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玩笑，這裏本來就很偏僻，鬼影子都看不到，哪來什麼小偷？」

正在僵持之際，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心下一緊，如此生僻之地，怎麼有人來往？

原來，兩個女人將身上的衣裳逐一烘乾，烘乾一件，晾在周邊的樹枝上，然後再接著烘乾裏面的衣裳。不一會兒，兩人的衣裳基本被脫了下來，掛滿了周邊的樹上，花花綠綠一大片。

半掩村橋半拂溪。

待更衣妥當，兩個女子又恢復了先前的神情，王二丫發出滿臉詭異的笑：「服用解藥后感覺如何？」

我和田古道決定淌水過河，否則會耽誤很多時間。

我便與田古道去山林，折了幾捆竹子，然後用山藤綁好，做成臨時的筏子。

見兩女子的表情，我心裏很想發笑。田古道沒有辦法，只好無辜地望著我。

那男子聽了我的答話，趕緊過來作揖示意。交談一番，才知道他是我從未謀過面的三師兄，最近奉師父向天朴之命，特意通知門下眾弟子準備參加每兩年一次的趕屍大會。

「有啊，據說上去的都是盜墓人，他們聽了這些傳說后，經常趁黑，裝扮成殭屍的模樣，爬上懸棺，撬棺偷盜珠寶。」

「人為何要裝扮成殭屍呢？」

一個五旬左右的山民路過此地。我們喊住他，向他打聽懸棺的事。

「我們怎麼知道這就是解藥？」我多了一個心眼。

見到田小妹落水，王二丫奮不顧身，往河裡縱身一跳，將田小妹一把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天色已經大亮。

「秀才，這次要弄到蠱毒解藥，只怕也有難度。」趁著兩女子烘衣裳的時機，田古道對我說。

我沉思一會兒，然後說：「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我讓田小妹與王二丫緊跟其後，也可以壯個膽，有個照應。

那兩女子死活不肯，說男女授受不親。其實我知道，在鳳凰的土家山寨里，有這麼一個風俗：沒有出閣的女子，如果被男人背了，那麼，就要嫁給這名男子。

田古道偷偷地溜到兩女子的火堆旁，眼睛往裡窺望。良久，他居然呆在那裡一動未動。我一看不對頭。這傢伙只怕是看見了女人的胴體，眼睛發直，忘記了正事。

在路上，我與田古道悄悄商議，這次無論如何得將蠱毒的解藥弄到手。

於是，田古道開始施展美男計，討好兩名女子，重點目標鎖定王二丫。

「不信？那我問你們，你們身上現在是否有異樣癥狀？是不是有中毒的感覺？」田小妹提醒我們。

如何一攀折，懷友又題詩。

「如果發現不是解藥，我們就將手裡的衣裳扔進河裡。」田古道一邊接過解藥，連忙服下，一邊又威脅著。

「你們這裏以ｈttｐｓ://ｒeａｄ.9９ｃｓｗ•coｍ前鬧過殭屍嗎？」

「不過後來有人說，那殭屍根本就不是什麼殭屍，是人裝扮的。」

「不過什麼？」

「你掐啊，掐死我得了，不掐的你就不是個男人……」王二丫居然不怕，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口氣鐵硬。她知道田古道在沒有十足把握拿到解藥之前，是不敢貿然下手的。受制於人，真是拿她們沒有辦法。

這時，王二丫一把奪過我們手裡的衣裳，跑過去與田小妹一起更衣。

王二丫與田小妹兩人包裹里的衣裳也因為在筏子上被水浸透，不便更換。

「秀才，她們不會出事吧……」望著兩人清瘦的背影，田古道又生出一絲擔憂，似乎還有一絲自責。

當行至河道中間時，田古道手中的篙子猛然往後一送，那筏子速度陡然加快，田小妹沒有站穩，撲通一聲掉入了河道。

大家紛紛猜測。我認為是殭屍，因為這麼高的懸棺，一般人是不可能上去的。

「這個傳說與太平天國的翼王石達開藏寶有關。就在咸豐七年，石達開自天京出走，率數萬部隊輾轉于江南各地。咸豐十一年，石達開進入湖南，經靖州、沅州到瀘溪、永綏，于同治元年經龍山進入湖北來鳳，再入四川境。傳說石達開隨軍帶有金銀珠寶若干，分散藏於辰州府、永順府一帶的大山中。有人說石達開怕財寶被人發掘出來，就在龍山等地的懸岩峭壁上鑿洞置懸棺，將金銀珠寶放在棺材裏面，以此掩人耳目。」

於是，我們停下前進的腳步。為了防止兩個女子再次騙我們，田古道將一件外衣扔了過去：「王二丫你先穿上衣裳，將解藥拿出來！」

於是，我們只好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拾了些乾柴枝，燃起火堆，讓兩女子烘乾濕衣裳。我們則退在一側。

見軟硬不吃，田古道像只泄氣的球，鬆開了王二丫。

「別，別，你們不能過來，我們身上沒穿什麼衣物，不方便，你們還是將衣裳用力扔過來吧。」

「好，我馬上就給你們送過來。」

「無恥，你們太無恥了，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還是不是男人啊！」田小妹怒道。

「願意交出解藥啦？」

正在疑惑之際，卻見那男子率先開口，朗出杜牧的詩句：

「秀才，別理睬這兩個騙子了，我們還是趕路吧！」田古道假裝催促著我上路。

王二丫連忙將外衣穿上，從身邊的包裹里取出一個小青花瓷瓶，打開蓋子，倒出一些藥粉給我們。

我與田古道告訴他不礙事，他才將我們拉到一邊，小聲交代一番：「今年的趕屍大會將於十天後，在龍山縣的烏龍山舉行。凡我柳派弟子皆須精reａｄ•９９ｃｓw.ｃoｍ心籌備，熱忱參与，最好有新奇特技出手，或是自我研習出的趕屍絕活展示，以此興我趕屍秘術，揚我柳派威名。」

「我早知道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小偷，根本就是你們偷的，無非是想要解藥，無恥的東西。」王二丫罵罵咧咧。

「救命要緊，有什麼做不到的，你說出來就是。」

田小妹作猛然醒悟狀：「真有可能是盜寶賊，我好像感覺他的手有溫度啊。」

「你們不得好死，你們的蠱毒馬上就會發作，全身腫爛化膿。」王二丫耍起潑來。

當我們趕著死屍走出兩丈的時候，身後終於發出了吼叫：「王八蛋，站住！」

沒多久，田古道便抱回一大堆女人的衣物，一副大喜過望的神色：「秀才，那倆娘們的外套全部被我拿了，現在她們每人只剩下一件幾乎都遮不住身子的內衣啦！」

那邊不語。然後，我們假裝收拾行頭，準備離開。

「放肆罵吧，我們就先走了哦，不陪你們啦。你們在這裏慢慢獃著吧，除了夜間出來些毒蛇、大蟲與豹子之外，孤魂野鬼應該不會太多。」我故意嚇唬她們。

我猜想，如果要返回，現在只能走原路。可那路上又是殭屍，又是懸棺，又是險道，還要蹚水，估計她們還是膽子小，心裏害怕，所以不敢貿然折回，似乎還是想跟在我們身後。

這位山民的一番話，再次讓我們感到意外。

田小妹定了定神，大約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失態，臉上訕訕，樣子很是滑稽。

我一把拉過田古道：「馬上就是趕屍大會了，到時各路趕屍門派都會參加，師父也會前往，如果他們知道我們趕屍還帶著女人同行，只怕會嗤笑不已，師父臉上也掛不住。還是罷了，由她們去吧！」

「誰信啊！」

「我怕你做不到啊。」

「慢！我承認騙了你們，好，我們這就將解藥給你們！」大約怕我們真的離去，田小妹終於承認對我們施了蠱。

田小妹有些暈水，站在竹筏的前頭，表情慌亂。田古道手裡的篙子深一桿淺一桿，那筏子晃晃悠悠，兩女子在竹筏上驚叫。

「快點啊……」

我們回過頭去，卻見是一名行者打扮的男子。

兩個女子離開后，路上沒了先前的熱鬧，顯得冷清不少，我們很少說話，趕著死屍繼續前行。

我則拿出隨身攜帶的《周易》看起來。離鄉試越來越近，我得抓緊時間多讀點書，好好溫習以往讀過的內容。田古道閑得無聊，從我的兜里翻出《尚書》，學著我的樣子看書，看了沒一會，就嚷開了：「這什麼破玩意，這些字都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然後把書丟在一邊，朝兩名烘衣裳的女子的方向望了望九-九-藏-書，對我說：「秀才，這次要弄到蠱毒解藥，只怕也有難度。」

我們答道：「我們哪裡看到你們的衣裳啊。」

「哈哈……哈哈……你們剛才服用的壓根兒就不是什麼解藥，而是蠱毒的第二重葯末。服了第二重蠱葯之後，第一重蠱葯的毒性就更加大了。如此一來，最高明的藥師也解不了我們所下的蠱毒了。」王二丫發出恐怖的笑聲。

「裝扮成殭屍，是想盜寶。」

兩人一站直，卻見河水只到了腰部。

我們服下這些粉末，果然渾身燥熱，汗流浹背，心臟跳動的速度明顯加快，感覺血管里有激流奔騰。不一會兒，果然不停地打著噴嚏，在過了一陣，頓感全身精神大振，整個人輕鬆不少。

「閑話少說，先將我們的衣裳快快拿過來。」

「現在沒有異樣感覺，不代表沒有中蠱毒啊，蠱毒是慢慢發作的。有的需要幾年才發作，別再詐我們了。」我反駁道。

學舞枝翻袖，呈妝葉展眉。

「你們已經失去誠信了，先前就已經被你們騙過幾次了，這次休想再騙我們了！」我有些氣急。

「比如將蠱毒的解藥給我們，你們覺得如何？」田古道終於說到了重點。

兩名女子並不領情，站在原處不動。知道我們不願意帶她們同行，兩人便臉生怒氣，憤憤然，拂袖而去。

搖曳惹風吹，臨堤軟勝絲。

倚風情態被春迷。

娘的，難道又中了這小娘們的詭計？

「秀才，你真是壞得很，虧你想得出，嘿嘿……」

依依故國樊川恨，

於是，我們再次起腳趕路。

「交你個頭啊，你們根本就沒有蠱毒，說放了你們的蠱毒，是嚇唬你們的！」田小妹道。

「鬼知道！在我們這一帶，是非常忌諱撬別人棺材的，撬亡魂棺槨是要遭報應的。因此沒有知道裏面到底是人還是金銀珠寶。」

態濃誰為識，力弱自難持。

我們先將仇沙屍體、鬼崽妖運送過河，最後，田古道再將兩女子接過河來。

其實，事先我就預料這娘們會耍把戲，但是要取解藥，我們又別無他法，只好聽信於她。

可是，人家王二丫根本就不領情，一個勁兒罵田古道是淫棍。田古道很窩火，又不好發作。

「你們可聽好啦，以後別再使這種陰招了，好好逗我們小姐開心。弄不好哪天我們小姐一高興，主動將解藥給你們也是可能的。但是，你們要記住一句話，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慢慢熬吧。如果一輩子沒有讓我們開心，那就熬一輩子吧。」

「你們別急，我們幫你們尋找一下。」

「真的沒有施蠱在你們身上，當初這麼說，就是想訛你們。」王二丫也在一旁信誓旦旦。

田小妹問王二丫，王二丫搖九*九*藏*書頭，說：「記不得了，我當時被嚇蒙了，渾身皮都是麻的，哪裡還可以感覺溫度。」

王二丫露出勝利的笑容。我們氣得發抖。這倆娘們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們已經完全被搞暈了頭。不知道到底該相信她們哪一句。

「將衣裳給你們倒也無妨，不過你們也要感謝感謝我們啊！」

我們選了一個水流稍微輕緩的地方，田古道先下河試了試水深，他蹚了過去，水面大多齊腰，最淺也過了膝蓋。折回后，田古道要先背田小妹、王二丫過河。

田古道的這句話讓我頗感意外。田古道對這倆女人一直心存好感，執意讓她們跟著我們，之前我想趕走她們，他還出面求情，還說搞什麼「花派趕屍」。現在突然態度大改，看來，在被捉弄多次后，他對這倆女子也失去信心了。

沒有辦法，我們只好沿著河道順逆流而上，大約走了五六里地，水流並無輕緩的跡象。

「真的沒有放你們的蠱啊……」

聽我這麼一說，田古道覺得甚有道理，也沒有再言語。

「盜什麼寶？這裡有什麼寶貝可盜？」

田古道的想法正合我意。雖然，我現在對這兩女子並無惡意，但是趕屍帶著女人，本來就不是很方便，加上趕屍隊伍的人越多，就行動不便，也影響速度。

「對對對，可能是偷衣賊將你們的衣裳偷走了！」

我將田古道喚至跟前，然後對他一陣耳語。

於是，我們決定讓倆女子離開，別再跟著我們。見我們責令她們離開，田小妹與王二丫嘴巴雖然很硬，可腳卻不移動。

鬼崽妖拿起彈弓，朝田古道屁股上射去，田古道被擊中屁股，疼痛無比，卻不敢做聲，這才如夢初醒，將倆女子晾在樹枝上已經烘乾的衣裳一件件收了。

「我們不是男人，我們是趕屍人，這樣算下三濫嗎？比起放蠱的下三濫還是要好很多吧。」

「秀才，最毒婦人心啊，最毒婦人心啊！惹不起，我們總躲得起吧，讓這倆騷娘們滾蛋吧，眼不見為凈。」

「你們有所不知，關於懸棺，我們這裏還有一個傳說。」

我與田古道假裝轉了一圈，再回來：「找到了，你們的衣裳被人扔在不遠處。估計是小偷見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走了。」

幾個人在懸棺峭壁下歇了一陣，繼續前行。

我與田古道也連忙行禮致意。三師兄看到鬼崽妖肩上扛的走屍幡旗，又見有兩女子在旁，有些困惑。

「什麼辦法？你快說啊！」

「那這個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呢？那懸棺里到底有沒有金銀珠寶呢？」

一番交代之後，三師兄隨即飄隱而去。

我們有些傻眼。左顧右盼，卻沒有船隻，這裡是山野之地，人跡罕至，不見人煙。

https://read.99csw.com「這些仙棺存在很久了，卻沒有人知道它們是怎麼弄上去的，裏面睡的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是哪個時候的事情。不過，我聽我爺爺說過，這些懸棺好像是外來的異族人所安置。據說將肉身懸空，靈魂便能上天入地，獲取神力，庇護子孫後代……」

「那麼有沒有人盜到過珠寶呢？」

「也沒人知道，因為就算有人上去了，盜珠寶的人自己絕對不會聲張，所以這一直是個謎。」

田古道與王二丫將田小妹重新拉上竹筏，田小妹再也不敢站著，乾脆平躺在筏子上，一陣折騰，田小妹終於在幾人的攙扶下上得岸來。渾身濕漉漉的，田小妹很是狼狽。

「也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們村裡請了幾十個法術高深的法師作了法，就沒有再鬧了。不過……」

「救命啊，救命啊……」田小妹雙手在水裡撲通撲通折騰不停，不時嗆水，神情慌亂。

「秀才，你說剛才我們看到的殭屍，到底是真的殭屍？還是盜寶賊？」田古道這麼一問，引起了我們幾個的興趣。

我甚至懷疑，我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她們的，否則怎麼遇上她們兩個冤家。

「這種解藥服用后，片刻就會渾身發熱，滿頭大汗，經脈大通。然後連打數個噴嚏，蠱毒即自行解除。」王二丫回答道。

我趕緊回了話：

我們靜坐了一陣，估計時機差不多了，田古道便依計而行。

於是，我便朝火堆邊大喊一聲：「田小姐，差不多了嗎，準備開路啦！」

晌午時分，我們終於翻越了石岩，下了山坡，卻見一條河澗橫盤在眼前。河道水流甚急，水面足有四丈之寬。

「要不要衣裳，你們自己考慮一下吧。這荒郊野外的，一|絲|不|掛，只怕有傷風化，況且周邊荒無人跡，買布匹的織鋪也找不到，山風又很大……」我假裝善意地提醒。

「不可能！我們烘乾就放在了周邊的樹枝上，難道有小偷不成？」

「怎麼感謝？」

由於筏子不大，承受力有限，每次只能運送三人，必須分數趟才能過完河。

「什麼傳說？」

老天，果然中計了！

數樹新開翠影齊，

少頃，只見那邊發出一聲尖叫：「天哪，我們烘乾的衣裳不見了。秀才，你們看到我們的衣裳嗎？」

「難道就沒有人好奇，上去看過嗎？」

原來是我柳派弟子，適才所念詩句，是在試探我們是否也是柳派弟子。

田古道聽她這麼一說，臉色氣得發紫，青筋暴起，一個箭步就躥到了王二丫的身後，一把將她鉗住，掐著她的脖子：「你這個臭娘們，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關於那傢伙，到底是殭屍，還是盜寶賊，幾個人沒有爭論出結果，也許和這裏的山民一樣充滿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