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拘謹，也不怎麼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們開始交談著什麼。距離有點遠，談話的內容張大福聽不到。

這一段像是繞口令的話，牛傳統顯然是沒有聽懂，他一臉茫然。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兒……你以為我和他們是一夥的，我以為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和你是一夥的？」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問。

朱能苦笑：「如果警察一時抓不到他們，你就不怕他們再來打你？再說了，你拿什麼報警？你有他們犯罪的證據嗎？你告他們什麼？告他們故意傷害？就算警察把打你的人抓去了，最多也就是拘留幾天，出來以後他還會來找你……」

「剛才那兩個人說什麼了？」戴鴨舌帽的年輕人問。

「可是他們也沒得手。再說了，我根本就沒有什麼玄奘頂骨舍利。」

「明白什麼了？」

電視里有個女人哭哭啼啼的。

朱能忍不住喊了起來：「你給他充了一百塊錢話費？」

牛傳統搖搖頭，一臉茫然。

牛傳統一怔：「你不是說主謀是許嵐嗎？」

牛傳統點點頭說：「明天去查一查就知道了……對了，怎麼查？」

浴缸里，躺著一具屍體，他臉朝下趴著。讓朱能感到害怕的是，屍體身上穿著一件紅色雨衣。這時候，法醫把屍體翻了過來，朱能立刻僵住了。

牛傳統趕緊點點頭。

停了一下，牛傳統才慢吞吞地說：「對，給我發簡訊的手機號碼就是用你的名字買的，你說奇怪不奇怪？」

「查出來了沒有？」朱能著急地問。

「現在怎麼辦？」牛傳統的表情顯得他更弱智了。

朱能白了他一眼，說：「他們做的事都很奇怪。」

到家以後，牛傳統從裏面鎖好門，然後手忙腳亂地拿出香煙，泡上茶，擺在朱能面前，隨後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很拘束的樣子。

「我又不知道白晶晶長什麼樣兒。」

朱能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那就是說……白晶晶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她就為了騙取我的信任竟然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第二天，他們吃過早飯，出門了。找到一家移動營業廳，朱能忽然停了下來，對牛傳統說：「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面看著。」

朱能也很激動，拿著手機看了半天，然後說：「明天，我們去查一查給你發簡訊的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她一定就是主謀。」

「路費、住宿費我出。」朱能硬邦邦地說。

「那你說說你在我家樓下看到的那個女https://read.99csw.com人長什麼樣兒。」朱能忍不住打斷了他。

牛傳統低下頭，猶猶豫豫地說：「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

牛傳統表情獃滯地點了點頭。

「對呀！他們會以為我是在幫你！」牛傳統明白了，忍不住打斷了朱能的話。

朱能嘆了口氣說：「殺人？屍體呢？沒有屍體你憑什麼告他們殺人。」

朱能說：「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幾封信的事嗎？你先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去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線索。」

停了一下，朱能說：「你充過手機費嗎？」

「從頭說……對了，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問完，朱能看牛傳統有些猶豫，又說：「咱們別藏著掖著的，有什麼都說出來，我覺得咱們之間可能有什麼誤會……」

朱能臉沉了沉，好半天沒說話，默然半晌才說：「怎麼和你沒關係了？先不說你拍倒了孫空，嚇死了老袁，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想不想再給動物園送生肉了？」

「去哪兒？打探什麼？」

過了幾分鐘，他們結賬走了。緊接著，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不吃飯，也不喝酒，進門就給了張大福一百塊錢。

電視機開著，卻不見白晶晶的身影，朱能在每個房間里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她。難道是見事情敗露她悄無聲息地走了？

牛傳統回憶了一下說：「頭髮挺長，臉很白，還有就是……反正就是長得怪好看。」實在形容不出來了，他來了這麼一句。

同樣，這天晚上朱能和牛傳統也沒睡著——

「原來是這樣……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呢，一看見你我就害怕。」朱能苦笑地說。

朱能一怔：「你沒見過她？」

嘆了口氣，牛傳統說：「你不是要我去查一下這個手機號碼的主人是誰嗎？剛才，我進去充話費，把手機號碼告訴營業員以後，她問我號碼的主人是不是朱能，還問我充多少，我又不好意思說不充，就給了她一百塊錢……」

突然，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大了很多，似乎是在吵架。張大福一陣緊張。他想：只要他們一動上手，他立刻就報警……

朱能四下看了看，然後說：「剛才在小飯館里說話不方便，有些事兒咱們沒說清楚，有點亂……咱們從頭開始說，好不好？」

牛傳統低下頭，小聲地說：「他們說讓我離你遠點……再說了，他們想要你的玄奘頂骨舍利，這和我又沒關係。」

很快，他在上衣兜里https://read.99csw.com找到了手機，哆嗦著按了幾下，一臉狂喜地說：「你看！這就是他們犯罪的證據！有了這個，咱們就能去報警了！」

「你去哪兒了？」

「當然充過了，怎麼了？」

朱能又說：「你想——孫空去我家嚇唬我，出門的時候被你一磚拍倒了。老袁，在我家找東西，你突然出現了，他一害怕，從樓上掉下去，死了……」

「有一件事我總想不明白……」朱能喃喃地說。

張大福傻眼了。這天晚上，他一直沒睡著。

牛傳統看著他，突然說：「明天咱們早點去！天不早了，睡吧，我給你鋪床去。你洗腳不？要熱水還是溫水？哦對了，你睡卧室，我睡沙發……」

牛傳統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沉吟片刻，他吞吞吐吐地說：「我去可以，但是這路費、住宿費……我沒錢了，我的錢還得留著買車。」

「你說我買輛二手車，還是分期付款買輛新車？」牛傳統答非所問地說。

「聽著呢，聽著呢。」牛傳統一邊伸懶腰一邊說。

「他們好像是在吵架，但是隔得太遠了，我沒聽清楚他們在吵什麼……」張大福覺得他的眼神很兇，嚇壞了，不知道該不該要他的錢。

這時候，房門突然開了，白晶晶出現在門前，她手裡提著一包白花花的東西，像是什麼東西的腦子。

這天晚上，朱能翻來覆去，一夜都沒睡著。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結果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苦笑起來。突然，朱能猛地揚起頭，旋即又低了下來，腦子裡轟然一聲，他整個人似乎都麻木了。

那天晚上，小飯館里只有一桌客人，他們都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張大福打算送走他們以後就打烊。就在這時，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奇怪的人。

朱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發了一會兒呆，他給自己泡了壺茶，然後點上一支煙，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朱能使勁伸了個懶腰。

「什麼事？」

「手機！手機上有證據！」牛傳統有些語無倫次了。

不遠處有一個自動取款機，朱能過去取了一些錢，交給牛傳統，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下行動的具體細節，然後朱能就回家了。

牛傳統立刻說：「我也是，一見你我就想尿……」

牛傳統抖了一下，他怎麼也沒想到還有這麼狠的女人，竟然拿刀捅自己。在他的印象中，女人都是很膽小的——她們怕老鼠，怕蟑螂，怕黑……

「怎麼了？」牛傳統問。

牛傳統傻眼九-九-藏-書了，停了一下才說：「要不就告他們……詐騙？他們不是想騙你的玄奘頂骨舍利嗎？」

突然，牛傳統很激動地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在身上亂摸。

牛傳統目瞪口呆。

這段話更難懂，牛傳統撓著頭想了半天才說：「孫空被我拍了一磚，老袁從樓上掉下去死了，他們就害怕了，所以就走了……但是，那個白晶晶為什麼又回來了呢？」

「我也去？」牛傳統愣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讓我給動物園送生肉，害得我坐牢，所以我要跟著你，想找機會報仇……打斷你的骨頭。」牛傳統氣咻咻地說。說出來以後，他的神情輕鬆了很多。點上一支煙，他把自己這些天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對朱能說了一遍。

朱能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像是在想什麼，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說：「可能會吧……你說，她一開始要你殺我，後來為什麼又不殺我了呢？」

牛傳統撓著頭苦思了一會兒，又說：「要不……告他們嚇唬人？」

牛傳統垂頭喪氣地說：「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說實話，到現在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是你。」

朱能瞪著眼睛，直直地看著牛傳統，神色飄忽不定地說：「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也不知道。」

「我先回家了，長時間不回去怕白晶晶起疑心。」朱能想了一下說，「要不你先替我去打探打探吧？」

「對呀，她怕我充錯了話費。」牛傳統突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明天咱們去給這個號碼充話費？」

朱能急了，追問道：「到底是誰？」

然後，兩個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朱能喃喃地說：「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也許是不死心吧。」想了一下，朱能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說老袁死後你在我家樓下看見一個女人，她是不是白晶晶？」

屍體就是那個頭上戴鴨舌帽纏著紗布的年輕人！

「這件事肯定和園長有關係，只要我們找到他們犯罪的證據，園長就得下台，說不定還得進監獄，那我就能重新回動物園上班了。到時候，你送生肉這件事……」說到這裏，朱能停了下來，對著牛傳統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朱能輕輕地點點頭。

戴鴨舌帽的年輕人又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

牛傳統笑了笑，怪怪地說：「這個人和你很熟……」

朱能白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戴鴨舌帽的年輕人瞪了他一眼，把錢扔在櫃檯上，然後徑直走了出去。ｒｅａd.99ｃｓw•cｏm

牛傳統左右看了看，什麼都沒發現，他愣了一下，隨後走進了營業廳。幾分鐘以後，他出來了，表情怪怪地看著朱能。

「你得給我一百塊錢。」

奇怪的是，兩個人吵了幾句以後，停住了，直直地看著對方。過了半晌，他們突然笑了，笑得很怪，跟哭似的。張大福又覺得這兩個人不像是要打架，而像是精神病。

朱能什麼都沒說，掏出一百塊錢，遞給牛傳統。他很奇怪——就牛傳統這樣的智商，還學人搞陰謀詭計？當然了，他只是心裏想想，臉上一點都沒表現出來。

「她為什麼又讓你給白晶晶送刀呢？對了，你確定沒有拿刀捅白晶晶？」

朱能掃了一眼，呆住了。電視里的場景很眼熟，仔細看了一會兒，他發現那是西天影視度假村。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了一會兒，朱能發現這是一部刑偵劇——有一個賓館女服務員，一邊哭一邊向警察訴說剛才看到的驚魂一幕。旁邊，有個法醫正在勘察現場。

張大福愣愣地看著他。

從小飯館出來，他們來到了牛傳統家。一路上，朱能總覺得有人在後面跟著他們。他回頭看，卻什麼都沒發現。他提高了警惕，走得飛快。牛傳統小跑著跟在後面，他跑步的樣子極丑。

「怎麼了？」牛傳統一怔。

過了一會兒，牛傳統試探著說：「要不……報警吧？他們這夥人太可怕了。」說完，他摸了摸眼角。他的眼角處有一片淤青，一閉眼就疼。

手機上是那個女人發給牛傳統的簡訊——讓他去殺朱能的簡訊。

「想！當然想了！你有辦法？」牛傳統的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

然後，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靜極了，只有牆上的石英鐘響個不停——滴答，滴答，滴答。

「第一次，我被他們裝進了箱子，什麼都沒看見；第二次在墳地里，黑燈瞎火的，我同樣什麼都沒看見；第三次在火車站，她戴著口罩；最後一次我看見她的時候，她的頭髮遮住了臉，再加上她背對著燈光，天又黑……」

朱能東張西望，小聲地說：「我一直感覺有人跟著我們……」

「你幹嗎？」朱能被嚇了一跳。

朱能愣了一下，說：「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牛傳統點了點頭，說：「這錢得你出。」

牛傳統問：「你怎麼不去？」

「對了！告他們殺人！」牛傳統一拍大腿說，「你不是說在如意旅店裡，沙凈被人殺死了嗎，肯定是他們乾的！就告他們殺人！」

「是我？」朱能呆住了九*九*藏*書。

朱能苦笑著說：「嚇唬人？穿紅色雨衣犯法嗎？長得像猴子犯法嗎？半夜出現在墳地犯法嗎？說日語犯法嗎？從樓上掉下去犯法嗎？對了，說不定警察會把你抓去——是你把老袁嚇得從樓上掉下去的。」

聽完以後，朱能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了想，他同樣把自己的遭遇也毫無保留地對牛傳統講述了一遍。

「就是那天晚上在如意旅店發生的事。是誰約我去的？窗戶外面出現的穿紅色雨衣的人是誰？最後進入房間的又是誰？」

朱能幹咳一聲，說：「今天晚上，我在你這兒睡吧？明天一早，咱們去查一下那個手機號碼的主人……」

張大福在城裡開小飯館已經五年了，從來沒有遇見這麼奇怪的客人。

朱能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咱們猜一下——你以為我和他們是一夥的，所以害怕我；我以為你和他們是一夥的，所以害怕你；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和你是一夥的，所以就害怕你，或者是害怕我？所以他們就從我身邊消失了？」

朱能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我要是突然走了，他們肯定要起疑心，我得在這裏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樣你去那地方就沒有危險了。」

過了一會兒，牛傳統吞吞吐吐地說：「你說……有了這幾條簡訊，警察會抓她嗎？」

朱能愣了：「我為什麼要給你一百塊錢？」

張大福說：「我什麼都沒聽見。」

走在前面的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臉色凝重。走在後面的人身材很高大，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一臉驚恐地看著走在前面的人。張大福奇怪極了——這麼高大的一個壯漢怎麼就被前面的人打成這樣？

「什麼事？」

點完菜以後，張大福躲在櫃檯后，裝著算賬，偷著觀察他們。他是一個老實人，遵紀守法，按時納稅，膽小怕事。他怕這兩個人會在他的小飯館里鬧事。於是，他悄悄地在手機上按下了「110」這三個數字，只要他們一動手，他就立刻報警。

朱能說：「你充手機費的時候，告訴營業員手機號碼以後，她是不是要問一下號碼的主人是不是牛傳統？」

牛傳統急了：「我真沒捅她，我把刀往她懷裡一塞，就跑了，真的沒捅她。」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里明顯有了哭腔。

「是誰？」

朱能也愣了：「你當然得去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朱能沒理他，自言自語地說：「還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們如此著急地讓我去找玄奘頂骨舍利？一個月時間……他們為什麼這麼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