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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撒哈拉之眼 第一章 沙漠之城的分桃日

第一卷 撒哈拉之眼

第一章 沙漠之城的分桃日

這是國際環境與人類居住條件研究中心過去三十年來最成功的一個實驗項目,在非人界最偉大的環境與生物改造魔術師嗜糖蚯蚓的幫助下,在無人地帶,創造出了最有生機的綠洲。
中午十一點,所有「桃子」都告分罄,大家心滿意足拎上一年一度的福利品,先是大力鼓掌,對猶自跨在樹上檢視枝葉的山狗表示感謝。然後三三兩兩,轉身直奔科研中心大樓。
而且都食過。桃子嘛。毛茸茸,甜滋滋,吃完以後汁液很沾手,而且有一個核,怎麼吃也吃不幹凈。
就在這個地方,倘若我們去參觀的時候,正趕上立春后第三天,那麼就可以發現許多許多人,人手一個筐子,圍聚在玻璃房子的外面,吵吵嚷嚷。
這一天之於撒哈拉之眼,好比元宵節之於中國。好吃好喝的日子已經到頭啦,大家該幹什麼趕緊幹什麼去吧。但是分桃子這個傳統,則僅僅起源於五年前的春天。
下面那個想了想:「藍的吧,去年我那個是粉的了。還有,十五寸,十七寸我那桌子不大好放。」
簡易百科全書植物部桃條,如是說。
桃,薔薇科,原產地中國,后在全世界範圍內廣為栽種。
這樣一來,大部分科研人員無電腦可用,手頭工作只好都停下來。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城裡又沒有把卡拉OK修夠,大家無聊到競相不帶繩子出門暴走,好多人逛街逛餓了,就隨便闖進路邊房子里大吃大喝,對社會治安造成了相當大的困擾。直到山狗不遠萬里,跑去中國成都抱回了幾副麻將,引進了一杯花茶耗一天的茶館文化,整個城市的假期活動,才就此走上正軌。中國文化之博大精深,自此在撒哈拉眾口傳誦。
在這個巨大八卦陣的東頭,有一座溫控中心,三條為沙漠改造立下汗馬功勞的嗜糖蚯蚓就住在九九藏書裏面。它也是這個沙漠之城中最早的建築物,為改造工程伊始保存移栽植物,以及後來培育珍貴物種而設置。其外形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房,頂部看上去是一塊普通的天花板,卻可以精確分析並分解陽光空氣中含有的幾乎全部元素,隨後根據開發人員的需要,為植物品種斷取特別的選值,造就最奇妙的顏色,最完美的形狀,最合適的生物期。過去十年中,在全世界賣出天價的黑色鬱金香和載人玫瑰都出於此。號稱撒哈拉之眼的中心標誌,備受推崇。
就在這許多嘈雜當中,忽然有個人的聲音從樹頂上傳來,四個字如洪鐘大呂,登時把大家鎮住,曰:「別吵,排隊。」
不表前塵往事,眼下桃終人散,勞作整上午的山狗便伸個懶腰,慢吞吞從樹上爬了下來。
排隊是知識分子的強項。不過一分鐘,立刻秩序井然,可見剛才那種萬頭攢動的生猛場面,不過是一種短暫無政府狀態下的集體YY。翹首向樹上看去,那裡有個人鬍子拉雜,精赤上身,非常不知識分子的坐在一根樹枝上,大馬金刀的吆喝:「筐給我遞上來!」
在門口,我們將首先遇到一位長著鳥臉的保安先生。他整天整天坐在那裡,無所事事,唯一的消遣就是打瞌睡。如果有人要進城,首當其衝的大麻煩就是要搖醒他。考慮到此人一米九四的身高,這實在是個體力活。更討厭的是,一旦你花了牛鼻子力氣,真的把他搖醒了,他就會勃然大怒,暴跳如雷,絕對禁止你進入城門,一直到你約的人等到屁股抽筋,忍不住衝出來找你為止。
後來的拜訪者慢慢都吸取了這個教訓:當他們到來的時候,總是隨身帶兩樣東西,一樣是鐵鎚,用於敲保安,另一樣是卡夫卡的不朽小說「城堡https://read.99csw•com」,用於打發敲醒保安之後的等待。進入撒哈拉之眼,就像人生一樣是個悖論。因此,它在科學界非常非常出名,甚至開始變成一個典故,準備流傳後世。如你所知,越聰明的人越喜歡那些琢磨不透的東西。
探訪撒哈拉之眼,假設我們帶著一架攝像機,我們從鏡頭后眯眼看,看過去,一直看過去,逐漸聚焦到撒哈拉之眼的城市近景。
桃樹們苦出身,沒機會上計算機知識普及課,基礎薄弱,導致一開始結出來的電腦,款式質量都不敢恭維。速度慢不說,內存又小,沒事就死機。那些勇於嘗試野生電腦的人,因此被耽誤了不少工作進程。第二年,吸取了經驗和教訓(這些經驗教訓主要來自埋在樹下的好多本電腦圖文書),嘔心瀝血,奮發圖強,居然成功鼓搗出了純平顯示器與奔騰三結合的改良品,再承蒙大家及時施肥澆水,勤于埋書之功,超薄液晶顯示屏結合更先進功能的成果終於在萬眾矚目下粉墨登場。第四年,為了鼓勵桃樹在巨大的成就面前克服驕傲思想,再接再厲,冬天的時候,撒哈拉之眼全體居民在溫控中心前的空地上舉行了盛大的祭祀儀式,一時群體狂熱下,居然把當時科研中心所有電腦都埋到樹根下去當肥料了。
撒哈拉之眼。由空中俯瞰,它是一座方圓十里的城。坐落於沙漠中心最荒涼死寂的所在,獨自於黃沙漫天之中,呈現出如一整塊翡翠般清澈的綠。四季不明,流光如滯,始終生機蓬勃的綠光,比烈日更加璀璨恆久。
立春過後第三天,無論哪一年,撒哈拉版農曆上都黃紙黑字寫明:宜收割,出行,上樑。雖說這裡是熱帶,這個日子里能割到些什麼,人們也很難揣測。不過長期居住在撒哈拉之眼,無論是博read•99csw•com士還是文盲,都已經很有默契的一早拋棄了生物常識,變得聽天由命。因此,這麼多人一起清早跑到這裏,是來收桃子的。
基於人類短視的特點,大多數看過百科全書上這一條的讀者,大約都只記得最後那四個字:其果可食。
跨越欄杆,進入城市,放眼看去是非常漂亮的街道。清一色雪白的大理石板連綿鋪開,筆直通向各個方向。其特異之處在於,無論怎麼踐踏,上面都不會留下絲毫污漬,人或卡車經過的痕迹都很快會消失。夜幕降臨時候,石板會泛出微微的熒光,足以照亮歸去的醉眼,卻不會驚嚇初起的詩思。當然,這個地方存在一萬年之後,都不太可能有人跑來寫詩。所以設計者的溫柔,後來被證明是一種杞人式的過慮。
山狗,何許人也?體格高大,眉眼颯爽,粗粗一看也是條剽悍漢子,不過脖子上頂顆憨厚的圓腦袋,看人的眼神又如被馴熟了的駿馬。那氣質油然而溫吞,便活像一個跑單幫的。不去翻檔案,誰也想不到此人曾經是亞洲獵人聯盟數十年來僅有的兩位五星獵人之一,縱橫人與非人兩界,功績彪炳。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人生理想起了一點小小的變化,跑來撒哈拉之眼當起了農民,名片上印兩個大字:菜狗。下書:專業經營新鮮蔬菜水果批發零售,量大價優,歡迎來人來電洽談。為了保證貨源充足,他每天忙到見牙不見眼,伺候那些嗜糖蚯蚓搞出來的變種植物,成熟季節就拉個車,跑去尚比亞、剛果之類地方的農貿市場吆喝:賣黃瓜呀,賣黃瓜呀。攤前圍一圈黑人朋友,沒一個敢下手買的。而且過半天就會有人生起氣來,憤怒的質問他:「朋友,你拉棵樹來當黃瓜賣,當我們沒開化嗎?」每當此時,他就要即刻來一個虎躍,凌空一刀劈下,將read.99csw.com那粗細接近半米的黃瓜一分為二,裏面清甜的汁水如雷陣雨般突如其來,可以面前十幾個人都濺個精濕,否則的話,當場就會被抓去喂生番。
話說撒哈拉之眼,向來是沒有桃子的,直到有人將這兩棵樹自西域挪來。或者它們在沙漠里待久了,生趣蕭索,也或者哪條根須進了水,突然之間,它們不再願意結桃子,而是突發奇想,一舉改成了結手提電腦。
撒哈拉不大,街道卻非常多。大街小巷的走向按照五行八卦而設置,或精確的說,按照被扭曲了的五行八卦而設置。看上去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人迷路。由於八卦陣存在一種遠古的魔力,所以指南針和全球定位系統都無法解決由此帶來的迷路問題。這主要是因為當年的撒哈拉城市規劃由中國人負責,而建築實施由法國人負責。雙方都不願意使用對方的語言或第三國語言溝通,只好大量借用手語,燈語,甚至摩斯電碼,導致圖紙和施工之間,存在二次乃至無數次創造的過程。後來,城裡的居民都習慣了帶一根以千米計的長繩子,出門的時候把繩子拴在門把上,出來幹什麼都好,但凡要回去了,就順著繩子閉著眼睛往回摸,千萬不能看,一看就出現幻象,物理學家見到牛頓,生物學家見到赫胥黎,空間研究學者看到異形,大家都給嚇得不輕,回去就要生病。即使如此,回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繩子太多,會互相絞在一起,中招者不得不蹲成一團,解結解到低血糖。要是真想知道那時候的場面,捉十五隻蜘蛛在一起結網就可以——雖然蜘蛛沒有那麼笨的。
這位當菜農當得非常心滿意足的前獵人,此時拍拍自己的褲子,準備回宿捨去睡個小小回籠覺,剛一邁步,聽到遠遠有個聲音大叫大喊:「搞定了搞定了,倫敦煙火開花啦!」
九_九_藏_書底有哪一點值得如此大動干戈?
這些人清一色穿著白色的研究人員制服,清一色戴眼鏡,清一色早上爬起來沒有洗臉,無論皮色黑白黃紅,手裡拿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收納筐,上面白底紅色印著大字:HSC——人類居住條件研究中心的縮寫。
排在第一位的仁兄聽令,奮力將手中筐子一掄,倒轉三周,呼的就飛了出去,那人將腳尖一挑,恰恰掂到了筐底,輕巧的落在手前,問到:「要十五寸還是十七寸?藍的還是粉的?」
不管是為了什麼,反正大家表情都相當激動,把桃樹圍個水泄不通之餘,哄哄亂亂還在聊天:「去年我那個,顏色指數差一點,久了表面就不夠好看。」另一個則說:「你已經算走運了,我那個,哼,居然漏電,動不動彈我一老高,別提多煩。」旁邊有人插話:「去年肥料下的都是重手。特意從微軟總部概念實驗室找來的呢。今年質量會上有點提高吧。」
這個悖論其實有一個另外的辦法予以解決,那就是:不要叫醒那個保安,自己大大方方的走進門去。理論上,那裡有道欄杆擋著,但只要身高在一米五以上,這個高度的跨欄應該都不會造成麻煩。麻煩在於,那些千里迢迢跑來撒哈拉的人類,通常都淵博智慧,畢生從事最高端科學課題研究,這些人寧願在外面把「城堡」看完兩次,都不願意逾越常規,選擇十米助跑之後的輕逸。愛因斯坦之所以幾百年才出一個,跟科學家駕御輕逸的能力不足不無關係。
春日開花。其植物特徵為落葉喬木,小枝光滑,芽有短柔毛。葉互生或生枝葉端,橢圓披針形,鋸齒或細鋸齒沿,無毛。其果可食。
只聽一聲答應,那人四處看了看,然後一伸手,從頭上摘下了一個外形超薄,帶著液晶顯示屏的手提電腦,新鮮,油亮,USB介面上還帶著綠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