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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焚江 二、差點兒綁了溥儀的「土匪」

第二部 焚江

二、差點兒綁了溥儀的「土匪」

不過,這支部隊在經過幾次戰鬥后就奇怪地消失了,沒有繼續和日軍在湯崗子糾纏,似乎對泡溫泉興趣不大。這樣,森連中將才把兵力專用到昌圖、法庫等地作戰。
十九路軍既沒有坦克,也沒有飛機,總兵力不過東北軍的十分之一,人們突然發現,抵抗和不抵抗,區別就是這麼大。
在《滿矇事變大寫|真帖》的相關說明文字中,日方稱這支部隊為東北軍流散在湯崗子以西的殘軍。東北軍從瀋陽撤下來的部隊都是往南走的,湯崗子在南邊,這個大方向是對的,而且根據日軍恤兵部編製的《榮光》圖冊中描述,敵人攻入鞍山時東北軍好歹還是抵抗了一下,給日軍造成了一定損失。所以,有部分東北軍撤退到湯崗子打游擊是有可能的。不過,這一帶東北軍駐軍和講武堂學員主要是步兵,從日軍形容這支游擊隊均為騎兵來看,不大相符。而且當時東北軍主力大多集中錦州,張學良還沒有下定徹底退到關內的決心,東北軍殘部應該向那邊靠攏才是,11月份仍然滯留湯崗子的可能性不大。

森連中將在湯崗子督戰
也有可能是共產黨的部隊。中共遼中縣委派出朱世超打入地方武裝毛長山部,對其改造后,以其連續奇襲海城、湯崗子、千山、首山等處。這支隊伍對日軍發起攻擊的具體時間不詳,但遼中縣委是1932年才成立的,所以,也不可能在1931年對湯崗子發動進攻。
老薩也不知道,但在日本收集到的一張照片,或許可做作個佐證,說明川島芳子的確在婉容出逃的事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負責指揮的是日本「南滿洲鐵道守備隊」司令官森連中將。
老張估計也得喊冤——我怎麼知道那個澡堂子里能藏著一個皇帝呢?!
應該說,把溥儀放在樓上不讓下來,也是日本人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這時候溥儀是個要利用的幌子,兵荒馬亂之中除了日本人,也不會有誰來湯崗子旅遊,或者有記者來採訪。讓他在周圍散散步,溜達溜達正好廉價地九_九_藏_書顯示「日滿親善」,難道還怕他飛了不成?若是被溥儀看明白關東軍連樓上樓下的安全都保證不了,他還能鐵了心跟著日本人走嗎?
歷史,就是在這樣的陰差陽錯中行進。
關於這件事,文獻記載很多,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老薩在日本《外務省警察檔案》中看到義勇軍擊斃過一個「森將軍」,一直琢磨會不會是他,最後弄明白那是另一個森——被原國家計量研究院鞠抗捷院長親自拿刀砍了腦袋的森秀樹少將。
然而,當地朋友最終證明了老薩的無知——湯崗子還在鞍山那嘎達南邊呢,快到海城了,要不我們送你去那兒看完了咱直接到大連,從大連坐船回去好了。
說來話長,我說,在日本找到幾張照片,證明有件事兒溥儀可能冤枉了關東軍好幾十年,咱得發揚國際主義精神幫人家討回個公道啊。
然而,幾十年後在日本發現的照片證明,日本人未必是在嚇唬溥儀,而是當時湯崗子真的有抗日抵抗部隊在活動,而且作戰十分積極。這支部隊在1931年11月上旬襲擊了湯崗子,猝不及防的日軍吃了虧,只能退守核心地域,剛才的照片就是被抵抗部隊摧毀的湯崗子外圍建築。
原來如此,老薩還以為湯崗子就在瀋陽近郊呢。
2011年9月,薩路過瀋陽,看看離飛機起飛還有幾個鐘頭,問司機能不能帶我去趟湯崗子溫泉。洗溫泉這點兒工夫可不夠,您去那兒幹嗎呢?同車的朋友疑惑地問。那當然是有道理的。這湯崗子是瀋陽附近一處風景勝地,描寫東北的小說中有不少風花雪月的事情都和這裡有關,特別是溥儀來東北組建偽滿洲國,進入瀋陽前和皇后婉容就住在這裏,和日本人討價還價,最後作繭自縛。
因此,可以肯定這是抗日武裝專門對日軍發動攻擊而來——抗日武裝就是抗日的,既然湯崗子是日本人的附屬地,不打你打誰?湯崗子到瀋陽不足一百公里,「九一八」事變之後敢在這裏和日軍開仗,應該說湯崗子的中國抵抗戰士個個是條漢子。
淞滬之戰雖然雙方最終簽訂的《淞滬協定》頗有些屈辱的條款,但無割地,無賠款,日軍並未達到佔領上海的目標,反而證明了日本兵也不是鐵打的,甚至九_九_藏_書在戰鬥中還會出現誤剪導火索,把自己的突擊隊員炸成「軍神」的爆彈三勇士事件。
在這種情況下,溥儀在湯崗子被「限制」起來,顯然就不是一個借口問題了,而是被抗日武裝堵了門,日本人實在怕他讓游擊隊抓去。
首先可以排除普通土匪的活動,即便是張作霖時代湯崗子這地方也是他老爺子的別墅所在地,老張本人就是東三省綠林的總瓢把子,誰敢在他家門口開山立櫃呢?而且,這裡是和千山、首山、立山同為鞍山境內日本南滿鐵路四個附屬地之一,駐有日軍守備隊,戒備森嚴。中國人靠近一點都會被開槍打,所以這一帶根本就沒土匪。
「九一八」事變后,日軍在東北當時的兵力主要分成三個部分——以大連為基地,本庄繁中將指揮的關東軍本部;從朝鮮越境前來增援,林銃十郎中將指揮的朝鮮軍;還有一個就是按照《南滿洲鐵路協定》駐防在日控南滿鐵路沿線的「南滿洲鐵道守備隊」。森連中將是日軍在東北的三巨頭之一,他親自督戰湯崗子,可以看出對此事的重視——那當然,要是這支游擊隊目標是溥儀,日本炮製滿洲國的苦心,只怕要翻成畫餅。
上海十九路軍抗戰始於1932年1月28日,2月正是兩軍在蘊藻浜、江灣等地殊死奮戰之際。這一個月里,十九路軍和中央軍第五軍聯手,打得日軍兩易主帥,陣亡了一個聯隊長林大八少將,還被捉去一個大隊長空閑少佐。日軍自承傷亡三千多人。從川島芳子的裝束和面對鏡頭人低頭迴避露面的樣子判斷,這是她在此時協助日軍進行諜報活動時拍攝的。
溥儀跟日本人的誤會,就是第一次在湯崗子的時候結下的。他在《我的前半生》中回憶,日本人很不地道,他一到湯崗子就被軟禁,不能出門,只能住在賓館的樓上。他把陪同的日本人上角利一叫來問,對方說是出於安全原因不讓他出門。不久,又告訴他湯崗子鬧「土匪」,還是出於安全原因讓他移駕日本人從1905年就開始控制的旅順。
如果看歷史記載,會發現溥儀從天津溜到東北,在即位之前,曾經兩次入住湯崗子。第一次是1931年11月13日,也就是到達東北的同一天;第二次是1932年read.99csw.com3月6日,已經是準備就任偽滿「執政」的前夕了。
要真是這位張大俠騷擾了湯崗子但面對日軍守備知難而退,那他實在要太鬱悶了。試想,反正是綁票,要是一咬牙打進去,把溥儀抓住,那能換多少條槍啊!
溥儀在日本人策劃下從天津出走的經過,已有不少人寫過,倒也無須贅述。值得一提的是他和婉容並不是同時走的,就像劉邦逃跑的時候扔下呂后一樣,皇帝們都很有先國后家的自覺。據說婉容出逃是在溥儀到達東北之後,由川島芳子策劃的。當時婉容已經受到監視,川島芳子是漢奸不假,但干起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其手段你不能不佩服,她以大管家出殯為契機把婉容塞進出殯的隊伍,硬是混了出來。
日軍討伐的作戰持續到11月21日,也就是溥儀離開三天以後才告結束,終於沒來得及讓溥儀看到一個安生的湯崗子。其間多次和「匪」發生戰鬥,從日軍運傷員到瀋陽的照片看,這支游擊隊戰鬥力似乎甚強。
溥儀和日本人之間的鉤心鬥角可說貫穿偽滿政權建立的始終。在電影《末代皇帝》裏面曾有一段鏡頭,描述溥儀訪日回來,發現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鄭孝胥被換掉,總理大臣變成了奉系舊將張景惠。這是有歷史依據的。日方記載,溥儀到日本訪問期間暗中設計,試圖通過和日本皇室拉關係,以擺脫關東軍的控制,掌握實權。此舉惹惱了關東軍,差點兒將他殺掉。這也是關東軍到偽滿後期對溥儀控制越發嚴格,到了近乎變態的原因之一。

在上海活動的川島芳子(男裝轉身者)
看到老薩悵然若失,朋友們寬慰我以後有機會可以再來。我說再來倒不著急,有張照片,麻煩你幫我找當地老人瞅瞅,看是什麼地方。
那麼,只能是義勇軍了。據當地《近代鞍山大事記》記載,11月9日,有四百余義勇軍在湯崗子活動,把溥儀堵在屋裡很可能就是他們的傑作。只是,這支部隊的具體番號不詳。遼南義勇軍的主力老北風、項九*九*藏*書青山正在錦州方面配合黃顯聲將軍「活捉凌印清,槍崩日本兵」,在這一帶作戰的應該是海城本地的義勇軍,他們有可能依靠熟悉地形和日軍周旋,而一旦遭到攻擊,又可以安然散入民間,令日軍摸不著頭腦。

在湯崗子等待偽滿「建國」的清廢帝溥儀
不過,作為手裡沒牌的一方,溥儀被日方欺詐的時候更多,比如其妃子譚玉玲的死,護軍遭到清洗等,都讓他徒呼奈何。所以,他對日本人這些陰謀詭計表現得恨之入骨。

日軍第九師團大隊長空閑升少佐
溥儀和日本人有著怎樣的誤會呢?
在去東北之前,婉容就曾擔心那裡不安全,而溥儀覺得有那麼多日本兵,幾十萬東北軍都被嚇跑了,安全根本不是問題。所以,幾十年後對於關東軍拿「土匪」嚇唬自己仍然不以為然,把它寫成了日軍對其威逼利誘的伎倆之一——當時關東軍還不確定怎樣使用溥儀這張牌,而溥儀非做皇帝不可,連執政都不願意干,雙方正在頂牛呢。
這件事的考證本來可以告一段落,但離開東北不久,在瀋陽的朋友給我來信,說那張照片找到當地老人看過,竟有意外的收穫——第一,這地方很可能是往原日本滿鐵附屬地去的路上一個警察閣子,那個塌了頂的房子原是個炮樓,後來又修好了,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才被扒掉。沿著它前面的路一直往裡走,就是當地人叫「老毛子館」的原蘇聯鐵路員工休假賓館外面一處車場。這地方離溥儀住的對翠閣比較遠,隔了一山一湖,除非放大炮,否則溥儀那邊應該是聽不到的。第二,當地的確有一支義勇軍武裝打過日本滿鐵附屬地。這個義勇軍首領姓張,事變前是個綠林好漢,手下有一幫弟兄,他打的是千山而不是湯崗子,目的倒不僅僅是出氣,而https://read.99csw.com是去綁日本人的票。他抓了一個叫山本抑或杉本的日本經理,向日本人勒索了四萬金票,然後拿這筆錢買武器改善裝備。第二年老北風還在營口山寨了一把這個橋段,綁了個英國人,換來一千支槍,就是有名的「波利綁架案」。這個打千山綁架日本經理的事情,據說還登載在前幾年的當地報紙歷史版上,不僅僅是傳聞。
這支神秘的部隊到底是什麼人呢?他們為什麼要打湯崗子呢?這個恐怕就只能推測了。
在寫完此文的時候,忽然再次接到瀋陽來的郵件,告訴我那個可能差點兒綁了溥儀的「土匪」確有其人,此人大號張文良,雖然和張學良只有一個字的區別,卻沒有任何親戚關係。張文良,字志斌,海城縣老虎屯人。本是當地小學教員,因受欺壓拉了杆子,報號「綠林好」,抗戰爆發后看不慣日本人欺負中國人,率部參加了義勇軍,活動在鞍山郊區。1931年冬季,他率部突襲千山舊堡,將福源海株式會社日本經理山本治福綁架作「人質」,向日方索要贖金,駐鞍山的日本守備隊和警察連續追繳,出動大批軍警試圖奪回人質都沒能成功,最後不得不通過當地官紳談判,付出4萬日元,將肉票贖回。「綠林好」用這筆錢買進大批彈藥,改善裝備繼續和日軍作戰,所部加入遼南義勇軍第十二路軍。這是記錄在鞍山大事記裏面的事情,不是傳說。
不管怎樣,溥儀和婉容後來都到了湯崗子,並在那裡等待偽滿洲國的出台。所以,這地方就算不洗溫泉,從懷古的角度似乎也值得一去。
司機轉頭看我,眼睛瞪得跟牛似的,想不通好好的一個人幹嗎要給鬼子兵找回公道。
從《滿蒙寫|真大全集》里的記錄來看,日本人對這伙「土匪」恨之入骨,隨即抽調部隊來對之進行清剿,指揮官竟然是一個中將。
這張照片登載於《一億人的昭和史》中,其中的川島芳子身著男裝,只有一個正在向後拱手的背影。下方的日文註解譯成中文是:「『男裝麗人』川島芳子(右)曾伴同溥儀夫人從天津出逃。在上海事變(即1932年十九路軍在上海的抗戰——譯者注)中活躍于收集中國方面的情報,1948年被槍決。」照片拍攝的地點是「2月上海楊樹浦路公大紗廠工人宿舍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