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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流匪 第二章 寒冬群狼

第一部分 流匪

第二章 寒冬群狼

賈瓦爾的笑容消失了,他慢慢點點頭,「老沙,你總是知道該怎麼辦。」
伊爾扯開衣服,摸到了劍柄。——他到群山之角的第一個年頭,為了打發百無聊賴的長夜,也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伊爾不停的打磨雄獅之劍,把它的劍鋒磨得極為銳利,而從那時起,整個劍身也只剩下他的一個手掌那樣長。
伊爾猛地打住腳步,橫著身衝進最近的雪堤,摔倒在看不見的石頭上。他掙扎著,等待那命運的一箭射來,結果自己的性命。
曾經有一回,有個巫師找到了巨風洞,可是他被守衛的弓弩隊射死了。除了這麼一回,伊爾再也沒有過別的機會見到他恨之入骨的巫師。
接著伊爾重新準備好一隻箭,向跑動的兵士甩出了自己的頭盔。那兵士停下,回過頭來打量。這時伊爾清楚的看見了那張臉,一張殘忍嗜殺的軍人的臉。伊爾瞄準,射擊!
伊爾邊想邊從一塊大石頭上跳下來。這一跳救了他。一支利箭擦著他頭頂飛過去,落進雪堆中。伊爾倉惶的倒進雪地,打著滾,藏身到石頭背後,四處打量箭是從哪個方向射來的。
但是箭沒有射過來。伊爾拍去臉上的雪,抬頭看著。
衛隊長點點頭,暗自尋思,這個蘭度到底是個大笨蛋呢,還是因為他不討卡登的歡心,才被分派來干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但願是后一樁原因,也但願這個蘭度還頂用,能夠對付那幫難纏的歹徒。
「天殺的臭巫師!」這聲音順風吹過來,彷彿就在耳邊響起。
很好。
他感到有些頭昏目眩,跌跌撞撞的從峽谷旁的空地向巨風洞走去。一路躺著許多死去的兵士,還有兩倍於此的匪眾之屍,大多數屍體上都插著弩箭。蒼鷹在頭頂盤旋,而不久狼群也會循著血跡而來。但願它們不會發現巨風洞口,那裡只有老弱病殘守衛著,隨便來一隊巡邏隊,大家就都會沒命的。
不,不,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伊爾猛然克制住自己,看著兵士倒在雪地里,又連忙衝到下一塊岩石后。
伊爾喘著氣,用匕首扎進了另一個兵士的身體。事情發生太快,那人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倒在了地上,鮮血往外汩汩湧出。
他們行進到不凍泉,這裡是魔法跟蹤所能達到的最遠距率。巴隆德對著馬兒吁吁幾聲,然後用力一斧砍斷了馬腿。馬匹倒在血泊之中,在它來得及嘶叫之前,他又用兩斧砍死了它。
大家趕緊生起了火,用生鏽的劍支起烤肉架。回來的匪徒們跺掉靴子上的殘雪,解開帶回來的血淋淋的食物包裹。瑁莉向前傾身,想看看到底自己的餐桌會擺上什麼樣的美味。
有人回答說,」可別說這個了。換個好點的話題吧。」
他們順著梯子向洞里爬了過去。
「雖然我並不希望國王發現這就是你對匪幫的看法,但我不得不說,國王對此必定深有興緻。他的衛隊長竟然如此懦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職責……」這回,巫師的聲音柔軟有若絲綢,但比剛才還令人感到心裏發寒。
「誰不願意呢?諸神賜福,它們很快就能好好休息了。現在保持警惕,閉上你們的嘴!」
沙戈斯很是得意地說,」都活著——還都扛著大堆的肉呢!」
這時風雪已盡,山谷一片白雪茫茫,地面平平的覆蓋著新降下的雪。
伊爾明斯特仿若復讎幽靈,猛地躍出雪堆,劍已出手。白雪茫茫中,他看見眼前有金屬發出閃光,一定是身邊的兵士拿出了武器。
沙戈斯在伊爾左邊,正欲答話。就在此時,他們聽見受驚的馬在嘶叫。
這裏好像沒有人了。但是匪幫的弓箭從他頭頂上射過,墜進溪谷。伊爾看著那箭,心想自己可以爬到峽谷上邊,看兵士往哪個方向逃跑。
紅鬍子賈瓦爾彎下腰湊到火跟前,滿意地說,「今晚早些時候,我們還抓了兩個從達爾拉來的。」
他騎在馬背上,腦海里突然顯現出父親教導他做人之責任的事情來。父親總說,王國中每人皆有其責,無論山野中魯莽之農夫,還是王座上尊貴的國王。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
箭沒有準頭地射了出去,而矛尖已經刺中了兵士的胸口。兵士栽倒在地,痛苦萬狀。
靜謐的山谷里,他似乎聽得見對面那活著的兵士拉動弓弦的聲音,吱嘎吱嘎的。
他們繼續往前行進,一路迎著風雪,向北一直來到巨風洞。這裏風雪減弱了不少。他們排著隊,挨個彎著腰走進巨風洞狹窄的洞口。漆黑的洞里用發光石標過記號,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前方石頭髮出微弱的光。洞內路途崎嶇不平,幾個人都摸著洞壁,慢慢地向前摸索。
兵士開始在雪地里尋找掩護。他彎著身子,曲線跑動,伊爾再也沒有辦法瞄準。
「也許如此,」伊爾明斯特悄聲評論道,「可也許諸神另有打算。」不過他知道,這些話會被狂風吹散,他身後的人一個字兒也聽不見。
伊爾解開韁https://read.99csw.com繩,騎上馬,沿著巡邏隊留下的足跡,想趕上他們。馬兒雖很聽話,可在雪裡不能奮步疾馳,只是比平常人走得快些。伊爾夾了夾馬肚子,催它快跑。他必須在巫師用跟蹤術發現自己之前趕到赫恩角。
衛隊長用手指著城牆下,「看見那座磨房下堆著的原木了嗎?那裡的人保證,我們可以免費使用它們,還有那裡的切割工具。」
伊爾對自己說,「沉住氣。」他扣動扳機,嘴裏默念著戰神之名,這一箭發出,一個兵士背後噴出了血,倒在地上。
原來是這樣。
這就是城堡的意義。
他抓起自己的弩,發現它還沒有損壞,便急忙上好箭,同時用大聲的呻|吟遮蓋拉動弩弦的聲音。
「我倒能換話題,我的腳可堅決不答應。它們一定更喜歡靠著一堆暖和的火堆……」
阿森蘭特的軍隊懸賞五十金幣,只要求山民能帶他們到匪幫的住處。已經不止一個匪徒被」信任」這個詞給奪走了性命。
馬匹的殘屍不久后就會被循著血腥氣息而來的狼群發現,它們會把這裏的現場打掃乾淨。匪幫們趁此機會,在溪水裡洗了洗身上殘存的血痕。
巫師笑了,眼神有如一條毒蛇,正看著嘴邊無法逃脫的獵物。「那麼明早他們就會出發。你將會得到十二個魔法師,衛隊長,其中之一是法師王蘭度·瓦拉姆,你可滿意?」
「戰神坦帕斯、命運之神太姬!汝二神請助我一臂之力!」伊爾爬到了樹叢中,第三支箭」蹭」的一聲,射到他身旁的樹枝上,把它劈成了兩半!
燈光滅了,人們在黑暗中跑動,兵器互相碰撞,叮叮噹噹亂響一氣。沙戈斯又命令道,「伊爾達!布瑞特!你們兩個腳程最快,快衝出去把那些跑去報告的兵士幹掉!宰了他們!一個活口也別留下!否則我們就都完了!快快快!」
「噢,感謝戰神坦帕斯!」伊爾由衷地感嘆,他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第二個正在雪地里蹣跚著的兵士身後,一拳將他打倒在地,用匕首一刀割斷了他的喉嚨。
可惜這次他又猜對了。
匪幫這邊的攻擊已經停止了。伊爾回頭看了看。巨風洞前到處都是鮮血,幾丈之外,布瑞特倒在雪地里,心臟上豎著一支利箭。
伊爾嘆了一口氣,他可是一個聰明的勇士!那兵士的馬一定在山下某處,只要他能趕在箭射到自己身上之前,找到它,騎上它……
兩人對視片刻,慢慢地,法師王卡登·奧勒斯坦笑了一聲,「不錯啊,衛隊長,好一個有趣的計劃!我就知道,我們會達成一致意見的,不是嗎?」他望著城外河邊籠罩在大雪下的農莊,過了好一會才說,」我們得快點造好合適的雪橇,而不是乾等著一直到春天。」
風並沒有回答他。
匪幫頻繁的襲擊阿森蘭特的巡邏隊,也正因為如此,巫師也很少隨隊巡邏了。
于復讎女神墮之年所做《晨曦教誨》
原來如此!峽谷對面的山脊那邊,有一個兵士。巡邏隊必定是派他在那兒盯著匪幫的老巢!這就是為什麼那麼多匪徒都是被箭射死的!
打從父親死後,伊爾毫不懷疑地接受了自己作為繼承者的身份。他清楚的記得父親對他說,「國王的第一要務就是引導民眾。民眾的性命在他手中,他必須為他們指點明路。所有人都寄望於他,亦也因他之失責、莽撞而全盤皆輸。孩子,你可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國君?」
伊爾的視線離開死去的兵士,看著混亂的四周。
諸神啊!沙戈斯和布瑞特都……!要是方才那些兵士逃回營地,這裏所有的人都會遭到同樣的下場!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伊爾邊跑邊數著地上的屍體,他們是否都被幹掉了?
衛隊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繼續盯著巫師殘忍的眼睛,」往群山之角派一隊魔法學徒,當然,只要有一些法力的就可以了。再派一個法師統領他們。以這支魔力之隊作為剿匪的主力,我派二十個士兵——這是我能抽調出來的最大限度,在必要的時候支援幫助他們。我認為,要消滅這些頑固的悍匪,不施法術是不行的。」
這幫匪徒在雪的漩渦里掙扎。大雪正想把他們罩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讓他們變得像風雪巨淘中的小貝殼。
他的頭還很痛,他需要再度躺下。他緩緩的呼吸,這感覺真好,真好……
伊爾彎著腰,四處張望著。
他用皮帶綁好武器,抓著山上的凍草,開始向上爬。
「那樣最好,」沙戈斯和自己的人正忙著擺弄弄回來的皮革、頭盔,他說,」咱們不能就讓他們舒服地躺在愛人溫暖的被窩裡。保不准他們會帶著個巫師,施法術用我們自己的陷阱對付我們呢!」
巴隆德的叫聲有如餓狼。
千萬不要。
伊爾低著身子爬向他們,順便拾起死人身上的箭和矛。身後匪幫射來幾支九*九*藏*書箭,差點就射中了他。他轉過身,向他們打了手勢,接著繼續前行。
是布瑞特或者別的匪徒救了他的命。那兵士肩膀上正好中了一箭。
他聚精會神,腦海里升起白色的光芒,並慢慢跳動起來。
他瑟縮在這白色的冰雪之中。現在是冬錘之月,暴風雪在群山之角沒日沒夜地咆哮,無邊的陰雲將團團白雪扔在這片荒涼的高地上。無論是人是羊,都會在這樣的天氣里被凍成冰塊。
兩支箭都失了準頭。
伊爾恨恨地罵了一句,放下他的弩,掏出匕首,從岩石后沖了出去。就在他跑到第一塊可以作為掩體的石頭之前,兵士從前面的大石頭后探出身,手裡拿著上好弦的弩,直直地對著伊爾。
幸運女神這次眷顧了他。伊爾聽見兵士發出驚駭的叫聲,他中了那的一箭。兵士手中的弓掉進了山下,緊跟著人也滾了下去。
——湯諾達·阿林,洛山達之大祭司
神之待人,以人世前後互有承繼,相生相助而已。何謂也?是江山代出,人材倍新也;父母之命,願使其子體健、聰慧、富有。若可至其一,則足矣;人主之命,願使其民心有所寄,力有所得,生而無愧也。
「傷了一匹馬。把它宰了,用那些人的斗篷包起來。快些,山裡的狼群比我們還迫不及待呢。伊爾達,你去脫那些人的靴子,完了就幫奈狄殺馬。」
洞穴內是潮濕泥土和石頭的氣味,很明顯,這裏一直通向群山之角的深處。
伊爾連忙從靴子里掏出匕首,朝兵士跑過去。他怕對方還有一把上好箭的弩。
千萬不要。
還沒爬到一人高,就有一支箭射到了他頭頂上。他抓住箭,撲騰著倒在山坡上,裝作沒了命。地上的雪撲進他的眼睛,一瞬間,他什麼也看不見。
盜匪兄弟開始了衝殺,阿艮首當其衝地沖了上去,接著巴隆德發出進攻的囂叫聲。
伊爾明斯特拿起弩,上好箭,弩弦繃緊,嘎嘎作響。這時候身後的匪徒們也開始用弓弩反擊。
「為了我父!阿森蘭特的王子!」伊爾默念,鮮血噴了他一身。他感覺自己全身脫力,倒在了赤紅與黑暗之中。
錯過了!
洞內的燈光漸漸亮起來,當他們走到這光亮之下,沙戈斯平靜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前方昏暗處的人放低手中的弩,應聲道:」所有人都還活著嗎?」
雪地里,是一片傷者的呻|吟聲,盔甲沉悶的砸地聲,和兵器拼殺發出的刺耳敲擊聲。伊爾內心再次顫抖了一下,可他拿著劍,並未放鬆警惕。他記得有好幾次,匪徒們殺紅了眼,把手裡傢伙招呼到自己人身上了。有時,在暴風雪的掩護下,有些人會有意地犯下這種錯誤。這樣的不幸,他可不想碰到。
衛隊長聽了這聲音,覺得異常驚心動魄。他用手死命地抓緊面前的城牆,好讓自己站得穩當些,免得被這巫師的聲音給嚇得倒退。
像群山之角的大多數人一樣,這裏的人都敬重赫爾姆·石之劍,痛恨巫師團,而匪幫也並不打劫平民。兩者之間和平相處,甚至還有時,山民會為匪幫提供馬棚和乾草,作為他們溫暖的住房。可是他們互不信任。作為一個匪徒,必須學會永不信任這個字眼。
衛隊長鼓起勇氣,強迫自己轉過頭,看著巫師那對黑暗陰森,閃著惡毒光彩的眼睛,」法師大人,這隻是您的意見,」他說道,用語氣向巫師強調,國王一定會理解他的審慎看法,」難道您竟然要我罔故他人性命,繼續往群山之角增派人馬?」
他就快爬到兵士面前了,卻看見一個兵士正用弩向巨風洞瞄準。情急之下,伊爾狠命向那人投出矛。兵士這時還沒看見他,也沒有時間再改變他的瞄準目標了。
轉眼已經是赫爾登村被毀的第四個年頭了,這年卻叫做」智慧之年」。伊爾明斯特對這種紀年法到底有什麼意義一點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這無盡的冬日,何時能是個盡頭。
他們無比自豪的叫這裏」亂法城堡」。
伊爾又衝上去,把矛再度狠狠扎進兵士的身體,同時怒喝「為了我父,阿森蘭特的王子!」兵士的眼睛只來得及閃出最後一絲詫異,之後就沒聲沒息了。
他身後,布瑞特也拿起自己的弩射擊。
他們藏在岩石之間狹小的縫隙里,狂風正猛,風雪捲起丈把高。恩伽手裡拖著一桿長矛,迎著風阻力太大,他幾乎拿不動了。這長矛是他在天氣變壞之前從別人那裡偷來的。另外,他還謹慎地送給那人後腦勺一塊石頭。剛才他心裏還很得意,現在卻被氣壞了。
「好啊,」 恩伽打趣說,」等我們吃完,你再看看有什麼東西剩下吧。」
有人用手拍拍他裹在厚衣中的肩膀。伊爾沒回頭,也用手碰碰對方,作為回答。他們一伙人里,沙戈斯的眼光最是犀利。這輕輕的碰觸,是提醒夥伴們,巡邏隊已經穿過雪九*九*藏*書幕,走過來了。伊爾這一夥六個人,一個個穿著一層又一層偷來的衣服(還有從死屍上剝來的),把自己裹得像個大粽子,他們懷裡藏著劍,正藏身在路邊的雪堤上。
「是!」伊爾和布瑞特喘著氣,衝到了巨風洞洞口,靠著一塊大石頭。洞外兵士們的箭嗖嗖的射過來,第一支射到眾人的頭頂上,第二支又失手了,可第三支箭……
馬匹在雪地里行走,比人更加艱難。馬蹄已經陷入雪坑,數次掙扎不出,漸漸支持不住身上的騎手。
「我父,什麼才是真正的國君?」伊爾騎在馬背上,賓士向赫恩角。他向呼呼的風聲發問。
四年前,伊爾知道自己並不愛殺人,現在仍是這樣。可是,他不得不殺。不是殺人,就是被殺。這個世界的邏輯是如此簡單,可是並不那麼容易掌握。
天空湛藍,萬里無雲。伊爾倒在雪地上,僵直、冰冷、疼痛。他小心翼翼地翻身起來,四處打量著。周圍沒有任何人,任何生物。
不知過了多久,他翻身醒來。雪鷲在山谷上空盤旋,重重地拍打著翅膀,尖利地沖他大聲嘶叫。
是的!
幸好,神明在上,當他們離開這裏的時候,暴風雪又颳了起來。即使有人開始施展法術跟蹤他們,現在也會失去線索。匪幫們跟著沙戈斯和巴隆德,在風雪中艱難行進。沙戈斯和巴隆德是這群山中的最好嚮導,他們知道這山群中的每一個藏身之處。
「為了我母!」伊爾從他身上拔出匕首,拿起他的弩,屏住氣藏到岩石身後。他把箭上好,弩搭在左手臂上,右手食指勾著扳機,機警的四處打量,看是否還有活著的兵士。
但聽見馬匹嘶鳴,前腿深深的陷進雪坑,掙扎不出。巡邏隊就在他們面前!
巫師的目光冷冷地看著衛隊長,目光遠比他的聲音更冷酷。
一個兵士,手上拿著裝好箭的弓,從雪地里的灌木叢走了出來,查看他射中的目標。他和伊爾在同一時刻發現了對方。
兵士看見伊爾明斯特過來,連忙側過身子,揮劍砍來。伊爾迅速蹲下,躲過了這一砍。兵士力有未逮,伊爾趁機向下狠拉了一把他的腳。那人重心不穩,幾乎跌下馬來。伊爾又一劍砍在馬腿上。
哼,青蛙被憋急了也咬人!伊爾皺著眉,回想哪裡能找到弩。方才他殺死的最後一個兵士,那人拿著三隻弩……對啊,在那片灌木叢里!
謝天謝地!前面果然有一匹馬,周圍沒人看守。
滿臉皺紋的老匪婆瑁莉對伊爾說過,雖然人類永遠看不見矮人,「但他們想讓我們待在這裏。這些粗壯的傢伙喜歡做一切能削弱那些巫師的事情,因為他們在人類的強大中看到了自己的末日。我們已經把他們像兔子一樣趕到了洞穴深處,如果我們再像精靈那樣掌握了魔法,他們就只能看見自己的墓穴了……」
伊爾哼哼了兩聲,朝沙戈斯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邊有人興奮地叫了一聲。巴隆德正用力牽著一匹馬。太好了,他們可以讓它拉點戰利品。等他們不再需要它的時候,就把它宰了,也免得馬蹄在雪地里留下痕迹。
第三支箭正射中了沙戈斯的眼睛!他還來不及藏身到岩石背後!沙戈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伊爾並不認為自己的夥伴如此信不過……可是也許只有神才能完全明白人的心吧。
對方人馬里有第二個聲音帶著挖苦的語氣說,」馬肉?還是被切碎的人肉?」
伊爾覺得很累,疲憊而且虛弱,但他不再感覺到痛了。
沙戈斯笑了,拍拍伊爾的肩膀,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一隻血手印。「耐心點。我們得先殺死足夠多的士兵,那時巫師才會出現。」
不,不,他想。趕快把所有的弓箭和兵器收集起來,把整個巨風洞變成一個布置好的大陷阱!他將和別的倖存者戰鬥到底!總有人會活下來的。
為了活下去,他必須殺掉更多的兵士。伊爾對殺人感到深深的厭倦。他避過臉,努力不去那些屍體。他是一個勇敢無畏的歹徒啊!
伊爾明斯特點點頭,「還有什麼?」他們周圍,狂風又集聚起新的力量,再度猛烈的吹起來。大雪紛飛,什麼也看不清。
沙戈斯的小隊總是最棒的,這裏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一點。伊爾很高興成為其中一員,雖然他劍法最差,可腿腳最利索。要是遇上自己人吵架內訌,他只保持沉默,從不加入。況且冬天太冷,人們太容易筋疲力盡,也不怎麼容易吵起來。
又一支箭射在他身後。伊爾咬牙切齒地笑了笑,「有你好看的!」
他們走後,薩托爾城堡靜靜地屹立在風雪之中。看它的樣子,即使這兩個男人到了墳墓,這城牆也毅然會屹立於此。
他能」推走」身體上的痛感。
伊爾想到這裏,匍匐著向那邊爬過去,一支箭又從他身邊飛了過去。但願不給他射出第三支箭的機會!
真正的戰鬥,和游吟詩人們所唱的場面,是多麼多麼的不同九九藏書啊。
洞穴里頓時一片喧嘩混亂。沙戈斯在嘈雜里大聲呼喝:「除了瑁莉,所有的人都拿起弓和劍!未成年的和受了傷的,負責洞內守衛!其餘的人都跟我來!」
方才那受了傷的兵士正在這裏,看見伊爾,他連忙掙扎著往旁邊躲避。伊爾惡狠狠的低吼,「這一刀是為了我母莎兒!」一刀結果了那人。隨後,他俯身拿起那個人掉在地上的弩箭,一箭射中了另一名剛剛站起身的持矛兵士。不遠處,一名兵士和匪徒發生了肉搏,沒過多久,他就鮮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
伊爾從雪上儘快地滑過去——在雪地里,匪幫都是這樣來回搖擺著滑動行走,看上去動作十分笨拙,好像是馬戲團里喝醉的狗熊一般。但這卻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省力、安全。
可萬一巡邏隊帶來巫師,用火攻魔法對付這裏,又怎麼辦呢?
重新開始,重新開始。
伊爾明斯特在匪幫里的名字叫」伊爾達」。他嘟嚕一句說,」難道隨行的沒有巫師嗎?」
可恩伽的長矛已經戳進了這個兵士的喉嚨。兵士的坐騎向前一躍,將他甩下鞍橋。兵士抽噎著,在洶湧的血流中倒下,腦袋掉在一旁,脖子上還戳著那根長矛。伊爾毫不遲疑,立刻扔下這垂死之人,轉向右邊的一個兵士。那人騎著馬,正試圖從他們身邊跑掉。
是誰在說話?是他的頭嗎?
這次至少來了兩支巡邏隊,每支隊伍派出三個人給巫師團報信的話,那還至少剩下了兩人。得找到他們!
伊爾趁機向地上一滾。而匕首和箭尖在空中碰到了一起,」叮」的一聲響。匕首掉落下來,箭則貼著伊爾,擦身而過。
他們終於到家了!匪幫們的家!
匕首撞在兵士的頭盔上,彈向一邊。兵士也重心一歪,劍鋒偏了,落空砍進雪地。而他身體的整個重量猛地壓倒在伊爾的左手臂上。伊爾痛得撕心裂肺。
最後一個兵士臉上插著雄獅之劍,死在他身邊。伊爾看著那死人的面孔,不禁打了個寒戰,忍著噁心,用力把劍從他臉上拔了出來,用雪擦拭乾凈劍身。天已變成鉛灰色,厚厚的雲層后透出這天的最後一絲光線。伊爾站起身,為了活下去,還有最後一樁事要辦。
他感到肩上一陣劇痛,雙膝登時有些發軟。而兵士則揮著劍衝過來。伊爾忙將另一把匕首擲向他的面門。
「這一刀為了我父阿沙瑞,阿森蘭特的王子!」他低聲祈禱,腦海里突然現出父親的音容笑貌,幾乎令他要流下淚來。
四周風雪漸減,天就快黑了,天氣也快轉好。匪徒中傳來咒罵聲,他們必須加快速度了。否則,即使等級最低的巫師也能用法術找到他們。
伊爾把另外一隻弩放了空箭,同時拾起三隻弩和箭袋,捆在身上。他沿著山脊快速移動,指望能找到那匹馬。
伊爾吸了吸鼻子,「嗯,跟往常一樣,血腥的活計。」
他漂浮在某個靜謐與黑暗之地,半夢半醒地聽見身體附近有低語聲,有節奏地升起,又落下。伊爾感到他的手和身體各處都異常疼痛,彷彿是為了回應那低語。
兵士似乎已經絕望,無助地揮著劍。馬不再受他的控制,軟軟的倒進雪地。他手上的韁繩再無法控制了。大雪吹進那人的眼睛,伊爾趁機一劍砍斷了他的脖子。兵士痙攣著倒下。
如今這短劍救了他一命!兵士瞪著他,用手狠狠地擊打他。這時伊爾終於抽出了劍,刺進了兵士的眼睛。
從那低語所來之處,他慢慢地遊了過去。
是了,就是前面,至少有兩個人,還牽著馬!
伊爾明斯特幸福地烤著火,舔著手指上剩下的馬肉油。正在這時,卻聽見洞穴外的警衛喘著氣跑進來,「巡邏隊!他們發現了這裏!還有可能發現了進來的辦法!有些人已經跑回城堡去報告了!」
在峽谷口的空地上,留著凌亂的馬蹄印,來的,和走的。巡邏隊一定會再來的。伊爾不可能在這麼深的雪地里再去追趕上他們。難道說他和剩下的匪幫註定只有一死了嗎?
這裡是個好地方,雖然只是用破破爛爛的舊攤子和衣服勉強裝飾了一番。
他低聲詛咒了一句。
雙方都笑了起來。兩隊人馬混在一起,繼續往前走,來到一個巨大的洞穴之下。這裏石鐘乳層層疊疊,要麼從頭頂倒插而下,要麼是從地面暴突而出,上上下下犬牙交錯,猶如巨獸之顎。洞穴四周都瀰漫著地下泉水的蒸汽,正中央的地面上透出紅色的光芒,旁邊放著一架粗大的梯子,通向裏面的一個寬大洞窟。
騎了不久,伊爾感到非常吃力,背上背著的弩弄得他很不舒服。夜色也迅速地籠罩了群山。可他必須成功!亂法城堡和那裡剩下人的性命,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伊爾和布瑞特藏在石頭后,向前方看去,那掌握著他們命運的兵士就在前頭!一個!又一個!第三個!伊爾看見他們的身影在雪地里艱難的移動著。
沙戈斯從雪堆里站起身,嘴https://read•99csw•com裏冒著寒氣,嘿嘿笑著,「伊爾,全死了,一整隊人,全乾掉了!而且他們還有人帶著滿滿的食品袋!」
只要他向山谷上爬,誰都能看見他。伊爾心想,為了所有人的性命,我跟命運女神賭上一把吧。
兵士壓著伊爾,用手去掏靴里的匕首。伊爾拚命掙扎,眼前發黑,只顧用右手在皮帶周圍摸索,可什麼也沒摸到。兵士狠狠喘著氣,熱氣吐到伊爾的脖子里。他身體的重量將伊爾藏在身上的雄獅之劍推到了在他胸前!
他真的能治愈自己?伊爾走了神。而這時,所有的疼痛突然又沖了回來,他覺得冷,肩膀下是堅硬冰冷的地面,而且全身都是汗水。
兩人同時扣動了扳機。
前方穿來對方回應的扣動聲。沙戈斯聽到,朝前走了兩步,頓時消失在黑暗的轉角里。剩餘的人趕緊跟著他。
還有一把弩在幾步開遠外,伊爾不太敢出去拿它。他把兩支弩都準備好,慢慢在灌木叢里向前挪動身體。
決不信任任何生物。不可信任鳥群,它們的驚飛可能提醒周圍的巡邏隊;不可信任路過的小販,他們為了金幣,會帶著巡邏隊,沿著匪幫留下的痕迹沿途而來;不可信任山民,他們為了錢什麼人都出賣,也許連同自己的靈魂。現實如此冷酷,遠遠比這寒冷的天氣寒冷多了。
在那個地方,紅光和蒸汽不間斷地從地縫中冒出來。疲倦的戰士們越往裡走,就越感到溫暖,最後,他們來到了一眼滾熱的溫泉旁邊。潮濕的空氣里洋溢著人們的熱情,到處都有人激動的伸出手來拍他們的肩膀。
白色的光芒漸漸擴散,身體的疼痛在減緩。
走了一陣,前方又有一塊發光石。沙戈斯便停下,在洞壁用手」咚咚咚」扣了六下,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又扣了兩聲。
巫師躊躇了一陣,繼續溫和的說,」那麼讓我聽聽您的意見吧,衛隊長,也許我們可以獲得一個一致的意見。」
沙戈斯大笑,拍拍他的背,」一切為了生活!給自己弄點好吃的,別像平常一樣吃太多生肉,除非你想讓冰雪堆滿你的後背,把你凍得像小貓一樣虛弱。」
說話的巫師聲音冰冷,比這冬天雪地中的城堡更加冷酷。他們站在城堡的高牆上,看著城外被雪覆蓋著的獨角獸場。薩托爾的衛隊長無奈地攤開手,萬分無助地回答道,「法師大人,一個也沒有了。每個人都知道,從這裏出去,向西邊走,那就註定沒命了。沒有人再敢這麼做。匪幫現在正向我們的權威發出公然挑釁,可……現在我們無能為力。在這樣的季節里,如果商隊還敢踏著雪四處周遊做買賣,那我只有求神明保護他們的安全了。照我說,那些匪幫,自有諸神啊爺對付他們,讓他們在寒冷的天氣里凍餓而死吧……可我們沒辦法派人出去幹掉他們。」
打從那年他來到群山之角,就每天在跟冰渣子作對。那裡面裹著石子兒的冰渣子,被狂風捲起,打在臉上,生生作痛。這樣的冬日,連狼群似乎都不願過多出沒。冬天,冬天,這冬天讓伊爾明斯特感到異常的厭倦和疲憊。
站在城牆上的這兩個男人各懷鬼胎,微笑地看著對方,接著又極是刻意地轉過身,背對著城外,故作漫不經心地走了下去。他們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告訴這個世界:他們是強者,什麼也不怕。
許多年以前,矮人向赫爾姆·石之劍介紹了這裏。從此以後,匪幫們就陸陸續續找來了柴火,備好了火把,匯聚在此,與黑暗共生。
兵士衝著他獰笑,舉起了弩。伊爾手中的匕首毫不遲疑地飛出,這令得兵士出手慢了一秒鐘。
現在,瑁莉衝著這支凱旋的隊伍,裂開沒有牙齒的老嘴,怪異地笑著說,」勇士們,食物呢?」
伊爾一邊這樣想,一邊已經從深深的雪裡拿到了兩隻弩。它們已經被雪弄濕了。諸神啊哪,應該還能用吧?伊爾分外鎮定地伏在死人身旁,拉開弩的弦,放上箭。
他把目光移到冰凍的苔原上,真心希望自己正身在別處,一個天氣暖和、沒有巫師的地方。
但旁邊那些匪徒立刻就發出了惱怒的冷哼。過去的幾天,大夥的食物都吃完了,那些長在紅光里的地底真菌讓他們的胃直犯痛。只有瑁莉藏下了四個大土豆。他們都等不及要吃肉呢。
「什麼?到春天之前都只能讓那些土匪為所欲為?你到底還剩下多少人夠他們殺掉的?」
沙戈斯只是哼了一聲,在篝火上烤著雙手。赫恩角——阿森蘭特最外圍的森林,那裡駐守的兵士們常常外出找村女取樂。幾年前,有些女士買下了那裡的一幢舊農莊,把它變成了一個充滿美酒和女人的地方。匪幫已經在那附近宰了好幾個酒醉單獨歸隊的兵士了。想到這裏,他笑了一笑,」是啊,我知道。讓我們等到春天來臨,再去找他們取樂吧。」
那兵士又射了一箭,必須得重新上弦。伊爾舉起剛才自己準備好的弩,瞄準了對面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