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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東晉早期的「北伐雙璧」

第七章 東晉早期的「北伐雙璧」

留守敵後的劉琨,主要的戰爭經歷,可以用「屢敗屢戰」來形容。他本身力量就弱小,比起石勒、劉聰等梟雄來,軍事力量差得太遠,能夠堅守住并州就很不容易了,但劉琨本人性格豪放,一心想著儘快消滅敵人,所以經常主動出擊,發動對敵人的進攻。從公元311年到317年,劉琨先後發動了5次對北方石勒和劉聰兩大政權的進攻,雖然這5次進攻都以失敗告終,但是兩大政權的軍隊,也因此被牢牢牽制在山西地區,劉琨的好友祖逖,也得以從容在河南擴張,一步步北進。在東晉政權的早期,祖逖和劉琨一南一北,持續地發動著對北方敵人的打擊。
當時的中國北方,存在著各個強大的少數民族政權,每個政權都擁有數萬精銳騎兵,這種情況下要北伐,幾千人根本不夠人家塞牙縫。司馬睿的本意,也只是想和祖逖客氣客氣,給你個空頭支票,別整天拿北伐的事情來煩我,如果祖逖因此知難而退,那就更中了他的下懷。
西晉滅亡后的中國北方,內遷的各個少數民族紛紛建立政權,雖然他們打出了各種國號,但客觀上說,這時候的北方少數民族政權,還處於從遊牧奴隸制經濟向封建制經濟轉化的階段,對於以農耕為主的中原漢地來說,他們主要的角色還是破壞者。事實也確實如此,五胡十六國時代開始后,北方的經濟遭受了沉重打擊,長江以北原本繁華無比的中原地區,赤地千里,餓殍遍野。對於當時的中國來說,這是一場由西晉政權內耗引發的,卻由整個中國北方各民族百姓來承受的災難。
在這樣的局面下,劉琨迎難而上。他在當地修繕城牆,加強防備,但是沒兵沒人卻是難題,這個局面比後來的祖逖還慘,祖逖尚且還有塢堡可以爭取,劉琨卻連爭取誰都不知道,不過很快劉琨就知道了。這時期的并州,活躍著拓跋鮮卑部,這支鮮卑部落很特殊,他們從西晉早期開始,就和中原互通有無,一直仰慕中原文化。如果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并州的局面就可以打開了,劉琨再次迎難而上了,他主動邀請拓跋鮮卑部的首領奇盧深談。拓跋鮮卑人很實在,提出要和劉琨比武,結果,當年「聞雞起舞」練下的武藝,這次總算派上了用場,劉琨用其武藝折服了奇盧,成了鮮卑人眼中的勇士,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在拓跋鮮卑的幫助下,劉琨得到了戰馬以及軍隊,開始壯大自己的力量。正當他雄心勃勃,意圖統一北方的時候,噩耗卻發生了,公元311年,匈奴人建立的「漢」政權佔領了洛陽,俘虜了晉懷帝,聞聽噩耗的劉琨,不顧自己力量弱小,毅然發動了對「漢」政權山西平陽老窩的打擊。事實證明,這時候的他還不是匈奴人的對手,結果劉琨幾年辛苦訓練的騎兵,被匈奴人打得幾乎全軍覆沒,劉琨的父母也死在了這場戰鬥中。劉琨本人也差點被俘,其部下只剩下了幾十人,如果不是拓跋鮮卑關鍵時刻趕來營救,恐怕劉琨性命難保。拓跋鮮卑也很夠朋友,為他再次提供了精良戰馬和一部分兵力,劉琨就藉此守住了并州。在五胡亂華的早期,雖然晉朝已經南渡,劉琨卻依舊堅守在北方。偌大的中原,他是唯一留守作戰的晉朝將軍。

祖逖到達鎮江的時候,是公元317年,當時東晉司馬睿政權已經稱帝開國。祖逖的英雄事迹,在當時被人們廣為傳頌,這樣的人才,正是東晉開國早期最需要的。在拜見了司馬睿之後,祖逖被封為徐州刺史。得到任命的祖逖,給司馬睿提出的第一個建議,就是北伐。但這卻是當時司馬睿不能接受的,第一,當時的東南地區,東晉的統治並不穩固,好多當地士族對東晉政權持觀望態度;第二,司馬睿本人也不是一個有進取心的人。比較著名的一個典故是,司馬睿有一次問他的兒子,是北方遠還是太陽遠,兒子回答說,是北方遠。司馬睿問為什麼,兒子說,因為我們看得見太陽,卻看不見北方。司馬睿聽了很高興,誇獎兒子聰明。也就是說,司馬睿本人的願望,只是要https://read.99csw.com偏安東晉,至於光復河山,他不會想太多。
和祖逖比起來,劉琨的局面顯然更難,他深入到敵後,沒有大後方,沒有支援,只有唯一的盟友奇盧。為了團結鮮卑族,劉琨主動牽線,奏請東晉朝廷冊封奇盧,奇盧得到的封號是「代」,他們也因此在北方建立了代國。奇盧的子孫以此為基地,後來迅速發展起來,他們這一支,就是南北朝赫赫有名的北魏。
當時的山西并州,是西晉的北方邊境,也是各民族的雜居區,民族關係非常複雜。許多部落趁中原戰亂的機會趁火打劫,經常舉兵作亂,這時候的劉琨,面臨後來祖逖北伐時同樣的困難。空有一個「刺史」的頭銜,卻連一兵一卒都沒有。到達并州的時候,當地已經在常年戰亂中殘破不堪,而且經常有游牧民族騷擾。此時劉琨的麾下,只有1000多殘兵敗將。
事實上,正是因為在這個時代里,有這樣一群人存在,早期立足不穩的東晉政權,才最終能夠頂住北方敵人的進犯,穩定自己的統治,並且成為萬千淪陷區軍民心中的希望。這些以弱小的力量,挺身而出抗擊侵略的民族英雄們,雖然大多數都遭到了失敗的命運,但是他們的奮鬥與犧牲,即使經過千百年歲月的跌宕,也足夠在今人心中,繼續激蕩起壯闊的波瀾。
作為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北方「五胡亂華」爆發時,劉琨和祖逖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這其中最傑出的兩個人,是祖逖與劉琨。
在北方堅持抗戰的同時,劉琨做了一件讓他懊悔終生的事。公元313年,當時還是劉聰部下的石勒,假裝投靠晉朝,而後發兵攻打同樣留守在北方的晉朝將軍王俊。王俊此時駐紮在河北冀州地區,和劉琨遙相呼應,但他倆人不和,結果劉琨作壁上觀,坐看王俊被石勒消滅。這個王俊,可以說是西晉滅亡的罪人,就是他首先提出了引胡人入中原參加八王之亂,導致了後來北方的動亂。但他和劉琨一樣,一直堅守北方,雖然與劉琨不和,但是抗敵的態度卻同樣堅決。王俊後來兵敗被俘,臨死前大罵石勒,最後被石勒處死。
祖逖在北伐期間,精神上遭到的一個沉重打擊,就是好友劉琨的英年早逝。作為祖逖一生的知音,同樣投身光復大業中的劉琨,經歷了與祖逖同樣艱難的一生。
淮陰以北的中國北方,這時期的形勢格外複雜。這時候中國北方的主要政權,包括匈奴人劉聰、劉卓盤踞的河東、關中地區,羯族人石勒佔有的太行山以東的河北、山西、山東地區,不但有各種少數民族政權,還有北方漢族地主建立的「塢堡」。所謂塢堡,就是當時留在北方的地主豪強們,自己修築堡壘,編練軍隊,招募流民,用以自保,這些塢堡是那時候掙扎在北方的老百姓的避難所。塢堡要想生存,僅僅憑藉軍事力量是不行的,有時候也需要遊走在各個政權之間,甚至向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納貢稱臣。當時的中國北方,塢堡的成分非常複雜,有向東晉王朝效忠的,也有投奔北方少數民族政權的,有的塢堡,甚至為虎作倀,甘當敵人騷擾的急先鋒。而且即使在國破山河在的情景下,這些塢堡也經常窩裡斗,時常為了一點地盤發生戰爭。這時期的中國北方,可以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亂成了一鍋粥。
祖逖雖然看不到北方山河,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北方山河,當時居住在京口地區的,主要是南下的北方難民,中國人從古到今的一大特點,就是戀家。離鄉背井,永遠是不得已的選擇,所以,收復河山,重回家園,是每一個難民心中的願望。而對於祖逖來說,他是軍人家庭出身,從小就有匡扶社稷的願望,北方山河的淪陷,對一個軍人來說,自然是奇恥大辱,所以北伐,是不用動員的。
祖逖的捲土重來,讓石勒叫苦連天,他只好再次派兵征討,但這時候的祖逖,已經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雍丘之戰里,祖逖以少勝多,僅用1000多騎兵,就打敗了石勒的數萬精騎。他不靠硬拼,而是趁石勒全軍突擊的時候,突然派輕騎兵從他的背後發動了進攻。九-九-藏-書石勒這才發現,當自己忙於在北方擴張時,這個起先拿著東晉王朝空頭支票的祖逖,已經一步一個腳印擴張到自己眼皮底下來了。雍州之戰失敗后,祖逖和石勒又打成了相持,因為有了陳川的前車之鑒,當地的塢堡紛紛和祖逖合作,祖逖也利用他們來搜集有關石勒的情報,因此每一次戰鬥,他都能做到知己知彼。這個時期,他的騎兵部隊已經成熟,經常派兵進入石勒的轄區,騷擾他的部隊,雙方就這樣在河南展開了拉鋸戰。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和石勒是「敵國」,但對待石勒的部將,尤其是俘虜,祖逖採取了開明的政策。那時期,石勒轄區內的軍隊,經常發生集體投奔祖逖的事情,甚至有的俘虜被祖逖放回后,立刻帶著自己麾下的士兵來投奔。在千難萬難的條件下,收復中原的堅定信念讓祖逖像一塊紅紅的烙鐵,在那個年代,把他身邊所有的人都燒熱了。
事實證明,這一幕不是祖逖在做秀,而是他心中真真切切的理想。

北伐不用動員,但東晉政府卻不太有熱情,不只是作為皇帝的司馬睿,那些扶持司馬睿的江南士族們,本身在晉朝的地位,一直不如北方士族,現在因為晉朝定都江南,他們的地位一下子上來了,所以東晉保持現狀,對於他們來說是最有利的。這些政治家們,想的都是最複雜的利益問題,而像祖逖這樣的熱血男兒,考慮的卻是最簡單的軍事問題。為了這個願望,祖逖一次次進諫司馬睿,這時候的司馬睿立足不穩,既不能開罪于當地士族,也不能得罪祖逖這些南遷的北方人。所以最後司馬睿活了個稀泥,給了祖逖一個奮威將軍的名號和豫州刺史的頭銜,看似對北伐很支持,但是在軍餉方面,卻只給了祖逖1000人吃的軍糧和3000人穿的盔甲。至於兵馬,則讓祖逖自己想辦法了。

祖逖渡江之後,在淮陰一帶駐軍。這時候的淮陰,是當時的「三不管」地區,北方各政權還沒有擴張到這裏,東晉也沒有建立統治,正好可以幫助祖逖整頓軍隊。祖逖採取「屯田」戰略,他帶來的士兵,在這裏設立工事,打造兵器。這時候的他,可以說是一窮二白,司馬睿給的那點錢糧很快用完了,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力更生。之後的3年裡,祖逖在當地站住了腳,不但有了大片良田,軍隊也擴展到2000多人。此時,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經常來這裏騷擾,在無數次小規模的交戰里,祖逖率領部下打敗了敵人,也一點一滴的,積累著徹底戰勝他們的信心。
西晉的滅亡,是中國封建史上一件堪稱奇恥大辱的事,無意之中,也開創了中國封建社會的許多「第一次」:西晉是中國封建王朝歷史上第一個滅亡在異族之手的大一統國家政權;西晉末代晉懷帝和晉愍帝,是中國封建王朝歷史上第一個和第二個被異族政權俘虜的中國皇帝。這樣的第一次,對那個時代晉王朝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奇恥大辱。
劉琨之所以和祖逖在「五胡亂華」時代,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也因為司馬囧的這次徵召,在後來的八王之亂中,司馬囧兵敗自殺,作為司馬囧部下的劉琨,被編入了范陽王司馬曉的麾下。在司馬曉的身邊,他得以飛黃騰達,公元307年,28歲的劉琨被任命為并州刺史。這一次任命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中國少了一個虛度光陰的富二代,多了一個精忠報國的將軍。
如果老天能夠給祖逖更多的時間,相信他完全有機會完成他的理想。當時的局面,北方戰亂不斷,各個少數民族政權新建,更因為其早期殘暴的破壞,引起了北方百姓的群起反抗。這樣的情景下,正是北伐最好的機會。但這時候的司馬東晉政權,對祖逖並不支持,相反在經過早期「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后,東晉司馬政權與江南士族王家的矛盾凸顯。就在祖逖憑藉自己的力量不斷進取北方的時候,司馬睿也在調兵遣將,名義上是為了支援祖逖,其實卻是為了read.99csw•com討伐功高震主的王家士族領袖王敦。這場內耗引發了祖逖的憂慮,他經常憂心忡忡地對部下說:國家內耗,很可能會讓北伐功虧一簣。而祖逖也被司馬睿猜忌,祖逖收復河南后,司馬睿第一反應,就是任命親信戴淵為征西將軍,接管河南的部隊,其實就是為了制約祖逖。這種事情放在別人身上倒也罷了,偏偏祖逖性格剛烈,自然受不了這個氣,加上日夜操勞,他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強撐到公元321年九月,這個志在光復山河的英雄,閉上了疲勞的眼睛,結束了壯志未酬的一生。
劉琨有一點和祖逖一樣:血氣。他也是個有血性的男兒,後來劉琨得到司馬囧徵召,入伍從軍,在和祖逖告別的時候,劉琨極為興奮,對祖逖說,我每天枕戈待旦,就等待著這一天啊,真的很擔心我會落在你後面。兩個好朋友,從此有了一個約定:看看誰在沙場上建樹多。外表花|花|公|子的劉琨,內心卻和祖逖一樣,是個快意恩仇的血性漢子。
逃到江南之後,祖逖因為一路上的英勇表現,得到了難民們的擁戴,因為他不只保護了自己的家人,還多次挺身而出,解救了許多逃難的百姓。一路之上,他也經常開動腦筋,繳獲敵人的馬匹,比如在路過山東的時候,面對追擊的敵人騎兵,他故意將對手引進山中,用弓弩射殺,截獲了他們的馬匹為自己所用。因為這些,他被當地的難民推舉為「行主」,一番輾轉,他們最後到達了江蘇鎮江,並在當地定居。
在東晉立國的早期,祖逖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重要的程度超乎想象,他沒有崇高的官位,卻是整個東晉政權得以穩定發展的關鍵人物。因為那時,經歷無數次戰火逃生的人們,正紛紛奔往南方的時候,他卻掉頭向北,望著淪陷的山河青鋒出鞘,發出一聲當時東晉政權已經集體失語的吶喊:北伐。
祖逖命運的改變,發生在漫長的八王之亂中。這場持續在中國北方的戰亂,消耗掉了強大的西晉帝國大部分的兵力,西晉政權對於全國的控制力大幅度下降,外加常年戰爭導致階級矛盾激化,就像兩個年輕人當年所擔憂的那樣,動亂很快發生了。祖逖的家鄉河北,主要活動著羯族人石勒的羌族武裝,以及當地鮮卑等部落勢力,很快河北地區就陷入了大規模戰爭之中。在這場戰爭里,作為正統的西晉政權,他們在北方的首都洛陽,于公元311年淪陷,後來建立的首都長安,于公元316年淪陷,匈奴人建立的「漢」政權,將西晉徹底滅亡。與之同時發生的,就是戰亂中大批北方漢人的南逃,以祖逖的家鄉為例,當時的淶水地區,按照史書記載,大約有十分之七的百姓向南方逃亡,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逃難的路上。祖逖也在這群難民之中,他率領親族鄉黨幾百人一路南下,歷盡千辛萬苦。這一段的逃亡路,讓祖逖錘鍊多年的軍事才華,有了試驗的機會,他作為家族的領頭人,一路負責斷後。從河北到江南的沿途,經常會遇到各少數民族政權的遊牧騎兵,但凡見到逃難的漢人,不但格殺勿論,財物也被席捲一空。在這次逃亡旅途上,祖逖帶著家族裡的300多個青年,多次保護家族中的老幼婦孺逃難,與敵人浴血奮戰。等他們這一支難民隊伍抵達南方時,祖逖率領的斷後青年們,只剩下30多人。當時大部分的漢人南遷,就是這樣的悲壯。
祖逖,生於西晉時代的公元265年,河北淶水縣人,他的出身也不差,家族世代都是兩千石的高官。他的父親祖武做過上谷的太守,可以說,他出生在北方的一個軍人世家。這種家庭出身的人,身上自然帶有漢族武人慷慨好義的性格,年輕時候的祖逖就是如此。他年輕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練武,並且經常拿著錢財周濟鄉里,性格也豁然大度,屬於當地非常有名望的世家子弟。但和類似家庭里的「富二代」不同,祖逖從小就極其刻苦,不但精心研究兵法,更勤練武藝,有關他年輕時期一段最著名的典故就是「聞雞起舞」。公元289年,24歲的祖逖,結識了同樣是世家軍人家庭出身,九_九_藏_書遊歷到此的劉琨,兩個性格直爽的鐵漢一見如故,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之後的許多時日里,他們同榻而眠,縱談時事。這個時期,還是西晉的繁榮期,但是危機已經到來,當時的河北地區,已經「豪傑並起」。所謂的「豪傑」,大部分都是山賊草寇,也包括許多進入當地的少數民族部落,西晉王朝繁榮的外表下,已經隱隱洶湧著暴亂的暗流。這種情況,自然讓兩個年輕人憂心忡忡,終於有一天,祖逖提議,以後每天早晨,只要雞叫了,就要起床練武,從此之後,兩個年輕人結伴練武,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最充滿磨練的一段時光。也有說法是,當時的兩個人,同在當地司州處做主薄,屬於工作上的同事。但無論哪種說法成立,兩位後來魏晉南北朝早期最傑出的民族英雄,就是因為相同的對國家前途的憂心走到了一起,並且一道經歷了年輕時代的成長磨練。
公元313年,祖逖從跟隨他來到鎮江的難民中,精選了100人,在鎮江誓師后,隨即宣布北伐。他的這種行為,在當時人看來簡直是痴人說夢,幾乎每個人都認定,他這是送死去了。
富有軍事經驗的祖逖,很快從這一片亂象中,找到了制勝之道,如果要完成收復北方國土的大業,塢堡,是必須爭取的對象。
祖逖並不這麼想,他不但要去,而且要勝利,在出征之前,有一幕場景永遠留在了歷史上:在公元313年八月渡江北上,船隻行到長江中流的時候,祖逖突然悲憤異常,拚命敲打著划船的槳,仰天長嘯:我祖逖如果不能收復河山,就讓我葬身在這滔滔江水中吧。身邊的部將目睹此情此景,無不感奮。這一幕難忘的場景,就是後來無數英雄心嚮往之的「擊楫中流」。
東晉最終渡過了這個最危險的時期,主流的說法是因為江南地區世家大族王家的支持,幫助東晉司馬睿政權穩固了統治。但是,就在那些腦滿腸肥的士族階層還在相互觀望,尋求這個非常時期最大利益時,卻另有一些純粹而勇敢的人,堅決地站了出來,召集起不願意做亡國奴的軍民們,向著戰火連天的北方,肆虐中原的「五胡」敵人們,舉起了復讎的馬刀。當大批難民南逃避難,成為這個時期「主流情景」的時候,他們卻逆流而上,雖然明知不敵,雖然強敵在北,卻以一顆慷慨忠義之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戰至流血凝肘而不退,只為一個那時代所有掙扎在戰爭鐵蹄下的人們一個共同的願望:收復國土,光復山河。
祖逖開始動手了,他在對待塢堡的政策上,很注意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以懷柔為主,勸說那些塢堡的主人向東晉效忠,對賣身投靠敵人的,就堅決打擊。起初北方塢堡的主人們,大多對祖逖持懷疑態度,祖逖推心置腹,曾經不顧個人危險深入塢堡,策反原本效忠於羯族石勒政權的塢堡堡主們。他成功爭取了開封的塢堡堡主陳川,並且聯合陳川消滅了一直為虎作倀、幫助石勒欺壓各塢堡的安徽永城堡主張平。這件事對整個北方的塢堡來說,極具震撼,這些塢堡主人們也明白了祖逖的態度:願意抗敵的,我們就是戰友,賣身投靠的,就是我祖逖的死仇。從那以後,越來越多的塢堡堡主開始投奔祖逖。這種情況,雄踞北方的石勒當然不能坐視,他先派自己的大將石虎攻打祖逖。公元319年,雙方在豫州交手,當時的石虎有5萬多人,祖逖只有幾千人,力量懸殊之下,原本一直是祖逖盟友的陳川竟然臨陣倒戈,投降了石虎,寡不敵眾的祖逖,因此敗退壽春。這之後,石虎多次攻打壽春,都被祖逖擊退。無法回去交差的石虎,掉過頭來向剛剛當了叛徒的陳川進攻,把陳川的5000多人擄掠到北方去,冒充祖逖的俘虜來表功。不明真相的石勒,因此對石虎大加褒獎。石虎的這次糊弄,很快就得到了報應。第2年,祖逖發動反擊,打敗了石虎的部將桃豹,收復河南封丘、雍丘等地區。因為這場戰爭的勝利,祖逖繳獲了桃豹軍隊的大批戰馬,從此,他也擁有了一支精銳的騎兵。
然而,也正是這麼多的「第一次」,激發了中華民族最珍貴的風read.99csw.com骨:堅忍。眾所周知,擁有五千年文明的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堅忍的民族,在每一次災難威脅面前,都會有勇敢的人挺身而出,帶領這個民族走出陰霾。在西晉滅亡,東晉建國的公元316年前後,當時在江南苦苦支撐的東晉王朝政權,確實到了一個「最危險的時候」。北方各政權持續南進,南方東晉王朝立足未穩,局面危急,北方的百姓正遭到戰爭的肆虐和野蠻的屠殺,呻|吟在侵略者的鐵蹄下,如果只知道在新亭邊上哭,晉朝的亡國,或許是很快就會發生的。
經過兩年艱苦作戰,到了公元321年,祖逖終於掃清了整個黃河以南的北方地區,作為北方政治經濟重鎮的河南省,此時已經全數被祖逖收復。東晉與北方政權的分界線,也從長江變成了黃河。在一無援助二無軍隊的情況下,祖逖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和北方百姓的支持,一步一個腳印,實現著他收復北方的夢想。河南光復后,祖逖在當地發展生產,祭祀死難者,常年遭到戰爭破壞的河南省,此時開始漸漸恢復往日的繁榮。因此,在河南百姓的心目中,祖逖有著崇高的聲望,許多人都視他為父母。
在這樣的災難面前,東晉政權遷移到了南方,對於這樣的奇恥大辱,當時遷到南方的東晉權貴們,無論是身為皇帝的司馬睿,還是那些如喪家犬的世家大族們,回想著這災難的一切,自然是悲從心頭起。一次在一個叫新亭的地方,東晉的君臣眼望北方,想起西晉滅亡前北方和平的時光和當年的繁華,一個個不禁潸然淚下,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新亭對泣」事件。然而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晉朝的危機,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南遷而緩解。長江雖可以暫時保證晉朝的安全,但這個時期,北方的戰亂在繼續,大量的百姓南逃在繼續,沒有人知道,未來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難道是南方繼續淪陷,百姓繼續遭到屠殺?沒有人願意這樣,而且,在遭受亡國之恥的東晉人心中,也都有一個簡單而共同的夢想:收復北方,光復河山。這不僅是東晉鞏固政權統治,整合難民的口號,也是當時東晉老百姓們的願望。這是中國封建王朝第一次面臨半壁江山淪陷的局面。
祖逖是不會退縮的,他已經退過一次,從遙遠的河北家鄉,退到如今的江蘇鎮江,離鄉背井,已經無路可退,他唯一的選擇,只有前進。
同為民族英雄,也同樣出身北方世家大族,但是在性格上,劉琨和祖逖卻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祖逖出身於軍人世家,身上帶著北方軍人的豪氣和刻苦耐勞的性情。年輕時代的劉琨,卻更像一個「花|花|公|子」,他是漢朝皇族的後裔,其家在魏晉時期歷任高官,自小錦衣玉食。他的生活一度也很奢侈,比如早年在洛陽為官的時候,經常出入娛樂場所,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和西晉的富豪石崇還是好朋友。他是個能文能武的人,除了早年和祖逖一起練劍的經歷外,他還很擅長詩詞創作。在他與祖逖一道練劍后,劉琨被諸侯齊王司馬囧徵召,在洛陽生活了很長時間,那時候的他,很少能看到青鋒出鞘的勃勃英氣,相反每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嬉戲玩樂,飲宴做詩。他和當時西晉著名文學家陸極、陸雲、潘岳等人,並稱為「二十四友」,一度是西晉皇后賈南風的心腹。如果沒有那場顛覆西晉王朝的動亂,歷史上的劉琨,很可能就是個花|花|公|子。
王俊的死,讓劉琨失去一支臂膀,隨著石勒實力日強,劉琨也支持不下去了。公元317年,平定王俊的石勒,轉而進攻劉琨,這次劉琨被打得全軍覆沒,連并州都丟了,他只能去投奔老友奇盧。然而,這時候的拓跋鮮卑,正好發生了內鬥,劉琨被誣陷參与了奇盧弟弟的謀反,遭奇盧拘押。雖然最後劉琨的「謀反說」查無實據,但多疑的奇盧,遲遲不肯釋放他。就在這個時候,東晉的王家梟雄王敦送來書信,命令奇盧殺掉劉琨。劉琨與王俊不睦,而王俊又和王敦是同宗,正好公報私仇。騎虎難下的奇盧,最終做出了殺掉劉琨的決定。是年,劉琨以及他的侄子被奇盧殺害,西晉滅亡後晉王朝在北方最後一個據點,就此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