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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前言

這話一是勸他,二也是給自己鼓勁。我們咬緊牙關,又向前走了四五步,楊賓年紀小,身體還未長成,走到這時已經筋疲力盡,向前一跪,趴在地上大口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我走到他前邊,把他背起來,艱難地向衚衕口一步一挨地緩緩走去。雙腿就如灌了鉛一樣沉重,背上的楊賓也出奇得重,累得我氣喘如牛。
而我此刻盯著這些畫面,直感到一陣詭異從裏面透出來,但我又不知道裏面的東西究竟哪裡不對勁,只是這種畫面看著讓我糾結,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我笑著說:「讓我走這麼近幹什麼?你可別咬我,是不是爬到垃圾箱上玩下不來了?我抱你下來好不好?」
這時候酒櫃中的酒瓶就像狂風暴雨般砸向我們,我和田麗躲在茶几後面,酒瓶砸在牆上地板上,碎片四處飛濺,我們忙用衣服把頭臉護住以防傷了眼睛。
我睜開眼睛循聲望去,黑暗中影影綽綽地看見從地下鑽出一個黃衣女子,向我冷笑著走來,邊走邊說:「死了算了……死了好……死了好……」
我又向前走了兩步,口中答應:「好,咱們不等了。就是這裏。」說完話,我身體向後猛地轉了一百八十度。
我仔細去看那幅油畫,突然發現畫中多出來的並不止我們四個人的輪廓。在畫中所畫的房間角落裡,蹲著一個老婦人,正在用怨毒的眼光死死盯著我們看。我按照畫中老婦人所在的位置轉頭去看房間中相同的地方,那裡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三人累了半日,滿頭是汗,廖海波說先不忙開棺,遞給我和老王每人一支香煙,老王在家泡了一壺烏龍茶,大夥抽煙喝茶放鬆放鬆,一會兒打開棺材不知道裏面有甚鳥鬼,需先養足精神氣力,以防不測。
棺材里一個壓一個地疊放著三具屍體,最上面是一具面朝下的乾屍,屍身沒有任何的水分,乾癟的皮包著骨骼,全身赤|裸。
沒想到一摸之下,竟然完好無損,仔細一看原來是田麗在危急之際把茶几抬起擋在我面前,菜刀正好砍在茶几上。我死裡逃生,心中對田麗好生感激,心想:不愧是我老哥的手下,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這部相機拍的照片早已經不計其數,但是唯一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林法醫從來沒有用它給活著的人拍過照。一次,林法醫勘察一個命案現場,他帶著這部相機,拍了幾張有價值的照片。
楊賓看我毫無懼色大叫大罵,他也壯了膽,跟我一起對著衚衕盡頭的黑暗大罵,他罵的髒話有些是他安徽老家的方言,還有一部分是在天津學的髒話,我聽不太懂,反正只求罵個痛快,形式重於內容。
順著通道再穿出去,第一眼見到的又是一扇木質的子母門,門是虛掩著的,我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進入了一個房間內。
廖海波雖然偵破經驗豐富,對此也是無從著手,只能搖頭苦笑。
她又點點頭,表示跟我一起出去。我心想:這小孩跟我素不相識,她的話能不能相信?不過既然知道脫困的方法,先試上一試,到時候見機行事。她要是敢騙我,這筆賬咱們就得算算。
我和肥佬面面相覷,均想今日真不虛此行。領教了如此神機妙算。
房東是個又矮又胖的中年女人,特別能說,一開口就跟挺小機關槍似的噠噠噠噠地說個沒完,讓我稱她「梅姐」。梅姐熱情地帶我看了我想租的房子,這一帶都是解放之前的老式洋樓,房子格局都差不多,都是一個小院裏面帶一幢小樓,有三層的和兩層的,每一幢小樓裏面大約住了六到八戶。
我看了一眼他扔在地上的那張黃紙,上面用紅墨水畫了很多符號,像古代的篆書,又像是甲骨文,不知道在鏡子上貼這東西搞什麼鬼。我心想:這他奶奶的才叫鬼畫符呢,沒人能認識。一掃帚把這張破黃紙掃到土簸箕里,小男孩接過來拿到樓外的垃圾箱里倒了。
我說:「柜子里能有什麼?我覺得應該是空的。」說著話,就從床上下來,打開下層的櫃門一看,裏面橫七豎八地放著幾本書和一些雜物,肥佬一見柜子里有東西,也走過來看。
從他出手,割畫,疊畫,到纏上膠布,快得難以想象,行動之迅速準確匪夷所思,真如同電光石火一樣。畫中的沈老太太一向都是禍害沒有絲毫抵抗能力的人,哪想到今天碰上這位爺的動作比鬼魅還快,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經被膠布包得嚴嚴實實,只得在裏面大叫大罵。廖海波毫不理睬,掏出打火機來就燒,只聞見一陣惡臭,灰飛煙滅。
我回到房間,給肥佬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一切都好。然後就煮了兩包方便麵吃,聽說中國產的方便麵裏面防腐劑含量超標很多,如果經常吃,人死後屍體不會腐爛,不過我現在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雞,口袋裡沒多少錢,只能頓頓都吃方便麵了。我開始擺弄肥佬送給我的那台舊彩電,屋裡沒有有線電視的介面,我就把彩電上自帶的RF(射頻)天線接好,想試試能不能收點節目看,哪怕只有新聞聯播也是好的,要不然晚上實在是太過無聊。
小女孩開口,小聲對我說道:「右左左右左左右,無論背後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回頭,不然就永遠都出不去了。」
我們見老王沒出息,也懶得管他,把書柜上的書籍一本本地抽出來查看。
在這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忽然從身後很遠的地方傳來楊賓姐姐楊琴的聲音:「賓……賓……小……弟……你……到……哪兒……去……了……」似乎是楊琴見弟弟這麼晚不回家,就出來找他。
劉彥秋問她們何以會身處地下,二女說是因為前一天山上塌方被壓在裏面,靠僅有的一點空氣得以支撐至今,若無劉彥秋相救,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活活憋死。又說今日得君子相救,無以為報,其妹願以身相許。劉彥秋看她們孤苦可憐,又甚懂禮數,就和沈姓妹妹結婚。
這時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有響動,轉身看去,牆角的老式梳妝台上的鏡子晃了一下,我走近細看,又無異常,心中納悶。突然從鏡子中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掐住我的脖子,隨後從鏡子中爬出一個人來,我脖子被掐住,呼吸困難,但是對面前發生的事仍然瞧得清清楚楚,爬出來掐住我脖子的正是老冤家黃衣女鬼。
畫面黑白,從拍攝的角度來看,是居高臨下俯視拍攝的那種,而且不住地抖動著,不難看出拍攝者是乘坐飛機在進行航拍。影像沒有聲音,只有畫面的底端配著字幕,但字幕的文字都是日文,我們在場幾人都無法識別。
姓林的法醫就用這部德國相機拍了很多死屍的照片,這些死屍沒有一個是正常死亡的,有出車禍撞死的,有被人用刀砍死的,也有從高處摔下來死亡的。就這樣,林法醫干這行業一干就是二十年,這部德國相機他始終捨不得換掉,因為非常好用,照出來的相片的逼真程度,讓看的人以為是真的在看屍體。
廖海波回頭看了一眼油畫對我們說:「咱們是不是被關在油畫里了?」
到了天津之後,我聯繫了以前大學時的同學,他是和我關係很鐵的柴勇。我們畢業之後雖然各奔東西,但仍然保持著戰友加兄弟般的友誼。因為他體形很胖,我稱他為「肥佬」。他是天津土著,在銀行工作,已經結婚一年多了。
說罷帶著我和老王繼續在房間里搜查。廖海波把床推開,看了看地板說這下面肯定有東西,我奇道:「老哥,你怎麼這麼確定,我看這地板上的磚都一樣,沒什麼不同之處。」
廖海波說:「就是這個了。看來是某人寫的筆記。」老王和田麗見廖海波有所發現,都圍攏過來觀看,廖海波翻看筆記說:「寫筆記的應該是沈老太太的丈夫,從他的筆記上看,這位老先生屬於標準的學院派作風,事無大小都記述詳細,有條有理。」揀緊要的內容讀了一些給我們聽。我們聽了這筆記中的內容,都覺得離奇無比。
我問肥佬:「什麼事這麼著急,到我屋裡說不行嗎?還非要出來講。」
我性格中有一種重大的缺陷,就是太過心高氣傲,都說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傲骨我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的,但我自尊心很強,處處不想被別人看低,又自恃頭腦靈活身體素質出眾,甚至覺得世間事沒有我做不到的。若不是過於高看自己,也不至於混到現在這個地步。
肥佬被我逗得呵呵直笑:「你就是個肉爛嘴不爛的人,刀尖頂著胸窩子,也忘不了說些廢話。」
我嘴裏和黃衣女鬼說話,腳下未停,越走越遠,只覺得肩上的黃衣女鬼越來越重,兩條腿也開始酸軟發麻,每走一步都很沉重。
肥佬說:「我哪出去了,你大概是喝高了吧?哪裡有女人說話?我沒聽著。」
我嘴裏答應,心中暗罵:「這臭小子,聽什麼不好,非要聽鬼的。這兩天老爺我算是跟鬼纏上了,連講故事都要講鬼的。今天有必要嚇唬嚇唬他,要不然以後他還要讓我講這些怪力亂神。」
我不得不把我一切值錢的東西全都賣掉,再加上我準備結婚時買房子的存款(這些錢里有很多是我父母給我結婚用的),全部用來還了賭債。在和莊家結了賬之後,我已經傾家蕩產,身上只剩下一千多塊錢。
我又把黃衣女鬼的事講了出來,廖海波大奇,但是事實確鑿,也不得不信。最後廖海波對我說:「這件事,別對別人講,明天白天我去你家找你,咱們在你住的樓里調查調查,看來此事不能由警察出面明查,但是如果真有鬼怪作祟危害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我雖然不會捉鬼,職責所在,既然知道了這事也不能坐視不理。我要以私人身份去查一查,務必搞他個水落石出。」
我一扭頭,只見兩個夥計都直愣愣地盯著我,一副十分困惑的模樣。見我一扭頭,阿廣即道:「沈工,我覺得這張臉很……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的話剛說完,一旁的另一個夥計也接過道:「對!沈工你不覺得嗎?」
這一覺睡得十分暢快,一個夢也沒做,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我伸了個懶腰,覺得精力充沛,心中的鬱悶似乎也少了許多。我心想這是住在這裏的第三天,什麼都沒發生,看來前一天被黃衣女鬼勾命的事確實是夢。這一日無話,白天出門逛了逛街,到了晚間回來,樓里出現了騷動:二樓劉師傅的女兒失蹤了。
開了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發霉的潮味。
想到這裏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暗道:「僥倖。」
我喜歡吸煙,打火機一向是隨身攜帶,我掏出打火機對廖海波說:「老哥,我衝出去一把火燒了這老妖怪的畫,把她燒成一隻老燒雞,看她還能不能這麼囂張。」
我和廖海波也伸手摸去,在門前的空間中確確實實地存在著一堵有形無色的透明牆,那牆非磚非鐵,堅硬異常。
我又想起來在杭州測字的事,那測字先生說我命不長久,今日何不求教居士如何避禍免災。
我不想讓他為我擔心,就把話題扯開說:「昨天你走了之後,到晚上還真有個女鬼出來,想和我上床,我一看她長得忒不成啊,一嘴大黃板牙,就給她踢飛了。」
肥佬聽了十分高興,說我終於是自己想通了這個道理,並且又告訴了我一個好消息:「今天我老婆身體不適,去醫院檢查結果發現懷孕了,老子這回真的要當老子了。今天要在家陪老婆,明天去你那兒找你喝酒慶祝。」
劉師傅從昨天晚上一直找到現在,親戚朋友以及劉鳳彩的同學、老師家都找遍了,撥她的手機也沒有信號,去派出所報案,警察說不到四十八小時不算失蹤,不給備案。劉師傅的老婆生孩子的時候難產死了,剩下父女倆相依為命,他對這個女兒視如珍寶。劉鳳彩是走讀的大學生,每天放學都回家,到現在竟然整整一天一夜下落不明,劉師傅如何能不著急。
老和尚說:「茆字花字頭,柳字旁,似花非花,似柳非柳,字面都是殘花敗柳之象,故斷之為妓。末筆從節,猶可為善,說明她對你確是真心實意,君當娶之。」老闆打扮的中年男人稱謝不已,告辭離去。
我們在飯館里等了有四個多小時,廖海波才匆匆趕來,跟他同來的還有一位年輕的女警員,短髮大眼非常俊俏,神采飛揚英姿颯爽。
廖海波把老王扶進警車,對我說:「這件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我送老王去醫院,你回去好好休息,改天我請你喝酒壓驚。」
黃衣女鬼接著說:「你小子的這班朋友,當真是罪大惡極,竟然敢擅自挖出我的屍體,還想運去火化。我白天不能出來,險些就被爾等挫骨揚灰了。可是你沒料到,我妹妹的徒弟也是警察,他把我們姐妹的屍身偷了出來,哈哈哈哈。」
我心中一沉,我和肥佬對望了一眼,同聲驚呼:「是遺像。」
我話剛說一半,腦袋後面挨了一巴掌,扭頭一看是肥佬。
其時正是夏季,天黑得晚,雖然已經接近晚上七點,但是天色未黑。只見暮色蒼茫,籠罩著那棟小洋樓,小樓顯得平靜而又古樸,但是越是平靜我心中越是感到不安,總覺得前面有什麼重大的危險在等待著我們四人。
我想起身下床,身體卻動彈不得。四肢不能動,但是心志清醒,知道這是傳說中的勾死鬼,心中罵道:丟你老母,看來老爺我要歸位了。
我們小心地繞過那些密集的棺木,直接來到中心石台上。這裏顯然已經廢棄了很久了,甚至可能遠遠超過我在七號公館的生涯,帆布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而且脆弱不堪,輕輕一扯便支離破碎,帆布扯下后,一個巨大的金屬箱子赫然顯現在眼前。
中午十一點左右,肥佬開車來接我,說要領我去見見他姑父,我問他給我找的什麼工作,原來是家報社的文字編輯。
不知不覺中火已經燒去了大半張照片,燒到了我的手指,我手一疼放開了照片,這才回過神來。火焰終於把照片完全吞沒了,我鬆了口氣,怕肥佬為我擔心,沒把剛才的事告訴他。
六點左右楊琴姐弟回來了,姐姐楊琴回家做飯,楊賓看我在院里坐著抽煙,就湊過來跟我聊天。楊賓不上學,又是外地人,沒什麼玩耍的夥伴,他見我也是外地的,而且沒有大人的架子,說話挺逗,就喜歡找我來玩。
楊賓年紀雖小,卻不肯在我面前示弱,勉強做了個笑臉說:「跟大哥在一起,不怕。」
我又問黃衣女鬼:「劉師傅父女也是你殺的嗎?」
看到這我更是一頭霧水,我可以肯定,在七號公館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聽人說過這地下居然還有如此像模像樣的辦公場所,而且七號公館工作人員這麼多,不可能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好,此時我甚至懷疑所有人中只有我一個還蒙在鼓裡!
我又問何為五通?居士說:「五通者,胡、黃、白、柳、灰。胡乃狐狸,黃即是你所說的黃鼠狼,民間也稱之為『黃皮子』,白是刺蝟,柳乃是長蟲(蛇),灰是老鼠。這五通雖是畜生道,卻甚通靈性。這些動物,如果活的年頭多了,吐納日月之精華,便會使用一些幻術,然而修為高低不同,有善有惡,各不相同,不能一言論之。」
我見他為我擔心,也不好再說別的,於是我們商量了一下,把那些書本茶缸暫時都放回了柜子的下層。然後用打火機把遺像燒了。
我回過頭去再找小女孩,她已不知去向。
我簡單地回憶了一下地下室的布局,腦子漸漸清晰起來,這裏應該已經處在七號公館北面最外牆的位置了。我記得七號公館里有位老前輩和我說過,這棟樓剛建成的時候,正北面中心位置本來留有一個凹形的角,為了放置排水管道的,後來因為各層的領導辦公室都處在這裏,排水管道又被改到了其他地方,而這個凹形角也因為風水的問題最後被堵上了,使得整個北牆一馬平川。
然後我又講了兩個笑話,哄得他們姐弟哈哈大笑。正在這時,肥佬從外邊急匆匆地走進來,對我說:「你又講段子呢?快奔三十了,還願意玩這塊兒。別廢話了,趕緊跟我走,我有急事找你。」
楊賓指了指前面一條衚衕對我說:「西哥,這是近路,咱們從這裏回去吧。」
楊賓也蒙了:「西哥,咱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怎麼又是這個垃圾箱?」我故作鎮靜:「別管它,咱走咱的。」
畫面的主要場景是大片的叢林,飛機拍攝時進行的是低空飛行,一旁不時還有飛機呼嘯而過,地下濃煙四起。我當即明白,這很可能是在進行著轟炸,這架飛機的航拍就是為了觀測這種轟炸效果。我放慢了鏡頭,捕捉定格住了幾個飛機的畫面。
我們倆正手忙腳亂地從車裡往外拿東西,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跑過來問:「大哥,你們是新搬來住的嗎?」
我把其餘的五枚釘子全拔了出來,肥佬把原來被釘子釘在櫃內木板上的照片拿起來,我也湊過去一起看。這張照片相當大,呈方形,邊長四十厘米左右,是一個女人的半身黑白照片,六枚棺材釘分別釘在照片中女人的雙眼雙耳鼻口。被釘過的這六個地方都是透明的窟窿,所以看不清楚照片中女人的相貌,不過,她應該比較年輕。雖然是黑白照片,但是仍然能看出來她的臉上沒有歲月積累出來的皺紋,臉上的皮膚平滑光潔,看來還不到三十歲。
這是個相當大的封閉石室,足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站在鐵門前,手電筒的光還無法照到對面的牆。放眼望去,隱約可見一張張長方形的長桌整齊地排列著,我疑心這裡是地下的會議室,但沒走兩步,當我慢慢地靠近那些長桌時,一種異樣緊跟著撲面而來,接著我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梅姐說:「兄弟你先別著急呀,著嘛急啊,這房子的事我得先跟你說道說道。這房啊,是我剛買的,當時我就圖便宜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地方不幹凈,是處凶宅,以前死過人,所以沒人願意來這兒住。你大姐我也是一實在人,不能蒙你。我看你是一大小夥子,人高馬大的,陽氣這麼足,可能也不在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所以才帶你來,你再考慮考慮,敢住嗎?」
我以前本來是不怎麼講髒話的,最近運氣太衰,內心壓抑煩躁,經常想罵人發泄。
老王一指二樓靠右第一個窗戶說:「就是那位姓沈的老太太,她是孤老戶,眼睛瞎了,從來不下樓,她屬於政府的特困救助對象,定期有居委會的人給她送糧食、衣、葯。」
十幾平方米的房間很小,三個人沒用多久就收拾了一遍,我們就坐下來休息,肥佬從外邊買了幾瓶可樂分給我們喝。屋裡沒椅子,小男孩坐在桌子上,我跟肥佬坐在床上,三個人的體重(肥佬一個頂倆)壓得那破床「咯吱咯吱」地響,我們邊喝可樂邊閑談。
當時我的心裏很明白,有些東西之所以如此慎重地做著保密的工作,自然有它的道理,而我也從未嘗試過窺探,但事已至此,內心的那種悸動和好奇是無法阻擋的,帶著這種複雜的心情,我和兩個夥計的腳順利地踩到了地下室的地板上。
怪事天天有,今晚特別多。我見那小女孩不知去向,心中焦躁起來,顧慮不了這許多怪事了,只想越快離開這條衚衕越好。心中默記了三遍「右左左右左左右」,把脖子上戴的那條刻著全卷《南無妙法蓮華經》的楠木數珠摘下來,牢牢地纏在手上。想想還是不放心楊賓,怕他萬一在走出去的過程中回頭,就讓他走在自己前邊,囑咐他等我說可以了才能回頭。我站在楊賓身後,問他:「準備好了嗎?」楊賓沒回頭答應道:「準備好了。」我比較滿意他的表現,此地不宜久留,走。
我越看照片越覺得照片里的女人離自己很近,好像她本人就在眼前一樣,看不清五官,卻感覺她很年輕很漂亮,忍不住脫口而出:「還很年輕啊。」
我說:「你這說法可就有點科幻了,聽著跟異次元黑洞似的。」
向孫老頭告辭之後,肥佬說今天要帶我去玩玩,我說:「周末你不回家陪你媳婦,合適嗎?」肥佬牛哄哄地說:「老子在家說一不二,想不回家就不回家,就算那婆娘一步一磕頭地來求老子回家,老子也不理她,老子不慣她那毛病。」我說:「你他娘的就吹吧,忘了在家跪洗衣板的日子了。」後來肥佬講了實話,原來這個周末他老婆單位組織員工去盤山旅遊了。
廖海波說:「沈老太太是用這畫把咱們圈起來了,咱們雖然沒有進入畫中,但是離不開畫中所繪空間的範圍。」
亮光正是放映機的指示燈,我大感驚愕,沒想到這廢棄多年的放映機居然還能夠使用。而到了這個時候,我相信任何人都沒法去阻止自己的下一步行動的,所以我當時直接省略了猶豫這個過程。
箱子表面並沒有任何紋路,只在靠邊的一個角上,發現有一行用漆筆寫的紅色小字:1982年5月13日,南陵,8號檔案。再便是一個封條,封條上的日期是1989年。看到這我便知道我猜測得沒錯,我是1995年進入七號公館工作的,原來這裏早在我來六年前就已廢棄不用了,也難怪我一點也不知情。
我迅速將帶子倒回去,從出現干擾波那時候再重新看,無奈這種老式放映機的性能實在太差,卡鏡頭的緩衝帶太強,我來回折騰了好幾次,都沒有卡到我想要看到的鏡頭。我也知道即使卡准了位置也會因為畫面的原因無法看清,於是失去了興趣,接著又迅速地快進,將這些無聊的內容跳了過去。
我問廖海波:「老哥,你怎麼能肯定沈老太太和那具無皮女屍有關係?也許她只不過和劉鳳彩一樣是遇害者。」
冷色調的牆壁和白色馬賽克瓷磚地板把停屍房的氣氛襯托得壓抑無比。戴著大白口罩的法醫打開冰櫃,拉出一具男屍,蓋著屍體的白布一扯開,我不用細看就知道確實是劉師傅,他一|絲|不|掛靜靜地躺在鐵板上,面目安詳,就如睡著了一般。楊琴膽小不敢看,把頭藏在我身後,我本想藉機抱她一抱表示安慰,但是在這種場合下實在不合時宜,只得強行忍住。
我點點頭。肥佬又反問我:「九九藏書你信鬼神這一說嗎?我估計你是不信的。」
這的確是一張人臉,而且還稱得上清晰,由碎石組成的人臉,就像是一張人臉照片被撕成了無數片,再拼湊組合起來一般,看起來極不舒服,而且此刻我總覺得畫面上的人臉呈現出一種難以言表的異樣,有一種妖異感。
肥佬說:「我晚上真的是不想進你的房間,白天我還能壯著膽子。你那屋裡詭異得很,你也要多加小心了,不行就換個地方住,別死要面子硬撐。」
肥佬打斷了我說的話,給我夾了一大塊醬牛肉放在碗里:「你他娘的趕緊吃吧,我看你是科幻電影看多了。」
我說:「老先生,我先測個字吧。」
畫面上的幾架一式轟炸機對一片茂密的叢林進行了輪番轟炸,原本鬱鬱蔥蔥的廣闊密林被強行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一塊塊隱藏在密林中的巨石顯現了出來。與此同時,航拍的飛機繞著那些巨石的上方盤旋了幾圈,徐徐地向目標靠近,使得此時的畫面顯得越加清晰了。
這個機構在國內獨一無二,我蒙祖上之蔭進入了這一機構,並在這裏度過了七年的時光。但是,七號公館成立於何時?因何而存在?究竟是何背景?我一無所知。這棟九層紅色小樓,就像是天外來物,很突兀地出現在世界上,隨時又可能很突兀地消失,似乎與這個世界不存在一點點的聯繫。
我對肥佬說:「這個孩子真不錯,天生熱心腸,還勤快。」
廖海波說:「劉彥秋在筆記中說他被妖術困在這間房裡,看來咱們也著了道兒了。」
廖海波掏出一把小刀,割斷了舌頭,看了看說:「這條舌頭就是個吸管,把最上面屍體中的精血都吸幹了,所以第一具屍體乾枯,最底下這具吸到了不少精血,所以顯得營養充足。」
楊琴見我吹得沒譜,問:「那麼這本書為什麼叫《易經》呢?」
原來肥佬急著找我是因為他為我找了份工作,等個兩三天就能定下來。他怕我急著自己去找活干錯過了面試的時間,所以特意趕來告訴我,還為我準備了一張手機電話卡,以便能及時取得聯繫,我感動得不得了。
把楊賓留在家裡,我和楊琴跟著警察到了天津市河東分局。簽了字,被一個警察引領著進了分局停屍房。我小時候在父母工作的醫院中玩耍,見過不少重病不治的患者的遺體,但是在公安局的停屍房認屍,尚屬首次。
其實我對《易經》的理解,僅限於聽說過這兩個字,對內容是一無所知,不過想在楊琴面前賣弄一番,說:「這個啊,我太熟了,上學時天天看。」
見他笑得吃力,心想畢竟他年紀太小,萬一有什麼事我須想方設法保護他的安全,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沒法向他姐姐交代。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畫面又轉移到了那巨石陣的上方,隨著飛機的緩慢挪動調整角度,最終拍攝角度停留在了巨石陣的正上方。從畫面的顯示不難看出,這次運用的是直升機定位拍攝。
房間基本上算是收拾完了,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我們倆餓壞了,就把從超市買來的電爐拿出,煮了四五包方便麵,還有泡菜、啤酒、醬牛肉等食品飲料。
兩人連吃帶聊,話題越扯越遠。正喝著酒,抬頭一看肥佬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心想:這小子腎虛,喝了點啤酒就要放茅,可能去廁所了,幾時出去的,我倒沒有注意。
進屋一看,房間不大,我和梅姐兩個人往屋裡一站,就覺得空間局促。屋頂上正中是一盞蘭花形吊燈,屋裡也沒什麼傢具,一個衣櫃,一張桌子,一張老式單人床,連把椅子都沒有。最裡面的牆角還有個帶著一面鏡子的梳妝台,鏡子上全是灰塵,已經髒得照不見人了。看來這以前是個女人住的房間。我覺得這間房除了臟一些潮一些之外也沒什麼缺點,收拾收拾完全能住。於是和梅姐商量了一下,要定下來,先付三個月的房租。
「沈工,有發現!」我正在那兒納悶沉思,我的夥計忽然叫了一聲,一個勁地朝我招手示意。我一怔,趕忙上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發現石台上赫然有一個像小門一樣的入口。
我正在胡思亂想,聽到身後的老王自言自語:「咱們四個人的樣子,怎麼被畫到那幅油畫上了?!」
沒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就傳來了壞消息:頭一天拍照的兩位領導坐在一輛車裡出車禍,全給撞死了。這種情況法醫肯定是要到現場的,到了現場一看,兩位領導屍體的臉部扭曲變形,看來死的時候受了不少痛苦。
我拿著遺像點火,本來不想再看照片中的女人,卻實在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照片中女人的雙眼是兩個被棺材釘扎破的窟窿,窟窿應該是透明的,但是這眼上的兩個窟窿顯得黑沉沉的,空洞而虛無,就如同是照片中女人的眼球變成了兩個深深的旋渦,而且這兩個旋渦死死地盯著我。我想把眼睛移開,不打算再看了,卻一點也動不了,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彷彿是被旋渦緊緊地吸住,那是一種強大而又無形的力量,讓人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等出口找到的時候,我已經爬到了最頂端,當下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幸好底下漆黑一片,否則讓我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狀況下,在如此高的地方俯視地面,足以將我嚇壞了。抵達最頂端的時候,通道再次變成橫向,只不過這次不再是磚石結構,而是變成了金屬板,扁平扁平的,就像是室內中央空調的通風管道。
電話里的聲音大怒:「無知鼠輩,竟敢出言不遜,剛才偷喝了我不少好酒,今夜就先拿你開刀……」
被他一叫我回過神來,見一把菜刀從空中向我頭頂劈來。
我吃了一大口牛肉說:「那你他娘的就是恐怖電影看多了。」
我聽到「9999」這幾個數字,耳邊好像是響了四聲炮一樣震驚,再問廖海波還有什麼情況,廖海波無奈地聳了聳肩,表示所知的情況僅限於此。廖海波看了看表對大夥說:「現在已經六點半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
四個人都是粗人,誰也沒有藝術細胞,更不要提什麼美術鑒賞能力了,只是覺得畫得很像,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種畫工就不得而知了。
我小聲對廖海波說:「這蜜可真夠颯的啊,是你的嗎?」
警察說,在海河裡打撈到一具屍體,屍體上的身份證是住在這裏二樓的劉師傅的,他家沒有親戚,女兒又失蹤了,所以請鄰居去辨認一下屍體。
我和廖海波聞聲看去,只見正對門的牆上掛著整面落地的窗帘,窗帘已經被田麗拉開,露出好大一幅油畫。畫中所畫的正是我們所處的這間房間。畫以房門的角度取景,除了房門這一面的牆壁之外,整個房間盡收其中,油畫的畫工逼真至極,若不細看,還以為這畫里真有房間。
楊琴見我好奇,就說:「我爹去世之前,是老家省城中周易研究協會的成員,這本書是他的遺物。我也看不懂,只是覺得有紀念價值就一直帶在身邊。你如果懂《易經》的話,有機會給我講講。」
小男孩一撅嘴:「不嘛,他們是新搬來的,我要幫他們搬家。」
我們向右一拐,沒走幾步,又看到跟前面一樣的右側擺著編碼9999垃圾箱的丁字路口,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暗暗叫苦。
走廊並不是筆直的,而是呈弧形,由此可見整個地下區域的格局和地上九層是完全不同的,地下一層完全是獨立體。每隔一小段,走廊兩側的牆壁上便會出現一扇塗了綠漆的鐵門,有上了鎖的,有虛掩著的,也有大門洞開的,從敞開門的那些房間看,這裏分明是被隔成了一個個小房間,房間內桌椅、書架、書報夾等辦公設備一應俱全,顯然正是用於辦公的場所。
二女自稱是關外東北人,但是口音似乎是江浙一帶。此事甚為奇怪,不知道她們二人何以說謊。此後劉彥秋參加國軍抗戰,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後,劉彥秋攜二女到了天津定居。某日劉彥秋無意中聽到她們姐妹談話,了解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真相:這兩個女子竟然是宋代人,她們在南方學了一些「憋寶」的邪術,可以見地下墓穴寶藏,到處挖墳掘墓。在湖北一古墓中找到一本古書,裏面記載種種妖術,依其法修鍊,吸食處|女精血,竟然已活了數百年未見衰老,但是這幾百年中,已不知有多少無辜性命死在她們手中。后被龍虎山張天師派遣道士追剿,她們就隱姓埋名。嫁給劉彥秋就是利用他普通人的身份藏匿形跡。
而我當時的想法稱得上固執了,我有種很清晰的預感:自己正在接近一件巨大秘密的核心部分。這種力量使得我當時無法就此收手。
我們本以為沈老太太家的門會鎖著,準備破門而入,沒承想門並未上鎖,只是虛掩著,一推就開,房中光線昏暗,不能視物,田麗摸到牆壁上的電燈開關,燈光一亮,四人都不由自主地「哇」了一聲,這房間哪裡像是個孤寡老人的家。
老王一邊吸煙一邊說:「我在這樓里住了十幾年,沒想到,院子下面埋著這麼大一口棺材。這事真是嚇人,還好老婆孩子不在,她們見了非嚇出病來不可。」
我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畫,我們四個人的身形已經消失了,畫中所繪的房間也慢慢消失,最終變成一片空白。我想沈老太太的妖法算是破了,心中對廖海波佩服得五體投地:老哥真是神勇,兄弟的膽色和手段能及上你的一半,死也情願。
黃衣女鬼說:「你們燒的那張畫,是我妹妹用仙法留在畫中的影子,我那老妹子仙法神奇,豈是你們這幾隻小小老鼠能殺得了的?哼哼,真是不自量力。」
我替老和尚著急,心想:「這回可測砸了吧?說人家老婆是雞,他不罵你才怪。」
廖海波說:「小田盯著油畫,有什麼事先告訴我,不要輕舉妄動,看來有人不希望咱們在房間中搜查,哼,越是這樣就越證明了我的推斷沒錯。屋子裡肯定有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
楊賓對我說:「西哥,我好累,歇一會兒好嗎?」
話音未落,從黑暗中伸出無數的巨大怪手,抓住了我們倆的身體,向後就拉。黃衣女鬼大驚,嗷嗷怪叫著想掙脫這些怪手,但是毫無反抗的餘地,就如同一隻黃衣小雞一樣。不到兩三秒的時間我們就被抓進了無邊空虛的黑暗之中。隨即一切都歸於平靜,衚衕中靜悄悄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肥佬嚇得不輕,趕緊把「遺像」擺正,雙手合十拜了兩拜:「晚輩無知,得罪莫怪,得罪莫怪。」
楊賓最怕姐姐擔心,回過頭去就叫:「姐姐,我在這兒。」
林法醫大驚失色:這要是被領導看見,還不得給我穿小鞋啊?趕緊把照片和底片銷毀了,然後收拾收拾東西下班回家了。
廖海波在房間的另一側,拖著昏迷不醒的老王躲在一隻雙人沙發背後,撕下襯衣給老王的頭部做緊急包紮處理。
2004年夏天,我承包了市郊一棟爛尾樓的拆遷工程,附帶新樓盤二號樓和中心綠化帶的建設項目。那時候,國內的房地產業蓬勃興旺,大量的郊區被城市化,但由於種種原因,我這幾年一直在慘淡經營。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承包的上一撥工程出了質量問題,急需回籠資金,而這筆業務是個肥差事,我只得拆東牆補西牆,竭盡全力通過以前在單位的老關係搞來這個工程,也虧得有了這層關係,才使得我這樣一個本來最不可能競標成功的小建築商順利奪標。
看來這果然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我對楊賓說:「小兄弟,我最近走背字,今天晚上可能要連累你了,你怕不怕?」
放映機的轉盤微微晃蕩起來,接著順利地被啟動,對面的幕布上出現了清晰的影像。
我感動得泣不成聲,心想:如果娶了這麼好的老婆,就算死後打入十八層地獄也是心甘情願。我跟她在電話里約定後天一早坐火車回北京,她到北京站出站口接我。
我想讓他引見引見這位老爺子。於是肥佬開車帶我到了大悲院。從後門進去,走不多遠便到了這位居士的住所。肥佬為我引見之後,雙方客套一番,閑談了幾句。我聽青蓮居士談吐不俗,確實是個通曉佛理的高人。自到天津之後,怪事數不勝數,心中有不少疑問,正好向他請教。
我們這些人被遣散后,隨即各奔東西,有不少人就此便斷了聯繫。我本有機會再次進入事業單位,但此時的我已經厭倦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於是選擇了下海。本以為這樣,我必定是和之前的生活來個徹底的告別,但命運的轉盤是神奇的,不經意間,它就會調動著你的人生走向,進而使得你被動地回歸到一切的起點。
我對他也是比較有好感的,於是就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侃了一會兒,楊賓問我會不會講故事,我說:「講故事啊,那我太拿手了,你想聽哪種故事?」
廖海波和我用鉤煤球爐子的火鉤子,把三具屍體拉了上來,誰也沒想到第二具屍體竟然會是住在二樓的沈老太太,她的屍體和劉鳳彩不同,面目栩栩如生,身上的衣服穿得乾淨整潔,似乎是她自己梳洗打扮之後特意躺進來了。
我在入七號公館之前,曾做過很短一段時間的林場放映員,這種東西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了,我熟練地上手調試了幾下,先簡單往回倒了倒,確定膠片沒有粘接在一起后,當即按下播放鈕。
黃衣女鬼沒有眼睛,只有兩個旋渦一樣的黑窟窿。掐住我的脖子的那隻手並未用力,她用兩隻黑洞洞的窟窿對著我,一陣怪笑,猙獰無比,猶如一陣黑霧般轉到我的背後,騎在我的肩上,兩隻手掐住我的脖子,隨時都能掐死我。她似乎是要我仔細品嘗恐懼為何物,兩手掐住我的脖子,卻不用力,只是在我肩上冷笑。
廖海波留在院子里打電話找人搬運棺木,我和老王到了街邊宏起順飯莊要了滿滿一桌酒菜,邊吃邊等。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單說我和老王吃飯喝酒,老王那廝雖然年紀一大把,卻是個十足的好事之徒,他見晚上還有行動,興奮得大呼小叫,引得飯館里的食客和服務人員都向他投來奇怪的目光。
我對廖海波說:「老哥,你看這畫中的老婦人很像死去的沈老太太,不過她雙眼完好,死去的那個沈老太太眼睛是瞎的,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梅姐一聽樂了:「兄弟你可真能貧啊,那停屍間是隨便進著玩的嗎?不過既然你不怕,大姐我就放心了,以後萬一有什麼緣故你不想住了,我按日子退給你錢。」
楊賓也拉著我的胳膊勸道:「西哥,一起吃吧,我姐姐做的菜很好吃,來嘛,來嘛。」
我說:「這間房子是你以前住的,我不想死在這裏。」
老王問我:「怎麼只畫景,不畫人物呢?畫得這麼惟妙惟肖,如果多畫幾個美女豈不是好。」
院里沒有燈,只能藉著樓中窗戶透出來的燈光勉強看清楚路。我一進院門,正往樓門裡走,一瞥之間只見有個穿白衣的女人蹲在院子左側角落裡一動不動。
這時楊賓也緩了過來,撲在我身上哭了起來,不知他是被嚇到了,還是因為我救了他而感激涕零。
老和尚將「不」字用毛筆寫在一張白紙上,說道:「不字,問女子下落,主身在地下。我把字理說與施主,不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說明在地下,下面多出來的一筆在左,施主報字之時坐于貧僧之西南方,故貧僧斷之,此女被埋在西南角左側。」
兩天以後,在北京火車站的出站口,站著一個女孩,她焦急地等待著什麼人,不停地看表,隔一段時間就拿起電話來,但是始終都打不通。她從早晨一直等到晚上,還在那裡苦苦地等候,她有一種直覺:她等的人永遠不會來了……
我忽然發現劉師傅的遺體在冰櫃里凍得全身發白,但是脖子上有幾條黑色淤痕,就像是被一雙黑手狠狠地掐過留下的痕迹,甚是顯眼。我想起搬家之後第一夜黃衣女鬼想掐我脖子,我因為戴著護身符才得以倖免,不然那日之後躺在這裏被人辨認的屍體就是我了。
半路上肥佬買了兩隻燒雞給我,讓我當晚飯。回到家中,見二樓的劉師傅並不在家,聽楊琴說是去派出所了。我回屋之後把燒雞放在桌上,一邊吃一邊思索今日的所見所聞。楊賓過來找我,說是請我到他家吃餃子。我一聽是餃子,不由得食指大動,更何況是楊琴這麼可愛的女孩包的,二話不說就去了楊賓家。
我揉揉眼睛,一看肥佬正在關切地看著我。
廖海波豪爽地一笑:「哈哈,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分配到我手下的見習警員田麗,你們稱呼她小田就行了。今天回到局裡,她看我們拉回去三具怪模怪樣的屍體,非纏著我要來一起調查。這丫頭好奇心太重,我拗不過她,就帶來了。」
田麗攙起了老王,看了看他的傷口說:「只是暈過去了,沒什麼大礙,咱們把他送到醫院去吧。」
我回房之後躺在床上,思前想後,覺得今天又到鬼門關里轉了一圈,竟然還能毫髮無損,真是幸運,自己對生與死的領悟又深了一層。又想這幾次如果有一次稍有差錯,不免早已身首異處,心中對父母和韓雯娜的思念之情再也不能抑制,掏出手機就給韓雯娜打了個電話。這些時候兩世為人,又聽到韓雯娜的聲音,恍如隔世。
黃衣女鬼問:「你小子折騰什麼?跳大神嗎?」
我們一邊說一邊進了房間,在邁過門口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冷得起雞皮疙瘩的感覺,身上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但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快得就好像根本不曾發生過。我想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受的打擊太大,睡眠不足,產生了錯覺,也就沒多想。
我緊張起來,以為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然而一夜無事,白白嚇死了我無數的腦細胞,最後乾脆把心一橫,幾大就幾大了。來天津不到一個星期,所遇到的怪事實在太多,就算是把我前半輩子經歷的奇事怪事和驚險的事情統統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這幾天的百分之一。既來之,則安之。按那老和尚的話講這就是「緣法」,既然躲不開避不過,不如接受現實,坦然面對。
正如預想的那樣,某一天終會來臨!2002年夏的一天,我們的機構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突然宣布撤銷,所有人員盡數遣散。這一切來得極其迅速,一夜之間,原本神秘莫測的七號公館便人去樓空。面對七年的職業生涯就此結束,當時我的心情既不是留戀,也沒有解脫感,七年的時間培養出的那份敏感告訴我:有事情要發生!
測字先生苦笑一下:「字為心畫,心亂則字亂,運衰則字衰,可一而不可再,這是改變不了的。不過我看你這個字寫得筆意飽滿昂揚,毫無衰敗之象,說明你身體健康,性格達觀,這樣未必便無生機,如果能謹慎言行,萬事順其自然,勿強行逆施,多行善舉,憑你的造化也許能渡過此劫。」
楊賓眼淚鼻涕全蹭到了我的身上,他又哭了一會兒,對我說:「西哥,我爹媽死得早,大人小孩都瞧不起我,除了我姐姐,就是你對我最好,剛才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我就……」話沒說完,心中感動,又哭了起來。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全神貫注地看油畫,暗自戒備,等待著接下來發生的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戒備之心也就漸漸放鬆了。
肥佬說:「少廢話,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工作多難找,天津全市下崗的人有上百萬,這活你不幹有成千上萬的人削尖了腦袋想來頂替你。你不是挺能侃的嗎?胡亂編點報紙上的內容,能有什麼難度?再說了,你以為你有多重要似的,其實給你安排的版面是最最不受關注的,根本沒人看,除了廣告就是廢話。」
老王對酒的興趣遠遠高於書籍古玩,說:「你們查書櫃,我看看這酒有什麼情況。」一邊說一邊拿起一瓶極品尊尼獲加威士忌,咬開蓋子就喝,喝了兩口自言自語:「這瓶酒沒什麼問題,嗯,我再嘗嘗別的。」
中午我又煮了兩包方便麵,吃過之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我想到這間房子處處透著古怪,再住下去非神經不可,要不要給梅姐打個電話,把房子退掉?
我說:「我不是不相信,不過我更願意從科學的角度去理解這些事。美國有一個科學家做成過實驗,證明一個成年人的靈魂重量是二十一克。還有俄羅斯的宇航員在太空中收到從『木衛一號』上傳來的信號,信號的內容是人類死後靈魂都聚集在那裡。他們還觀測到無數微弱的小段電磁信號從地球飛向『木衛一號』……」
我見再也沒什麼好問的,就想告辭。不料老和尚不肯讓我們走,對我和肥佬大談佛理,生死無相,微言大義,精深奧妙,當真是口吐蓮花。怎奈我跟肥佬都是俗人,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云。最後聽明白了一些,原來他的意思是讓我們二人把生死之事看開一些。老和尚侃了足足兩個小時才放我們離去。
我到此時才知道,確實是自己和肥佬拔了棺材釘放了黃衣女鬼出來。心中懊悔不已。
按照小女孩指示的方向,楊賓在前,我在後,都到衚衕盡頭的丁字路口向右轉去,走到底后又向左轉。轉了兩次左邊的路又改轉向右的時候,我發現衚衕口右側的垃圾箱和以前的樣子不同了,上面醒目的白色編碼少了一個「9」。只剩下了三個「9」。接下來還要轉左左右三次,看來每轉一次,號碼就會消失一個,四個「9」全部消失之後,我們應該就可以走出去了。
我聽到肥佬確實已經死了,眼前一黑,感覺嗓子發甜,可能是要吐血。我心中的難過和憤怒把恐懼驅趕得無影無蹤。我心想:很多人因我而死,包括我最好的兄弟,今日若不能為他們報仇,就算逃得性命,活在世上也沒什麼意思。
我感到奇怪,就問這個信號是什麼含義。
我只怕鬼魂,對黃鼠狼狐狸精之類的倒不害怕,便對她說:「有你這麼辦事的嗎?兩手空空地來感謝我,還偷我的燒雞吃。」
我無話可說,不停地https://read.99csw.com抽煙,真想死了算了。肥佬見我不接他的話,也點了支煙抽起來,房間本來就不大,兩人一起抽煙,頃刻間便煙霧瀰漫。
快到轉彎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拐角處放著個黑色的鐵制垃圾箱,上面醒目地印著一排白色號碼:9999。我想昨天經過的時候怎麼沒有這個垃圾箱,這號碼這麼牛,如果昨天看到應該有印象啊。未曾細想,已經轉過了拐角,向右繼續走,口中跟楊賓說笑了幾句,還沒等笑話說完就愣住了,我們面前又是一處丁字路口,右側的拐角處赫然擺放著編碼9999的黑色垃圾箱。
我假裝客套了幾句,便跟他們坐在院里一起吃飯。楊賓讓我邊吃邊講故事,楊琴聽說我會講故事也很高興,讓我快講。我緊扒了兩口飯,已經想到了一個段子,我在大學念書時經常給同學們講段子,工作之後雖然沒什麼機會表現,但是當年的經驗還是記得的,講恐怖故事需要營造氣氛,於是我壓低聲音不緊不慢地講了出來:
肥佬沖我一翻白眼說:「是個人就比你強。你還不如小孩呢,你現在連敢於面對自己的勇氣都不具備。」
十多年不見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我說起從北京來到天津之後的種種事端,廖海波聽罷欷歔不已,說道:「劉師傅死得確實奇怪,經法醫鑒定是被人用手掐住脖子導致死亡。但是據報案的目擊者說,在北安橋上,見到劉師傅自己從橋上跳下河去,身邊並無他人,而且目擊此事者很多。真是難以理解,看來又是一件破不了的懸案了。」
我和肥佬如遇大赦,跑出了大悲院,已經是下午五點了,肥佬約我去吃飯,我急著回去告訴劉師傅他女兒的下落,就讓肥佬開車送我回家。
我給廖海波滿上一杯啤酒:「大哥別賣關子了,想急死兄弟啊。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我同肥佬商量著去哪兒玩,肥佬沒去過什麼地方,只知道去洗浴中心找小姐。我經過昨天夜裡的事情,忽然變得虔誠起來,就說:「天津有什麼靈驗的寺廟嗎?我想去上炷香,拜拜菩薩。」
第二天一早,廖海波就來找我。我們在房中合計了一下,廖海波說:「既然大悲院的老師傅說劉鳳彩埋在院子左側,咱們就挖一挖,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肥佬臉色鄭重,一本正經地說:「你別扯淡,這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死者為大,拜一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反正在這兒住的是你不是我,我怕你萬一……」
廖海波一生中打過仗殺過人,經歷了無數兇險,但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無從下手。但是他沉著冷靜臨危不亂,環視四周稍一思索,便有了對策。
她每笑一聲,我身上就多長一層雞皮疙瘩。我的楠木數珠已毀,心知今日必然無幸,事到臨頭,反而不再覺得害怕。我最牽挂的就是肥佬夫婦,便問黃衣女鬼:「你是不是把肥佬殺了?」
「你不要緊吧?心裏不痛快就少喝點。」
我問他:「究竟什麼急事,不會就是讓我換房子吧?這點破事你都說了N遍了,煩不煩呀。」
眼看天色近午,陽光充足,三人用鐵杴一撬棺材板,竟然毫不費力,原來棺材蓋並沒有用棺材釘釘住。廖海波抓住棺蓋前端,我和老王抬住另一端,把棺蓋向外移開,棺蓋沉重異常,一股腐臭之味直衝出來,我們屏住呼吸用力搬動,隨著棺蓋緩緩移開,三人見到棺中的情形,都大吃一驚。
廖海波說道:「分局局長是我岳父,他那裡我親自去解釋,當然實話實說,但是官方的書面報告卻不能照實寫,這些事你們不用擔心,我自會料理。」
我又罵了兩句,想把雞架子拿出去扔掉,這時候從床下鑽出一個小女孩,她一雙大眼睛靈活異常,正是上次在衚衕里碰到的那個。
我試探地摸索著尋找電源開關,試圖再打開光源,但光源控制開關實在太多了,剛才的一下造成了短路,整個光源系統已經盡數崩潰了。而就在我按下最後一個開關時候,突然一陣「嗤嗤」聲響起,屋內騰起了一道微弱的亮光,而我很快辨別出這亮光並非來自於頂面,而是來自會議桌的方向。
晚上回到單位,林法醫洗相片,發現今天拍的照片都很正常,唯獨兩位領導的合影有問題,似乎是曝光的原因,整個畫面黑乎乎的,兩位領導面目全非。
想到這裏不免心情沉重起來,這天下班回家之後,像往常一樣看報吃飯,忽然發現自己的相機帶回來了,這相機是公家的,他從來沒有帶回過家裡,大概是今天心神不安,無意中帶回家來的。唉,明天趕緊帶回局裡。
我無法具體形容我看到的東西,只能說這是一個箱子,黑色的金屬箱子。箱子近似正方體,長寬估計兩米左右,高約一米半,周身漆黑光滑,觸之冰涼異常。將耳朵貼到箱體上,隱隱約約地,似乎能聽到箱子內有響動,那聲音若有若無的,但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聲音正是來自於箱子內部。
聽到這樣的消息時我大吃一驚,倒不是顧慮無法爆破會給我增加多少拆遷的成本,而是我很明白這種不規則的空洞意味著什麼,那正是說明,這棟樓的底下分佈著很多的地下室。
我想原來是那種報紙上的弱智版塊,這有何難啊,就答應了肥佬。
小女孩說:「別說是我了,不論肉身元神,就算是大羅神仙,如果進去衚衕,往外邊走的時候,只要受不住誘惑回頭瞧上一眼,便會被帶到沒人知道的地方,永遠出不去了。廟裡的和尚不知道那裡的事也並不奇怪,佛法雖說無邊,但是也有不能及的地方。我聽家族的長輩說起過類似這條衚衕的地方,稱為『虛』,那裡不在三界之內,也非五行之屬,那裡沒有時間和空間,從來沒人知道那裡面究竟有什麼,又為什麼有如此強大的力場。」
她講的內容我多半聽不明白,就想跟她聊點別的,問她有沒有漂亮的狐狸精姐姐給我介紹介紹。正要說話之時,小女孩突然像受了極大的驚嚇,又像要躲避什麼可怕的事物,一躍從窗口跳出去,頃刻之間無影無蹤了。
於是,我毫不猶豫地下了決心:必須進去一窺其究竟。雖然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否正確,但至少現在看來,我從未對當年的這個決定感到過後悔。
我說:「放心啦,我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人,哪裡艱苦我就要到哪裡去,不會讓黨和人民失望的。」
林法醫突然覺得有點眼熟,這才想起來,與昨天照片中的情景竟然一模一樣。他想這部相機拍了無數死亡的照片,莫非是陰氣太重,怨念糾結,所以產生了強烈的詛咒?
第二天,肥佬請了假幫我收拾房子買生活用品。我們一早先去超市,買了些鍋、碗、電爐、方便麵之類的,肥佬從他家給我搬了一套全新的鋪蓋和一台五十三厘米的北京牌舊彩電說是給我晚上解悶。開著他的白夏利,一起來到了我租的房子。
我一聽這話,也覺得有點擔心,就忙問怎麼能避凶免禍。還沒等那位測字先生回答,就連忙又說:「你算得準不準啊?要不然我換個字成嗎?這『一』字不算,咱就當沒測過怎麼樣?」
她說話的聲音太小,好在夜深人靜兩人離得又近,我還算能聽得清楚。
可是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三衰六旺。」命運有時候真的像是在捉弄人,也許是我這些年太順了,所以老天爺要考驗考驗我(也許說折磨折磨更恰當)。從2004年開始,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這一年中很多恐怖而又難以想象的事情在等待著我。
我對她把分別以來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韓雯娜聽后哭了半天,怪我沒良心把她扔下自己跑路,說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原諒我,一定要狠狠地罰我。我覺得我是罪有應得,要殺要剮也悉聽尊便了,就問她想怎麼罰我。韓雯娜想了想說要罰我帶她去海南島玩,還罰我不許花錢,費用只能由她來支付。
我拍拍他的後背勸道:「別哭鼻子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天天跟比我大的小孩打架,打破了頭也不流半點眼淚,剛才在衚衕里你不是挺堅強的嗎,怎麼一出來就跟個妞兒似的哭哭啼啼?」
楊賓答應一聲就翻了過去。我搓搓雙手正要往牆上爬,忽然聽楊賓在我背後用顫抖的聲音說:「西哥,我在這裏。」
我見他很懂事理,對他一笑,甚覺欣慰。
我心裏感動,嘴裏說不出話來。我知道肥佬性格厚道真誠,用不著跟他客氣,就把錢接了過來。想說點什麼,眼淚卻止不住流了出來。
我和廖海波從門口向內,老王和田麗自內而外,兵分兩路,在這間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間中展開了地毯式的搜查。
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了昨夜困住我們的那條衚衕,我問小女孩:「那個鬼打牆,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人,怎麼也給困在裏面了?我在大悲院問了一位高僧,他卻說那不是鬼打牆,就連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他見我走過來,就對我一笑,招呼我坐下。問我:「年輕人,要測字還是求籤啊?」
我回想兩次在院子中都見到劉鳳彩蹲在院子左邊角落,整個樓坐北朝南,進門左手邊果然是西南角落。心中佩服不已:「老師父,真乃神術。」
靠北的一面牆上整齊地碼著幾個檔案櫃,其中一個檔案櫃的櫃門敞開著,地上凌亂地散落著一些文件資料。而敞開櫃門的檔案櫃里,碼放的是一堆堆包裝完好的鐵皮箱子,這些鐵皮箱子塞滿了整個柜子,上面都被做上了記號,分別標記著1997年2月、1997年3月、1997年4月……這些箱子就被用這些不間斷的日期標記下去,很容易看出這是某種檔案,用日期進行標記的。
我們幾人看到那東西的第一眼,止不住一陣驚呼,一種怪異的感覺從後背襲上來,直讓我渾身一陣哆嗦。畫面就此又定格住了,只見高空俯視之下,那些巨石排成的方陣,形成了一個極其複雜而規則的圖案,那居然是一張人臉!
我撓了撓頭皮,不知該怎麼回答。眾人瞧了那畫半天,始終瞧不出什麼端倪,看來除了畫得很逼真之外,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於是不再理會這幅油畫,分頭去別的地方搜查。
我罵道:「你奶奶的,咱們都是學金融專業的,你讓我到報社去打字,這不是要我命嗎?!」
我聽他說得太玄,自己一時理解不了。還是先問別的事吧,我又對居士講了我和肥佬在房中柜子里見到六枚棺材釘釘住一張女人照片的事。
小女孩一怔,隨即笑著說:「原來你都知道了,昨天晚上你救了我,我是特地來感謝你的。對不起,把你的燒雞吃光了,不過也都怪你不好,把這麼肥美的燒雞放在桌上,人家進屋等你,饞得忍不住,就都給吃了。」說完抹了抹嘴邊的油膩,笑嘻嘻地瞧著我。
最後我選擇了逃避,我給我的女朋友用手機發了一條簡訊,跟她提出分手,然後把手機卡拿出來扔了。揣著僅剩的一千多塊錢,收拾了幾件隨身衣服和一些必需品就離開租住房。在北京火車站買了張到天津的火車票。其實我實在是捨不得韓雯娜,之所以選擇到天津去,是因為這兩個城市離得很近,想到和她離得近一些,我心裏便稍微舒服一點。
我打算租的那間在一樓樓道的盡頭,說是樓道,其實沒多長,七八步就能走到頭,一樓一共四個門,房東說這棟樓的一樓只有兩家有人,上面也是住了兩家。我問梅姐這房子的地點這麼好,怎麼空一半沒人住呢?梅姐好像沒聽見,只顧著掏鑰匙開門。
每每聽到這,我只能作一聲嘆息,實話說,我們這些人只能算是集體神經質,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神經緊繃如行屍走肉般的職業生涯,才是我們這些人生活的真實寫照。
我說:「怕什麼,釘(定)財的,大吉大利。」肥佬搖搖頭說:「這玩意兒還是少碰為妙,現在都實行火葬了,怎麼還會有棺材釘,我看這釘子上面全是銹,看來有年頭了,說不好是哪個盜墓的從墳里搞出來的,你聽我的沒錯,免得惹禍上身。」
我聽到警察說在海河裡發現了劉師傅的屍體,腦子裡「嗡」了一聲,心中祈求:「千萬別是與那黃衣女鬼有什麼關係。」
廖海波剛才在救老王,離我太遠來不及出手救援,束手無策。
想到脫困在即,我和楊賓都忍不住興奮起來。不多時,就走到了最後一次右轉的路口,我忽然覺得兩條腿變得沉重起來,每一步都邁得很吃力,走不出三步,腰腿酸麻,忍不住就要坐下。
我們倆拌著嘴,可手裡沒停,不一會兒就把屋子從上到下徹底打掃了一遍,肥佬拿了塊布想擦梳妝台的鏡子,剛一擦就覺得不對勁,用手一抹,從鏡子上撕下來一大片黃紙,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灰太多把鏡子遮住了。鏡子上貼紙,把肥佬搞得莫名其妙,他罵了一句,就把紙撕下來,用抹布在鏡子上亂擦一通。
夜色中,我順著楊賓說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幅詭異得難以形容的情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趴在衚衕口的垃圾箱上正看著我們兩個。我想若不過去瞧個仔細,終究不是了局,管她是人是鬼,瞧瞧再說。
我跟他均是急性子,說干就干,到一樓老王家借了兩把鐵杴,老王聽說我們要找劉鳳彩的屍體也來幫忙,他怕老婆孩子害怕,就把她們打發回娘家去住。
爬梯的確很長時間沒有使用了,手一握緊就扒下來一把鐵鏽,爬九層高的爬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一不小心摔下來就足以喪命,我一邊爬一邊還得檢查著四周有無出口。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楠木項鏈,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垃圾箱兩步遠的距離停下,楊賓也跟在我身後。距離很近,雖然天黑但是瞧得十分清楚,這個女孩好像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很可憐,頭上用黃繩扎了兩個羊角小辮,臉上無任何表情,只是一雙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在晚上看來,如同兩盞明亮的小燈。她趴在垃圾箱上,雙手前撐,上半身抬起,衝著我和楊賓看個不停。我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只是被這狗日的衚衕困住,好不容易見到個人,且問問她知道什麼情況,再作計較。
我見這麼多人因我而死,當下心如死灰。
我們誰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故,整件事都太過匪夷所思,院子裏面埋了口如此大的棺材並不奇怪,但是從地面的泥土來看,至少幾十年沒有挖動過,更何況上面還有一個很堅固的水泥花壇和地面連為一體,劉鳳彩和沈老太太的屍體究竟是怎麼進去的?當真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既然想不明白,也只好見怪不怪了。
而且再仔細一看,房中所有的檔案柜子里都裝滿了這種東西,清一色地都用日期進行了標記,我掃了一眼,這些標記從1995年一直到2002年,每個月份幾乎都有。但我看著那些東西,越看越覺得奇怪,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再理了一下才猛然發現,這些東西缺少了1998年的,而按著這些東西的排列規律,我發現1998年的那十二箱就放在那個被打開門的檔案櫃里,很明顯,有人特意拿走了1998年的這套東西。
就在這時,屋內的日光燈突然忽閃了兩下,接著「撲哧」一聲爆了。這樣的情形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但隨即便聽到一旁的阿廣驚愕地道:「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電!不過這兒太長時間沒用,電路早就老化了,剛才那一下就短路了!」
難道是南柯一夢?
我看了看手錶,零點五分,從網吧出來到現在,只過了五六分鐘,衚衕里那漫長的幾個小時,似乎被夜晚的空氣給蒸發掉了。在衚衕里遇到的小女孩,莫不是黃鼠狼變的?此事實在太難以想象,想到這裏我又看了看我們剛剛離開的那條衚衕,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這種小衚衕在天津隨處可見,誰能想到,就在剛才,在這樣一條平平靜靜的衚衕里,發生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事情。
我回到樓里是晚上六點多,幾位鄰居正圍在院子里商量著什麼事,人人面色焦慮,我聽大家說了幾句,了解了原因,原來是劉師傅的女兒昨天晚上八點半出去給父親買葯,到現在為止一直沒有回來。
我受家庭環境的影響,自小對軍事武器之類的頗感興趣,多年的軍事常識積累,使得我一眼便認出了畫面中的飛機類型,這分明是綽號為「飛行雪茄」的日本三菱G4M一式陸上輕型轟炸機。
我們見面之後,肥佬帶我回到他家裡把行李放下,然後請我到一家火鍋店吃飯,我們喝了不少啤酒,我對哥們兒自然沒什麼隱瞞的,再加上這些事憋在心裏很久了,正需要找個人傾訴一番。酒入愁腸,很快就醉了,等意識恢復的時候發現躺在肥佬家的床上。
我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黃衣女鬼騎在我的肩膀上笑道:「你以為跑出去就能逃得小命嗎?」
老王奇道:「她是特困戶,居委會的人每個月都來給沈老太太送食品補助,怎麼就沒發現這老婆子是個大款呢?」
小女孩不做聲,仍然盯著我看。我又問了幾句,她還是不理我,我惱火起來,正要發飆。小女孩突然伸出手來招了兩下,示意要我走近些。我向她走近一步停下,仍然和她保持著一步的距離,問道:「小妹子,你要跟我說什麼?」小女孩又招了招手,還讓我再靠近些。
我心想這是誰呀,大半夜的蹲這兒撒尿。不過既然是女人小便,我也不好意思多看。但因為此事實在太過奇怪,我忍不住進樓門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回看清楚了,原來是二樓的劉師傅的女兒劉鳳彩,她是個大學生,今天下午我在院子里跟她說過話,很聰明的一個女孩。
若說是夢,夢中的情景怎能如此真切?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才想起來脖子上掛著一條楠木項鏈,這是韓雯娜去泰國旅遊時給我買的禮物,項鏈由三十六個細小楠木數珠串成,數珠上微雕著全卷的《南無妙法蓮華經》。
院子左側是一個破舊的水泥花池子,與地面連成一體,要想挖開地面,就要把花壇砸碎,那花壇的水泥十分結實,我們費了不少力氣才見到花壇下的泥土,三個人輪番上陣,用鐵杴一陣狂挖。
等楊賓哭得痛快了,我對他說:「今晚的事,千萬別跟你姐姐說,也不要對任何人講,能答應我嗎?」
我聽到哥們兒要當爹了,自然是替他高興。腦海中浮現出肥佬抱著個肥仔的情景,覺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大笑,和肥佬約好了明天晚上到我家喝酒。
肥佬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對我說:「我剛一進門覺得這屋裡潮氣很大,好像有什麼東西泡得發霉了,但是咱們收拾房間的時候,清理了不少灰塵。按說如果房間濕氣很重,不應該有這麼多落灰。」
而就在一切工作就緒后不久,技術人員突然帶來一個消息:此樓地下多處出現不規則的空洞,而且分佈極其不均勻,所以不適宜施行爆破!
突然間身後酒櫃中的兩大瓶洋酒悄無聲息地狠狠砸向老王頭頂,廖海波應變奇快,把老王拉向一旁,但是這兩瓶酒砸的勁道太大太快,饒是廖海波拉了老王一把,仍然有一瓶砸在了他的頭上。老王的腦袋立時鮮血橫流,他大叫一聲暈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中午在宴賓樓吃飯,見到了肥佬的姑父,一個姓孫的小老頭,我們談了一些關於報道方針以及相關政策之類的話題。總之,我給孫老頭留下的印象很好,他讓我後天也就是星期一去報社上班,試用一個月,工資八百,轉正後一千三。我雖然覺得錢太少,可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頭,於是把這份工作應承了下來。
不多時吃得茶足飯飽了,就付了飯錢,徑直走到測字先生面前。這位測字先生大約六十歲上下的樣子,容貌清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一塵不染。
正在此時,公安廳的領導來現場視察工作,局長也跟來了,因為領導來得突然,沒有記者採訪,局長想:如此難得的機會,不跟上級合影留念實在是太遺憾了。正發愁呢,看見林法醫脖子上掛著部相機,就讓林法醫給他和領導照張相。這是上級的命令,林法醫怎麼能不服從,於是調焦距,按快門,「啪嗒」一聲,給領導和局長拍了一張。
測字先生點點頭,遞給我一張紙和一支筆,讓我把要測的字寫在上面。我想我名字里有個「一」字,這個字寫法最為簡單,而且「一」有第一的意思,算的結果必然不錯。心裏雖然明白君子問禍不問福的道理,但是還是擔心測出不好的結果來,就算不迷信的人,也希望聽別人說點好話。於是就提筆在紙上寫了個「一」。
眾人舉頭向油畫看去,畫上不知何時被人用黑色毛筆畫上了四個人形,人形的構圖十分簡單,只用寥寥數筆勾勒而成,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畫中的人形就是我們四人:高瘦的是我,短髮苗條的是田麗,剽悍輕捷的是廖海波,還有一個挺著啤酒肚的正是老王。
我問老王:「咱們這樓里,有哪家是一直以來就住在這兒的?」
測字先生嘆了口氣:「小夥子,這個『一』字,是生的最後一筆,也是死的頭一筆。一者,生末死初也。主有大凶,九死一生矣。」
大學畢業之後,在北京的一家外企找了份工作。在接下來的幾年裡,還算混得不錯,當上了部門經理,薪水比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同時也交往了一位條件相當不錯的女朋友,她叫韓雯娜,長得漂亮,模特身材,而且性格開朗善良。我這個人也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找個好老婆,多賺些錢,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我就覺得很滿足了。所以照這麼看,這二十七八年來我的人生大概也算一帆風順了。
我失望已極,不過我現在是人窮志短,就對她說:「三五十塊錢也是錢,不要白不要。你可要記得給我。」
廖海波一邊用一把多功能瑞士軍刀挖床下地板的一塊方磚,一邊對我說:「我做了十多年的偵破工作,以我的經驗來看這塊磚雖然和屋裡其他read.99csw.com地板磚完全一樣,但是這塊磚的邊緣有細微的破損,這是被人撬開過的跡象,從地磚周圍的泥土來看應該有幾十年沒人再動過它了,咱們看看下邊有什麼寶貝。」
肥佬說:「我是業餘地信,想起來就信,想不起來就不信,有事的時候信,沒事的時候就不信。我對這些廟比較熟,是因為我認識一位在大悲院修行的居士,法號叫青蓮。他兒子和我在一起工作。我們關係不錯,偶爾見到老爺子,他總是給我們講一些佛理因果之類的事。」
但通道的大小卻並沒有多大改變,依舊窄小,通行起來十分的困難,就連轉身也是件比較吃力的事情。好在這一段路程並不遠,我們貓著腰很快就抵達了盡頭。這時候,通道又變成了縱向,寬度也陡然增加了好幾倍,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條鋼筋鑄成的爬梯。那些爬梯一直通向頂端,手電筒光都無法照到盡頭,而我們所在的地方,正是最底端的位置。毫無疑問,這裡是條秘密通道,而且極可能是地下室與上層連通的唯一通道。
我聽他這麼說才算放心,我歷來膽大,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今天聽這測字先生一說,不知為什麼很是害怕,不由得暗罵自己沒用,再說他也許就是個跑江湖騙錢的,肯定是信口開河。怎麼就叫他給唬住了。但是看那測字先生的氣度舉止,又絲毫不似那些街邊的騙子。覺得自己找的理由不太妥當。
黃衣女鬼答道:「我幾百年來殺人逾萬,這幾條賤命算得上什麼,只不過你來這間房子的第一夜,我想殺你,被你脖子中的佛珠傷了元神,多虧我妹妹抓了這樓中的一個女孩給我吸食|精血,恢復元神。若不是我受了傷,也容不得你活到今天。」
我和廖海波、田麗大笑,田麗說:「師傅,洋酒勁兒大,您別喝高了,要不然我們還得給您抬回去。」
黃衣女鬼說:「無論如何不會再讓你見到明天早晨的太陽,現在我不殺你,是為了仔細看看你臨死前的表情,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看著死到臨頭的人。緊張、憎恨、恐懼、哀怨,這些人類心中的負面能量,真是世上最美最美的藝術品。哈哈哈哈哈哈!」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直覺:這具沒皮的女屍就是我見過的黃衣女鬼,除了她還有誰會這麼喜歡掐別人的脖子,看來她對掐別人脖子的行為情有獨鍾。以前只見過她的亡靈,覺得就夠嚇人了,想不到屍體竟更加猙獰恐怖。
田麗覺得奇怪,伸手去摸老王撞到的地方,吃驚地對廖海波說:「頭兒,這兒有一堵透明的牆壁!」
我頭皮發麻,扭頭一看,楊賓在我的身後。我說:「你不是跳到牆那邊去了嗎,怎麼會在我身後?」
我發一聲喊,從床上坐起來,呼呼地大口喘氣,只見窗外陽光燦爛,耀眼生花,再看看表竟已是早晨十點了。我環顧左右,房間中一切如常,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和心臟「怦怦怦」的跳動。
小女孩不說話,點了點頭,從垃圾箱上跳下來,一指丁字路口的右邊,示意讓我們快走。
看到第三具屍體之時,我們三人身上都冒出了冷汗,如果說劉鳳彩的屍體是悲慘,沈老太太的屍體是奇特,那麼第三具屍體我想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了。
我問:「這件事情被你單位里的領導知道了怎麼解釋?」
身後一股強大異常的力量將楊賓從我的後背上向後拉去,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人要緊,哪裡還管得了回不回頭。
一看時間不早了,都晚上十點多了,我們就分道回家。
廖海波說:「仔細查查放書籍古董的那個柜子,看看有沒有什麼筆記手冊之類的,也許能有些線索。」
我對肥佬講:「明天我不準備去報社上班了,這些天經歷了很多事,我似乎成熟了許多許多,我目睹了一些人的死亡,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生命是如此脆弱易逝,人的生命與廣闊的天地相比,實在是渺小得微不足道。我不止一次地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現在終於有所覺悟,我再也不想逃避了,等現在身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要回去北京直接面對自己的人生,我要去見韓雯娜,我要再一次地告訴她我愛她,不論她能否原諒我,我都坦然接受自己應該得到的結果。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懦夫了。」
廖海波說:「他們未必進來過,這房間里必有古怪,咱們仔細檢查。大家都要小心謹慎。」
當時韓雯娜送給我的時候,說過這是高僧開過光的護身符,希望它佑護我平安吉祥。想不到昨夜,它竟然救了我的性命,我撫摸著項鏈,思潮起伏,口裡默念著娜娜的名字。
我問道:「晚輩想請居士幫忙算算命,看看晚輩來日吉凶如何。」
我正想讓他低調一點,忽然手機響起。原來是肥佬怕我忘了明天要去報社上班,打來電話提醒。
田麗忽然叫道:「頭兒,你快來看看這幅畫,畫得跟真的似的。」
小孩的姐姐看他不聽話顯得有點生氣,向我和肥佬點點頭打個招呼,就轉身進去了。
我接過他畫了坐標的筆記本想仔細看,發現筆記本的前一頁寫滿了一頁不斷重複的摩斯碼。其內容是:di-dit——di-dit——di-dit——di-ditdi-dit——di-dit——di-dit——di-dit。整整一頁都在不斷地重複,我雖然知道這是摩斯碼,但是卻認不得摩斯碼的內容。於是就問廖海波這是什麼,是不是警察的無線電聯絡暗語?
我一聽之下大喜過望:「你真能去銀行偷錢?你有大麻袋嗎?我幫你找幾個。」
我讚嘆不已:「老哥真是火眼金睛。」
肥佬幫我收拾了碗筷,讓我今天早些休息,明天晚上他再過來跟我商量找工作的事情。我把他送出去之後,回屋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
廖海波聽沈老太太說話,知道她片刻之間就要對老王施殺手,於是屏息凝神準備救人。
我趕緊問那個小男孩:「那女的是你姐姐是嗎?我聽你們口音不像天津人,你們也在這樓里住嗎?」
我一看笑了,說:「哥們兒,咱幫她把釘子拔|出|來了,她感謝咱倆還來不及,怎麼說得上是得罪她,難道你的照片被人釘起來,你會覺得很爽不成?」
計劃已定,大夥飽餐一頓,讓飯館服務員沏了兩壺茶,等消了食就要開始行動。
那些巨石陣已經不再是掩藏在密林中了,從上方一看便已經暴露無遺,顯然為了這次的拍攝,掩蓋著那些巨石的樹木被砍伐殆盡,而且這次暴露的巨石範圍比之前那次不知道大了多少。
我喝了幾口啤酒,腦海中一直浮現著遺像中女人雙眼的空洞,揮之不去,不由得頭皮發麻。於是我就問肥佬:「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嗎?」
居士說:「佛家雖不測字,但是我有一位師兄出家前經常給人測字,百不失一。他遁入空門之後,仍偶爾小試牛刀,助人解惑。今日你二人也是有緣,正巧我師兄在隔壁,我可以帶你們去測上幾個字,請他指點一二,對你二人今後多少有些幫助。」
我拔起其中之一看了看,釘子又扁又長,釘身上生了不少鐵鏽,拿在手裡感覺沉甸甸的,似乎是年深日久之物。
老王拍拍胸口說:「小田,你大叔我是海量,這酒真不錯,呵呵,我再嘗嘗這瓶。」說完又抄起一瓶哈瑟坎坡。
我跟廖海波閑聊,說起空間黑洞的事,廖海波見多識廣,他說他看過一本科普讀物,上面有空間黑洞的介紹,為了給我詳細解釋,他掏出了一個筆記本,在上面畫了一個三維坐標,三條線分別代表長、寬、高。廖海波說這就是三維,咱們所在的空間還有一個坐標就是時間,時間是最不可能控制的能量,三維加上時間就是四維,咱們所在的次元就是由這四維所構成的。也許在咱們所在的次元之外,還有別的次元存在,但是與咱們所在的次元四維坐標數據不同,所以兩個次元不能相連接,次元與次元之間的間隙,就是所謂的混沌空間。這就是所謂的黑洞。
廖海波說:「別燒,搞不好畫中的四個人形是咱們身上的什麼東西,你燒了畫不要緊,咱們搞不好也成燒雞了。」
我問廖海波還有什麼事情要辦,廖海波一笑回答說:「我帶人把屍體送回分局,然後去找你們,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咱們毫無頭緒,唯一的線索就是沈老太太,等到晚上咱們去沈老太太家調查一番。」
我大驚失色,猛地醒來,原來是做了噩夢。看了看表是深夜十一點半。回想適才的夢境,越想越是擔心,拿起電話打給肥佬,他的手機沒有信號,宅電無人接聽。
我回頭囑咐楊賓一會兒往外走的時候,不論背後怎麼樣,都不能回頭看。楊賓見我說得鄭重其事,答應道:「我曉得了,西哥你放心,我肯定聽你的。」
這顯然是兩次不同時期的拍攝,從後面拍攝的那些彩色高清畫面來看,兩次的拍攝時間至少間隔四十年。但它們的拍攝角度和方法都是一樣的,更奇怪的是它們的拍攝目標也是一致的,也許這才是它們被剪輯到了一起的原因。想到這我頓時又疑惑叢生了:是什麼人整理剪輯這些相差數十年的錄影帶?他們究竟在研究什麼?
兩個夥計在我的壓力下只得硬著頭皮上了,我心裏樂道跟著我做事也夠慘的,拖欠工資不說,還得干這些趕鴨子上架的事情。
測字先生對著我寫的這個字,面色沉重,很久沒有答話。我覺得納悶,就連聲催促:「是好是壞,您倒是給解釋一下啊。」
我說:「你知道得真夠詳細的,你信佛是嗎?」
我講的這件事啊,非常悲慘,而且絕對是真的(這是我慣用的伎倆,是一種心理暗示,一個「真」字,就立刻讓氣氛凝重起來,聽眾也從放鬆的狀態中變得認真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正處在有生以來最不如意的一段時期,所以這件事情的發生,真實地讓我感受到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人生窘況。
肥佬一進屋就捂鼻子:「這屋潮氣夠大的,你在這兒住小心得關節炎啊,等過些天我再給你找個別的地兒。這地方不是人住的。」
我心裏想得齷齪,表面上假裝恭謹:「就請老師父測一個字,我想問一個女孩的去向。」老和尚說道:「不知施主想測何字?請示下。」
我沒費多大勁就翻上了牆頭,往下一看,是個小樓的後院,雖然不是大街,卻也絕對不是我和楊賓撞上鬼打牆的小衚衕。我心中大喜,從牆上跳下來,落地之後大吃一驚,楊賓背對著我正抬頭看著牆頭,原來我和楊賓一樣,從牆上跳下來之後便又回到了小衚衕之中。
回到家裡,覺得全身都疼,衣服懶得脫腳也懶得洗了,索性一頭倒在床上,自言自語:「丟你老母,先睡到明天再說。」剛想睡覺,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我閉著眼睛摸到手機,想看看來電顯示的電話號碼,又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按了接聽鍵,放在耳邊:「誰呀?」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雖然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種種缺點,卻無法克服。這時想到要找梅姐退房子,不由得又激起了我破罐破摔的傲慢之氣,心想我平生從未見過鬼怪,近日來運氣衰落,所以這些不幹凈的東西才會出現,我要是怕了它們,真是枉為男子漢大丈夫了,不過搬家以來的這幾件事說來也十分蹊蹺,似是而非,缺少有力的證據能證明確實有鬼,說不定就是睡眠不足產生的幻覺。再退一萬步想:就算真是鬧鬼,鬼把我殺了,大不了我也變鬼,那時候再找害死我的女鬼算賬,他奶奶的,大家都是鬼,我還怕她不成?
又想到劉師傅的女兒失蹤三天,多半也已無幸,不覺黯然神傷。
我問肥佬:「你剛才出去了嗎?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見女人的聲音?」
我不會哄小孩,見他哭個沒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要是在以前,我早就被他哭煩了,但是一起經歷了衚衕中的事,共過生死患難,覺得他和自己的親弟弟沒什麼區別。只得坐在原地,等他哭夠了一起回家。
楊賓懂事地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會亂講的,免得讓我姐姐知道了擔心。」
我聽他這麼說,連忙細看,但是怎麼也瞧不出哪裡值錢,心想現在什麼破爛兒年頭多了都值錢,就是人活年頭多了不值錢,不是被稱為糟老頭子就是稱為老不死的,什麼世道啊這是。
肥佬結婚了,我不能在他家裡長住。我盤算著先租個房子住下,馬上去找份工作。第二天,肥佬去上班,我就出去租房子。在中介中心看了幾個都不合適,租金都太高,我給自己定的預算是三百到三百五一個月,在沒確定工作之前,一定要省著過。
經歷了搬家幾天以來發生的事情,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基本上完全崩潰了,這些事毫無頭緒,如果仔細地想下去,腦袋可能會爆炸。想到剛才多虧了那串楠木數珠,看來我又多欠了韓雯娜一條命,下輩子想不給她做牛做馬也難了。楠木數珠已經碎成了粉末,這麼重要的東西……想到此又不免一陣心疼。
黃衣女鬼離我越來越近,面貌也依稀瞧得清楚了,她面容白凈豐|滿,只是口鼻一片模糊,唯獨兩隻眼正如我白天所見相片中的那兩個黑色旋渦,房間里雖然黑暗,但是這兩個黑色旋渦簡直比黑夜更加漆黑,是一種完全沒有生命跡象、如同太空黑洞一樣的黑暗。在她蒼白的臉色映襯下,更顯得猙獰可怖。
我問廖海波如何處置這三具屍體,廖海波看著屍體說:「我讓公安局用車把三具屍體拉走,檢查一下,然後都火化了。」
劉彥秋得知此事後大驚失色,二女見事情敗露,惱羞成怒,就要動手除掉劉彥秋,恰逢此時龍虎山法師追蹤至此,救了劉彥秋的性命。
幾秒鐘之內我們就會被這些怪手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一隻最大的怪手向我頭頂抓來。黑夜中,我看見這隻巨手上長著像鷹嘴一樣的指甲,手上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青光,如果被這隻手抓到頭頂,血肉之軀萬難抵擋。人急拚命,生死關頭,無暇細想。我左手抱住楊賓,右手把楠木數珠擲向欲抓我頭頂的那隻巨手,只聽得一聲悶雷般的巨響,我和楊賓好像被榴彈炮爆炸產生的氣浪衝擊,雙雙飛出了這條衚衕。
一直以來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因為跟警察說實話,會被當成神經病抓起來,又實在編不出來能解釋這一系列事件的謊話。聽廖海波說得這麼有把握,知道他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懸在心裏的一塊石頭才算落地。
我在七號公館整整工作了七年,或多或少地也接觸了一些被別人稱做機密的東西,可我從未聽說過七號公館有地下室。我雖然明白,在七號公館,很多機密不僅僅是針對外人,對內部人員也是一視同仁,但那時的我尚未從人生的低谷中徹底走出來,心理狀態很差,所以得知這個消息的一剎那,我頓時有種被矇騙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如你死心塌地地為某個人賣命,他卻像防賊一樣地防著你。
七號公館已經廢棄兩年,電路系統也早已經廢棄,這裡能通電,肯定走的是獨立的電路系統,或者就是為了防止電路故障而設置的應急備用電源。
廖海波一口折了滿滿一大杯啤酒說道:「沈老太太是那具無皮女屍的妹妹。」
肥佬把那六枚棺材釘放到他的手包里,說要在回去的路上扔掉,這種東西扔得越遠越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屋裡有人站著,心中一驚,仔細觀看,肥佬和他老婆兩個人滿身是血站在房中,肥佬口裡不停地對我說話,我聽不清楚,湊過去聽了半天只聽清兩個字:「快逃。」
我始終相信高度機密定然是存在的,只是因為我們是屬於奮戰在前線的,所以真正的高度機密絕對不容許我們窺視。即便如此,我在七號公館的七年生涯中,受到的最正統的教育總結起來只有兩個字:保密!
我心中盤算:這老和尚小氣得很,只肯給測一個字,既然如此我就讓他測測劉鳳彩的下落,她失蹤快三天了,而且在她失蹤的那天夜裡,我在院子里見過她,昨天晚上做夢又夢到她,雖然同她不熟,畢竟大家鄰居一場,搞不好她出事也是因為我拔了鎮壓黃衣女鬼的棺材釘。此事無法以常理揣摩,但是終究要著落在自己身上。
忽聽背後有女人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殺人啦!」這聲音撕心裂肺,深夜聽來,讓人汗毛倒豎。我覺得心跳加快,那女人的叫聲太過凄慘,忍不住就要回頭看一眼,心裏想起來小女孩說的話——不論背後發生什麼,千萬別回頭,不然就永遠出不去了。
肥佬說:「這照片怎麼這麼大?」
我嚇壞了,我承認我當時如果不是全身僵硬,一定會尿褲子的。她似笑非笑緩緩伸出手,往我的脖子上作勢要掐,就在她的手剛碰到我的脖子的時候,忽然怪叫一聲,化做一團黃霧散去。
肥佬說:「天津寺廟很多,有名的比如大悲院、掛甲寺、蜂山藥王廟,南市還有個尼姑庵,我忘了叫什麼名字了。」
我背著楊賓不能用手堵住耳朵,被那些聲音搞得心膽俱寒,不過我打定了主意,縱然真是有火車從後面撞過來,把我撞成肉醬,我也絕不回頭。把心一橫,用我們廣東的話講就是:幾大就幾大了(愛咋咋地)。
我趕緊定了定神,讓楊賓把眼睛閉上,堵住耳朵。不論背後的女人怎樣慘叫,我也不去理會,只顧往衚衕口走,背後的聲音已遠遠不限於女人的慘叫,時而覺得後面有一列火車向我們呼嘯衝來,時而又覺得霹靂炸雷一個響過一個,時而又似乎是虎嘯龍吟刀劍劈風……
從開鑿的洞口下來,剛好是地下室的走廊位置,這棟樓已經閑置兩年了,所有的電路系統已經廢棄,我們只能藉著幾隻手電筒向里摸索。走廊里顯得平淡無奇,地面是水磨石,頂面石膏天花,牆面的石膏粉都已經崩落,給人一種老舊的感覺,牆面零星地懸挂著幾幅人物肖像畫,畫框的玻璃大多已經碎裂,和一些文件資料一起散落在地面上,很多儀器、桌椅等物也橫七豎八地倒在一旁,現場凌亂不堪,就好像這裏的人遭遇了什麼突然變故緊急撤離了一般。
我情急生智,對楊賓說:「咱們跳牆。」衚衕兩側的牆甚是低矮,我一米八的身高,翻這樣的牆不成問題,楊賓個兒矮,我用雙手墊著他的腳,向上一托,楊賓已攀住了牆頭,我說:「你先跳過去,在原地等著我,別亂走。」
這次我們到了路口不再往有垃圾箱的右側轉了,改走沒有垃圾箱的左側,不過走到底的時候依然回到了丁字路的豎著的衚衕與橫著的街道相接之處,往回走也是如此,無論走任何方向,始終離不開這條豎著的衚衕。
我早已有了這種精神準備,此刻聽居士說了,更加沮喪,暗罵自己行事莽撞,搞不好黃衣女鬼就是被自己放出來的。
我嚇得呆了,忽然廖海波大叫一聲:「小心。」
廖海波說:「和我估計的基本一致,把她們的屍體火化了,徹底解決掉這兩個魔鬼。越早動手越好,現在就回分局。」
肥佬說:「柜子里看了嗎?是不是裏面有什麼東西受潮了?」
我一步一挪,終於到了衚衕口,只要再走一兩步就出去了。此刻,背後突然萬籟俱寂,靜得出奇,楊賓也感覺到沒了聲音,把堵著耳朵的手放了下來。
我看見在黑暗中伸出幾十隻長滿綠毛的大手,分別抓住了楊賓的臂腰腿,另有數只怪手抓住了我,被抓住的地方疼入骨髓,我強忍疼痛,緊緊把楊賓抱住。
2004年初,我到杭州出差。公幹之餘,我順便遊覽了天下馳名的靈隱寺。那裡因活佛濟癲而聞名,數百年來香火十分旺盛,我慕名已久,一直都很想去看看。那日因為貪睡,起得晚了,到靈隱寺的時候早晨的法事表演已經結束了。不過,我向來不信神鬼之事,所以也沒覺得有多遺憾,心想只不過沒看到一場熱鬧而已。就隨意閑逛,觀看風景古迹,那寺廟與飛來峰果然氣勢非凡,我這麼走走看看的,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中午,感到肚子餓了,於是到廟外尋了間賣素齋的店鋪,隨便點了兩樣菜,要了壺龍井茶,雖無酒肉,倒也吃得十分香甜。我坐的位子緊挨著臨街的窗戶,看見外邊有個擺攤測字算命的老者,他身前的桌子上掛著一塊牌子:測字十元,解簽二十。我心想這旅遊景點怎麼也有擺攤算命的?這不是宣揚封建迷信嗎?隨即又一想:噢,大概也是景區的特色服務吧,特意要製造一些古代的氛圍。我一向對測字算命很感興趣,雖然我沒有迷信思想,但是覺得這門學問很深奧,測得好的人智商一定不低,便決定吃完飯後也去找那測字先生測幾個字。
我快走幾步進了自己房間,開了燈,躺在床上,摸了摸脖子上的楠木項鏈,隨即想到了和韓雯娜相戀的時光,心中一陣甜蜜,又是一陣酸楚。望著頭頂天花板上的吊燈,產生了一種兩世為人的感覺。幾個月以前的美好生活離自己彷彿有無限遙遠的距離,那一切都太美好,以至於顯得很不真實,美好得彷彿如夢似幻。隨後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我再也睡不著了,焦急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只盼著天快點亮起來,然後馬上去找肥佬。在天津這些日子里,我做了幾個夢,每一個夢都與真實發生的事件有聯繫,難道今晚的夢……想到肥佬夫婦可能已遭不測,只覺五內俱焚,真想用自己的生命去代替他們。
我這才明白,你奶奶的原來是黃鼠狼吃了我的燒雞。黃鼠狼偷雞,民間傳說已久,今日一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我聽罷若有所悟,但一時半刻也不能參悟透徹,便對居士講了在杭州測字的經過。
我是廣州人,二十九歲,名叫馮一西。我一直覺得這名字很奇怪,一西一西,這豈不是說要一命歸西嗎?以前,我問過父母為什麼要給我起這麼個名字,老爹說:「這是你二舅給起的,他曾經是個有名氣的作家。我跟你娘都沒什麼文化,所以生你的時候就讓你二舅給你起的名字。」我又問:「這名九_九_藏_書字好嗎?」我爹就反問我:「難道不好嗎?又響亮,又洋氣。」不過二舅在我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懂事之後也就沒機會問他給我起的名字是什麼意思了。
我以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事事先想自己,但是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心理上成熟了不少,凡事都先為別人著想。但是又一想:自己的死活也是至關重要的,不如讓老和尚先測劉鳳彩,然後我再把杭州測字的經過請他評估一番,這就等於測了兩個字,大佔便宜,還讓他沒有借口推託,嘿嘿,饒是你老光頭奸似鬼,也讓你喝了老爺的洗腳水。
我說:「這像是個棺材蓋子。」
而畫面中的直升機似乎很忌憚那些巨石,一直沒有靠近拍攝,隨著拍攝角度從巨石陣的邊緣掃過,直升機便開始緩緩上升,遠離巨石陣,不一會兒,整個巨石陣便盡收眼底。
田麗大大方方地跟我和老王握手致意。廖海波和田麗一直在忙,中午還沒來得及吃飯,就又隨便新點了幾個熱菜。
房間雖然不大,擺設卻極其奢華,除了一張床普通平常之外,等離子彩電、冰箱、空調、真皮沙發一應俱全。此外還有兩個大柜子,一個擺滿了古玩書籍,另一個滿滿的都是名酒,我自忖在北京工作的時候,陪客戶吃飯也喝過不少好酒,但是這個柜子中的很多酒我也是只聞其名,從未開過那個洋葷。
愛因斯坦曾比喻道:「用一個大圓圈代表我所學到的知識,但圓圈之外是那麼多的空白,對我來說就意味著無知。」所以,知識越多,圓圈越大,人們無知的範圍也就越大。知識是有限的,而未知卻是無限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是對宇宙還是自身,人類的認識都是渺小的,未知是永無止境的。
我一咧嘴擠出點和藹可親的笑容,對小女孩說:「小妹子,你在這兒附近住是嗎?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跳到後面,畫面忽然又變成了彩色的,同樣是以俯視的角度航拍,但這次的不但有了色彩,而且比之前的黑白畫面清晰了很多,而當畫面上又出現了那叢林巨石陣的時候,我很快就明白了。
電話中繼續傳來沈老太太猙獰無比的怪笑,從笑聲中聽得出來她對自己剛才幾招的效果十分滿意,氣焰囂張已極。
我心中大罵:死鬼,和你那個死妹妹一樣都是這麼狂妄。
我心中暗想需要跟她說話,引開她的注意力。於是對黃衣女鬼說:「你妹妹沈老太太被我老哥一把火燒成了灰,你知道嗎?」
我首先想到的是昨晚見到的黃鼠狼,就問居士:「這黃鼠狼會變成人嗎?」
我怕楊琴再問有難度的問題,就岔開話題,給她和楊賓講了幾部我看過的書。我連說帶比劃,口若懸河,正講到一半,有人敲門,楊琴開門一看是兩個警察,我胸中尚有許多牛X的事物要向楊琴賣弄,見突然來了兩個警察,心中大叫不爽。又暗暗擔心警察是因為我在北京參与賭球來抓我的。
廖海波沒見過劉鳳彩,我和老王卻認得,她的頭髮在後面扎了個馬尾,系發的頭繩上掛著HELLOKITTY的吊件。乾屍雖然和人類生前的樣子相去甚遠,但是從她的髮型和耳環頭飾上看,應該就是劉鳳彩。我想到一個花朵般的女大學生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不禁為她感到難過,她全家只有父女兩人,三日之內全都死了,這用我們廣東話來講就是「冚家鏟」(滅門)。
廖海波攔住我:「別急,小心有陷阱。先沉住氣看看。」
我又問黃衣女鬼:「大姐,你能不能留下我這條小命?我怕得要死,心臟病都快發作了,你不用動手,可能也活不了幾天了。」
通過跟那個愛幫忙的小男孩聊天,我得知他叫楊賓,是安徽人,父母都去世了,跟他姐姐楊琴來天津做生意,在濱江道開了個小店賣服裝,也是在這兒租的房子,已經住了半年多。這時已經差不多中午了,肥佬說咱們弄點吃的吧,我留楊賓一起吃飯,楊賓說還要幫他姐看店,就走了。
我正在貼滿租房信息的牆上翻看,忽然其中一張掉了下來,我撿起來一看,哎,這挺合適的,租金三百三一個月,十五平方米,傢具齊備,地點靠近第一工人文化宮,離東站不遠。於是我交了信息費,要了詳細的地址和房東的聯繫電話,和房東約好了時間,過去看房。
小女孩說:「我在裏面困了十年,總算遇到你們兩個人,幸好你有佛珠,佛力與『虛』中的力場相剋相衝,我才跟你一起逃了出來。當真是驚險到極點了。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去那裡玩了。」
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動,又對楊賓囑咐了一遍不可回頭,盡量別走太快了,留神腳下,別摔倒了。不出所料,每轉一個彎,衚衕口垃圾箱上的號碼便少了一個。
這是一具沒有皮的屍體,更奇怪的是她身上肌肉並未腐爛,肌肉的紋理和筋脈血管清晰可見,鮮活得就像是屠宰場里剛被人剝了皮的牛羊,從身體上看這應該是一具女屍,她的雙手繞過沈老太太,牢牢地掐住劉鳳彩乾屍的脖子,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劉鳳彩枯萎的脖頸。她嘴裏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插在劉鳳彩的嘴裏。
然後梅姐又交代了一些水電之類的事項,草草寫了份合同,錢契交割妥當之後,天已經黑了。
我們倆把柜子裏面的東西都掏出來,書都是些宋詞元曲選輯之類的,書頁並未發黃,沒有什麼受潮的跡象,雜物包括一把淺綠色的塑料梳子,一個搪瓷茶缸,一支沒有筆尖的鋼筆,一個沒有字的紅皮記事本等,從裏面還鑽出來兩隻蜘蛛,我抬腳踩死一隻,另一隻跑得快,鑽柜子底下去了。
上前一看,只見桌子上已經蒙了厚厚一層灰,杯盞中的茶水早已乾涸,茶葉凝結成了一團霉塊,紙張也被老鼠啃咬得不成樣子,軟塌塌的一抖就散。
我問她:「你也和我們一起走嗎?」
肥佬正在吃面,聽我這麼說一下怔住了,想了想,說道:「這種虛幻之事,實在難說,雖然我沒遇到過鬼,但是我至少信六七成。」
一切就好像是安排好了似的,跟我有關的東西,終究無法逃避。也許我註定和七號公館有不解之緣,我所負責的項目恰巧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七號公館辦公樓,自從我們部門撤銷之後,這棟九層小樓便人去樓空,如今剛到兩年時間,就淪落到了必須強行拆除的境地了。
自此開始沈老太太就和常人一樣歸入天道,也會逐漸衰老。然而沈老太太妖心不死,仍暗地裡修習妖術。劉彥秋這時才後悔替她求饒,然而被妖術困在房中不能離開,自知命不久長,於是詳錄此事經過,埋于床下地板之中,盼望日後有人殺此妖人,為民除害。務將其挫骨揚灰,永絕後患。
一樓的地面極其厚實,比尋常有地下室的房屋足足厚了一倍多,中間還包裹有尺余厚的隔音材料。待整層地表被完全洞穿時我才發現,地下室的房高遠遠高於一樓,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不得不藉助繩索才得以進入。
廖海波想起還有件事情,就對我說:「這件事情還不算結束,你和老王別在這兒待著,到路口的宏起順飯莊叫一桌酒菜,你們先慢慢吃著,回頭我去付錢。」
居士一驚,問了詳細的過程。想了半晌對我們說:「我聽一位已故的老友曾經說過,莫非這就是『六丁破相』之陣?那是個厲害無比的咒術,專克難以收伏感化的厲鬼妖魔,我活了六十多歲還從未見到過,其中緣由不甚知曉。你們拔了這六根釘子,也是機緣巧合,不能避免,但是之後行事切記要多加小心。」
廖、王二人也點頭稱是。順著棺材蓋子向四周挖去,發現這棺材大得出奇,不得不把坑的直徑擴大。足足又挖了兩個小時,一口碩大的朱紅棺材在坑中呈現出來,年深日久,棺材已經有些腐爛,縫隙中有不少蛆蟲爬進爬出。
我對廖海波說:「老哥,看來只有去沈老太太房間中搜索一番,才能有進一步的線索。」
原來是肥佬打來的電話,安排工作的事有眉目了,明天帶我去見個人,再具體談。然後肥佬又問我現在要不要出來玩玩,到洗浴中心找個小妹|按|摩按摩。我心裏想去,可是身體太疲倦,就對肥佬說:「我最近方便麵吃得太多,陽痿了,你自己推|油去吧。」然後把電話掛了,接著睡覺。
在衚衕狹小而又壓抑的空間中待得久了,緊張與不安的感覺減輕了幾分,卻是越想越怒,蠻勁發作,站起身來對著黑暗的衚衕一端破口大罵:「你個死鬼,想要你爺爺我的性命就儘管放馬過來,你奶奶的,擺這種迷魂陣,你滾出來跟老子練一趟,老子還真就能讓你沒脾氣!」
我直接問她:「你是黃鼠狼變的嗎?」
整個小院配著這幢二層的洋式小樓,雖然破舊,卻有一種文物古玩所獨有的頹廢之美。天津民風淳樸,樓里的居民知道我是新搬來的,都很熱情,圍著我問東問西。
這間房相當的寬敞,卻沒有窗戶,是一間完全封閉的房間,房間四周的牆壁用的都是軟包,做了很好的隔音處理,正中間位置,擺放著一張可容二十人開會的會議桌,四周圍繞的是一圈轉角椅,會議桌的正中位置擺著一台膠片放映機,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套套杯盞、碳素筆、紙質文件等物,就好像剛剛有人在這裏開會才散會一般。
我講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把手指向正聽得入神的楊賓:「可是,我給你拍了一張!」把楊賓嚇得兩眼發直,張大了嘴再也合不上了。過了半晌,才緩過勁來,捂著胸口說:「西哥,你講得太嚇人了,好像真的發生了一樣。」
我翻了幾本罵道:「他媽的都是什麼破書啊。這種破書只能用來擦屁股。」
放置鐵箱子的石台相當的大,高度也超過一米,那入口開在離北牆最近的一面上,那是一個不到一米高的窄小門洞,虛掩著一扇鐵制柵欄門,柵欄門的門鎖已經銹壞脫落,形同虛設,被我們幾人合力一拉便打開了。
我說:「這房子有年頭沒人住了吧,這味兒可真夠猛的啊。」
轟炸產生的煙柱像蟲子在蠕動,飛機在上空盤桓了幾下,仍在向那眼球狀巨石陣接近。這時,畫面突然出現了干擾波,接著劇烈地抖動起來,充斥著許多雪花點,原本清晰的畫面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我心中大驚,暗暗為廖海波擔心。心裏盤算著如何想個辦法,能在我被殺之前把這消息告訴老哥,提醒他小心警察中沈老太太的徒弟。
我這時方才想起來,原來這位警官是我和肥佬上大學一年級參加軍訓時帶隊的指導員廖海波。他和我交情極好,一別十幾年,竟然在公安局停屍房裡重逢,真是驚喜交加,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廖海波說此地不是講話之所,換個地方,帶著我和楊琴到了他的辦公室。
回到家之後,我悔恨交加,想哭又哭不出來,啪!啪!啪!啪!自己抽了自己幾個耳光。躺在床上,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腦子裡一片混亂。最後好不容易讓心情平靜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如今工作沒了,錢也沒了。還怎麼去面對女友,她對我實在是太好了。唉,一想到她,忍不住心裏一酸,又是愧疚,又是難過。還有在廣州的父母,父母都是普通的醫生,一輩子省吃儉用,供我上學讀書,我現在這個樣子,他們知道了會有多傷心。
黃衣女鬼只是冷笑不止。
我曾經供職的單位,位於上海遠郊的淮陰路,這裡有一座被稱做「七號公館」的九層紅色小樓。如此偏僻的地理位置,似乎也彰顯著七號公館的與眾不同,而事實上,它的確是個非常特殊的機構,特殊得有些詭異!
半睡半醒之間,耳邊又傳來了那個女人的聲音:「死了算了……活著沒意思……死了才得解脫……」
我素來知道他的本事,既然有他幫忙,這事雖然棘手,我們合力,應該能搞定。心想:如果中國警察都跟我大哥一樣英明神勇,盡忠盡職,現在的社會治安狀況也不會這麼惡劣了。
肥佬說:「行了,快打住吧,這算不了什麼,當年我困難的時候,你也沒少幫我啊,咱哥們兒之間就別見外了。」肥佬又問我:「既然工作有眉目了,今後打算怎麼辦?是就這麼混下去,還是有什麼別的計劃?」
我一條命被他這一巴掌嚇沒了多半條,回頭一看,身後站著個中年警察,中等身材神態豪邁,在黑色警裝的襯托下顯得既威武又精明幹練,我越看他越覺得眼熟,正在思索自己認識的警察中有沒有這麼個人。那警察對我說道:「你小子不認識老哥了?當年你軍訓的時候可沒少偷老哥的煙抽。十多年不見了,你又比以前長高了不少啊。」
我們對老和尚說明來意,老和尚說:「只因登門測字之人太多,耽誤了不少參禪的功課,故此貧僧測字,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論幾人同行,只可測一個字,一個字只可問一件事,日後再來亦不再測。不知二位哪位來測,欲測何字?」
我在房間四周摸索了一圈,發現周圍都是如此,四人就好比是掉進一個大大的玻璃魚缸之中。
這些長方體根本不是什麼長桌,分明是一口口棺材!我簡單掃了一眼,數了一下,這些棺材共十七口,圍繞著石室中心的一座石台,呈菱形的方陣排列著,而石台的上方,赫然矗立著一個更為巨大的方形物體,用厚實的帆布掩蓋著,看不清面目。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咱們接著走,我曾經聽別人說過鬼打牆的事,只要多走一會兒就能到家,放心吧。」
「你小子昨天還想自殺呢,無精打採的跟個行屍走肉一樣,今天一看見漂亮姑娘就又復活了。趕緊搬東西,再起花花腸子,我先替韓雯娜抽你一頓。」
黃衣女鬼仰天打個哈哈,開口說道:「今夜你必死無疑,我就讓你死得明白一些,不要做個糊塗鬼。不錯,是我殺的,我生前被龍虎山的狗道人活活扒了皮,在幽暗無比的地下被釘了五十多年,如今終於得以回到世間。我要殺人,殺很多人,讓你們都知道我的痛苦,我最先要殺的就是來過這樓里的人。那個死胖子到醫院去接老婆,我在他的車裡等著他們,等車開到一半,我現身出來活活地掐死了他們兩口子。嘿嘿,那個胖子臨死的時候屎尿齊流,叫得好像是宰豬一樣。」
我想提醒他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大罵:「楊賓你這個大笨蛋,中計了。」
鐵門一打開,一股怪異的氣味便撲鼻而來,夾雜著嗆人的金屬焦味,極為難聞,我緩了好大一會兒才勉強適應。
老王見狀,忍不住罵了聲:「老妖怪。」
肥佬告訴我他老婆這些天被他打發回娘家住了,讓我就先住在這裏,等他幫我找到住的地方再走。肥佬又勸我:「給韓雯娜打電話把實情說出來,你們倆的感情那麼好,她肯定不會責怪你的。」
作為七號公館的第三代成員,我有編製,有職稱,甚至有某些擠破腦袋才能爭取到的特權。於是很多人認為,我所在的機構既然如此的特殊和詭秘,所從事的工作必定是充滿刺|激和挑戰,而我們這批人,定然也是掌握著某些高度機密,享受著某種特殊待遇的。
我一想還真是的。總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一直沒想到這個:「是啊,我看各處都很乾燥,也沒有什麼受潮漏水的地方。」
剛解放的時候,有個從軍隊轉業到地方當警察的男人,此人姓林,他的工作是法醫鑒定。所謂法醫,就是做解剖屍體、勘察命案現場進行分析的工作。公安局配發給這個姓林的警察一部德國進口照相機,為什麼給法醫配發照相機呢?因為法醫要對被害者的屍體拍照存檔。
我們連跑帶跳,能想到的招全使了,始終是離不開這條長僅十幾米的小衚衕,都累得渾身是汗,不得不坐下來休息。正是午夜,天高雲淡,明月高懸,星月閃爍,在衚衕中看卻有說不出的詭異。我看了看手錶,剛好零點零三分。
我不禁奇怪:我們從網吧結賬出來的時候我看了時間,正好是零點,從網吧走到這條衚衕也差不多需要兩分鐘,我們在這條衚衕里轉來轉去,跳牆上房,折騰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怎麼時間才過了兩三分鐘?看來這地方實在太過邪門,時間空間的邏輯概念在此都不適用了。
鄰居們都紛紛安慰劉師傅,讓他放寬心,說年輕人貪玩,可能忘了回家,明天是周六,早晨大家一起去找,終歸是能找到的。我也勸了劉師傅幾句,本來想把昨天晚上回來看見劉鳳彩蹲在院子里的事告訴他,但是畢竟我剛搬來兩三天,不知道其中的詳情,而且黑燈瞎火的也許是我看錯了,就沒再多說。
我講了大半個小時,正是要這樣的效果,心中得意,喜形於色。楊琴也嚇得夠嗆:「太刺|激了,心臟不好的還不被你嚇死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已經下午四點多了,我既然打定主意住下去,就抖擻精神,來到這小樓的院子里散步,說是院子,實在是小得可憐,左手牆邊有個小小的花壇,右邊拉了根繩子,晾著幾件衣服,地面是正方的大塊青磚所鋪,時間久了,已磨得毫無光澤。
我罵了半天只覺口乾舌燥,正在想念冰鎮啤酒,楊賓忽然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垃圾箱上趴著個人。」
肥佬說:「我靠,黨和人民要指望你,中國早完了。」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你什麼時候混成黨員了?」
楊賓嚇得不輕:「我從牆上跳下來,就站在你身後了。」
此時楊賓已經離開了我的後背,只有一隻手還搭在我的左肩上。說時遲,那時快,我還未轉身,先抓住他在我肩頭的手,然後轉身一把抱住他的身體。
不!不是面目全非,這,這簡直就是給死屍拍照時那些屍體的面目啊!
我說:「別說了,別說了。你就給我留點尊嚴,行嗎?我要是能跟她說我早跟她說了,我賭球輸得精光,哪還有臉再見她,這事要是讓她知道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總之我這輩子對不起她,下輩子去給她當牛當馬補償好了。」
箱子是密閉的,合上之後便上了鎖,但因為年代久遠,鎖眼已經銹堵了。從敲擊的聲響判斷,這箱子異常的厚實,我們現在的工具是沒法強行切開它的,而且我當時還有著那一點點覺悟,對於這種隱秘的未知之物,我想做的僅僅是窺探而並不是破壞。
正想得投入,突然背後有人猛地拍了我一巴掌,有個粗獷的男聲大聲說:「馮一西!」
這裏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我帶著滿腹狐疑,再次掃了一眼四周。昏暗的地下密室中,十多口棺木齊整地排列著,這情形原本就足以讓人嚇破膽了,更駭人的是,這些棺木雖然擺放得極其整齊,但有幾口呈現半掩的狀態,就好像後來有什麼力量使得棺蓋被啟開了一般。
他們說著,目光在幕布和我的臉之間來回跳動,好像在比對著什麼!我腦門一熱,很快意識到了什麼。再仔細一看,當即驚愕得差點沒站穩腳跟:畫面上的巨石陣人臉,極其逼真傳神,無論從臉形還是面部表情來看,都像是從一個模板上複製出來的,那居然是我的臉!
我一想:死人就死人唄,這世界上從古到今都死了不止幾千億人了,要是真有鬼,哪還有活人能住的地方啊。死過人的地方,頂多是有些晦氣,反正我已經倒霉到底兒了,無所謂了。何況這地方第一便宜,第二地處市中心,交通便利,找工作也方便。再者說來,我一個大男人要說不敢,豈不讓梅姐這女流之輩笑話,於是把心一橫說:「大姐您放心,沒事,弟弟我還就不信邪的,這房子我租了,不就死過人嗎?我父母在醫院工作,醫院停屍間我都進去看過幾十回了,死人我見多了。」
想用手機打電話找人幫忙,又落在家裡沒帶。真是屋漏偏逢連雨天。本來昨天還安慰自己世上無鬼,今日身臨其境,也不由得不信了。又想如果能飛就好了,又或者有具RPG(反坦克火箭筒)在牆上轟個大洞。
我跟他們閑聊起來,對我的四家鄰居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在一樓除了我之外還有兩戶,我住樓道最靠里的單元104,旁邊一家103沒人住,依次往外是楊琴、楊賓姐弟所住的102,最外邊是一家三口,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女兒。這家丈夫王師傅四十來歲,下崗在家閑著,偶爾出去做點小買賣,妻子三十五六歲,是個會計,大夥都稱她「王嫂」,家裡有個七八歲的女兒小華在念小學。樓上兩家,分別是一位姓沈的孤老太太,一家開出租的劉師傅,劉師傅家兩口人,他和十九歲的女兒劉鳳彩。聊了一陣子,快到吃飯的時間了,各家大人都分別去做飯。我光棍一條,自己吃飽全家不餓,餓的時候隨便煮幾包方便麵吃就行了,所以我仍然在院里閑坐。
我現在雖然傾家蕩產,離開了戀愛四年多的女友,也愧對父母無面目回家,但是我還不到三十歲,實在是不想就此死了。我知道只要這黃衣女鬼再喊我幾聲,我就再也無法收斂心神了,必死無疑。
我說:「這畫太邪門,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撕了它。」
青蓮居士微笑著搖搖頭:「故老相傳,世間有『五通』,這黃鼠狼類屬五通,個別道行深的黃鼠狼能使障眼法,以及模仿人類說話,讓看見的人覺得它是人形,但是並不是真能化成人形,幻術而已,而且只有一些特殊的地點和時間它們才能使用障眼法。」
眾人都被突然傳來的電話鈴聲嚇了一跳,這大半夜的,誰會給一個孤老太太家打電話?
廖海波拿起一瓶酒看了看說:「乖乖,這老太太還是個酒鬼,這酒瓶是純天然水晶的,單是這瓶就值一萬多呢。」
這時候酒瓶砸得差不多了,密度越來越小。不過這房間中的刀叉廚具尚多,哪一樣砸過來也不比酒瓶的威力小。
我說:「兄弟,堅持住,還差最後十幾步了,你覺得很累,應該是幻覺。一定要克服自己的軟弱,明白嗎?」
這樣的想法越加刺|激了我的窺探慾望,繼續向前,直到走廊的盡頭,前方是一堵封閉的水泥牆,再便是兩扇硃紅色的鐵門。鐵門https://read.99csw.com從裏面反鎖,且相當厚實,蠻力根本無法打開。我當時決心已定,再加上這已經是確定拆除的項目了,我更是無所顧忌,馬上讓人取來了氬弧焊切割機,強行破門而入。
廖海波也在翻書,對我說:「這個你就不懂了,這兒有很多書都是古代絕版,隨便拿出一本拍賣就值個幾十萬,我岳父喜歡收藏古籍,我跟他學過這方面的知識。不過他家裡收藏的那幾本破書,跟這個柜子里的相比,簡直是玩鷹的碰上飛行員,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他晃了晃手裡拿著的一本暗黃顏色的線裝薄冊子說:「這本是宋代的《荈茗錄》,絕對是真品,有多少錢都買不到,還有這些瓶瓶罐罐,很有可能也都是真貨,不知道這位沈老太太是怎麼搞到的。」
廖海波說:「不是的,這記錄的是我私人的信息,我自從部隊轉業到天津當警察以來,每次晚上十二點前後到街上巡邏,都會在對講機中收到一個不斷重複的干擾信號。十年以來從未間斷。也不知道信號的來源在哪裡。我覺得很是不可思議,就記在筆記本上,有空的時候拿出來研究研究。」
廖海波沒有任何得意之情,對我說:「今夜的情況兇險無比,我沒料到世界上真有如此厲害的妖術,過於大意了,沒做任何準備就貿然來這裏搜查,險些連累了你們。我最後也只不過是賭上性命博了一把,僥倖得很,若是一擊不中,咱們都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廖海波說:「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中午的時候我只是憑我多年來公安偵破的經驗,說她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回到局裡之後,讓田麗查了沈老太太以及那棟樓的檔案資料。你猜我們查到了什麼?」
沈老太太穩操勝算,正在享受任意擺布四人的樂趣,沒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胆,竟敢開槍還擊。大罵:「臭丫頭,你這爛槍連老鼠都打不死,焉能傷我一根毫毛,看我不碎割了你這死丫頭!」
我一看是個小孩,就沒想理他,心說這小孩真煩人,星期三大早起來不去上學,在這兒搗什麼亂啊。
我說:「這種釘子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似乎是木匠用的,對了,這是棺材釘。」肥佬膽子小,忙說:「這屋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趕緊扔了吧,真晦氣。」
這樣的說法顯然是為了麻痹無知的人,那個年代的人們狂熱地信仰著我們的主義,何況是我們這樣嚴肅的部門,堂而皇之地談論風水幾乎不可能。而現在看來,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十分的明顯了,顯然就是為了製造出這樣一條不為人知的密道。
「我說沈工!我覺得這裏瘮得慌,咱還是別折騰了!」隨我同行的一個叫阿廣的夥計見此情形當即道,另一個夥計立刻表示響應。
廖海波搖搖頭說:「不對,畫里的就是沈老太太,咱們雖然在院中挖出她的屍體,但是她未必就是真的死了,對付這兩個魔頭絕對不能以常理推斷。」
廖海波拿上劉彥秋的筆記本,和我一起攙扶著老王,田麗拿著手電筒在前面開路,來到院子外邊,大家都長出了一口氣。這一夜的經歷驚心動魄,雖然老王受了傷,但是好在四個人都還活著。
筆記中的內容大致上是這樣的:筆記主人名叫劉彥秋,日本侵華戰爭時期,劉彥秋正在大學教書。北平淪陷之後,劉彥秋逃難到了河南開封附近,一日在城郊挖野菜的時候,從土中挖出兩名年輕女子,這兩個女子自稱姓沈,是親生姐妹。
我一看這衚衕我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也走過,確實比繞到大街上回去近很多。這條衚衕很短很窄,長度也只有十多米。兩側沒有院門,都是牆壁,衚衕和兩端的街道呈工字形,我們幾步就走到了頭,再往右一拐,就能到我們所住的小洋樓。
廖海波說:「等把棺材打開,看看裏面有什麼東西,然後我去找沈老太太談談,看她知道不知道什麼有關情況。」
一個多小時之後,挖到大約兩米半深的地方。廖海波叫道:「先別挖了,下面有東西。」他把碎土泥塊撥開,赫然見到一塊朱漆木板。
我心中發慌,忍不住去看廖海波,廖海波神色自若,他的眼睛像夜空一樣明朗平靜深邃,我知道他十六歲的時候就參軍,經歷過中國南方邊境線上著名的兩山輪戰,這種眼神只有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穿越了生死界限的真正勇士才會擁有。我感到,在他平靜的目光深處還似乎涌動著一種對冒險和戰鬥的渴望。即使是天崩地裂,對他來講也如同閑庭信步。這種職業軍人的氣質令我大為心折。人生一世能交往這麼一個大哥,真是沒有白活。想到這裏,心中的不安也就消失了。
楊賓想了想就說:「西哥,講個鬼的好不好?我在老家就特別喜歡聽嚇人的。」
然後又以杭州測字之事請教,老和尚只是搖頭不答,似乎已經看穿了我的想法。我心裏罵了十幾遍「老賊禿」。再以衚衕迷路之事問之,老和尚也和青蓮居士所說相同。
也就在這一瞬間,廖海波飛身跳到油畫前面,用刀把油畫中沈老太太所在的那一部分切了下來,折了兩折,用膠布纏了一百多圈。
我心想既然是認識的人,就別多管閑事了,可能樓里的廁所都佔滿了,她憋不住了在院里解手也是萬不得已。我要再看她,只怕有些不禮貌了。
田麗想去接電話,手還未碰到電話機,電話的免提功能鍵就自動按了下去,一個沙啞的女人聲音從電話中傳了出來:「劉彥秋的筆記本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沒想到被你們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翻了出來。筆記本你們已經看過了,不過就算沒看過,我也不會讓你們活著離開這裏。你們都得給我死在這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說罷狂笑不止。
當下更不多想,口報一字:「不。」
廖海波說:「正是如此,這件事關係到多條無辜的人命,定要查她個底兒掉。」
我正在折騰電視,楊賓跑進來說要請我去網吧打CS,我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跟他去了。我們玩得興起,一直打到晚上十二點網吧要關大門了(天津網吧有規定,晚上十二點之後一律關門),不玩通宵的紛紛結賬下機。楊賓要付錢,被我攔住了,我雖然窮,也沒墮落到要小孩請客的地步。付錢之後,二人信步走出網吧,正是初夏時節,微風吹面,空氣清新,精神也為之一振。
肥佬又勸了一會兒,見我的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多說了,拿出一沓鈔票來說:「這是兩千五百塊錢,是我這月的工資,還沒交給我家的母老虎,你現在缺錢,先拿著用去。」
見時間不早,廖海波開車把我送回家裡就回分局繼續上班去了。我進院的時候特意留心了一下左側的牆角,只有個花壇種著十幾株菊花,這次卻沒看到劉鳳彩的身影。
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我聽到院子里有個女孩在哭,我心中好奇,就出門去看,見到劉鳳彩蹲在院角正哭得傷心。我正想過去問問她這兩天去哪兒了,夢就醒了。早晨起來洗臉刷牙洗澡,看見身上全是一大道一大道青紫色的淤傷,想想昨晚的事,真有些后怕。
老王聽了毛骨悚然,見廖海波說要走,他一刻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待,馬上要去開門,剛到門口,「砰」的一聲,似乎撞在一堵透明的牆壁上,頭上腫起了一個大包,連聲呼疼。
我說:「呵呵,我開玩笑呢。」
看罷三具死屍,當真是疑雲重重,眼前好像是有一層層的厚重的迷霧,無法看清楚事件的真相。最令人費解的就是與此事毫不相關的沈老太太,她一個瞎眼老太太,不招誰不惹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口大棺材中?更離奇的是,她的屍體當不當正不正地擠在另外兩屍中間,黃衣女鬼屍體的雙手和舌頭都是繞過沈老太太和劉鳳彩纏在一起,她又是怎麼夾進去的?
心煩意亂之下也不想再多說別的了,交了錢之後就匆匆忙忙地回了賓館。過了一兩日,這件事便拋到腦後去了。
我回到肥佬家,肥佬見我這麼快就找到房子,也替我高興,說我比昨天剛到天津時精神好多了,我知道他接下來又想勸我給韓雯娜打電話,就趕緊遞給他一支煙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這個聲音非常刺耳,就好似用兩塊泡沫塑料相互磨擦一般,聽在耳中讓人心煩意亂,我捂住耳朵不想再聽,可聲音就像是在我腦子裡面所發,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菜刀來勢快如閃電,我嚇得兩腿發軟根本閃避不開,耳中猛聽「撲」的一聲響動,我心想這回可真是死定了,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腦袋,想摸摸看是被砍掉了半個,還是整個都沒了。
小女孩說:「真是小氣,吃了你兩隻雞就不依不饒,改天我偷些錢來還你就是了。」
正如爆破人員所說的那樣,地下室的分佈很不均勻,入口的位置也十分的隱秘,在一樓根本找不見任何地下室的入口。無奈,我只得藉助工程人員的力量,在地下空洞的一樓某處強行打孔進入。
一式陸上轟炸機是二戰期間日本在太平洋戰場上使用率最高的一種俯衝轟炸機,在日本一系列侵略戰爭中,可謂立下汗馬功勞。二戰期間,這種戰機憑藉著優良的性能和龐大的載彈量,在中國和東南亞諸國製造了一系列的血腥恐怖,可謂臭名昭著。
且說我正在院子里給揚琴姐弟講笑話,被趕來的肥佬拉了出來,離開家走不了幾步就是海河,我們倆就沿著河邊散步。我是第一次看到天津海河的夜景,兩岸燈火輝煌,映得河水金光閃閃,其美難以言表,只不過我心事很多,無心賞玩。
我之所以對此感興趣,是因為以前聽過一段劉寶瑞的單口相聲,十分有趣,相聲大概的意思就是說有個測字先生,測字測得很准,有三個地痞想找他的麻煩,這三個無賴都要測「豬」字,測字先生給他們測的結果分別是,老大被人請客吃飯,老二被人送一套衣服,老三被人暴打一頓。結果應驗了,三個無賴十分好奇,就問先生這是何故,為何三人都測「豬」字,結果卻有好有壞?先生說:「這並不奇怪,你們三位都報『豬』字,這第一個豬啊,這叫肥豬拱門,養豬的主人就想豬為什麼拱門呢?大概是餓了,所以給豬點吃的。第二次豬又來拱門,主人想豬吃飽了還拱門,大概是冷了,給加點草吧。第三次豬來拱門,主人就不高興了,豬吃飽了蓋暖了還拱門,這不是找打嗎?」我對相聲中這位測字先生的機智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們二人越罵膽子越大,髒話也越來越惡毒,把鬼的直系親屬都罵遍了,那全國通用的經典「三字經」也不知罵了幾百回。不管我們怎麼罵,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它在黑暗中冷笑著看我們還能罵多久。我倆罵到最後實在沒有什麼創意了,只好相對苦笑,又坐了下來。雖然仍陷於困境,但是心裏痛快了不少,多少也出了一些憋悶的惡氣。
吃飯的時候和楊琴聊天,我藉機問了她一些關於這棟樓的事,楊琴說他們姐弟來這裏住了多半年,鄰里相處和睦,也未見過什麼怪事。我看她屋裡放著一本厚厚的《易經》,心想看不出來,她一個做服裝生意的女孩還研究這個。
晚上正準備睡覺,發現他老婆正在擺弄相機。林法醫大驚,說:「快住手,這個千萬別亂動,太危險了。你剛才有沒有用它給自己拍過照片?」妻子搖搖頭,林法醫這才放心,忽然妻子目露凶光,惡狠狠看著林法醫……
我表面上雖然有說有笑,其實心中難過之極,只是不停地喝酒,忽然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耳邊說:「死了算了……還是死了的好……」
一進自己的房間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肥佬給我買的兩隻燒雞,我只吃了幾口就放在桌上,此時只剩下兩副雞骨架,雞骨上連一點能吃的肉都沒有,啃得別提有多乾淨了。我心中大怒:你個死鬼姥姥的,只聽說過鬼害人,沒聽說過鬼偷雞。他媽的還是個饞鬼。
我正躺在街道上享受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左邊褲腿里「嗖」地躥出一隻動物。我嚇了一跳,歪過頭去看腿邊,是一隻似貓非貓、似狐非狐的小動物,身體又長又瘦,尖鼻子尖腦袋,兩隻眼睛明亮如燈,原來是只黃鼠狼。我小時候在廣東經常見到,後來廣州市區人口越來越多,就很難見到這種小動物的蹤影了。有個念頭突然在我心中一閃:這雙眼睛……黃鼠狼見我瞧它,「刺溜刺溜」幾下就躥向了街道黑暗的角落。
我挨了一巴掌,心想這小子怎麼最近長脾氣了,正想教育他幾句,聽他一提韓雯娜的名字,馬上就沒了脾氣。一聲不吭地往屋裡搬東西,小男孩也幫忙搬。
他記得剛才搜查房間之時看到身後的床頭櫃中有一卷膠布,伸手打開柜子把膠布掏出來,對田麗說:「小田,引開老妖怪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經歷了那件事情,我也不會深刻體會到未知世界居然是如此的可怕,而且自那件事情之後,我始終堅信,無論是追溯之前還是展望其後,都沒有什麼比它更能讓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了!
廖海波搖搖頭說:「很簡單,我看不出來任何意義,就是IIIIIIII,每四次為一組,不斷地重複,這在軍事暗號中的意思就是代號9,所以到目前為止我解讀這個密碼的含義就是9999。」
這時我已經肯定她不是鬼魅,她臉色紅潤,雙眼炯炯有神,肯定是活人,但是這兩隻眼睛實在是不像人類的,也不像鬼魂的,我覺得那是雙貓科動物才有的眼睛。這念頭在腦中一閃即過。我又向小女孩走近了一步,此時我們已經臉對臉了。
小女孩搖頭說:「銀行我可不敢去,錢財多的地方怨氣就重,我只能去平常居民家裡給你偷個三十五十的。偷多了會破壞我的道行。」
我說:「易,就是變化的意思,因為這是本講事物變化規律的書,所以叫《易經》。」
沒想到那個老闆連聲稱准,說:「我看上了一個女人,她是做『三陪』的,和我相識一年有餘,感情很好。她願意嫁給我,只是不知道此婚姻能否圓滿。字理如何,還請師父指點。」
我們看了看這些東西,沒什麼特別的,就順手堆在地上。但是柜子的上層讓人大吃一驚:六枚長釘子釘在一張黑白照片上。
我想要一起去把老王送到醫院,然後再看著廖海波把沈姓姐妹的屍體運到火葬場燒成灰才會覺得安心,但是既然廖海波執意勸我回去休息,也只能作罷。
我正盤算著要講哪個驚悚的段子,楊琴把飯菜端了出來,招呼我和楊賓一起吃飯。我本想拒絕,但是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這種家常菜我很長時間沒吃過了,連忙假裝咳嗽一聲,藉機把口水咽了下去。
老闆模樣的中年人寫了個「茆」字問婚姻如何,老和尚看了說道:「你妻子是個妓|女。」
這時廖海波對我們使了個眼色,示意讓我們看那幅油畫,畫面又有了變化,畫中本來蹲在房中角落的沈老太太,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部電話。看來打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在畫中的沈老太太。
「嘟……嘟……」房中茶几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回到北京之後沒有多久我就迷上了賭球,剛開始抱著玩玩的心態,買了幾場亞洲盤,竟然全都贏了,覺得這個可比上班輕鬆多了,然後人就像是著了魔一樣。開始每星期都玩,但是玩得越多,輸得也就越多。然而輸得越多,也就越停不了手。到了後來頭腦一熱,辭了工作,在家裡沒日沒夜地下注。三個多月不停地輸,當我徹底明白過來我根本不可能再把輸掉的錢撈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欠了莊家四十多萬。
田麗見廖海波發出命令,毫不遲疑,從茶几背後站起來掏出槍對著畫中的沈老太太就是一槍。
這聲音溫柔可親,又嬌柔嫵媚,我感覺整個身體似乎飄飄蕩蕩地躺在雲端,說不出的舒服。我真想按她說的去做,這時有人用力推我肩膀,我頭腦清醒了許多,這一來耳畔的女聲也就消失了。
隔壁是一間禪堂,四壁雪白,清靜整潔,身處其內使人心中俗念盡消。屋中已有兩人,其中一個年老和尚,想必就是居士所說的師兄了。他對面坐著一個四十多歲戴著金絲邊眼鏡、像是大公司老闆打扮的男子,兩人對答,原來老和尚正在為人測字。
壓在心中最大的石頭終於搬掉了,自從來到天津之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放鬆。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我當即一怔,伴隨著恐懼湧上心頭的,是極度的困惑。說實話,我在七號公館的七年,可以說過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渾渾噩噩的生活,我根本不知道七號公館為何種目的而成立,也不知道自己每天究竟在做些什麼。雖說我們也接受一些考古研究的項目,但那對業內人士向來都是公開的,而眼前我所見的一切顯然是瞞天過海而進行的!
我說:「那你等著,我跳過去看看,你站在這兒千萬別亂走,如果那邊有路,我再翻回來接你。」
望著黑黝黝深不見底的通道盡頭,我微微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地,我便轉頭示意我的兩個夥計就在這裏等候,接著我戴上工程帽,咬著手電筒便就著那些爬梯往上攀。我的夥計不放心我,見我態度如此堅決,當下堅持和我一起上去。
我見廖海波警服的肩章是兩杠加三個星徽,心想:老哥現在不得了啊,混上了一級警督。真是替他高興。我們到了他的辦公室里,廖海波見楊琴急著回家照顧弟弟,就打發一名警員開警車把她送回家。
從高空俯視,那些巨石排列得十分緊湊整齊,像是一塊塊矗立的墓碑,由於被炸開的地方是一個圓形區域,在叢林的反襯下,灰白色的巨石組合起來,形成一道白色的圓形地帶,像極了一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上空。尤其是航拍的飛機向目標靠近,畫面被拉得越來越近的時候,那東西看起來就越像是一隻人眼。
二女中的姐姐妖術最為厲害,想以術殺法師,卻非法師對手,被活捉后,法師怕她用妖術轉為厲鬼害人,就施以六丁破相大法,活剝其皮,埋入地下。二女中的妹妹沈老太太苦苦求饒。劉彥秋畢竟和她夫妻一場,以為她真能改過自新,也為其告饒。法師心軟就未取她性命,只是把她那雙會憋寶的眼睛挖掉,又挑斷了她身上修鍊數百年的妖脈。
我覺得頭疼欲裂,對肥佬說:「是有點喝糊塗了,以後咱得少喝點。」
打開鐵柵欄門,裏面是一個一次僅供一人通過的窄小通道,當時的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探求慾望了,當下咬著手電筒,小心地順著那通道探了下去。通道在底下一人深的地方便到了底,進而便轉變了方向,由原本的縱向變成了橫向,徑直通向七號公館北牆的方向。
懦夫在死亡來臨之前已經飽嘗死亡的恐懼,勇士在死亡之時盡情地享受死亡的滋味。
這時從樓門裡出來一個年輕女孩,約有二十歲,長得十分秀氣可愛,對那個看我們搬東西的小男孩說:「小弟,別淘氣,快回屋裡去。」
廖海波三下兩下就把地板磚撬開,地板磚下面是個小小的凹槽,放著一個小小的黑布包裹。廖海波把它取出來打開,包裏面放著一個老式鐵制圓筒形罐頭盒子,罐子已經生鏽,裏面放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畫面上的那眼球狀巨石陣有了些變化,和之前的不一樣了,但我還沒來得及辨清那是何種變化,畫面迅速模糊起來,根本無法再辨清了。很快地,畫面上滿布雪花點,就此定格住了。
全身的骨骼似乎都給摔散了架,只覺胸口氣血翻滾,耳鳴不止,四仰八叉地躺在街上,好長時間也動彈不得。想想剛才在鬼門關里轉了一圈,竟然活了下來,劫後餘生的心情,難以形容,我想只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把紅旗插上柏林國會大廈的蘇聯近衛軍戰士才能體會我的感受。
我心想:前一番在杭州測字的時候,我因為想要個好結果,才測的「一」字,沒承想事與願違。這次不能再多想後果,要隨口說個字,越隨意越好。
我問:「你也被困在這兒了?」
我這時已喝了不少啤酒,頭腦迷糊,抬頭向周圍看了一看,哪裡有人,正在納悶,那個女聲又在耳邊說:「死了就沒有煩惱了……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好……死了算了……」
黃衣女鬼見我並不怎麼害怕,折磨我的興趣大打折扣,怪眼一翻說道:「再走下去天都亮了,我看你也別挑三揀四了,趕上哪兒就是哪兒了,咱們不等了,現在就要掐死你。」
居士笑道:「佛家只講緣法,不講命運。人生一切業報,都是因果形成,昔時之因,成日後之果,若想多福少災,唯有一心向善。」
田麗說:「你們看這房間牆壁上的壁燈少了一個燈泡,畫上也少畫了一個,完全一模一樣,就好像相機照出來的。」
我說:「什麼計劃不計劃的,現在心思太亂,長遠的打算暫時還沒有,先混一段時間,等把心態調整過來之後再說吧。」
原來經過田麗查閱檔案,發現沈老太太從解放之前就在這棟樓里居住,她究竟生於何年何月,檔案上含糊其辭,無從知曉。田麗推斷她年齡已經在七十歲以上。沈老太太有個姐姐在解放后第二年,也就是1950年失蹤,下落不明。沈老太太的丈夫也于同年死亡,當時她姐姐就住在我租的那間房中。經過法醫鑒定,沈老太太和無皮女屍屬於血親,看來那無皮女屍就應該是她的姐姐沒錯。但是有一個重大疑點:法醫鑒定她們姐妹的屍體時,發現從骨骼密度上看,沈老太太的年齡只有三十歲。時間匆忙,還來不及再作進一步核實。
梅姐說:「這房子我買了才一個月,以前一直空著,也不知道空了多久了。」
我將昨夜在衚衕中碰到鬼打牆迷路的情形講了出來,但只說是道聽途說,並未言明是親身經歷。居士說:「這絕非鬼拉腳、鬼砌牆。如此大的魔障,鬼怪是作不出來的,但是究竟是何事物,我也聞所未聞,不知其詳。」
居士向老和尚點頭致意,隨後讓我們坐下等候。我心想正好可以瞧瞧這老和尚水平高低,就坐在一旁,仔細傾聽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