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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弘光三大案

第十一章 弘光三大案

畢竟當了半年多的皇帝,行政能力還是有了一些的弘光帝漸漸冷靜下來,他先派遣內官持御札宣召「太子」入京。
「法律派」以中上層黨員為主,由於層級高,眼光也高。他們以兩黨的高人黃宗羲、王夫之等為推手,通過著書立說,從法律上直接否認弘光帝的身份。
對於皇帝陛下的「媳婦」是真是假,那是他的「個人陰私」,老百姓可以不聞不問。但「太子」的真假卻關乎國本,不能聽之任之。出於對「烈士崇禎」光輝形象的緬懷,出於對馬阮集團賣官鬻爵的憎恨,出於對弘光帝胡作非為的厭惡,大家主觀意識中更願信這個太子是真的,民間輿論一致要求政府澄清事實,還真象于天下。
二是朕從前僅是郡王,依《大明律》,郡王又何來東西宮;
恰在這時,弘光朝又接連發生了兩個大案,這讓兩黨人士發現了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好辦法。
鴻臚寺少卿高夢箕的家僕穆虎從北京往南京逃難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了一個少年,兩人結伴而行。晚上睡覺時,穆虎發現這個少年一個天大的秘密,穿的內衣上竟然綉著龍紋。
「歇斯底里」的阮大鋮終於被老馬同志兜頭的一盆涼水給澆得冷靜下來,停下了自己進一步「違法犯罪」的步伐。
被嚴刑審訊后,這個「假媳婦」的供詞是:「民女三十六歲,姓童,十七歲入宮,由曹內監冊封。當時同時被封的還有東宮黃氏、西宮李氏,李氏生子玉哥,因為戰亂下落不明,我生一子金哥,現住在寧家莊,孩子胳膊上有我咬下的牙印作記號……」
就在此案已炒得沸沸揚揚之時,另一個弘光朝的大案——「假媳婦案」也進入了公眾的視野。
這兩黨有兩大優勢,是馬阮集團無法比擬的。一是人數眾多,從大江南北到東海之濱,凡是有封建士大夫存在的地方,到處有他們的「好同志」。雖然各自為戰,缺乏統一的領導,但千千萬萬的螞蟻行動起來,也是能啃食掉一頭大象的,況且是那個小小的馬阮集團。
阮大鉞同志就是想搬出這一「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來證明閹黨的清白,當然也就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三是郡王妃冊封必須由朝廷派出禮部官員執行,又何來曹內監去冊封一說;
當然不會,因為東林復社兩黨並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其做法引得閹黨一些「有識之士」也很反感,曾勸他:「現在天下大亂,你這樣瞎搞亂搞,一味報復,最後不知是便宜了清虜還是闖賊?」
但阮大鋮同志精神世界已經進入了「顛狂錯亂」的狀態,從前被東林黨打壓,被複社逐趕等一幕幕的「https://read•99csw•com悲慘遭遇」又在他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於是,他口無遮擋地回答:「我已快到六十歲了,來日無多,我就是要把這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報復活動中去,讓那些曾經傷害我的人顫抖去吧!我不管是為清虜還是闖賊的結果,我只要打擊過程中的快|感!」
上疏句句戳在弘光帝的心窩上,讓他百口難辨。只能夠囑咐手下,對這個「太子」嚴加看管,不可動刑,更不可弄死,只能讓時間來慢慢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由阮大鋮挑起來的爭鬥,真能就此消停嗎?
拿到此供詞的弘光帝氣得七竅生煙,當場揮毫潑墨、奮筆疾書,指出其荒誕之處,為自己作「庭外辯護」:
隨後,由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相關人士組成的「甄別組」開始工作了。
後來,創作激|情一發不可收拾的老小子再接再厲,短時期又推出自己的第三部大眾通俗讀物——《蠅蚋錄》,兩黨中的「壞分子」增加到了「八十八活佛,三百六十五天王,五百尊應真」。牽連達千餘人,企圖把東林復社人士一網打盡。
四是朕從未有子,又何來金哥玉哥。
在他的諄諄善誘下,大悲和尚的「供述能力」有了新的提高,涉案人員由大悲一人擴大到一百四十三人,其中史可法、高弘圖、錢謙益、姜日廣等高官及社會知名人士「案上有名」。
《三朝要典》是當年由魏忠賢公公任總設計師,閹黨頭目顧秉謙任總編,馮銓等任編輯,集數年心血而成的反東林黨白皮書。該書雖然是用官方語言編寫,但文中卻大量採用了白描、虛構等小說手法,對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進行了生動形象的藝術加工,使故事情節更加撲朔迷離、顛盪起伏。該書經天啟帝批准后公開發行,成為閹黨打擊東林黨的重要文化武器。它能讓閱讀此書的讀者從中領悟到東林黨所作所為是多麼的「骯髒而黑暗」,而閹黨所作所為是多麼的「公平與正義」。
「道德派」以下層黨員為主,由於層級低,眼光也低,對兩案添油加醋,無非是要證明弘光帝既忘先帝之恩,又忘夫妻之情,是一個典型的當代「陳世美」,意在搞臭弘光帝,抒發一下心中的怨恨之氣。
但怕什麼卻來什麼,高夢箕的忽然奏報讓他一時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就在這老小子陰謀即將得逞之際,一個人,伸出自己瘦弱但卻堅強有力的臂膀,擋住了他「狂飆忽進」的肥胖身軀。
從這件事上,阮大鋮同志看到了東林黨在朝政上還是有生命力的,在弘光帝的眼中還是有迷惑力九九藏書的。這讓他的危機感進一步加強。
比起正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馬阮集團來,處於朝堂之外的東林復社兩黨似乎是一個「弱勢群體」,但實際情況卻不盡然。
一是朕妻早死,並已經追封,何處又冒出來個「童媳婦」;
而兩黨的同志們搬起反擊的石頭,在砸向馬阮集團的同時,反過來卻砸了整個弘光朝的場子。自然,也砸了自己的場子!
該婦在進京路上,舉止輕浮,毫無「王妃」的大家風範;若官員供應不周,則掀掉桌子,破口大罵;官員參拜,則揭簾露出半張粉臉,如戲子般大叫「免」……
「甄別組」成員中,最有權威的人士當屬大學士王鐸了,他曾經在東宮給太子當了三年的「家庭教師」,自然應該對太子應該相當熟悉。
可是,鬥爭是帶有慣性的。在輿論鬥爭中嘗到快|感的兩黨人士更是「得勝更猖狂」,對弘光政府掀起了一股又一股「信任風暴」。這風暴,一直到弘光朝滅亡,也未嘗停息,最終也算是「與國同休」了。
他還繼續發揮演戲的天賦,對這個「獃人」進行誨人不倦地啟發引導:「國家大仇固然要報,祖父母的恨也應當昭雪呀!」
先說一下「假太子案」吧,此案發生的時間:1644年12月底。
作為以親藩得繼大統的弘光帝,現在最怕的人,就是比自己更有繼位資格的崇禎三個兒子了。這三個侄子無論那個忽然出現,從法律上來講,自己馬上就得捲鋪蓋走人讓位。
且慢,東林復社兩黨的黨章可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對於這等國家大事,豈能放過。
這個機會就是弘光朝三大案中的第一大案——妖僧大悲案,此案發生的時間是1644年12月。
也是在1645年三月初一,「童媳婦」大搖大擺地來到了京城,但是,卻沒有被迎進宮中與弘光帝「破鏡重圓」,反而被直接下到最高級別的監獄——詔獄中,並被錦衛衣嚴加審訊。
審理筆錄經整理后,「脫水」稿如下:該僧始稱己為崇禎,再稱己為齊王、吳王、定王,思維混亂,條理不清,疑患有間歇性神精錯亂綜合症。后經再三審理查明,該僧本名大悲,在蘇州當和尚,見天下大亂,遂產生了冒充親王進行招搖撞騙的犯罪企圖。
不過沒關係,承秉「做事做絕、除善務盡」的阮大鋮同志馬上就又發現了一個「借力打力」的新機會。
所從早在今年七月,他就詔告天下,宣布自己的這三個侄子都已「壯烈殉國」,並分別給上了謚號。
這下高老爺傻眼了,為推卸責任,他第一時間給弘光帝上了密奏,將這位「太九_九_藏_書子」的情況彙報。
由於兩黨人士人數眾多,各自為戰,所以在利用兩案向弘光帝開火時,也就形成了「道德派」和「法律派」。
他則在次日召開群臣大會,在會上說:「現在有一個北方來小孩子,自稱是先帝立的太子,請有關人員幫我甄別一下,如果真是太子,這也是一件大好事。朕無子,可以把這個孩子當作自已的孩子來撫養,上可告慰先帝在天之靈,下可安撫百姓殷切之願!」他的發言簡潔感人、有理有節,使自已一下子站在道德和法律的至高點上,贏得了與會大臣的一致稱頌。
這月的一天,河南有一個姓童的中年婦女來見南明河南巡撫越其傑,自稱是德昌王(即弘光帝最早的封號)的媳婦,因戰亂與弘光帝走失,流落民間,現請巡撫大人幫忙,好「尋夫團聚」,並講了其它一些細節。這讓見多識廣的越巡撫深信不疑,於是一面奏報,一面派人將這個「皇帝的媳婦」護送至京。
見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弘光帝批示,按《大明律》定罪懲治。
但這位「太子」人在屋檐下,卻肯不低頭。旅途之中,招搖過市,公開為自己做起了「形象廣告」。
這兩個大案,一個是「假太子案」,一個是「假媳婦案」,案件的當事人,都離不開弘光皇帝。
「辯護」的聖批條析縷清,讓大臣對弘光帝的才能重新刮目相看。
作為政府官員的高老爺一時難辨真偽,不過,為了穩妥,他先讓家人把這位「太子」帶出是非之地的南京,先到蘇杭一帶「旅遊旅遊」,從而給自己留出思考和應對的時間。
好了!現在無論是「假太子案」還是「假媳婦案」都可以定性了,只不過是兩起性質特別惡劣的刑事詐騙案罷了!
膽敢穿綉龍紋的內衣且精神正常的人,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活膩歪了想自尋死路的,要麼就是——皇帝或皇子。大吃一驚的穆虎趕忙詢問那少年的身份,少年也不隱瞞,直接告之——吾是太子。
但聰明絕頂的阮大誠同志在大悲語無倫次的陳述筆錄中發現了「潞王賢明,當立為天下主」的供詞,這讓老小子大為興奮,想到了一個將此刑事案件升華為政治大案的決竅——誘供。
話說阮大鋮自從利用「順案」作武器,把東林復社兩黨整得「雄風不再」后,頗是自鳴得意了一番。然而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阮大鋮同志一想起自己仍背著「逆案」的黑包袱,就如芒刺在背。
二是控制著社會輿論的導向。兩黨不但人數眾多,且大多數乃「社會精英人士」,自詡代表了大明「發展進步的方向」,因此,在民眾中有極高的威信,引導社會輿論向何read.99csw.com處去的能力極強。而社會輿論,是具有「大規模殺傷效力的社會生化武器」呀!
這個人就是南明政府的實際首腦——馬士英。
「王老師」的甄別結論很快就出來了——此太子是一個典型的「山寨版太子」。
「法律派」有的這樣宣傳:「童媳婦」是真的,但弘光帝不敢相認,為啥?因為他是假的,是馬士英為達到個人「挾天子而令諸侯」的目的,從街上拉的一個「小混混」。不但現存的弘光是假的,而且後來他接來的那個嫡母——鄒太后,也是假的。
因為在《三朝要典》的主要創作素材——三大案中,大量涉及到了弘光帝親奶奶——鄭貴妃的政治名譽,阮大鋮同志直白地告訴弘光帝,只要批准該要典重新上市,就可證明「陛下的奶奶」是當年那些鬥爭中無辜的受害者,她老人家不但政治上是清白的,而且思想上是純潔的。
但對那個給自己無限尷尬的「假媳婦」,他就沒那麼客氣了。讓錦衣衛把她打得血肉模糊、精神失常后,扔到地獄中活活餓死!
隨後,另外兩個也曾經當過太子「家庭教師」的劉正宗、李景廉及「太子同學」丘執中(一名太監,曾為東官伴讀)也得到相同的結論。
這個月的某一天,有個和尚風塵僕僕地來到首都南京,他既沒有去燒香拜佛,也沒有去尋寺訪友,而是直奔皇宮大門,叩門大喊,自稱是大明親王,因戰亂出家,現特找弘光帝來尋親認戚。
與此同時,為了使揭露「犯罪分子」的效果更加形象化和大眾化,阮大鋮同志以涉案人員為原型,推出了自己第二部大眾通俗讀物——《蝗蝻錄》(第一部為《百官圖》),蝗指東林黨,蝻指復社。該讀物列出兩黨中,危害國家的「大人物」有「十八羅漢,五十三善才童子,七十二聖賢菩薩」,圖文並茂、易讀易記。
現在,被阮大鋮多重逼迫、嚴重打壓的兩黨人士正積極行動起來,捍衛自己的生存權和發展權,決不能讓天啟朝的悲劇再次上演。
此宗發生於1645年元月,比前兩個案子晚一個月。
案情是這樣的:
「又是一年春來到,桃花杏花滿天開」。但陰霾重重的弘光朝廷,能否在這生命蓬勃的春天開始全新的歷程?
要想在政治上徹底翻身,就得讓把「逆案」由黑洗白。經過再三思考,阮大鋮同志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被崇禎帝下詔毀版的《三朝要典》重新上市公開發行。
在「審判組」同志們的強大攻勢下,此「假太子」終於招供:本人王之明,乃駙馬都尉王昺的侄孫,高陽人,因貪慾富貴而走上詐騙的犯罪道路。
三天後,大悲和尚被「妖言罪」斬于九九藏書鬧市,此案最終還是以刑事案件收場。
但可惜在「頭腦反應嚴重遲鈍」的弘光帝面前,他的努力只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弘光帝只同意禮部訪求散落在民間的《三朝要典》,作為歷史資料放入國家檔案館——史館進行保存,對再版發行隻字不提。不過,為了告慰阮大鋮同志的努力,弘光帝下詔,對因參与此書編纂而受到「政治迫害」的霍維華等人給予平反,死去的給開個追悼會紀念紀念,活著的可以出來「免費做官」,就此打住。
這種輿論也傳導到了軍營里,感染得弘光帝當年的「恩公」——靖南侯黃得公竟也信以為真了。給弘光上疏說:「太子未必是假冒的,陛下您要慎重對待。此案審理中,千萬不能對太子動刑,以免讓那些審官們為了順陛下的意思,作出冤屈的判決!」
非但不能放過,兩黨中的智能之士都還發現了其中蘊含著的巨大「政治價值」,最好利用此案端掉馬阮集團的總後台——弘光帝,從而把這個小集團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童媳婦」遭到如此待遇,是因為本案的另一個當事處——弘光帝根本就不認可這個「上門媳婦」的身份,指控其為奸人假冒。
皇帝陛下的憤怒引起了護送「假媳婦」進京官員的不安,為協助皇帝打擊犯罪分子,紛紛上疏,提供旁證。
「阮兄,到此為止吧,難道你真要讓我們的朝堂,變成一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墓園嗎?」
待太子於1645年三月初一來京后,弘光帝請錦衣衛馮可宗出面予以「接待」。
想要實現他這個「小小的心愿」,並不是太難,只要弘光帝審批通過即可。而要讓弘光帝審批同意,似乎也不是太難,只要激起這個「獃人」心中的怒火即可。
這結論讓弘光帝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在他的批示下,此案進入下一輪法律程序——用「審判組」接替「甄別沮」,審理出「假太子」的真實身份。
弘光三大案中,阮大鋮同志率先搬起了石頭,砸向東林復社兩黨的同時,反過來也砸了自己。
覺得人生頓時「中彩」的穆虎自此一路小心伺候這位「太子」殿下,回南京后趕忙把這一「奇貨」交與了自己的老爺——高夢箕。
就在史可法在前線為北伐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在朝堂上,以阮大鋮同志為首的「閹黨」和群龍無首的東林復社兩黨「殘餘勢力」也正斗得「不可開交」。
得知此事的弘光帝處理是:自行迴避,移交有關行政部門審理鑒別。
「法律派」有的那樣宣傳:那個北來的太子是真的,弘光帝不願承認。是因為他一旦承認,就應該讓座于太子,失掉其合法稱帝的法律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