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鶴嚴厲地問：「談什麼？」

楊廷鶴：「不是，打小她和楚材挺好的，怎麼一下子變成這樣。」

「還嫌你老子煩不夠嗎？出了這麼個逆子，一個醴陵城誰不在戳我楊廷鶴的脊梁骨，我這張老臉扔大街都沒人要。」楊廷鶴說著，來回踱步，手舉過頭頂，仰起頭，質問道，「祖宗啊，都什麼事呀，咱楊家祖上出過兩名大夫，四名進士，怎麼到了我楊廷鶴……」

立青：「瞿教官不好？」

立仁急匆匆地跑回來，和梅姨撞個滿懷，梅姨嚷著，廷鶴都等他等了很久，立仁哪有心思和梅姨細說什麼，頭也不回地進屋，朝閣樓奔去。

四人一陣沉默。

周世農接著說：「如果刺殺巡閱使的計劃泄露出去，你我都是殺頭的罪，必須走！你一走就是有哥老會的口供，也沒人能證實此事，那就純粹是一場意外，對你對你的家人都有好處！」

瞿恩：「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母親，那是我妹妹瞿霞。」

立青走進卧室，他脫掉鞋子，光腳丫走在檀木地板上，看著羊毛地毯，還有一張雙人大床，他撫摸著，心情有些複雜。

立仁：「我的事。」

姑娘對著立青做了個鬼臉，樂呵呵地說：「一個說了你也不知道的人！」

立華有些顧慮：「可你對它完全不了解呀！」

楊廷鶴「砰」地拍了桌子：「你們的眼裡都還有沒有祖宗？還有沒有你們這個父親？」立華趕緊收住笑容，立青這下沒說話。

楊廷鶴剛從警備隊回來，氣呼呼的樣子，把衣帽順手扔給梅姨，讓她迅速去錢莊取一千五百大洋回來，五百用於給林家道歉，剩下一千算是給立青消災，畢竟是戒嚴期間開槍傷人，即使警備隊看楊廷鶴的老面子，對立青的治安處罰還是少不了的。梅姨立即就去錢莊。

立青聽著有些困惑，董建昌一飲而盡，冷笑：「如今廣州的這個局面，理想主義能生存嗎？生存不了！不信就等著瞧吧！」

董建昌像是洞察出立青的心思：「你想考黃埔軍校？」

三省巡閱使在百姓的期待和議論中，出現在了醴陵城。

瞿母也從餐廳出來，她眯眼看著立青：「有點兒像，精神頭兒像！」

立仁：「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楊廷鶴一怔：「你說什麼？」

走到門口的梅姨停住腳步。

梅姨見再無法隱瞞下去，對楊廷鶴耳邊一陣嘀咕。楊廷鶴猝然倒在枕上，長嘆：「祖宗呀，我楊廷鶴愧對祖宗……瞧我這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邪行呢！這是怎麼弄的，怎麼弄的！」

董建昌也來到立華的住所，他和立青一前一後，抱了一堆食物酒水進到卧室。董建昌看到床上散亂的軍裝，問立青：「你試過？喜歡嗎？」

立青無語，他不想把姐姐打胎的秘密告訴這個其實和秘密很有關係的人，這時，他看見立仁和楚材正往這邊走來，立青盯住立仁和楚材。

立青悄聲說：「我在警備隊咬死了沒說出他，完全是為了咱爹咱這個家，姐，你不知道，立仁近來一直與廣州的秘密社團來往，他老和一個姓周的碰頭，我都遇上過，昨天警備隊的兵士奉命去捉那姓周的，沒捉到，跑了！」

立青站起來，走掉了。立華猶豫了一下，也走了。

立華沉默了。

「不錯，是他！」

楊廷鶴一下子撐起身來：「究竟出了什麼事，你瞞著我？」

立華點頭：「黃埔軍校在上海定製了一批軍服，我得趕過去監製，協助運往廣州，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黃埔軍校政治教官瞿恩走過來，打量著立青，立青怯生生地往前挪了幾步，憨笑。

立青持著槍神氣地穿行在瓷器架前，不斷地把槍口對準一隻只瓷瓶，嘴裏發出「砰砰」的聲音，大保無比艷羡地緊隨其後。

立青：「請問瞿恩先生是住這兒嗎？」

立青早就聽立華提過這一家人，瞿恩先生早年帶著母親、妹妹一塊留學法國，一塊被驅逐回來，又一塊來廣州革命，瞿母還是個裹著小腳的革命積極分子，立青想到這點，下意識地朝桌下看去。瞿母很聰明，當即意識到立青這一舉動的用意，哈哈大笑：「你姐姐定是說了我這老太婆的小腳吧，她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的優點，恐怕一句不提吧！」

立青傻傻地看著少女，忘記放下手槍。

立華拉拉立青衣角，小聲說：「立青！」

立青：「那你能不能跟你們隊長通融通融，放我回家！」

立青：「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天大的事，父親那種人能急成那樣？槍走了火，傷個小姑娘算個屁！」

軍人們走了，愣怔的楊廷鶴：「亂了！亂了！全亂了！」

「你說什麼，去廣州？」楊廷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立青：「不怎麼樣，都不怎麼樣。」

軍官轉向楊廷鶴：「楊廳長，這槍哪來的？」

三個人都在打量他，立青更加不好意思起來。瞿母招呼立青過來吃飯，立青拘束地入座。非凡

魏大保不屑：「得了，你那一套，我早領教了！」

根據路人指引，立青走到一幢小樓跟前，這裏很幽靜，只聽到鳥鳴聲，他鼓足勇氣，在門上敲了敲，無人開門。立青猶豫了一下，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董建昌笑了，變得親熱起來：「哦，那我們應該很近，立華沒回廣州？」

士兵：「所以，我的少爺，你得讓你家老爺往外掏銀子，補貼補貼咱警備隊的伙食。」

穿行於人叢中的立青被人拍了肩膀，他站住，回頭。來者正是先前等在門口、對立青一臉疑惑的中年男子。這個男子叫董建昌，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秘書長，之所以對立青關注，完全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衣服穿在了立青身上。立青這下尷尬了。

士兵：「是頭一次放槍？」

「啊……」少女面色慘白，用力捂住耳朵。

梅姨來到立華房間，給她送湯羹，把剛才的事情向立華說了一遍。立華奇怪，父親https://read.99csw.com竟然還有把手槍，兩人正嘮叨著，門外有敲門聲，是立仁來了。

立青打了個哈欠。

魏大保更不信了：「大哪兒呢？你到大街上看看，滿處都是崗，人家那派頭，衛隊腰上插得一色德國駁殼槍！」

看著梅姨傷感，立華姐弟相互看了一眼，立華拉住梅姨的手：「姨，別呀，我們一走，父親可就全靠你照料了。」梅姨點點頭。立華接著說：「就今天吧，立青去廣州，我去上海，我自己有錢，立青怕是需要點盤纏。」

立仁很快收拾好行裝，接過父親的銀票，就離開了。望著立仁離去的背影，楊廷鶴感慨道：「看來，兩個兒子里，還是立青造化大，別看他頑蠻，根子上，還是咱老楊家的種性，坦蕩，率真，有情有義。」

這話可不能隨便說，話一出口，大保就嘲笑立青純粹自誇。立青急了，乾脆說：「早年，我爹的官比蕭耀南還大呢！」

立仁鼓起勇氣：「父親，我想單獨和你談談！」梅姨看看父子倆，識相地離開。

立青似乎徹底緩過神來，聳聳肩膀：「我玩來著……沒想到，它就響了！」

立仁緩過神來：「如果需要，當然可以不要。」

軍官：「您的？」

立青：「對不起，我得回去了！」說完，朝門外走去。

閣樓里，立仁面對已經打開的箱子，呆住了。很快，槍聲從他腳下的樓板連續響起。楊家書房裡，連續的槍響，還有滿地粉碎的瓷器……立青已經完全手足無措，食指近乎歇斯底里地不斷地扣動扳機。

立青：「你剛剛說黃埔軍校，是個什麼學校？」

士兵：「你們家該不會跟哥老會有來往吧？」

立仁怔怔地：「三省巡閱使安然無恙地回武昌去了，世上事，了猶未了，終以不了了之。」

楊廷鶴指著立青：「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

立仁：「警備隊詢問這事了嗎？」

立青急了：「那你的事為什麼不跟爹商量呢？」

立青突然清醒過來，大喊一聲：「是我！」

楊廷鶴轉向立仁：「不說也罷，好好地教書育人，完成祖宗的功德，別學你弟弟。」

梅姨倒有點替立仁著想，她讓楊廷鶴也擔心擔心立仁會不會心裏悶著難受。楊廷鶴笑道：「你將來會知道，是立青這渾小子保全了這個家，否則，咱楊家，那就是滅頂之災。」說完，他讓梅姨研墨拿紙，他要給楚自人去一封信。

立仁應了一聲「知道了」，正要離開，楊廷鶴一把叫住：「等等，立仁，我想問你一句！」

瞿霞：「哥，要不你找找周主任？」

立華：「他真要刺殺三省巡閱使？他是和咱爹一塊赴宴呀，他能完全不計後果？」

立青關在城關警備隊有一陣子了，這天中午，士兵照例端了飯菜走進來，遞給立青一份。看著飯菜，立青就皺起眉頭，絲毫沒有胃口：「怎麼又吃這玩意？你們當兵的也太清苦了！」

楊廷鶴很快警覺：「聽你這話，立華已經有人了？」

董建昌疑惑：「怎麼，你認識他們？」

立仁：「義無反顧！」

天色漸漸暗下來，立青啃著麵包，半隻麵包似乎不能抵擋飢餓，他不由得拿起那份精美的酒會請柬。然後，他拉開壁櫥，一套套軍裝赫然在目。立青挑出一件試穿，對著穿衣鏡，左顧右盼，他第一次覺得一身戎裝的自己好不精神，乾脆行了幾個軍禮，一看就不標準，立青忍不住對著自己笑了起來。

酒會現場華麗而熱鬧，服務生端著各種美味佳肴、酒水穿梭，軍政顯要以及他們的太太持著酒杯，交談甚歡。立青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盡情享用美食。一個將領走過來，看到立青的吃相，不禁皺眉，很快，又一個將領走過來，問道：「怎麼沒見許老總？」對方回答：「聽說，臨時被汪精衛叫去開會了。」隨即，兩人議論起當下政事，胡漢民、廖仲愷、蔣介石的名字從他們嘴裏一個個蹦出來，立青可不管他們，自顧自吃得開心，兩位將領聊了一會，持杯遠去。立青把目光從食物上移開，觀察全場，忽地，他怔住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楊廷鶴大喊：「別打了，趕緊救人啊！」

梅姨：「別計較，立仁就這麼個人，長子嗎，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

軍官：「楊廳長，非常時期出現槍傷案，無論何種原因，也無論槍支何種來源，為了三省巡閱使之安全，我不能不帶走貴公子和這支槍！多有得罪了，帶走！」

立青：「你是說我姐嗎？」

「黃埔的教學是當今中國絕無僅有的，如今你所知道的所有中國軍隊都是軍閥個人的私家軍隊，唯有黃埔軍，是革命黨的革命軍。他們有理想，有紀律，聽命令，服指揮，打仗不為升官發財，不為佔據地盤，而是為了黨，為了主義。這得了嗎？不得了！前途無量！」董建昌說著，對著立青的酒杯碰上去，「喝吧，進了軍校可就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校規禁止學員酗酒！」

立青還是挑了一套體面的便裝來到了廣州大飯店，一陣陣歡快的管樂聲不絕於耳，一輛輛轎車魚貫駛上飯店門廊，車內走下將領、政要和他們的家眷。立青定定神，把請柬交給侍者，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瞿母嘆：「看把這孩子急的，都說黃埔怎麼個好，可這點上還真比不了法國，人家學校連我這六十歲老太太都收，有教無類，挑學生又不是挑姑爺，非得要用那些試題卡人家。」

楊廷鶴正在和梅姨說哥老會的事：「警備隊話里話外跟我提哥老會的劉老黑，弄得我一頭霧水！」

立青笑而不語。

又是一陣沉默。

楊廷鶴：「你知道你弟弟從哪兒弄到那六顆子彈？」

立仁丟下槍，「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士兵們蜂擁而上架住他。楊廷鶴擺擺手：「誤會，實在是誤會啊……」

立青按著立華給的地ｒeaｄ.9９ｃｓw•coｍ址，找到立華的住所，這是一座歐式風格的小樓，一對金髮碧眼的夫婦走了出來，立青有些不敢確認，待再次對照地址后，他走了進去。

「再後來，她就被你騙到這房間來了，你向她單獨介紹你們的革命！」

三人來到楊廷鶴書房，立華輕叩房門：「爹，我和立青來和你告別！」無人答應。立青大聲說道：「爹，兒子走了，兒子欠家裡的，總有一天會還的！」仍然無人應答。

聽董建昌這番話，立青對他的印象有點好轉，可想到瞿恩的話，他嘆息：「還不知能不能考上呢。」

梅姨語重心長地說：「這一段，咱家出了多少事，你爹的性情你們也都知道，他心裏也不好過，說幾句話，你們別在意。父親就是父親。你們母親臨去的那天，把家裡的鑰匙都交給我了，她知道你們的父親是個不善理財不善管家的人，至於我，有許多做得不到的事，傷了你們的心，別記你姨的仇，我，我也難呀！」說著，她眼圈紅了。平日里，梅姨雖有些唧唧歪歪、嘮嘮叨叨，在楊家三個孩子看來，還喜歡在父親面前搔首弄姿，況且，之前是他們的姨，現在成了后媽，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可大家心裏都知道，梅姨是個好心且熱心的人。

一陣敲門聲，立青掙扎著爬起來開門，是房東老太太，後面跟著一個軍人。軍人向立青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即呈上一份請柬。

是夜，楊廷鶴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直覺告訴他，家裡總有些事情瞞著他。梅姨讓他別瞎想。楊廷鶴還是覺得有問題：「立華她生什麼病，她這趟回來，像變了一個人。」

立仁：「你都這樣了，咱楊家還能怎麼樣？」說完，轉身而去。

董建昌問：「你是立華什麼人？」

楊廷鶴、梅姨、立仁幾乎同時跑到書房，外面一片亂糟糟的腳步人聲。

推開門，房間空空蕩蕩，鐘擺有規律地晃動。

立青：「我吃好了。謝謝伯母，瞿教官，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要去看一個朋友……」他站起來，笑得有點落寞。

瞿恩：「等等！我看咱們可以爭取一下。瞿霞，我的事太多，你是不是可以幫點忙，幫助立青突擊補習一下，有針對性的，力保他可以進入面試。」

廣州，一九二五年，充斥著革命的味道。

一群戴著紅袖標的人穿梭在人流中，有工人、農民、學生，還有軍人，有的在電線杆下演講，有的發著傳單。凡是建築物上，都貼著紅色標語，高樓上，突然紛紛揚揚地雪片似的落下傳單來，行人們紛紛去撿。

立仁冷笑：「又替他說話，我看你倆，穿一條褲子還嫌肥！」

立青不好意思起來：「我蒙了，完全蒙了。」

立青沒好氣地摔打立仁沒帶走的物什，立華跟進門：「咱爹算開明的了，你犯不上惹他生氣。」

立仁和周世農正在茶樓切磋，周世農問立仁：「在你開槍時，令尊就坐在身邊，一旦開槍，你考慮過他的處境嗎？」

梅姨笑了笑：「怕還不止呢！」

楊廷鶴雖瞧不起這個巡閱使，為赴宴，還是很鄭重地對著鏡子試起禮裝來。梅姨恰好端銀耳湯經過，廷鶴奇怪這種端湯送水的事情還要梅姨親自做，梅姨嘴快，不過還是比較隱諱，只說立華不舒服，她要親自照顧。廷鶴正要細問，丫鬟報告，說是城南林家派人來，要托立華給林家小姐往廣州捎東西，來人正等在廂房。

立青一驚：「不行嗎？」

立華：「我都出去三年了，你不是一樣過來了嗎？我看爹嘴上對你狠，心裡頭還是捨不得你這老巴子！」

立青就是氣盛：「駁殼槍算個屁，我爹有左輪手槍，比那駁殼槍不知道金貴多少呢！」

立華想了想：「我沒法為你做決定，這事太大了，你得和爹商量一下。」

「別動！」

董建昌：「她不是早就去了嗎，應該回來了。」

立華：「哥，你怎麼老這麼對我說話？這哪像個家呀，咱家什麼時候成這樣了，啊？」

立青搖搖頭：「我一向對廣州的事沒興趣。」

士兵：「少爺，還提要求呢？老實說，我一輩子還真沒見過有你這樣待遇的殺人嫌犯。對了，你使得那把槍真是把好槍，可我就不懂了，你怎麼一氣把六顆子彈全都打光呢？」

立華心頭一震。

瞿霞：「我只有下午有時間。」

梅姨驚叫起來：「什麼？把咱和土匪往一塊兒扯，明擺著在敲詐咱楊家呢！」楊廷鶴嘆口氣：「有什麼辦法，我楊廷鶴虎落平陽，誰不能踩你一道兒？兒子在人家手上，槍在人家手上，傷及的無辜也躺在醫院里，到哪兒都是不在理呀！」

立華：「這樣的革命大事你完全不知道？」

立青：「白天我見了軍校瞿教官，他答應推薦我。」

「不太熟，好像是校務部新來的參謀，楚秘書介紹來的。」

瞿恩：「功課怎麼樣？數學？理化？國文？」

立華笑了。

楊廷鶴：「我說了，這純屬意外。」

晚飯時，大家吃得很沉悶，各有各的心事。楊廷鶴突然問立華，近來是否和楚材有聯繫，立華回答沒有。楊廷鶴接著說，楚材的父親楚自人和他是生死之交，楚自人剛幫楊家擺平了禍事，楚材又和立華打小就有婚約，不如就此成親算了。

立仁怔住了。

立青：「姐，我和你不一樣，我這一槍賠了他三千大洋不說，還折進去一大堆人情，我挑著話讓他出出氣，要不，老人家非憋死，唉，你不是要走吧？」

傳來那男人洪亮的聲音：「誰呀？」

立青正帶魏大保參觀書房裡的瓷器，大保看得嘖嘖稱讚，立青順著大保的稱讚，把父親好好誇了一通，他說父親發憤要振興醴陵的燒瓷業。大保有些不解，他想象不出來一個曾經帶兵打仗的人竟迷上這玩意，立青自豪地說，這叫實業救國，要不是老爺子中了這個邪，說不定還成了三省巡閱read.99csw.com使呢！

楊廷鶴：「你的事？你的什麼事？」

瞿恩給立青幾本書，讓他帶回去閱讀。立青一回來，直接躺倒在卧室床上，他胡亂翻了翻帶回來的書，又「啪」地扔在一邊，仰臉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梅姨讓立華不要多想，都是一家人，沒什麼事情不能包容的，立華低頭生悶氣，外面，傳來楊廷鶴的高喚聲：「他姨，在哪兒呢？」

立仁：「你讓爹提醒他，別他媽瞎說，對咱爹不好！」

楊廷鶴：「此槍系鄙人在南京任職時的佩槍，作為紀念物收藏在家，不想惹出這等禍事。頑劣呀，立青！你從哪裡翻出來的？」

立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內心充滿感激。

魏大保突然看到，原先座椅上的林家少女驚恐地瞪大眼睛，頸脖處鮮血淋漓，浸淫得整個上衣也變得殷紅殷紅，半晌，大保冒出一句話：「你，殺人了，立青……」

立青：「我怎麼了？我什麼也沒說呀？」

立華：「我這一趟原本是要去上海，解除了負擔，你姐該去工作了。」

楊廷鶴嘟噥道：「怎麼得了！怎麼得了！」

魏大保還是有些不相信：「我不動，行了吧，真的假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看向立青。

立仁：「父親……」

姐弟倆面面相覷，還是鄭重地收下梅姨的禮物。

梅姨：「我是說，楚家那孩子就算了吧，別硬往一塊湊，已經晚了，別讓人家罵！」

立青還在炫耀那把手槍，一會對著瓷瓶，一會對著几案上的東西，做瞄準的樣子，好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把一樣東西打爛。林家的那位少女已經站到書房門口，好奇地看著立青漸漸逼近的腳步，她忍不住清咳了一聲。立青嚇了一跳，扭臉看去，與此同時，食指頓時失去控制，手槍驚天動地地響了，一隻華貴的瓷瓶立時粉身碎骨、稀里嘩啦。

立青突然正經起來：「姐，你說我能去上這個軍校嗎？」

立青還有些拘謹：「我，我是來考黃埔軍校的。」

董建昌皺眉：「一定是你姐姐介紹的，我和她說過多少次，別和那些共產黨人攪在一起，她就是聽不進。」

立青摸摸腦袋，嘆口氣：「是呀，我怎麼沒找著呢？」

立青：「班長拿我開心呢！」

立仁萬萬沒有想到，就在此時此刻，他的弟弟，立青正一步一步逼近他家的閣樓，一步一步逼近那把在他看來很快就要派上用場、並用此證明自己赤膽忠心的左輪手槍。

梅姨很關心林家那少女的病情，立仁拍拍身上的塵土，給自己倒杯茶水，坐下：「幸虧那王八蛋槍法不怎麼樣，差一點，差一點就把脖子打斷了，已經動了手術，問題不大！」

不錯，警備隊查出那六顆子彈的來源，這個消息，周世農也知道了，並且第一時間告訴給立仁。立仁倒覺得這是早晚的事。

立青回到書房，魏大保看好戲似的說：「槍呢？你就吹牛吧！」

立仁：「所有的事。」

立華想笑。

次日，梅姨很抱歉地告訴立華和立青，自己最終沒有幫立華守住打胎的秘密。立華倒還豁達，她覺得父親知道也好，也免去了楚家的婚約。提及立青想當兵的事，梅姨讓立青還得三思，外頭畢竟比不上家裡，凡事都有父親罩著。立青覺得梅姨言下之意，似乎是說父親並不反對，只要他自己想清楚就好，便放心起來。

立青怔了：「你一走，這個家還有什麼意思？」

姐弟倆邁出楊家大門，看著對他們擺手告別的父親和梅姨，終究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楊家，也離開了醴陵城，奔赴各自的前程。

「他身邊的年輕人是誰？」

立華衝著立仁的背影：「陰陽怪氣，永遠是陰陽怪氣的！」

周世農進一步問：「革命者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是，父親的呢，你也不要了嗎？」

梅姨：「立青能說什麼，小孩子頑皮而已。」

立青瞪了瞿霞一眼，轉向瞿恩：「如果……瞿教官如果覺得為難……那我自己想辦法吧。」

立華：「不對，他一定知道了我的事，瞧他那眼神的不屑。」

立華噎住了，半晌，眼睛濕潤。立青自知語失，欲上前解釋。立華狠狠地搡了立青一把，奪門而去。

立仁趁著當口，上前抱起血淋淋的少女，就往門外走，大喊：「備車，去城關醫院！」士兵們沒有阻攔。

「你這孩子啊，倔脾氣和你爹有得一拼！這不是你爹的錢，是你姨我自己的！」說著，梅姨打開手絹，露出一對金手環，「你們倆一人拿一個，這原是你們外婆給我的嫁妝，現在看來，我這輩子都用不上啦！」

董建昌追上：「等等，年輕人……」

在立華家的第一夜，立青睡得還是很香，天光透過窗帘漫射進來，立青揉揉眼睛，突然意識到還得去拜訪姐姐的一個好朋友，趕緊起來穿衣。

立青：「我姐讓我來這兒的！」

立仁：「爹，我實話跟你說吧，那子彈是我拿來的，原本是要殺三省巡閱使的。」

兩人正抱怨著，立仁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楊廷鶴看兒子一眼，沒理他。

軍人說：「建國粵軍總司令許崇智上將茲定於七月六日晚，也就是今晚，在廣州大飯店舉行酒會敬請屆時蒞臨賞光。」

立青萬分不解地接過請柬。

立青：「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立青甩開姐姐的手：「不說不說，我這個敗家子沒資格說話，說了等於放屁。」

一個目光流盼的中年男子站在接請柬的侍者身後，疑惑地看著立青，待立青進去后，他從侍者手上取過請柬看，合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那位姑娘：「嗨，搞了半天，是立華的弟弟呀！」

瞿恩笑了：「你早說呀，說了都知道！」

梅姨還是從襟內掏出一手絹包來，剛要伸手，立青忙把她手擋回去：「我說了，我什麼錢都不要！」

立青垂下眼睛。

立青：「她叫楊立華，我叫楊立青。」

梅姨：「跟自己的兒子犯得著發這麼大火九_九_藏_書嗎？」

楊廷鶴：「那不是把事情搞得更複雜了嗎，你弟弟和我都還沒那麼傻，跟他們壓根不提。」

立青：「爹，你說這個沒用，各有各的情況，噢，就說姐姐，當初，你和楚伯伯喝醉了酒，一高興，兩家就成了親家，有這麼辦事的嗎？一杯酒把人家十幾年之後的事都定下來了，也不問問十幾年後是個什麼情況……」

立青：「我是她弟弟。」

魏大保渾身顫抖：「立……立青……」

立仁：「其實，家裡出的這事，跟立青原本並無關係，完全是我的原因。」

楊立青心一沉。

軍官笑了笑：「這也太巧了，楊廳長，值此全城戒嚴之際，貴府發生槍案，在下不能不予以過問呢！」

士兵們對槍的關注遠大於少女，瞟了一眼少女，便把槍交到軍官手上，軍官掂了掂手槍，對立仁問道：「你開的槍？」

楊廷鶴：「我就見不得你這一臉玩世不恭。男兒不展風雲志，空負天生八尺軀。我在你這年齡上在做什麼啊？已經從士官學校畢業了，你爹那時候的同窗，如今都是叱吒風雲的人物！」

楊廷鶴：「立青就是不肯說。」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未來如何，他們都不知道，但有一點是明確的，他們都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命運和國家的命運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包括先他們一步離家的立仁，也亦然。

董建昌沒接立青的話，卻向他回憶起自己和立華的事情來。立青不想聽，董建昌卻堅持要講，他的眼裡，立華曾是廣州女子師範的校花，各黨各界所有的政治集會都願意拉立華來站台、造勢，誰都想讓她成為自己的成員。有一次，立華到黨部找董建昌借油印機，他們想自己印傳單，董讓立華把底稿給他看，看后，欣賞起立華的文采來，索性讓立華以後就把傳單拿到他這裏來印，於是，立華和董建昌就有了隔三差五的接觸，再後來，董建昌推薦立華到婦女部做宣傳秘書，再後來……

周世農笑笑：「義無反顧？」

姑娘喘息甫定，一眼看到立青：「你是誰？」

瞿恩：「這種事找誰也沒用，黃埔的制度，誰也不能例外。」

立仁又喝口水：「那王八蛋在警備隊說什麼了？」

楊廷鶴：「我看是關少了，關少了，關少了……」

立青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關門。

瞿母慈眉善目，笑聲爽朗，一種久違的母親的感覺湧上立青心頭。

立青：「還不是讓咱爹逼的，他張口閉口地提他的日本士官學校，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我還能聽不出來啊？」

楊廷鶴、梅姨和林家的人簇擁著那個少女走出醫院，立青轉身就跑，立華想拉住，立青還是開溜了，他躲到一個拐角處，閃在牆後面，林家少女頸脖處纏了繃帶，目光似在尋覓什麼，立青羞愧地低下頭。

梅姨緊著幾步走上前：「廷鶴！廷鶴！別同孩子動氣，立青剛關了七八天……」

楊廷鶴徹底蒙住了。

瞿恩點點頭：「哦，考黃埔啊。來來來，先坐，別跟個大姑娘似的！」

軍官一揮手，士兵們上前押走立青，軍官又朝楊廷鶴敬了個禮：「此案一旦審結，卑職會給廳長報告。」

瞿恩：「第三期招生還有幾天。那立青你每天下午過來補課，我這妹妹功課好，俄語尤其好，軍校的蘇俄軍事教材很大一部分她都參与翻譯的，軍校生需要什麼，她熟！我們就努把力，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你看如何？」

立青：「咱家上上下下，除了老爺子嘴裏的兩顆假牙，別的都是真的！」

楊廷鶴：「是我的，都怪小兒玩槍，不幸走火，意外，完全是個意外。」

立青不屑：「怎麼了，不過有點乏了，在警備隊關的，筋骨又酸又疼。」

瞿恩一怔：「你姐？誰是你姐？」

立華：「那現在怎麼有興趣了？」

瞿霞有些疑惑，也有些挖苦：「不應該呀，你姐是廣東女子師範優等生。你的功課怎麼會不好？」

正說著，一群士兵撞門而入，舉槍大喊：「不許動，都不許動！」軍官隨後趕到，問道：「槍在哪兒？找到沒有？」正問著，他一眼看到立仁手上的槍，立仁也注意到軍官在看他，欲解釋，「別動！」所有的槍口都指向了立仁。

立仁暗自鬆口氣：「既然如此，父親又何必要刨根問底呢，就當他是撿來的！」說完匆匆離開。

姑娘回身向餐廳叫道：「哥，有人找你！」

不遠處，立仁一身軍裝，由同樣一身軍裝的楚材引領著，正逐一與政要們握手寒暄。楊立青趕緊離開座位，朝更角落處走去，他聽到身邊有人議論：「那是蔣校長的秘書楚材嗎？」

廂房內，一個手拎挎籃的少女等在角落的椅子上，兩眼怯生生地打量四周，她突然聽見隔壁屋有人聲，似乎是在爭執什麼，好奇地循聲而去。

客廳里仍是一片幽靜，突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個姑娘面紅耳赤地追打著一個男子，衝進客廳，躲閃中，那個男子扶著眼鏡，只是笑作一團，立青不知如何是好。

立華忍不住了：「立仁，我就不懂了，你怎麼能這麼說立青，就算他一萬個不對，他能瞎說什麼？他也就渾點兒，不至於把事情往咱爹頭上說，他不是那種人。」

立青的臉冷峻起來。

立仁：「什麼？」

楊立青：「我一無所長，就是想考。」

董建昌也不是覺著瞿恩不好，可他固執地認為，這世界上有兩種人：理想主義者和實用主義者，瞿恩屬於前者，自己屬於後者。立華很有理想，他不想立華受瞿恩的影響，把理想發揮到理想主義甚至想入非非的地步。

立華和立青整理好行囊，穿過院落，轉過廊子，怔住了。楊廷鶴站在門邊，默默地注視他倆。楊廷鶴拍拍立青的肩膀：「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立青，你終於知道怎麼不挨老子的軍棍了。你們走吧，別忘了欠我的三千大洋，有你梅姨在，我以後的日子會活得好read.99csw.com好的，等著你還我。」

梅姨應著，出去了。立華深深地嘆了口氣。

士兵：「哥老會的大頭目劉老黑供認，前些時候，有人托他們打廣州秘密帶來六顆左輪子彈。」

立華去警備隊，按父親的吩咐，打通關節，把立青領了出來，但那支左輪手槍卻被扣下來了。兩人離開警備隊，便去到城關醫院。到醫院門口，立青駐足，不敢進去。立華安慰他說，父親不會一個勁衝著他發火，因為立仁也被攪了進來，並且還突然離家去了廣州。

瞿恩問：「你有什麼特長？」

瞿恩問到立青想考黃埔軍校的事，立青像是已經深思熟慮過，堅定地說：「是的，我想考！」

魏大保嚇了一跳，黑洞洞的槍口照直對著他，立青驕傲地看著大保，又來了一句：「讓你別動！「

梅姨方才鬆口氣，立華為立仁說立青是王八蛋很不悅，瞪了他一眼。

楊廷鶴：「你倒好，站在門口不進來。這會來勸我，你倒是早進來勸啊！」

立仁：「我已經決定了，父親，我今晚就得去廣州。」

立仁走進來，告訴父親，給林家少女的醫藥手術費一共花去兩百大洋，可能還要用些錢。楊廷鶴已經氣不過了，手一揮：「錢的事，找你姨去！」

瞿霞看上去也很清爽，嘴角微翹，總覺得她在笑，事實上，看著立青傻愣愣的樣子，瞿霞是在偷笑。立青對這一家子印象甚好，瞿恩也說，立華和他妹妹瞿霞一起在中央黨部婦女部上班，是他家的常客，他們一家對立華印象也頗佳。這麼一來二去拉家常，生疏感逐漸消失。

魏大保怎麼也不相信他現在置身的地方會有槍，驚訝地看著立青。立青想都不多想一下，脫口而出：「你等著，我這就拿給你瞧瞧！」

立青：「了解了，那還用上？上完了不就了解了。」

立仁理直氣壯起來：「你們抓我幹嗎，快救人啊！」大家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林家少女身上，她從座椅上，直挺挺地倒向地上。梅姨衝上去，抱住少女，不停地搖晃她的身體：「林家小姐！林家小姐！」少女已然昏迷。

立青一怔，他早就猜測到立仁打小算盤，這下更加堅定了。立青把事情的全過程告訴立華，還說，在立仁打自己耳光時，他就明白，槍里的子彈是立仁裝的，之前根本就沒有子彈。立華聽著，臉色蒼白。

立青突如其來的接話，讓董建昌頓時由美好回憶陷入些許尷尬，他只好把話題引回考黃埔軍校的事情上。董建昌擰開酒瓶，倒滿兩杯酒，給立青遞上一杯。

姑娘：「那你找誰？」

士兵吃完了，洗飯盆去，立青愣怔在原處。

立青：「什麼？」

當走進立華的房間，立青更驚訝了，非常精美的公寓套間，客廳、卧室、盥洗室一應俱全，只是，客廳的花瓶里插著的玫瑰花已經枯萎。

立青點點頭。

立仁怔住了。

「放下槍，把槍放在地上！」

瞿恩：「那就困難了，考試是有嚴格規程的，具體操作有一個招生委員會，我雖是招生委員，但我並不能個人說了算。」

又一頓不歡而散的晚飯，楊家已經很久沒正正經經、和和睦睦地吃一頓飯了。

楊廷鶴捋捋鬍子：「我就奇了怪了，這把美製點三八左輪手槍子彈稀罕得很，這槍在省內就沒有幾把，我當初在南京就沒能再找著，他從哪兒弄到的？」

立青：「哼，他那人心裏什麼時候有過別人？」

楊廷鶴扭臉直視立青：「你怎麼了？過會，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立青擺擺手：「別別別，我什麼錢都不要，梅姨，您幫我轉告老爺子，我欠他的三千大洋，總有一天，我會還給他的！」

立仁有些心虛：「他自己沒說？」

楊廷鶴來回踱著步子：「撿來的？怎麼可能撿來的？」

立青：「有這事？」

立華有點信了：「難怪父親要我專門叮囑你呢，我的天哪，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楊廷鶴霍地看向兒子：「你說什麼？你的原因？」

董建昌拍拍立青肩膀：「有志者事竟成嗎！」

士兵也點點頭，半調侃：「不錯，頭一次放槍就撂倒一個。」

梅姨：「女孩子大了，會有自己的心思，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別人說了不算，就像我對你，我姐在世的時候，我就喜歡你，嚇得個要死，不敢說，可是越是心裏害怕，越是放不下，給我說媒的人還少？女人呀，在這上頭，犟著呢，十八頭牛也拉不回頭……」

立青也明白過來眼前這個人和姐姐的關係，不過他的語氣沒董親熱，冷冷地說了一句：「她去上海了。」

楊立青夾在人堆里，他也彎腰撿起一張傳單，上面寫著「繼承孫總理遺志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一輛電車從立青面前開過，有幾個學生吊在車門外，齊聲高喊：「打倒軍閥！打倒列強！實現國民革命！」一聲高過一聲，聽著讓人熱血沸騰。學生們都舉著小旗子，電車整個成了一座紅旗招展的行進堡壘。立青萬分新奇地看著一切，一股熱浪湧上心頭。

畢竟還是心疼兒子的，也畢竟是飽經滄桑的，楊廷鶴情緒很快就調整過來，找梅姨拿三千塊銀票給立仁，又讓立華這就去警備隊轉告立青，一定要咬死說，那六顆子彈是自家原來就有的，是從南京帶回來的。

梅姨搪塞：「這有什麼奇怪的，女大十八變，你就別替她操心，孩子有自己的情況。」

瞿恩：「坐坐坐，小夥子，我這個家，什麼人都來，各黨各派、形形色|色，別拘束！」

立青一驚：「工作？」

士兵：「有一點對你們楊家很不利呢。」

周世農點點頭：「哥老會的人在大獄里招供了，你我都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今天晚上，你就得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

立仁劈手奪過立青手中的槍，打開槍膛，回臉直直地看向弟弟，狠狠地給了立青兩記耳光。立青已經完全不知疼痛。

董建昌：「不，我說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