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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范希亮說:「剛剛接到命令,讓我們立刻去許崇智公館。」立青已經準備妥當,和范希亮離開,瞿霞不解地看著兩人離去。
謝雨時:「是的,長官!」
董建昌:「請稍息!」
范希亮:「前兩點都對,后一點差些,他那一張嘴快著呢,狗肚裏存不住二兩油!」
「你哥去做黨代表?」立華好驚訝。
瞿恩嘆息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當然,老天給你機會,不用,就是對天的不敬。」
立華:「咱倆可不一樣。」
董建昌又說:「非常之時,非常之法。何況本次兇案幕後的兩個首腦人物,已經成為囊中之物,就不要牽動荷花帶動藕了,搞得人人皆危,何況那麼一個女孩子,還要在這座大樓內工作嗎,如果將她架到火上去烤,她還怎麼和人共事呢?瞿教官,貴我兩黨都得為青年著想。」
立青:「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范希亮:「稍——息!」
另一個說:「還有攻城的雲梯,高度完全不夠,躍上城牆至少還差兩三米。」
「現在播送國民政府今天發布的《告東征軍將士宣言》:同志們!今年二三月間,你們很英勇地把反革命的軍閥陳炯明、林虎等打敗了,現國民政府又要國民革命軍到東江去打一隻帝國主義的走狗。這一次的東江戰爭,必是最後一次,必須把敵人完全撲滅,才不至於死灰復燃……」
「你們共產黨里漂亮的女孩子多得很,就沒一個中意的?」立華說著,把身子側向瞿恩。
董建昌拍拍范希亮肩膀:「我認識你,怎麼樣,是從前做旅長好,還是現在做學兵好啊?」
瞿霞問:「你什麼意思?」
立華想想,又說:「我知道你是讓女人伺候慣了,要不你睡床上,我睡沙發。」
瞿恩目光直逼立華,立華明白一切,垂下眼帘。瞿恩走到立華跟前:「你說得不錯,咱倆還真不一樣,你原來還有那麼一位老師!」
立華:「沒多大意思,那事一點也不浪漫,充其量一陣手忙腳亂而已。」
立青肩膀一聳:「老范,別逗了!」
立仁看看他,低下頭,沉默。
董建昌:「喲,立青,來來來!」
董建昌一行進到六班宿舍,全體軍官生都在自己床鋪前站得筆直。
大家都看向董建昌。
瞿霞:「要帶信就趕緊給我,我哥後天凌晨開拔。」
瞿恩從容不迫,他很好地回答了范希亮的問題。瞿恩說,關於近來的湖南農民運動,的確牽涉到一批湘籍軍官的家庭。對此,他所了解到的,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一部分軍官說:「好得很!」一部分軍官說:「糟得很!」有趣的是,說好的幾乎全部是貧家子弟;而說糟的,又多半是富家子弟。想要解釋這一現象,恐怕只有馬克思的階級分析學說。這個分析,已經有人認真地做過了,這個人,就是毛澤東!
「你媽媽都管你叫領導,還不大呀!」
「那你自己呢?我聽瞿霞說你的追求者不老少呀,有一個排沒有?」
參謀走來:「長官,第十二師來電詢問淡水、平山沿途的敵情部署,是否派出密偵隊向上游偵察?」
立仁甚至告訴立華,他把當初立華回醴陵老家流產的事情也告訴了董建昌。立華氣急敗壞,她不明白,董建昌哪一點讓她的哥哥立仁變得如此誠實,竟可以拿她的痛苦跟他人說事,並且還是在立仁和董建昌第一次見面時。
董建昌:「不不不,我想和你說一件具體的事,關於我的一位學生,中央黨部的一名普通職員,她叫楊立華。」
董建昌:「那就這麼定了,回頭讓他們去第四軍報到!」
瞿霞:「你不知道?」
董建昌:「不會吧,貴黨可是一向擅長於借他人的酒,澆自家的塊壘。」
董建昌:「外科醫生膽大包天,心細如髮,守口如瓶。」
哥哥和弟弟都參加東征,立華心裏七上八下,她只好到瞿恩家,找瞿母談談心,兩人正說著,瞿霞回來,見到立華,稍顯吃驚。
「所以,你現在就替我起草一份戒嚴令,以廣州衛戍司令的名義!」
「姐,看這挽帳!」立青自豪地告訴姐姐這是他們掛的,刺客殺了廖仲愷,軍官生們都炸開了,個個發誓要為廖代表報仇,都想過來做警衛,六班還是挑選出來的呢。「姐,你放心進去吧,再有人為非作歹,我們非崩了他不可!」
大家轟然笑了。
第一個參謀突然問:「老蔣會不會放棄攻城,轉攻海陸豐?」
廣州真的很快就戒嚴了,大晚上,瞿恩想找輛車回去都不行,全城交通都斷了,想了想,他決定去立華那兒。
瞿母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別這麼說話,人家立華有自己的想法,別難為她!」
另一個參謀說:「據發來的戰報,第一師昨日的攻城吃了大虧,四團團長劉堯宸少將殉職,攻城各部均傷亡慘重。」
立青假裝白了瞿霞一眼:「我已經有一個瞿教官了,你就算了吧,你也就跟我同歲九*九*藏*書,幹嗎要好為人師呢,跟我那哥哥似的,我頂煩了。」
「我?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了?」
立青很激動:「那就安排吧,老范、雨時都在那兒幫廚呢,早不耐煩了。」
「那多好呀,公私兼顧嗎。」
董建昌走到謝雨時面前:「我也記得你,是個學醫的,對不對?手術外科,我記得。」
四團黨代表瞿恩皮帶上插了兩把駁殼槍,目光灼灼地逡巡著面前的七八名營連黨代表。營連黨代表個個衣衫破損,傷痕纍纍。
瞿恩誠懇地請求:「能替我帶句話給你妹妹嗎?」
立青行軍禮:「是,長官,我願意去密偵隊!」
廖案告一段落,國民黨召開編製會議,統一軍制,正式編成國民革命軍,董建昌還任了第四軍參謀長。立仁把這個消息告訴立華,立華感慨,董建昌一直官運亨通。立仁搞不懂這個妹妹為什麼那麼反感董建昌,當初還和他好,並且有了身孕。
瞿恩兄妹一起到中央黨部,瞿恩是要找立華,董建昌從後面喊住瞿恩,瞿霞先去婦女部。到了婦女部辦公室,瞿霞一眼看見立青正在屋內獨自抽煙。
對瞿恩的深夜造訪,立華有點意外,不過房子是瞿恩幫立華找的,因為戒嚴回不去,找到這裏也未嘗不可,立華幫瞿恩鋪出沙發。
瞿恩穿越成堆的傷兵,來到總指揮的營帳,立仁守在營帳外的桌前值班,瞿恩剛想進去,立仁告訴他,蔣校長正在裏面發火,瞿恩側耳傾聽,從內傳出陣陣浙江寧波口音的罵聲:「我不聽!你不要找理由,敬之!我要的不是傷亡統計!我要的是結果!結果在哪裡?你告訴我!我看不是惠州城防如何牢固,是你敬之忘記了我的出徵訓誡!你現在就背!背給我聽聽,背呀!」
立青彈了下煙灰,瞪大眼睛:「為什麼?敢情你是我們區隊長?他也沒你這麼嚴啊!」
瞿恩進帳前拍了拍立仁的肩膀:「回廣州,我請你吃飯!」說畢,進帳。很快,傳來報告聲:「總指揮!四團敢死奮勇隊隊長瞿恩奉命向您報到——」
黑暗中傳來立華的微笑聲:「你是大共產黨,有什麼不放心的?」
擺渡船靠岸,立青一扭臉,跳上船去。
瞿恩笑笑:「瞿霞沒跟你說過,她曾經拿襪子堵過我嘴?」
瞿恩點點頭:「很好,把白天的不足全找出來。敢死,不是拿腦袋撞南牆,而是要動腦筋。」
區隊長:「沒問題,董長官要借的人,屬下理當割愛。」
「那真是你姐姐?」
董建昌:「好漢不提當年勇?依我看,好漢到哪兒都是好漢。對不對,范希亮?」
瞿霞:「東征軍,報上都登了。你說這人怪吧,他董建昌幹嗎老瞟著你呀?」
「你們怎麼在這兒?」立華很好奇。
立仁側耳傾聽了一下帳內,「好像已經發完了火。你可以進去了!」
立青回到工事,吳融、湯慕禹、謝雨時、穆震方都圍過來。
「衛戍司令的名義?」立仁搞不懂了。
「你臉上怎麼髒兮兮的?」立華哪知道,立青他們從東坡樓直接就過來了,五六天沒洗澡,何止臟,還有汗臭味呢。
董建昌一指立青:「這人我就更熟了。」立青低下頭去。董建昌接著說:「給我上過地理課。」他回頭對區隊長:「我看就這三個吧?」
董建昌說:「我說的是原先的安排。」
瞿霞說:「蔣介石點名讓我哥去加強政治組織,四團是東征惠州的主攻團。」
董建昌:「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惠州那邊打得很殘酷,蝕了你們校長好些老本,四軍這邊也好不到哪裡去,當面之敵也是熾焰囂張,我跟你商量一下,看看你們三個怎麼辦,要不就待在我軍部警衛連?我到哪兒,你到哪兒。這樣回去見了你姐姐,我也好說話,本來是辦喜事的,別辦成了別的事,你說呢?」
瞿霞撅嘴:「別人抽,你也不許抽!」
立華一下子怔住了。
參謀回答:「還沒有消息。」
立華:「你裝作不懂?」
范希亮嘆息:「四軍原是廣東的雜牌,論武器比咱黃埔可是要差喲。」
楚材過來給立仁送行,不遠處,楚材在朝立仁招手,立仁朝著立青上的船看了一眼,嘆息一下,跳上專用汽艇。
瞿恩:「我們見過幾面了,我和你妹妹弟弟都很熟。」
瞿恩對大家說:「你們先下去準備,我回來要一項項檢查!關鍵得打贏!」說畢,走出營帳。
瞿恩夾著皮包走進黃埔校長樓,楚材早已等在那裡。瞿恩取出審訊材料,遞過去,是一份幾十人的名單。楚材看后驚嘆:「我的天哪,這麼多粵軍將領都參与了?很好,瞿教官,謝謝貴黨的精誠合作。」
中央黨部樓外的警衛已被黃埔軍官生接管,一幀巨大的白色挽帳從樓上垂下,上面大大地書寫著四個黑字:勿忘黨仇。軍官生們都臂戴黑紗。立青和戰友們正守在騎樓下的麻袋工事處,大老遠就看到立華過來,大喊一聲:「姐……」向著立華奔去九-九-藏-書
瞿恩:「你不也一樣?」
參謀說:「已經命令他們立刻改進,已經在組織密偵隊。」
又傳來了背誦聲:「是!校長訓誡:一,軍人的最後目的,是在於死。古語所謂好漢死在陣頭上;孔子所謂『殺身成仁』是也……」
董建昌問:「黨軍第一軍拿下惠州城沒有?」
「挑領導還得分黨派呀?」
董建昌辦公室里氣氛可沒有瞿霞和立青那裡熱鬧,他和瞿恩面對面坐下。
笨重的俄式電台在工作,董建昌和幾名參謀軍官在地圖上討論方案,討論著,董建昌就開始發火:「媽的,偵察處都幹什麼吃的?未來作戰區域情況完全不明!」
又一個補充道:「城牆上的側射機槍是主要威脅,要有專人對付!白天的傷亡,一大半是敵人的側射機槍火力所致。」
瞿恩:「你這麼認為。」
董建昌說:「我看咱也不要替老蔣操心了,仍按計劃打,命令第十二師明日沿淡水、平山進軍紫金,掃蕩東江上游之陳炯明軍。」
後來瞿恩回來了,還表揚了軍官生們,說他們用心學習,不迷信教材。教材的事情告一段落,范希亮又問了瞿恩一個嚴肅的問題,他說,目前農村,農民把田荒了,去造富人的反,出地主家的穀子,那麼,這到底算不算革命?城鄉那些整日遊手好閒,懶惰成性的人,是不是也算作無產者?農協是不是有強迫農民入會的?農協任意關押、游斗地主富農,甚至砍頭而不犯法,許多農會因此被稱為砍頭會。
這就是立仁和立青不一樣之處,立青是萬萬不會對任何人說出立華回家的事情。看立華那麼生氣,立仁也覺虧欠,畢竟是一家人,事已至此,立華也沒再和立仁計較。
立華:「你是夢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是嗎?」
瞿母拉著立華的手:「別擔心,擔心也沒用,等吧,女人還能怎麼樣,替他們守住這個家,讓他們打起仗來踏踏實實的,比什麼都強。」
瞿霞她們婦女部組成了「廣州婦女支援東征軍捐助站」,立華和瞿霞在接受婦女界捐來的物資,忙碌中,立華向瞿霞打聽瞿恩晚上回不回家,她想讓瞿恩給立青帶封信。瞿霞卻覺得,立華這麼說只是借口,她很希望立華能和哥哥好好談談,作為旁觀者,這兩個人的心思,瞿霞多少能察覺到。
謝雨時疑惑:「誰也來了?」
立青抬頭:「長官,這圖太老了,同治三年的,比我父親的年歲都大,還趕不上我師傅繪的呢,那還十萬分之一,比你這五萬分之一都准。」
立仁霍地看到了范希亮身後的立青,兩兄弟四目相對,默默無言。立仁慢慢走到立青面前,替他整裝具,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努力想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
立青:「聽到了,你說讓我來鍍鍍金,上哪兒鍍呀,長官?」
董建昌說:「我實話跟你講,前一次東征的先例,讓我過於樂觀了,以為也就是個秋風掃落葉吧,所以,我就把你調出來,鍍鍍金,拿把扇子乘涼,也比待在學校要強,培養你的前途,懂不懂?」
掩蔽部外,有人喊道:「瞿黨代表,蔣總指揮現在就要見你!」
押送許崇智的轎車從兩人身邊緩緩開過,漸漸馳遠了。楚材拍拍手:「咱們也走吧,歷史的一頁就算翻過去了,新的一頁已經展開,新時代可是屬於我們的了,立仁老弟!」
立青仍在專心看圖。
「你問得多奇怪,你見過不抽煙的兵嗎?」立青很久沒貧嘴了。
瞿恩忙擺手:「不不不,你別聽瞿霞的,我這人沒那麼嬌貴。」說著,躺到沙發上,背對著立華。立華看了瞿恩一眼,上床去了。
瞿霞說:「哎,我聽說,立青是董建昌親自從三期生中挑去的?」
董建昌說:「這是個徒有其表的法庭。難道你不知道,就在兩小時前,主要嫌犯張國楨、楊錦龍、梁士鋒等未經審判,已經槍決。」
立青仔細觀察地圖。
立青都不知道說什麼好,當然,聽到別人誇姐姐還是很開心的。范希亮過來解圍:「行了,各司其職去,你們有點出息行不?敢情八百年沒見過女人呢。」
勤務兵老遠送著立仁走來了,立青拉下帽檐:「見鬼了,他也來了。」
瞿恩:「睡吧,扯遠了!」
瞿母悄悄地瞪了一眼女兒,趕忙岔開:「瞿霞,你把裡屋的床鋪收拾收拾,立華說,她晚上要在這過夜。」
立青拍拍胸脯:「可別貶低我,沒見著我扛的是機關槍嗎?蘇制捷克式。你以為誰都能扛上?多少人跟我爭,沒用,這槍只跟我通脾氣,我臉貼上去,它乖得跟情人似的,瞄哪兒打哪兒!」
范希亮回答:「長官,奉四軍董長官之命,我等三人,前往該軍報到!參加東征!」
瞿霞一怔:「搞不懂,你倆是怎麼回事。」
瞿霞:「好啊,立青,你這傢伙掉臉就不認我這老師了。」
到出征的日子了,碼頭有很多候船的師生,立青、謝雨時、范希亮都在https://read.99csw.com其中。立青念叨:「真遺憾,咱連的機關槍都不讓咱帶!」
瞿母說:「別這麼說話,咱家才一個,人家兩個都在打仗,可不都懸著心嗎,一塊鬧鬧好呀,女人還能怎麼樣,也只能互相安慰安慰。」
衛兵接過材料離開,立仁恰好走過來。
瞿霞說:「一個很討厭的人,舊軍閥,成天纏著立華,剛從黨部大樓調走!」
立仁本對董建昌印象挺好,董建昌通過楚材介紹認識立仁,便一直打聽立華的事,立仁覺得兩個成熟男人之間沒什麼不可談的,便一股腦地說了。
瞿霞沒好氣:「這才幾天,成兵痞子了。」
「你沒談過戀愛嗎?」
立仁來找立華,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蔣介石就要發動北伐,討伐陳炯明,在黃埔軍官生第三期學員中要挑選個別人員參戰,立仁想讓立華提醒立青,一定不要跑去報名。
立華依依不捨地說:「那我進去了,你們可要小心,向你的同學們問好!」說著,徑自走上台階。
立華還沒來得及找立青談東征的事情,立青就被董建昌挑中了,待董建昌走後,大伙兒嘩然,說這三個真幸運,一步登天,立青一時還省悟不過來這其中的道道。
瞿恩與立仁相互看看,笑了笑。
「是命令,命令讓我們軍官生過來接管中央黨部的警衛。」
瞿霞問:「誰?董建昌?」
廣州城又吹響革命的號角,一排排革命軍的隊列穿街而過,路邊的廣播喇叭下,駐足聚集了大群廣州市民,他們認真而興奮地聽著:
董建昌:「原來,我想讓你三個參加我的密偵隊的。你的眼力真不錯,你不滿意地圖,我也不滿意,參戰以來,為這圖南轅北轍的事鬧了好幾回了,炮兵照圖上坐標打,差出去三里路,所以,我得有個密偵隊,你不是有繪圖本事嗎,原想著讓你三個先潛入東江,把上游敵人的兵力部署、據點陣地都給我弄到了,繪准了……」
「換,上哪兒換?」
謝雨時:「不會讓我做醫官吧?」
立仁看到范希亮,隨便問道:「喲,老范,你這是去哪兒?」
立華:「真的不用了,替我祝福你哥!」
東征的消息在軍官生中傳開了,身為軍人,如能親臨戰爭,將是何等榮耀。第四軍參謀長董建昌在區隊長等的陪同下來學校挑選參戰的軍官生,其實他心裏早有人選了。
瞿霞坐下來:「前邊傳來的消息好像不太好,軍事委員會的人都拉長了個臉,都說這次的陳炯明,不如上次好打!」
「身材不錯!」
瞿霞扯扯瞿恩衣角:「哥,你說什麼呢?」
立華沉默,沒有抬頭。
楚材把材料給衛兵:「通信員,立刻報校長!」
瞿霞還不知道立青被選去東征了,她對立青的記憶還停留在幾天前——
瞿恩:「沒聽懂。」
立華立刻站了起來:「不用了,我忘了,我晾在外面的衣服還沒收呢。我得回去了!真是,打攪你們了。我走了伯母!」她竭力笑著,拉門走了。
收拾好,立華問道:「你不打呼嚕吧?」
「情人?」立華搞不懂。
瞿恩的確出乎意料,滿臉驚愕。
瞿霞看看哥哥,又看看有些尷尬的立華,小聲地對瞿恩說:「你不是要立華等你嗎?怎麼就走了?」
立仁:「我知道你,你讓我妹妹為廖案旁證。」
瞿恩又說:「于千萬人之中找到那一個,是很困難。」
「挺漂亮的!」
「還不錯,你沒說共產共妻。」
瞿霞哈哈大笑:「跟情人似的?你小小年紀知道情人為何物嗎?」
瞿霞和立青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拌嘴,范希亮奔來,一見立青喝道:「楊立青,帶上槍趕快歸隊!」立青跳起身,背上輕機槍。
瞿恩一愣:「你叫我,就是要對我說這些?」
「我會的。」
瞿霞覺得,當日,明擺著就是立青帶著一群人來家造反,還讓立青不要再把這些人帶到家裡來。後來,兩人也沒聯繫,沒想到,這會聽到立青的消息,竟是他要東征。瞿霞說,她哥被派到黨軍一師四團做黨代表。
「哪兒的話,一切決定都由三人特別委員會作出的。」
董建昌把該交代的都跟瞿恩說了,瞿恩繃著臉走進婦女部,看到立華在,也不打招呼,對瞿霞說:「走吧。」
立華一愣。
「這種事一個就夠受的了,還一個排呢。」
「你要讓你媽領導到什麼時候?就沒想著要換個別的什麼領導?」立華話中有話。
立華更加關切:「具體的說了嗎?」
立華緩緩抬起頭,眼角噙著淚水。
范希亮:「遵命,長官!」
立青:「是!長官!嘿嘿嘿,都說咱一步登天,還真是!」
「逮捕胡漢民?未出手已經贏了一半,看來,校長要藉此大幹一場!」立仁說。
瞿恩皺起眉頭:「哦,這我還不清楚。」
「立青,怎麼不介紹給我們認識?」
「哥……哥……」瞿霞追出去。
「就沒有一個中意的?」
立青:「你還有完沒完,成天嘮叨這麼一句,到九*九*藏*書地方不就知道了?真是!」
大家面面相覷。非凡電子書論壇
范希亮行舉手禮:「報告董長官,步科第五連六班全體正在學習《告東征軍將士宣言》,請指示!報告完畢!」
立華:「我不是小姑娘了,瞿恩,而你,還像個大男孩。」
瞿恩緩緩地點頭:「我知道了。」他的滿腔熱忱就以這樣的結果收場了。相比之下,董建昌要比瞿恩世故許多。
立青和他的同伴們第一次聽到毛澤東的名字,一陣議論。瞿恩告訴大家,不久,毛澤東會來黃埔講學,他讓范希亮把他的疑問再向毛澤東提一遍,應該會有更滿意的回答。
「倒也是,我和我母親,政治上我領導她,生活上她領導我。」
瞿恩故意放大聲音:「沒那個必要了,有人已經代替她談過了!」
瞿恩一怔,笑笑:「都過去了,你妹妹對我可能有一些誤會,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對她解釋一下。」
立仁一怔,沒說話,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董建昌笑笑:「三人委員會今晚就要成為二人委員會了,一代英豪許崇智的政治生命已經結束了。這裏面有貴黨的一份貢獻呢!」
范希亮:「回長官,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不是一回事。」
瞿恩更加愣住,隨即明白過來,董建昌叫他來談的用意是,讓他不要將身為國民黨的楊立華的證詞提交法庭,也不要寫入審結報告中,尤其是關於吳鐵城警衛軍一節里。但為什麼要這麼做,瞿恩卻不明白。
楚材和立仁站在另一輛轎車前,遠遠地看著小樓那邊的情景變化。蔣介石特意安排兩名黨內元老登門禮送,算是給許崇智面子吧。許崇智終於出來了,似乎氣定神閑、風度依舊。楚材冷笑道:「這許老頭,還裝鎮定,都無可奈何花落去了!」
瞿恩告辭,立仁迎面過來,兩人擦肩而過,瞿恩走了幾步,忽然鬼使神差地轉過頭來,目光和立仁的撞到一起。
一陣沉默,兩人都在黑暗中睜眼思忖著。
「瞿代表,我知道你們四團天亮后就將登城決戰,求生固然不易,求死恐怕更難。校長的本意是調你這樣的共產黨人率領四團報仇決勝的——那是你們的長項!」他照直看向瞿恩,又說,「實在對不起,我不能替你帶話。你必須活下來,你有什麼話,打完仗后自己對我妹妹說吧。」
兩個人躺在各自的位置上,卻都睜著眼睛。
瞿恩:「是嗎?」
立華慘淡地笑笑。
對廖仲愷刺殺案的調查以胡漢民和許崇智被遣送而結束,或者說叫不了了之,周世農也跑去香港,他本在廖案通緝令上,胡許倒台後,也沒人再想著要把這個漏網之魚捉回來了。經歷了這場政治鬥爭的全過程,立仁算是明白了,所有的政治家都這麼玩牌,只要大魚捉住了,小魚小蝦都無關宏旨。跟著楚材,他還明白一點,在這變幻莫測的世道里,要跟對大魚,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越發後悔自己當年被周世農一慫恿,就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地要去刺殺三省巡閱使。立仁想,那些經歷,都是付學費,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立仁了。
「我聽說瞿教官在廖案偵緝上起了關鍵作用。」
「報告——」立青背槍立正著。
瞿霞說,立青自稱他的槍就是他的情人。兩人都笑了,瞿霞覺得自己很喜歡和立青鬥嘴。
董建昌問:「你聽到我剛剛說的了嗎?」
立仁內心對許崇智的遭遇有點惋惜,畢竟曾是一代名將,如今落得如此下場,而且等他被押送到列寧號上,處境還會尷尬,因為胡漢民已經在那條船上了。
不久,立華提著馬燈過來,之前立青在婦女部是等著姐姐幫他拿馬燈的,可立華來了,立青卻走了。瞿霞笑著說,立青帶著他的情人跑了!
瞿恩把手枕到頭下,頭對著立華這邊轉了轉:「立華,你怎麼對我這麼放心?」
范希亮更加神秘:「我就對你說吧,你可別不信,看一個人啦,得看三緣:血緣、地緣、人緣……」范希亮乾脆湊到立青耳邊說,立青只顧笑,不知道範希亮若是知道立仁和立青是一家人後,會怎麼運用他的觀相理論呢?
董建昌想了想,說:「怎麼可能呢,老蔣第一次作為全軍的統帥,指揮全局,這是多大的一張餅,頭一口就咬崩了門牙,說得過去嗎?」
參謀軍官都退去傳令了。
許崇智的公館人進人出,公館外被一群荷槍實彈的黃埔軍官生包圍著,許崇智私人衛隊整隊撤出,與此同時,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停下后,車門大開,就等著許崇智出來了。
立華:「別躲閃了,瞿恩,我得告訴你,男女之間,沒那麼詩意,你要找的那個未必就在燈火闌珊處。」
一個黨代表站起來:「瞿代表,沒問題,不就是拚命嗎,咱跟他拼。不過,白天的進攻,步炮缺乏協同,明天必須改進!」
「這可都是手握重兵的將領啊。」
瞿恩詫異地看著立仁,末了,笑了:「你們兄妹仨,還真九九藏書有點像。謝謝你的好意,我可以進去了嗎?」
瞿霞搖搖頭,立華失望了。
立青走近,董建昌指著地圖:「你看看圖,你不是這方面行家嗎,看看目前態勢,都在上面了,不知你能不能看懂?」
立華的臉刷地紅了。
立華搖搖頭:「你聽誰說的?」
「你怎麼在這?怎麼學壞了?竟然抽煙?」瞿霞有些不可思議。
瞿恩激昂地說:「白天的突擊,本團未能突破城牆,團長劉堯宸犧牲,十五名各級黨代表,剩下的都在這裏了。決戰就在明天,新的敢死奮勇隊今晚就得編成,我是當然的隊長。我團黨代表作奮勇隊長,你營黨代表就得做尖刀排長;營黨代表做尖刀排長,你連黨代表就是突擊班長。是的,死了不少人。打仗,不死人怎麼行,不死人部隊出不來。革命軍第四團要想殺出一條血路來,首先是我們這些共產黨員必須站出來,給全團官兵以革命的榜樣,告訴所有人:升官發財,請往他處;貪生畏死,勿入斯門!」
那天,立青帶著六班幾個軍官生跑到她家裡,先是就教材上翻譯的幾個問題和瞿霞討論,因為教材是瞿霞翻譯的,立青他們覺得教材上有的地方是瞿霞弄錯了,比如「交通壕」弄成了「運動通道」,「散兵線」翻成了「零散隊形」,等等,立青越說越激動,瞿霞卻越聽越鬱悶。
「種好?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可說的?」
惠州城硝煙瀰漫,四團掩蔽部外,火光閃閃,時有爆炸聲傳來。
「那就這樣了,再次謝謝您。」
立華:「幹嗎讓我跟他談?」
立仁:「我和他談不了,我要說東,他非得往西。我已經決定隨總指揮部參戰,我們兄弟倆,得留一棵苗吧?」
又傳來隆隆的炮聲,立仁對著營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臉嚴峻。
楚材告訴立仁,他們的蔣校長已經被任命為新的廣州衛戍司令,並且何應欽的黨軍第一師已經在廣州郊外待命,就等著這份戒嚴令。看來,堅冰已經打破,航船就要起航,他楚材還有立仁,依附著蔣介石,很快就會迎來不錯的日子呢!
范希亮捶了立青一拳:「我說,你楊立青素質怎麼這麼好呢,敢情是種好呢!」
董建昌已經思量好:「立青,既然你有意願,那就不留你了,學在軍校,歷在戰場,那就闖闖去!都說新手運氣好,我就替你姐做一回主吧。」董建昌回身,從自己的武裝警衛那裡取了三把駁殼槍,又替他討子彈,交給立青:「帶上帶上,給他帶足子彈,都給他!」
瞿恩也笑了:「共產黨前頭還加一大字,你不覺得彆扭嗎?」
楚材對瞿恩說:「往下校長希望瞿教官能拿一份詳實的案件審結報告出來,提交給特別法庭。」
范希亮很神秘地:「我會觀相呢,就你楊立青和你姐姐這骨相,可不是一代人兩代人能修出來的!」
董建昌:「我能替你辦的,就這個了,剩下的,得看你自己的命了!闖出來,就是真正的軍人一個!」
瞿霞想到什麼:「信呢?我替你轉給他。」
立華強調:「真是為立青的事!」
董建昌怔了,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這麼想上一線,他可是立華的弟弟啊,真是很難辦。
瞿恩的目光仍然直逼立華:「你放心,審結報告上不會有你的證詞,甚至連審結報告本身也將是一紙空文!」
范希亮還覺得,中國農民一向以目光短淺、散漫而無組織、無紀律聞名,革命是不是說要依靠他們來完成?共產主義是不是把富人的東西都搶來吃光用光?
瞿霞問:「怎麼了?」
瞿霞已經笑亂了,她覺得立青實在可愛。
瞿恩憤怒地:「該審判的已經槍決,未在報告中的也已在抓捕,人家本來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說完拂袖而去。
汽艇、擺渡船朝不同方向而去,分道揚鑣。
瞿霞笑道:「稀客呀,立華。」
立華有些失落:「算了!」
立華心疼地要帶立青去樓里洗澡,立青認真地說:「那可不行,不能擅自離開哨崗,這也是命令!」立華欣慰地對著立青笑了。
瞿恩:「哪兒不一樣?」
瞿恩:「這隻是一份案件偵緝記錄,我不過客觀記錄下而已。」
兩個人都在打太極,都希望對方表露出對自己的好感,又怕被拒絕。
剛才還有些灰心,被瞿恩的話一鼓舞,大家頓時有了士氣,大家分析起白天失敗的原因。
瞿家母女倆愣了一會兒,瞿母問女兒:「你剛剛說什麼呢?誰瞟著立華?」
大家又回到自己位置,范希亮湊近立青:「怎麼以前沒聽你說過?」
立華有點被感動:「到底還是兄弟呀,我試試吧!」
立華:「還在找呢?」
蔣介石很快發令逮捕瞿恩提交的名單上的人,胡漢民也被捕了。消息傳到楚材辦公室,楚材和立仁都很興奮。
立華愣住。
幾天前,胡漢民已是階下囚,許崇智還是三人委員會成員,如今卻同一條船上流亡下野,人生就是無常,眼看他起高樓,又眼看他樓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