，咬咬牙，他拿出手機，又看到了一條陰森森的簡訊：我們的骨頭呢？

電視機還開著，裏面有一男一女兩個人，聲嘶力竭地吆喝著，在賣一款手機。

終於，兩個人把穿紅色雨衣的人抬到了架子車上。朱能看了看，說：「咱們把他翻過來吧？」

過了很長時間，穿紅色雨衣的人始終紋絲不動。朱能走了過去，把他的身體翻過來，看見他身下有一攤血，觸目驚心。

當然了，還有白晶晶。

「去哪兒？」

朱能說：「他的臉朝上，怪瘮人的。」

朱能又看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進來。他輕輕地走過去，拉開門，探頭朝外看，外面沒有人。他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了。

他小心地四下看了看，好像覺得有什麼人隱藏在荒草中。他九_九_藏_書瞪大眼睛，仔細搜索著。最後，他什麼都沒發現，只聽見呼呼的風聲。

外面的世界鶯歌燕舞，陽光明媚。

朱能拉起架子車，朝前走去。這時候，夜已經深了，村子里的人都已經睡下，一片死寂，甚至沒有一聲狗叫。

白晶晶似乎抖了一下，她蹲下來，在屍體上摸索著。沒過多久，她從屍體的口袋裡摸出一部手機。她僵了半晌才說：「你的手機號碼是什麼來著？」

穿紅色雨衣的人臉朝下趴著，弓著身子想爬起來。

朱能又抖了一下，他覺得她這句話很恐怖。

朱能根本就沒有想過眼前這個人為什麼要殺他。就在不久以前，他還希望詭怪的事再次發生，卻沒有想到事情來得這麼快，這麼恐怖。

「會被人發現。」

只剩下朱能和一具屍體了。

白晶晶怎麼還不回來？朱能一次次地朝來的路上看。

「我出去借輛車，咱們把他扔了。」

簡訊還是那個手機發過來的。可是，白晶晶已經把那個手機扔進坑裡，埋了……

朱能的心緒稍微平穩了一些，他從白晶晶手裡接過鐵鍬，轉身朝架子車走。走了幾步，他發現白晶晶還呆站在那裡，他退回去扶著她，繼續走。

「一直朝前走，有一條河，咱們把他扔河裡去。」

朱能瞥了她一眼，點點頭。

朱能拉起架子車，繼續朝前走。越接近河邊，道路越難走，坑坑窪窪的，長滿了雜草。最後，乾脆沒有路了。這時候，已經能聽到流水聲了。

「我見過他！」白晶晶顫聲說道，「買火車票的時候，他就跟在我後面。上了火車，他躺在我對面，不停地看我。他的目光很兇，我嚇壞了，找你卻找不到……」

「我用花瓶打完他，他還活著……」

大概半個小時以後，白晶晶回來了，她拿來了一把鐵鍬。

他猛地轉過身，一下子就不能動彈了——身後站著一個穿紅色雨衣的人，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九九藏書直直地看著朱能。

朱能死死地盯著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許是錯覺，就算不是錯覺，就算他真的朝前爬了一截，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剛才，他可能沒有完全死去，掙扎著爬了幾下才死……

「你拉車，我在後面推。」白晶晶說。

她騙過他。為了騙他，他們煞費苦心地準備了好幾年，每一個步驟都精心計算過，每一個陰謀都無比深邃。他們的目的很明確：一定要把玄奘頂骨舍利弄到手。

外面刮著大風，很冷。

朱能說了一串數字。

朱能退到一邊，哆嗦著點上煙，大口大口地吸。旁邊，白晶晶一下下地往坑裡填土。那聲音很恐怖：「撲通，撲通——」

她真的是在演戲嗎？如果她在演戲，那她的目的是什麼？

朱能再也不敢留在這裏了，他扔下白晶晶，走開了。走到一個沒有荒草的地方，他蹲下來，遠遠地看著白晶晶填土。

兩個人面面相覷，呆若木雞。

突然，他聽到身後有人咳嗽了一聲。

白晶晶沒說什麼，兩個人把他翻了過來，讓他臉朝下趴在架子車上。

朱能一下僵住了。

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他繼續吸煙。

突然，朱能聽到院門「吱呀」響了一下。他嚇了一跳，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並沒有人進來。他想應該是風吹的。

朱能抖了一下，但他馬上想到這個人已經是一具屍體，他是不會知道疼的，就說：「他不疼……」

她一定是嚇壞了，朱能想。

兩個人停下來，把穿紅色雨衣的人從架子車上拖下來，抬著他朝河邊走。

「剛才發的……」他獃獃地說。

「把院子里那個人扔出去。」

白晶晶瞪了他一眼。

他感覺她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院門又響了一下：「吱呀……」

「記住，你還有一個月時間，只有一個……」還沒說完，一聲巨響，他便一頭栽了下去，臉先著地。

一股陰森森的鬼氣瀰漫開來。

她的動作僵僵地，像是機器人。九*九*藏*書

「打，打他！別讓他站起來！」白晶晶顫聲喊道。

狠了狠心，朱能回復了一條簡訊：找到以後就給你。

朱能卻什麼都沒聽見，他嚇傻了。

他直挺挺地躺在架子車上，他的臉朝上躺著！

兩個人又去抬起穿紅色雨衣的人。朱能抓著屍體的衣領，剛剛把屍體抬起來，「撲通」一聲又掉在了地上，剛才挖坑已經消耗了他全部的體力。

「有人給我發了一條簡訊。」朱能木木地說。

「走吧。」她的聲音毫無感情。

院門又響了一下，白晶晶走進來，她拉著一輛架子車，上面還有些稻草。

白晶晶的傷差不多已經好了，精神也好了很多。這天晚上，吃過晚飯以後，兩個人看電視。他們看的是一部偶像劇，男主角正在向女主角深情表白。朱能看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他走到院子里，吸煙。

「再給你一個月時間，如果還找不到……」他朝前走了一步，舉起右手，一把鋒利的匕首頂在了朱能的咽喉。他只要稍微一用力，朱能就會變成死人。

朱能已經忘記了呼吸。

白晶晶又問：「誰發的？」

朱能沒說話，很小心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屍體。

白晶晶看了一眼，淡淡地說：「路上顛的吧。」

可是，就在朱能快要崩潰的時候，就在朱能已經答應找到東西以後交給他們的時候，他們卻消失了。更奇怪的是，曾經騙過他的白晶晶如今口口聲聲說要幫他……

「不能把他扔河裡……」朱能忽然停了下來。

也許是出於本能的反應，朱能一腳踹在了他的頭上。他倒下了，身體抽搐了幾下，再也沒有動彈。他似乎是死了。

他毫無準備，完全不能忍受這巨大的恐怖。

「怎麼扔？」

「家裡只有一把，我又不敢去找鄰居們借，怕他們起疑心……」

過了一會兒，白晶晶說：「咱們把他扔了吧？」

「你歇會兒，我來埋他。」白晶晶走過來說。

朱能看了看簡訊的時間，0點九-九-藏-書55分！簡訊就是剛才發的！

朱能看著她，點點頭。

「怎麼了？」白晶晶問。

「我踢死了他？」朱能又問。

停了一下，白晶晶問：「那你說怎麼辦？」

屍體面朝下趴著，紋絲不動。

他很害怕，害怕這具屍體咳嗽，或者再翻個身。他朝後退了退，站在離屍體很遠的地方，死死地盯著看。這時候，起風了，風吹得荒草簌簌地響，彷彿一個人在低聲哭泣。

朱能傻眼了，愣了一會兒才說：「他是許嵐派來的，問我玄奘頂骨舍利找到了沒有。」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屍體。

「走吧。」默然半晌，朱能說。

朱能覺得自己要瘋了。這個世界變得十分詭異，他的眼前不斷閃現出幾張陰沉的臉——許嵐、孫空、老袁、牛傳統……

朱能的心裏一片黑暗。

「還，還沒找到。」朱能的聲音已經在發抖。

朱能彎下腰，抱起穿紅色雨衣的人的上身。白晶晶走過來，抓起他的腳。不經意間，她看見了他的臉，忍不住叫了起來：「啊——」隨即，她癱坐在地上。

朱能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白晶晶手裡的花瓶碎了。

「他是不是……死了？」

「你把他踢死了……」白晶晶說話了。

「我來埋吧。」白晶晶說。

突然，朱能的手機響了一下，是簡訊鈴聲。他怔了怔，掏出手機看了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的：我們的骨頭呢？

「他，他翻了個身。」朱能獃獃地說。

兩個人都嚇壞了，不停地哆嗦。

沒過多久，他回復了：你挖的坑太小了。

「把他埋了。」朱能咬咬牙說。

朱能接過鐵鍬，說：「我來挖，你歇會兒吧。」他選了一個荒草最茂密的地方，開始挖坑。一個多小時以後，他挖出了一個一米多深的坑，然後扔下鐵鍬，蹲在一邊大口大口地吸煙。

白晶晶用屍體的手機撥打了朱能的手機。突然，朱能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癱坐在了地上。回過神來以後，她掛斷了電話。隨即九_九_藏_書，朱能的手機也不響了。

「你怎麼不走了？」白晶晶抬起頭問。

他們把穿紅色雨衣的人朝架子車上扔的時候，朱能力氣沒用足，一下沒扔上去，「哐當」一聲，那個人的腦袋撞在了車架上，血就流出來了。

「怎麼了？」朱能被嚇了一跳。

「咱們趕緊把他埋了吧，也許，入土為安就好了。」

白晶晶又抓起了他的腳，兩個人歪歪扭扭地把他朝架子車上抬。朱能感到他的屍體簡直比一頭豬還沉。

白晶晶出去了。朱能在屋子裡吸了支煙，走到院子里。那個穿紅色雨衣的人依然趴在地上，不過，他似乎朝前爬了一截！

做完這一切，朱能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朱能和他面對面站立著。他的雙手放在背後，不知道他拿著什麼。朱能傻傻地站在那裡，萬念俱灰。此刻，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眼前這個人肯定不懷好意，他的手裡拿的或許是刀，或許是鐵棍，他要殺死他，把他砸成血肉模糊的肉餅。

白晶晶一臉愕然，說：「剛才，我以為他是牛傳統。」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白晶晶說話了：「得把他……扔出去。」

兩個人抬起屍體，扔進了坑裡。白晶晶把那個手機也扔了進去。朱能拿起鐵鍬，鏟了幾下土，沒有力氣了，他的身體越來越軟。

遲疑了一下，白晶晶說：「是吧。」

走出村子，朱能聽到有人咳嗽了一下。而且，和他剛才聽到的咳嗽聲一模一樣！他驚恐地轉過頭，看著躺在架子車上的人。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穿紅色雨衣的人，一下捂住了嘴，似乎想嘔吐，她轉過身，踉踉蹌蹌地跑進了屋子。朱能獃獃地跟了上去。

他的腿一下子軟了。

「把他抬上來。」她說。

「怎麼只有一把鐵鍬？」朱能問。

「埋好了？」朱能覺得有些對不起她。這件事，應該是由他來做的。

穿紅色雨衣的人卻沒有動手，他直直地看著朱能。終於，他說話了：「我們的骨頭呢？」

朱能覺得她的臉最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