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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權貶值 3.藩鎮重組惹的禍

二、皇權貶值

3.藩鎮重組惹的禍

朱友貞將收復魏州的期望寄托在了大將劉鄩身上。
此人正是李存勖。李存勖威嚴地站在城門樓,對城下的張彥說道:「你這廝,竟然敢目無法紀,脅迫主帥,殘害百姓,這幾天到我這裏控告你的人絡繹不絕。我此番舉兵南下,並非貪圖別人土地,不是侵略行為,而是為了解救黎民於水火。你雖然向我報信投誠,可我河東容不得這種背信棄義之徒。我不得不替魏博軍民懲處你。」張彥一聽李存勖這番話,腦袋「嗡」的一下,傻了眼,六神跑了五神,一身冷汗濕透了衣衫。
自從賀德倫被李存勖張承業君臣騙離魏州之後,首先得到重用的是原天雄判官司空頲。李存勖主要精力忙於戰事,雖然兼任了天雄節度使,可沒有太多時間管理軍政事務。因此,天雄軍府的日常工作就交給了司空頲打理。這位司空頲曾受賀德倫委託,到李存勖大營遊說李存勖進軍魏州城,斬殺張彥。可能是這次會見及其官職地位的緣故,李存勖對司空頲有不錯的印象,選中他為主持天雄軍府日常工作的人。
速戰方針確定后,李存勖在莘縣城外安營下寨,全力攻打,一日之間與梁軍大小數次戰鬥。
時間為李存勖創造了機會。李存勖這次南下已經不同於往日,這次是有備而來。李存勖這次的對手也不同於劉守光,這次是根深葉茂的朱梁帝國。
主動投靠晉軍的張彥,懷抱著三個熱罐子,滿以為會得到李存勖封官賞銀。萬萬沒想到剛見面就被李存勖罵了狗血噴頭。張彥仰頭大聲向李存勖告饒伸冤。可李存勖面無表情,根本沒有興趣聽張彥嚷嚷。李存勖輕輕一揮手,城下晉軍武士呼啦一擁而上,手起刀落,像切西瓜一樣砍下了張彥及其親信七人的腦袋。見此情景,隨同張彥前來的其他銀槍效節軍校嚇得面如土色,雙腿發抖,褲襠濕了一大片。
到了公元915年,楊師厚已經老邁。他在沙場上已經縱橫馳騁了幾十年,身上傷病不下幾十處。三月,朱梁帝國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死在任上。
軍心渙散的危急時刻,劉鄩站出來,手扶佩劍,花白的眉毛和鬍鬚隨著他大聲的喊話而震動著。劉鄩高呼道:「弟兄們,我們已經離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受敵,山路險阻,沒有任何退路。現在只有破釜沉舟決一死戰,才有可能獲得生還的希望!」被劉鄩這麼一說,梁軍絕處求生的衝動被激發出來,隊伍暫時穩定了下來,不得不重新團結在一起,直面敵人及死亡。
像司空頲這種人最大的問題還不是貪財弄權,而是容易昏了頭,找不到北,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這種小人的特點是,一旦得勢,他就利令智昏,翹尾巴,自我膨脹。這時候殺身之禍也就不遠了。司空頲誤以為李存勖容易矇騙,他想將李存勖架空,把天雄藩鎮完全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除了主政日常工作之外,司空頲採取了一個重要的步驟。他打算將侄子從河南秘密召來魏州,協助他進一步竊奪天雄軍政大權。
既然計策被識破,晉陽已有防守準備,劉鄩當機立斷,不再進軍襲擊晉陽,改道撤退向東,去攻打李存審佔據的臨清。臨清是晉軍前線部隊的補給基地,劉鄩打算去臨清搞糧食補充自己,同時削弱敵人。
梁帝朱友貞是靠趙岩的計謀和楊師厚的軍力才上台的,他沒有足夠厚實的勢力做家底兒。因此,朱友貞這個皇帝做起來總感到底氣不足。他原本想重新啟用王景仁,讓王景仁鉗制一下楊師厚在軍界的影響力。可是王景仁倉促伐淮南失敗,使朱友貞失去了一顆有份量的棋子。
上路軍兵遲遲不離魏州本營,賀德倫向劉鄩告急,請求支援。劉鄩派出手下大將王彥章率領五百龍驤軍進入魏州,打算強行驅趕軍兵上路離開。
朱友貞天天琢磨著怎麼扳倒楊師厚,最好是兵不血刃,借刀殺人也行。不過朱友貞還知道自己的份量,他很清楚對待楊師厚不可草率行動,弄不好自己的屁股就要挪窩或者腦袋搬家。朱友貞在默默地等待機會。
晉軍追得匆忙,梁軍也走得辛苦。因為老天爺實在不幫劉鄩的忙。
朱友貞得到楊師厚的死訊后高興極了。這位皇帝大人從龍椅蹦起來,在地上轉了三個圈,白蔥一樣的手連拍四下,鼓起腮幫子吹了五聲口哨,一連捏了六個宮女的臉蛋。朱友貞大聲吩咐,拿來七壇酒,擺上八道菜,將駙馬租庸使趙岩、判官邵贊等親信找來,一起狂吃濫喝一通,共同慶祝楊師厚的死。
這麼多有份量的人慶祝楊師厚的死。
賀德倫斜視了張彥一眼,又看了看門口的衛兵,問道:「單幹?怎麼干?我可沒有做皇帝的野心。」
之所以說楊師厚太強,是因為楊師厚常常以朱全忠老臣自居。楊師厚戰功卓著,儘管他一向很低調內斂,可到了晚年他也犯了常人常犯的毛病,居功自傲,故步自封。楊師厚又有擁戴新皇帝之功,更加助長了他自我感覺良好的心態。楊師厚雖然身在魏州,可是他雄視文武百官,甚至將朱友貞也不太放在眼裡。楊師厚輕蔑的眼神時不時地掠過百官的頭頂和皇帝的心臟。
小小莘縣是否可長期固守呢?
李存勖沒有給予張彥當面接見的禮遇,而是讓張彥在城外等https://read.99csw.com待。張彥在城外一邊等,一邊胡思亂想。正在他緊張而興奮地盤算著李存勖如何褒獎他的時候,城頭上傳來號角之聲。張彥仰頭觀看,只見一位年輕挺拔的武將站在黃羅傘下。此人威風凜凜,英氣逼人,全身上下似乎散發著似乎無窮無盡的力量。張彥心中一沉,他猜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晉王李存勖。
紅光滿面熱氣騰騰的朱友貞聞聽此言,全身一激靈,夾著肉的筷子舉在面前,停在半空中,嘴巴張著半天說不出話來。朱友貞眼睛翻了翻,問道:「你什麼意思?」
情急之下,張彥又憋出一個主意。他對被囚禁的賀德倫說:「皇上是個大笨蛋,被人牽著鼻子耍得團團轉。大帥你即使效忠效力,也得不到信任。估計後半輩子是混不出個名堂了。」賀德倫此時十分沮喪,剛上班就落到上級不信任下級要造反的境地,他腦袋裡一團混亂,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禁慨嘆:「難道我的未來真是夢嗎?」賀德倫看了看張彥,沒有表態。
這麼多人慶祝楊師厚的死。
李存勖搞清楚形勢底細之後,率領大軍進發到達永濟(按照唐朝設置的行政區劃,在今山東臨清以南)。張彥見友軍來了,感到自己的計策成功了。他選了五百名銀槍效節軍校做衛兵,盔明甲亮,衣衫光鮮,全副武裝,耀武揚威地來到永濟拜見和迎接晉王。
「那你說怎麼辦?」朱友貞一臉茫然地問道。
劉鄩認為晉軍主力都在魏州,後方晉陽必定空虛。他打算千里奇襲李存勖的老窩,以「圍魏救趙」。劉鄩留下少數軍隊在南樂城內,一天到晚該敲鼓敲鼓,該做飯做飯,該巡邏還巡邏,他自己則率領主力部隊悄悄地從黃澤向山西進發去了。
李存勖巧取了魏州,面臨的第一個難題是如何治理魏州。
晉王李存勖大吃一驚,知道大事不好,自己勞師遠征,主力部隊都壓在了前線,後方十分空虛。一旦被劉鄩得手,後果不堪設想,幾十年基業將毀於一旦。李存勖立即命令追擊劉鄩,並向各路要塞發出緊急通知,要求駐軍星夜兼程回援晉陽。
事物的兩面性是普遍存在的。既然楊師厚可以將朱友貞推上皇帝寶座,也有能力將朱友貞掀下皇位。朱友貞可以用錢財打動楊師厚,別人也有可能用更多的錢財打動楊師厚。而且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朱友貞深知這個淺顯而常見的道理。他對楊師厚表面倚重,實際是內心處處防範。
分割后的魏博成為天雄與昭德兩鎮。朱梁朝廷委派賀德倫出任微縮版的天雄節度使,割出澶州(今河南清豐縣)、衛州(今河南省浚縣一帶)、相州(今河南省安陽縣)組建昭德藩鎮,以宣徽使張筠為昭德節度使。資產、業務、人員、財務隨著地盤劃開也進行再分配,原魏博的府庫錢糧和軍隊平均分配給這兩個藩鎮。
楊師厚的死原本對於朱梁是個損失,可梁帝朱友貞卻在皇宮內偷偷擺宴慶賀。
劉鄩原本是王師範手下大將,有勇有謀。後來在朱全忠平定青州王師範的戰爭中,王師範兵敗勢窮,劉鄩被葛從周在兗州收降。劉鄩用兵以奇襲見長,一步百計,兵勢變化無窮,曾跟隨朱全忠歷經陣仗,屬於老一輩的戰將。
經這麼一拖二磨三搪塞,張彥和亂軍看出了朱梁朝廷的心思,感到與朝廷談判無望。一不做二不休,張彥一把撕碎了朝廷的詔書,大罵朝廷無恩無信。張彥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影響力十分有限,不足以做全體亂軍的老大。亂軍中頭頭腦腦多得是,隨便站出來一個都比他高出半截。這些平日里走路還恨路窄的主兒,在動亂之中,更是猢猻個個賽猴王,誰願意聽他的?可張彥又擔心夜長夢多。現在張彥與朝廷談判失敗,地位更加脆弱,弄不好會被情緒失控的其他大佬小佬當出氣筒幹掉。
賀德倫這番話說的言辭懇切,合情合理,基本沒有矯揉造作的嫌疑。李存勖也覺得賀德倫言之有理,正中下懷。李存勖心想不能再推辭演戲了,火候差不多了。於是李存勖很體面很名正言順很責無旁貸地接過了天雄節度使的印信。晉王直接將魏州納入了轄區統治和保護範圍,魏州的文武官員這才長出一口氣,感到生命財產安全總算有了保障。齊刷刷向李存勖謝恩,共同慶祝這個大喜的日子。
戰火燒到國門的梁帝朱友貞下一步會做何抉擇呢?
楊師厚擁有幾十萬的北伐野戰軍,擁有天下最強的藩鎮地盤,擁有令人羡慕的強大財力,擁有雄赳赳氣昂昂的衛隊,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頭銜。楊師厚儼然是泰山北斗式的明星,簡直是明星中的北極星。這足以讓楊師厚感到驕傲,也足以讓同輩文武感到嫉恨,更足以令皇帝感到心神不寧。
賀德倫、張筠這兩個新節度使懷著不被信任的複雜心情上路了。
趙岩見木頭小舅子接受了他的主意,禁不住興奮得臉發紅髮亮,一揚脖將一大碗酒灌進了肚裏。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對戰機的把握是對一個統帥智慧的考驗。朱梁自毀長城,為敵人送上大禮包。晉王一戰定河北,自此朱梁難爭鋒。
「魏博地廣兵強,物產豐富,歷代軍閥割據自治,朝廷也難以與之對抗。楊師厚是前車之九*九*藏*書鑒,不可不防後來者效尤啊。」趙岩說道。
但無論什麼樣的戰神都會老,無論多麼輝煌的強人都會死。
這時候,李存勖發話了:「罪大當死的只限於這八個人,其他人赦免,只要不參与鬧事,以後也不追究。以後你們要效忠本王,盡心賣力辦事。」驚魂未定的銀槍效節軍,過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小命保住了,這些平日里蠻橫不可一世的魏軍呼啦啦拜倒在地,對李存勖千恩萬謝。
為了安撫籠絡投靠來的魏軍,李存勖放棄鎧甲,身穿輕裘布衣騎馬行軍,讓張彥帶來的銀槍效節軍校全副武裝跟在身邊,一同前進。不僅如此,這些銀槍效節軍的待遇不變,職責也不變,做了晉王帳前的護衛。李存勖這種氣度和胸襟感動了魏軍,魏軍對李存勖十分敬服。李存勖的懷柔策略收到了奇效。
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楊師厚作何感想?
可是小人背後還有小人。司空頲派往河南的信使被天雄都虞侯張裕截獲。張裕破獲了司空頲的陰謀,並報告了李存勖。李存勖「騰」地就火了,他質問司空頲:「我對你十分信任,將天雄軍政工作都託付你打理,你居然背著我干出這種勾當!難道就不能先給我說一聲再辦嗎?」事已至此,話已至此,事件的性質已經定案,結果可想而知。司空頲被李存勖滿門抄斬。一個政治投機小動物死於非命。
賀德倫見李存勖不肯接受,於是再次深施一禮,對晉王說:「現在汴寇近在眼前,軍隊中剛剛遭遇大亂,人心不穩,形勢艱難。我的親兵衛隊都被張彥殺害,現在我光桿司令一個,孤掌難鳴,根本沒有辦法統帥三軍。一旦生出變故,恐怕有負晉王重託,也白白辜負晉王你大老遠的救助之恩。」
現在朱梁朝廷派劉鄩抗拒李存勖,實在是一件艱難的任務。首先在力量對比上,梁軍不如晉軍。其次在政治形勢上,晉軍也處於上風。第三就是在指揮作戰的權力上,劉鄩屢屢受到後方中央朝廷的干擾,不能專征。第四軍需物資的供應上,梁軍基本上是孤軍作戰,沒幾天就陷入了忍飢挨餓的境地。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一場悲壯的失敗結局,使劉鄩這員名將陷入悲哀的泥潭。
張彥慌忙擺擺手,說道:「不是造反做皇帝,是要找個新靠山。因為我們雖然兵強馬壯,但如果沒有外部支援盟友,恐怕難以獨立對抗朱家。不如咱們投靠河東,與河東結成聯盟。」
晉軍已經加強了守備,劉鄩只好放棄臨清,轉而向北向貝州(今河北省南宮市東南)殺來。劉鄩帶著主力梁軍殺向哪裡,晉軍就追向哪裡。因為劉鄩的目標都是晉軍的軟肋。周德威和李存勖分別率軍趕來貝州救援。貝州城下晉梁兩軍發生激戰,互有勝負。貝州久攻不下,劉鄩進軍駐紮在了莘縣(今山東西部的一個縣城)。
就在劉鄩掉頭向東的時候,河東大將周德威也從幽州趕來救援了。周德威全部是騎兵,在速度上明顯優於劉鄩。周德威一邊追劉鄩,一邊製造輿論以動搖梁軍的軍心。周德威將捉獲的梁軍偵察兵砍斷手腕再釋放回梁營,並欺騙他們說幽州援軍已經進駐了臨清,臨清城固若金湯。
李存勖為何剛到魏博地盤就斬殺了投誠的張彥呢?他不怕失去人心嗎?這就是李存勖的高明之處。他在張彥和賀德倫之間權衡后,選擇了賀德倫,只有殺掉張彥,才有可能收服賀德倫。另外,張彥這種犯上作亂的行徑絕不可以得到助長,必須殺雞駭猴,防止更大範圍的潛在動亂隱患。同時,李存勖也為自己出兵南下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是替魏人除害來了,將屎盆子全扣在了張彥頭上。不過李存勖處理這件事的手法很細膩,他只除掉了張彥數人,沒有搞擴大化肅反運動,對多數人仍然採取恩威並施辦法,以拉為己用。可以說點到為止,沒有過火。
朱友貞聽完之後,鼓掌稱讚:「妙計,妙計。姐夫還是你……你厲害,這招夠陰的啊!將他們的地盤搞……搞小一點,看這幫傢伙誰還敢犯……犯上作亂!」
在確知魏博反去投靠河東后,朱友貞又悔又怕。急忙令劉鄩兵出洹水進軍魏州,並從山東調來天平節度使牛存節屯兵楊劉(這是黃河的重要渡口,在今山東東阿縣附近)。可是老將牛存節剛到楊劉就病死了,朱友貞又從陝西調來匡國節度使王檀替補牛存節。
鬧到這步田地,朱梁朝廷也有些慌亂,半認真半做樣子地派出使者去安撫魏軍。這使者帶給張彥的禮物是高官厚祿以籠絡,許諾給張彥弄個刺史的官當。而張彥仍然要求取消藩鎮重組。朝廷使者回到洛陽向朱友貞報告,閉著眼睛說瞎話糊弄皇帝說:「張彥不過是個小角色,好對付,只要給劉鄩多派些兵去鎮壓就能搞定。」朱友貞信以為真,對亂軍的要求拖著不辦,只是派使者帶著虛頭吧腦的詔書去應付張彥。
張彥知道賀德倫在等待下文,於是他繼續遊說道:「大帥咱們既然不被朝廷信任,還不如甩開朱家我們單幹。」
由於魏博藩鎮重組遇到巨大阻力,形勢變得複雜起來。朱梁朝廷也認識到事態比原來想象的嚴重多了。朝廷擔心發生意外禍亂,派出了開封府尹劉鄩率六萬大軍屯兵南樂,對魏博軍隊形read.99csw.com成威迫之勢。
原本是朱梁北方橋頭堡及門戶的魏州陷入河東控制,這對朱梁帝國打擊很大。朱友貞此時雖然後悔當初重組藩鎮的盲動,但為時已晚。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將魏州奪回來。
魏博藩鎮歷任節度使都有設置親兵衛隊的習慣,充任幕府內部安保工作。後來魏博幾次因牙兵親軍犯上作亂,導致藩鎮政權動蕩。朱全忠在平息魏博叛亂過程中,徹底割除積弊,取消了牙兵親軍制度。楊師厚坐鎮魏州后,為了加強和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將牙兵制度再次恢復,設立了銀槍效節都近千人。從名稱上也可以看出這支隊伍的作用及特徵,這純粹是楊師厚的個人衛隊,人人手持銀槍,且戰鬥力在一般軍卒之上,享受的待遇也在普通野戰軍之上,近千人的數量足以組建成一支獨立的作戰部隊。
李存勖那邊也不好過,被劉鄩折騰得心驚肉跳,被迫調集動員了幾個戰場的力量投入戰鬥。這僅僅是朱梁帝國的一支作戰部隊,就有如此之大的作戰及牽制能力。如果北邊的契丹、西邊的李茂貞及朱梁的其他前沿要塞也出兵攻打河東,河東將陷入首尾不能相顧、腹背受敵、分身乏術的困境。李存勖決定與劉鄩速戰速決,儘快結束這場戰爭。
此時此刻的賀德倫既有思想的危機也有生命的危機,他左思右想也理不出個准主意。被迫無奈之下,按照張彥等人的意圖,賀德倫以節度使的名義向晉王李存勖寫了封信,表示要與河東合作結盟。
劉鄩的行軍路線圖走了一個橫著的8字。先從南挺進西北,再從西北轉戰東部,再從東向北,現在從北退縮到東南。
他們很清楚為什麼死了一個楊師厚,換上了他們兩個後來人。
將魏博一分為二並不難,地盤在地圖上划個圈就可以輕鬆分開,錢糧裝備只要賬本計數車載斗量就可以解決,可是比這些難得多事情是人怎麼分?魏博藩鎮軍隊中近親繁殖十分嚴重,父子兄弟哥們親戚關係盤根錯節。現在要將這些紮成堆兒綁成捆兒的軍兵將校分來,分配到兩個地方工作服役,這些人都不願意。軍隊中產生了巨大的抵觸情緒。
六月,賀德倫素服待罪,開城迎接李存勖進入魏州城(今河北大名縣附近)。進入帥府之後,賀德倫拜見李存勖,雙手將天雄節度使的印信獻上,請求晉王兼任天雄節度使。李存勖盯著賀德倫看了看,然後連連擺手推辭:「我日前聽說汴寇逼迫你,所以我親自率大軍仗義來助,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後來又聽說魏州城內因亂兵之禍,生靈塗炭,所以這才進城來幫助你整頓秩序,慰勞安撫軍民。」
「換人代替不如削弱魏博地盤,實施藩鎮重組。」趙岩詭秘地微笑著。
李存勖之所以對朱梁採取防禦策略,除了戰略上的考慮之外,有個人他還是比較顧忌的,那就是楊師厚。楊師厚是朱全忠軍團中的宿將,也是朱梁當今軍事將領中的泰山北斗。楊師厚如同一座山橫在了李存勖面前,成為河東軍隊難以逾越的一道屏障。
趙岩狡詐地眯起小眼睛,湊到皇帝近前,緩緩說道:「魏博之地兩百年來都是以強悍著稱,一向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可是朝廷卻奈何它不得,這是為什麼呢?」
重組?難道還要上市嗎?主板還是創業板?
各位不禁要問了,魏軍不是很強大嗎?怎麼忽然又說自己不行了呢?這個道理其實不難解釋,魏軍的強大是以朱梁做後方支持為基礎的,是以魏軍團結一心為根本的,是以能征慣戰的主帥為統領的。現在魏軍離心離德,與朱梁關係破裂,群龍無首,當然非往日可比。
李存勖的這三條禁令得到了一個人的堅決貫徹與執行,此人就是李存進,也是李克用的假子。李存勖將時任沁州刺史的李存進調來,做天雄都巡按使,相當於警察局長。李存進不僅認真執行李存勖的三條禁令,而且更進一步從嚴把握尺度,沾邊就辦,而且嚴辦快辦狠辦。
這時候岐王李茂貞趁火打劫,派劉知俊兵伐朱梁的邠州。
想做皇帝的豈止一個人。朱友貞的五弟康王朱友敬就萌生了做皇帝的念頭。好在朱友貞發現及時,果斷地除掉了五弟。一旦五弟與楊師厚結合,後果不堪設想,朱友貞想到此處禁不住后脖子冒冷汗,每次想到這個地方他就斷片兒,不敢往下繼續想了。
擺平了後院的盧龍,擒斬了混世魔王般的劉守光,李存勖心裏踏實多了。年輕的晉王決定調整戰略部署,以河北為基地,將原來的南向防禦策略改為進攻策略,要與朱梁大幹一場。
李存勖也沒有「虧待」賀德倫,他以前朝李唐皇帝的名義封授賀德倫為大同節度使。既然前線的差事幹不了,那就到後方去吧。李存勖派賀德倫即刻到山西大同赴任。可是賀德倫走到太原,被河東監軍張承業挽留住了。說是挽留其實是強行留下,不讓賀德倫去大同,換句話說不讓賀德倫擁有實權。要說李存勖和張承業這對君臣真是絕配。一個演紅臉,一個演黑臉。兩人一出雙簧,奪了賀德倫的軍權,兵不血刃佔據了魏州。嘆為觀止!賀德倫曾經是朱全忠手下的嫡系幹將,落得如此下場,令人悲涼與感慨!
非也,都不是。這是趙岩各個擊破的政治手腕。
李存勖九_九_藏_書重用的第二個魏博舊人還比較成功。此人是魏州的稅務局兼財政局長,名叫孔謙。孔謙聰明幹練,擅長算賬,更擅長搞錢,條理清楚,科目詳實。李存勖讓孔謙負責管理軍府中的財政收支。孔謙比司空頲要會做多了,他不僅幹事稱職,更重要的是他很注意隱藏保護自己,對文武大員客客氣氣,誰也不得罪,政治生存環境營造得很好,贏得了李存勖的寵信。在此後十多年的晉梁戰爭中,魏博一帶是重災區,孔謙運籌帷幄,有力地保證了晉軍的供給。魏博成為了晉軍勞師襲遠的第二軍需基地。
司空頲有些才能,辦起事來比較麻利,也有些口才和思路,可是這小子心胸狹窄,依靠李存勖的信任作威作福,對與他意見不一致的人打擊報復,還貪財受賄,奢侈無度。有了這幾條,基本上已經可以定性,這傢伙不是個好乾部,群眾不愛,同事反感,領導棘手。只不過魏州這個地盤上的日常工作他比較熟悉,還算有可用之處,因此李存勖對他持包容隱忍態度。
讀罷賀德倫的來信,李存勖真是感到天上掉下了大餡餅。令人頭疼的楊師厚剛剛死,現在魏博又發生內亂。這是兵伐朱梁的大好時機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事不宜遲,兵貴神速。李存勖派出馬步兵副總管李存審從趙州率軍南下進駐臨清(今山東省臨清縣)。
楊師厚打仗的能力在朱梁內部和朱梁的敵人內部都是得到公認的。因此,鋒芒初試的李存勖也不敢輕易招惹楊師厚。
機會終於來了,而且是絕好的機會,比朱友貞預想的十八種機會都要好。
見朱友貞還是聽不懂,趙岩只好繼續邊剖析邊闡述他的想法:「將魏博一鎮分為兩鎮,從六州中分出三州組建一個新的藩鎮,如此可以分而治之。」
暴政?惠政?延續梁治?改弦更張?
賀德倫見戰火一觸即發,不敢大意,緊急要求晉王李存勖親自來支援。李存勖也打算畢其功於一役,順水推舟,決定親自率領主力部隊出山西到臨清與李存審會合,以確保萬無一失。
賀德倫作為魏博主帥負有這次藩鎮重組的主要職責。為了執行王命,他出面向軍隊施加壓力,進行組織動員宣傳安撫等工作,忙得滿頭大汗。無論賀德倫如何著急,數次催促分割給昭德藩鎮的軍隊上路出發,可是事情毫無進展。最後,賀德倫不得不使出了高壓強制政策。如此一來,各營寨中拉拉扯扯哭喊離別亂成一團。
楊師厚到了晚年還有一個嗜好,就是貪財。楊師厚大規模斂財,名義上是充實軍需,實際是他私心太重,暗自擴充私財及私人武裝。正是看透了楊師厚的這個心理,朱友貞在秘密籌劃推翻朱友珪的活動中,才以贈送錢財為誘餌拉攏了楊師厚。楊師厚為了斂財,在魏博境內橫徵暴斂,巧立名目,向農民和過往商人徵收了沉重的苛捐雜稅。不僅如此,楊師厚膽子大到了揩朝廷的油,擅自將輸送中央的貢賦挪用和截留,這是明目張胆的打劫,而且是打劫朝廷。
到了莘縣后,劉鄩決定不走了,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幾個月時間,他奔波了一大圈,行軍超過一千里,與晉軍大小數十仗,士兵減員不少,糧草供應幾乎斷絕。劉鄩開始深挖溝、高築牆,改主動出擊為防禦策略,打算固守莘縣以待時機。
儘管年齡不大,但經歷血雨腥風的朱友貞對危險的警惕十分強烈,他對楊師厚很不放心,一百個不放心,一萬個不放心。對楊師厚缺斤短兩的進貢,朱友貞雖然早已是恨得牙痒痒,但還可以容忍,至少沒有影響朱友貞睡覺。可對於楊師厚的忠誠,朱友貞卻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直接導致他屢屢失眠。
李存勖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明公你誤會了,你對我十分信任,可謂推心置腹,現在又讓出藩鎮主帥之位,這是你的一番好意,可不是我的本意啊。我沒有侵佔你魏州的打算。」
勞師伐遠的晉王李存勖是進還是退呢?
穩定了治安之後,李存勖治理魏州仍然主要用朱梁舊人。
梁軍是又悔又驚,劉鄩奇襲臨清的計劃失敗。
王彥章的到來加劇了魏州軍兵的波動情緒。魏州兵議論紛紛,認為朝廷不信任他們,故意想通過這種辦法拆散魏博,拆散魏博軍兵的家庭,並乘機消滅魏博力量。當天晚上發生了兵變,各營寨大亂,殺人放火,亂兵抄傢伙將王彥章龍驤軍團團包圍,嚷嚷著要滅了朝廷的官軍。王彥章感到了危機迫近,不敢久留,趁著夜色衝出魏州城門逃走。亂軍繼而沖入帥府,殺死賀德倫親兵五百多人,在被窩裡將賀德倫挾持,登上箭樓,要求賀德倫給個說法。一時間,箭樓上下亂糟糟一片嘈雜,亂軍亂喊亂成一鍋粥。幾百人吵來吵去,沒有一個人有準主意。
楊師厚因老病而亡。
現在的李存勖顯然已經成熟多了,雖然兵臨城下,但他並沒有完全相信賀德倫。晉王擔心梁軍演出苦肉計,誘騙晉軍上當。因此,李存勖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等待形勢進一步發酵。他故意拖延時日,看看賀德倫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晉王可以等,他不急。可賀德倫受不了了。
劉鄩走後,一連幾天梁晉雙方無戰事,晉軍開始起了疑心,覺得梁軍不正常。李存勖心裏也沒底,絲毫不https://read.99csw.com敢大意,他很了解劉鄩老謀深算的本事,是朱梁國中赫赫有名的戰將。高手對決,勝敗就在轉瞬之間,李存勖深諳此道。他派出偵察兵幾番去打探梁軍虛實。後來終於弄明白了,劉鄩大軍已去,在城頭上來回晃蕩的只是散放著的幾十頭毛驢,馱著梁軍模樣的稻草人來回溜達以迷惑晉軍。
在周德威釋放的假消息欺騙之下,劉鄩部隊再次出現恐慌,認為襲擊臨清也沒有了希望。就在劉鄩到達臨清附近時,他陷入了猶豫。他知道周德威是河東名將,不好對付,況且再加上一個李存審,決戰臨清一定是敗少勝多。其實此時幽州騎兵還在梁軍背後,可劉鄩不知情。就在梁軍駐足不前的一剎那,周德威率領騎軍風馳電掣地從劉鄩大營穿過,搶先一步進入了臨清。
原因有兩個,一個原因是楊師厚太強,另一個原因是朱友貞太笨。
多體面!多和諧!多完美!
這時候,朱梁帝國也感到事情搞大了,急忙派劉鄩率十萬重兵進駐洹水(今河北省大名縣西故魏縣西南三十里),以防禦魏軍和晉軍。
「快……快說,別賣……關子了!」朱友貞已經急得額頭冒汗了,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這時候人群中突然竄出一個人,是一名銀槍效節軍校模樣,此人名叫張彥。張彥是個低級小頭目,手下有十來號人,個個都是敢死隊。張彥一夥站出來之後,大喝一聲:「大家都別吵了,我們是官軍,不是土匪,我們要求朝廷撤銷藩鎮重組的命令,但我們也不能打砸搶!如果有誰擾亂治安,我張彥決不答應,格殺勿論!」還別說,張彥的突然出現,使混亂的局面安靜下來。亂軍在還無頭緒的情況下,接受了張彥的意見,暫時恢復了秩序。魏州亂軍委託張彥與朝廷談判,爭取他們所希望的權益。
李存進一到任,就抓了一批侃大山滿嘴跑火車有散布謠言嫌疑的傢伙,不容申辯,直接拉到大街上,嘁哩喀喳砍掉腦袋,碎屍萬段喂狗。又抓了一批搶老百姓錢糧的大兵,哪怕是只搶到了一文錢搶了一根蔥,毫無二話,拉到街上砍頭分屍喂狗。李存進下手夠狠,不到十天就將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銀槍效節軍兵鎮住了,再也沒有人敢胡作非為歪嘴扎刺兒了。管住了銀槍效節都,其他人相形之下不過是些菜鳥,早就嚇得噤若寒蟬,大氣兒不敢出,大門不敢邁,大街不敢上,大小便不敢亂撒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幫混蛋君臣已是醉醺醺搖搖晃晃胡言亂語了。這時候,趙岩突然煞有介事地問道:「陛下,楊師厚死了,可是再來一個楊師厚怎麼辦?」
劉鄩遇到了大雨。梁軍一路上行軍極其艱難,況且為了隱蔽行蹤,他們走的都是山中小道。由於長時間的泥水浸泡,梁軍大部分士兵出現了腸胃炎和腿腳浮腫,還有大量軍兵失足墜落懸崖深谷。而另一方面,晉軍向各地守軍緊急通知,要求回援晉陽。一部分晉軍搶在劉鄩前面進入了晉陽,抓緊組織防禦。一部分晉軍在梁軍後面緊追不放。
賀德倫以為李存勖不信任他,趕忙說道:「大王,這是天雄藩鎮的所有家當。原來魏博的印信已被朱梁收走,昭德藩鎮印信不在我這裏。」
恢復秩序無疑是頭等大事。魏博經歷這次兵變及政權顛覆,社會治安極差。特別是手握刀槍的銀槍效節都軍兵,更是飛揚跋扈,燒殺搶掠,為非作歹。李存勖對這夥人採取了胡蘿蔔加大棒的辦法。一方面給予優厚政治待遇,拉攏了一批人。一方面對於作姦犯科幹壞事的,毫不留情,堅決嚴辦。嚴辦的範圍是「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三大項,也就是說禁止拉幫結夥,禁止謠言惑眾,禁止欺凌老百姓,凡是觸犯這三條禁令的,一律格殺勿論!
賀德倫見李存勖來到跟前卻按兵不動,心裏急不可耐,如百爪撓心。賀德倫派他的副手秘密去臨清覲見李存勖,向晉王詳述梁軍及魏軍虛實,要求晉軍快點進軍魏州包圍魏州。不僅如此,賀德倫的信使還帶話給李存勖,訴說了張彥種種犯上作亂的劣跡,請李存勖一定要除掉張彥。請晉軍入城未必是賀德倫的真心真意,但除掉張彥的確是他最迫切的願望。
這時候遠在太原的河東晉王府中也在慶祝楊師厚的死。
這是為什麼呢?
到達樂平的時候,劉鄩陷入了絕境,士兵傷病十分慘重,攜帶的行軍口糧全部耗盡。這時候,他也得到消息,前有晉軍防備後有晉軍追兵。被惡劣天氣、崎嶇山路、飢餓、病痛、疲憊以及奇襲計謀泄露造成的挫折感折磨的梁軍,出現了恐慌,人人無心戀戰,心灰意冷,瀕臨不戰自潰的險情。
劉鄩在千里平原上與晉軍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鬥智斗勇、險象環生、艱苦卓絕的運動戰和陣地戰。
與李存勖的急切速戰心理相反,劉鄩採取的是長期相持拖延戰術。為了籌集糧草,劉鄩在莘縣與黃河之間開挖了一條地溝,通過這條戰備要道梁軍從黃河轉運糧草。此時的千里黃河中下游在梁軍掌握之中,因此,通過漕運可以接濟劉鄩的前線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