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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契丹帝國 5.誰來接替李嗣源

二、契丹帝國

5.誰來接替李嗣源

「清君側」是一個西漢初年的典故,完整語句是:「誅晁錯,清君側。」西漢一幫權大勢大的諸侯國王以清理皇帝身邊奸臣為借口,起兵逼宮,對抗中央。後來漢朝皇帝無奈,殺了忠臣晁錯,才平息此亂。這個借口冠冕堂皇,後來被各種各樣的忠臣和姦臣拿來做旗號,十分暢銷。
李嗣源聽后哈哈笑了,說道:「你說得對。你是在提醒朕要愛惜民力啊。來人把這首詩寫下來,掛在我寢宮牆壁,朕要時刻警惕。」
李嗣源做皇帝時已經六十歲了,現在年事已高,頭髮白了,鬍子白了,眼看來日無多,繼承人的問題迫在眉睫。可是李嗣源對此沒有足夠的重視,或者說他舉棋不定猶豫不決。
官軍各路兵馬陸續抵達鳳翔城下,也不聽王思同調遣,各自找塊陣地向鳳翔發起攻擊。
李從厚這才向石敬瑭介紹了最新情況:「康義誠這個老匹夫背叛了朕,京師即將陷落。」
鳳翔城池年久失修,護城河被淤泥快填平了,城牆和箭樓破敗不堪。在官軍的一通猛攻猛打之下,東西兩處外關城門失陷,城內守軍死傷嚴重。
潞王李從珂一路向東,破關斬將,擒獲王思同、葯彥稠。護國節度使安彥威、匡國節度使安重霸、保義節度使康思立、馬步都虞候萇從簡、左龍武統軍王景戡望風投降。
這一年,李嗣源突然得了中風,病得很嚴重,連續十來天沒有上朝。皇帝不露面,大臣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人心惶惶,不知所措。皇城洛陽老百姓更是預感到不妙,擔驚受怕的日子過得太多了,人人都養成了高度的生活敏感性。皇帝有意外,那天下就一定會有意外;天下有意外,老百姓一定會遭殃。這個邏輯經過多年的生命與鮮血的培訓,早已深入人心,成為本能的反應。老百姓有的早早地拉家帶口逃往山裡去了。
李從珂不敢食言,生怕軍隊作亂再把他掀翻。無奈之際,李從珂下令搜刮所有國庫、皇宮、內務府、官員、老百姓家,值錢的統統交出來勞軍,即便如此可還是不夠。又下令,不管是自有房產還是租賃房產,先預徵收五個月的房地產稅。如此一來,民怨沸騰,往外拿錢的怨恨李從珂,收錢收不夠的軍兵也怨恨李從珂。於是民謠四起,說是「送走泥菩薩,來了生鐵佛」,意思是李從厚懦弱,李從珂鐵腕。
說到此處,李從厚額頭上冒出了汗滴,他在抱怨大臣們瞎出主意才招致今天的禍亂。新皇帝一臉苦相,蜷縮在龍椅之上,咬了咬嘴唇說道:「當初發兵之初,你們個個耀武揚威以為了不起,認為鳳翔賊寇不足掛齒。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辦法轉危為安?我打算去迎接潞王,把皇帝大位讓給他。如果這樣還不能消除災難,那我也心甘情願了。」
造反路是一條不歸路。
李嗣源三兒子李從厚,官至河東節度使、北都留守、中書令、宋王。不過李從厚沒有去太原,實際在鄴都魏州上班。李從厚性格有些懦弱,比較謹慎低調,善於委曲求全,尤其是對待張揚的哥哥李從榮恭謹奉承,避免觸犯他而惹禍上身。
最後馮道大吼一聲說道:「辦事要務實,不能追求花架子!現在扯那些別的都沒用。」
李嗣源畢竟不是一個出色的政治家。他對於國家建設、政治治理基本上一竅不通。他可真是一位樸素皇帝,靠著最本原最淳樸的感覺發號施令。他唯一可以倚重的就是首席宰相安重誨。
李從珂心急如焚,在帥府中坐立不安,焦慮之色溢於言表。
孟漢瓊急惶惶地趕到澠池遇到了潞王。此時潞王已經接到皇太后邀請,正浩浩蕩蕩趕赴洛陽。孟漢瓊自以為和潞王很熟,可以得到潞王重用。潞王李從珂根本連眼皮都沒抬,冷冷地說了一句:「事情明擺著,你這禍國殃民的宦豎,推出去砍了!」
康義誠走到干壕時,部下只剩了幾十人。這時候,官軍突然遭遇了鳳翔的偵察兵。康義誠嚇得腿肚子發軟,連忙表示他出征前就已決定投降,這次出征只不過是個幌子,實際是把隊伍拉出來投降的。說到此處,老康拿出自己的佩弓佩劍做信物,請鳳翔偵察兵帶給潞王。
鳳翔將佐毫不猶豫,扯開嗓子嚷嚷起來:「這還用說嗎?明擺著是朝廷不信任大王。皇帝年少無知不懂事,一幫奸臣擅權謀私。大王你萬萬不可離開藩鎮,一旦離開如同蛟龍離水,凶多吉少。不能接受調令!對,不能接受調令!」這幫刀頭舔血、百戰之餘的將佐,跟隨李從珂征戰二十年,只認李從珂不認什麼皇帝和大官。
百日皇帝李從厚殞命衛州府衙。
老朱一死,洛陽城內大亂。各派系勢力各懷鬼胎,各自忙著為將來打算了。京城巡檢使(警察局長)安從進聽說朱弘昭已死,急忙尋找投降潞王立功的機會。不能再觀望了,現在形勢已經分明,潞王太強大了,朝廷肯定頂不住了。安從進帶人衝到馮贇家,一通猛殺猛砍,要了老馮一家的命,捎帶上老朱的人頭,和老馮的人頭一起送給了潞王,以此表達他效忠於李從珂的決心。
李從厚這時候想起了和李從珂戰功齊名的石敬瑭,打算派人去調石敬瑭進京護駕。當初文武大員容不下石敬瑭,才想辦法將其排擠出京師,到太原去做官。現在李從厚要召回石敬瑭,他們哪裡肯同意?特別是康義誠這個職位以前是石敬瑭的,石敬瑭如果回來,康義誠不就沒位子了?因此,康義誠堅持請命去抵擋潞王。
石敬瑭試探地問道:「康義誠奉命西討,勝負如何?陛下怎麼跑到此處來了?」
可以說無論是李從珂、李從榮還是李從厚,都沒有機會和名義培植自己的勢力。文武大臣們也不敢貿然向任何一位皇子靠攏。因此,這幾位皇子在爭奪皇位時,基本上靠的是個人的力量,沒有來得及拉攏朝野各派加盟。
這幾個人都是重量級人物,李從珂是李嗣源的乾兒子,石敬瑭是李嗣源的親姑爺,李從璋是李嗣源的侄子,范延光是李嗣源朝廷的原樞密使。
李嗣源總是憶苦思甜,念念不忘自己出身是個胡人,以小校從軍,受到李克用和李存勖重用才做到天下兵馬大總管的位置,成為軍界的老大,這已經足夠。至於做皇帝嘛,純粹是被迫的,他時常搖搖頭,自嘆不知詩書,不曉典故,哪裡會幹皇帝?
那麼能不能煽得動呢?
王弘贄盛情接待了流亡天子和石敬瑭一行,在驛站安排了好吃好喝好招待。然後,王弘贄單獨會見了石敬瑭,他對石敬瑭說道:「以前也有天子被迫離開都城的事情,不過他們都有將相、侍衛、府庫、法物追隨,作用是使官員黎民有所供奉,心存希望。現在陛下什麼都沒有,只有區區五十個騎兵,能幹什麼呢?」王弘贄的意思很明白,現在的皇帝孤家寡人一個,既沒實力也沒希望,肯定也不會再有東山復起的那一天了。
李從榮轉身走出宮門的時候,宮內傳出了一片嚎哭之聲。李從榮以為李嗣源咽氣了,於是他回到家閉門不出,等待進一步的消息,伺機出手。可是李嗣源只是暈過去了,后又緩過氣來,吐出了幾片如同肺葉子似的肉,尿了一大泡尿,然後喝了一大盆粥,精神似乎也好多了。李嗣源穿戴九九藏書整齊準備要升朝議事。這可把皇帝周圍的人激動壞了,認為皇帝病情大好,這一劫總算是挺過去了。
洛陽已經岌岌可危。
沒等李從珂趕來,孟漢瓊帶著人已經殺出宮門。李從榮完全是一個驢糞球外強中乾,見到禁衛軍殺來,立即嚇得尿了褲子。沒放一箭,調頭就跑,一口氣跑回家和老婆躲到了床底下。一時間滿大街都是亂軍,分不清好人壞人,胡殺亂砍,亂搶亂偷。禁衛軍殺到李從榮家,根本不容分說,把李從榮夫妻從床下揪出來,就地砍了腦袋。
趙延壽走了,范延光更著急了,四處活動,抓緊選人補充新樞密使。李嗣源下令調山南東道節度使朱弘昭補缺。朱弘昭也明白面前是火坑,磨磨蹭蹭不願意進京。李嗣源氣得七竅生煙,五內俱焚,罵道:「你們都不願意在我身邊工作,我養著你們有什麼用?」朱弘昭迫於皇帝壓力,只好硬著頭皮進京,被迫陞官晉級。
李從厚越說越激動,臉色發白,蔥根一樣的手指顫抖著,他繼續說道:「既然我已經登基稱帝,可年紀輕,經驗少,國家大事全部委託各位大臣協助處理。我原本對於兄弟感情很珍惜,不願意互相猜疑。可是你們這些大臣們考慮到國家命運,並以此建議我要提防潞王,我哪裡還有異議?」
李嗣源次子李從榮,官至河南尹、天下兵馬大元帥、秦王。這小子二十多歲,年齡不大,氣焰很高。除了怕安重誨安大爺,他誰也不怕。安重誨死後,李從榮更是飛揚跋扈,目中無人,嚇得大臣們誰也不敢給他當師傅。李從榮府衙在都城洛陽,他每次上班的時候,身邊都要帶著幾百武士,一路上張弓搭箭,橫衝直撞,人喊馬叫,耀武揚威。李從榮還特別喜歡寫詩,自認為天下第一,產量奇高,寫了足足有一千首詩,編輯出版為一大厚本子《紫府集》。李從榮通過各種方法,把自己包裝的跟個名人能人和後繼有人似的,天天上三流小報,月月登朝廷新聞。
鳳翔軍戰鬥力不強,可官軍也有官軍的缺陷。
這次李從珂和朝廷之間的戰爭,雙方拼的不是軍力和財力,實際上拼的是心理,完全是一場心理戰。
李嗣源為何遲遲不定接班人,猶豫不決選擇哪位皇子,其內心的真實感受已經不得而知。我們只能粗略地比較一下這幾個皇子。李從珂的能力深受李嗣源認可,但不是親生兒子,在皇帝傳位這種大事上,李嗣源產生了親疏有別的私心。李從榮近在身邊,性格張揚,貌似積極上進,實則虛誇浮躁。李從厚性格懦弱,喜愛讀《貞觀政要》、《太宗實錄》、《春秋》等帝王之學的大部頭,可是不得要領。小兒子年幼,無法駕馭錯綜複雜的朝局。這或許就是李嗣源沒能料理好身後事的主要原因。原本小兵一個,因緣際會,李嗣源做了皇帝,現在偌大帝王基業,只能聽天由命了。
徹夜未眠之後,李從珂擊鼓升帳,召集文武部屬開會。
說到此處,李從珂將衣甲扯開,露出了臂膀和胸膛,道道傷口疤痕在陽光下震人心魄。
這哪裡是借道啊,洛陽在東面,太原在北面,何來借道之理?其實李從珂已經下定決心,與朝廷對抗,起兵造反。
就在官軍軍心動搖的時候,官軍中的羽林軍指揮使楊思權大喊一聲:「大相公,吾主也。」大相公就是李從珂,因他在皇子中排行老大。人心惶惑之際,只要有一個人挑頭,就會立即爆發從眾心理,這是動物界的本能。楊思權一喊,官軍各路兵馬紛紛棄甲投降,願意效忠潞王李從珂。以王思同為首的六大節度使成了光桿司令,這仗還怎麼打?六大節度使抱頭鼠竄。
李從珂進入京城之後,沒有直接去皇宮,而是回家住下。一方面有安全的考慮,另一方面他還沒有接到任何勸他稱帝的消息,沒有理由進駐皇宮,免得落下犯上的口實。
第一個不買李從珂賬的就是他東面的鄰居,西都長安留守王思同。這傢伙的理由是,感激老皇帝李嗣源的恩情,不能參与李從珂的謀反行為。王思同對新皇帝並沒有什麼感情,對朝廷朱、馮也不屑一顧,但他不願意毀掉名節。
找個避風港,這個道理居然被幾個人同時想到了。
李嗣源聽得入了神,深深點頭表示贊成。接著他又問道:「今年豐收了,老百姓吃穿應該不發愁了吧?」
李從珂這一道檄文很厲害,既明確了立場,他起兵是幫助國家除害,不是起兵造反。說這次皇位更替有暗箱操作,實際上否決了新皇帝的合法性,為他將來上位埋下伏筆。他還呼籲了最廣大受懷疑受排擠的官員,協助李從珂一起起兵。
李從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濕透。
李從厚即位的消息傳到了巴蜀,孟知祥長嘆一聲:「宋王李從厚年紀小,朝廷大員都是投機取巧的小人,過不了多久一定會出禍亂。」
事情偏偏出人意料。
李從厚雖然年輕,但作為一國之君,說出這樣一席話,也的確哀傷凄楚。
安重誨在世的時候,後唐朝廷的政治秩序還算有板有眼,特別是在大事上還算可圈可點。伴隨任圓、李琪等僅有的幾個能力稍強的宰相退場,尤其是安重誨死後,朝堂之上的重要崗位大多是些飽食終日、投機取巧、不知今不通古的傢伙,朝政日益渙散,大政方針蒼白無力。
圍剿鳳翔失敗,官軍潰散。後唐朝廷震恐,從皇帝到大小官員嚇得惶惶不可終日。新皇帝李從厚帶著哭腔對親軍指揮使康義誠、樞密使朱弘昭、馮贇說:「先帝歸天之時,我在外地做藩屬。那個時候,誰能即位全由你們諸位大臣說了算。我實在沒有心思要當皇帝,更沒有和哪位皇子競爭的打算。」
康義誠討賊走得轟轟烈烈,敗得落花流水。
皇帝李從厚不敢在洛陽住了,打算效法唐朝各位先皇帝,逃離京城,另謀出路。李從厚派人去找親信大宦官孟漢瓊,打算讓孟漢瓊保護他一起跑。皇帝派去的人不一會兒回來了,稟報說孟漢瓊單人獨騎去陝州投降潞王去了。李從厚氣得差點一口鮮血噴出胸腔。
李從珂又看了看觀察判官馬胤孫,問道:「本王要借道洛陽,再去太原,你看怎麼走比較合適?」
第二天,馮道等人將寫好的勸進奏章送到潞王手上,極力擁戴李從珂稱帝。李從珂進宮拜見皇太后、皇太妃,到李嗣源棺槨前放聲痛哭一番,陳述這次來洛陽的理由和目的。
李從珂沙場宿將,精通各種陣法打法,進攻有方,防守有法。手下將校有李從珂這個主心骨,還指望李從珂打贏了做皇帝,可以跟著雞犬升天。所以鳳翔軍的士氣比較高,背水一戰,只有置之死地才能求生。
前文我們說到,李嗣源臨死之際曾想召李從珂進宮護駕。那麼李從珂為什麼沒有來呢?
石敬瑭把王弘贄的話轉告在驛站焦急等待消息的李從厚。李從厚身邊侍衛聽石敬瑭這麼說,看透了王弘贄和石敬瑭的心思,分read.99csw.com明是搪塞推諉,不願意護駕嘛!李從厚侍衛氣得哇哇大叫,衝上來要殺石敬瑭。石敬瑭牙內指揮使劉知遠在外面聽到動靜,帶兵殺進來,把李從厚身邊五十人殺了個乾乾淨淨。石敬瑭沒敢殺李從厚,將其拋棄在驛站。石敬瑭心想我沒有閑工夫在這裏和你這落魄皇帝磨牙,潞王已經進京,還是潞王有奔頭兒。於是石敬瑭一路急行軍趕赴洛陽向新皇帝報到。
新皇帝李從厚下達詔書,譴責李從珂大逆不道,犯上作亂,以王思同為西面行營馬步軍大元帥,以已經從靜難(寧夏一帶)節度使退休的葯彥稠為副元帥,以已經從絳州(陝西一帶)刺史退休的萇從簡為馬步都虞候,以嚴衛步軍左廂指揮使尹暉、羽林指揮使楊思權等人為主將。到了三月份,護國節度使安彥威主動提出和山南西道張虔釗、武定孫漢韶、彰義張從賓、靜難康福等五節度使聯合討伐鳳翔,加入圍剿行列。
可是這位馬判官很執拗,勸李從珂:「大王,朝廷調動你去太原,是正常的換防,有什麼可懷疑的?那些武將匹夫都是瞎出主意,把你往火坑裡推。」
這裏需要交代的一個人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馮道,此公號稱「官場不倒翁」,褒貶不一,爭議了上千年,頗為有名。這時候,馮道官居左僕射、平章事,開始在朝政高層大事件中頻頻亮相。
潞王已經大獲人心。
按下李從珂收拾對付這個爛局面不說,再說說李從厚的情況。
李從珂哭喪著臉,問在座的各位:「我兒李重吉被奸臣所迫,遠離帝都。小女雖已是出家之人,可仍被懷疑,遭受軟禁。現在朝廷又要逼著我調往太原。各位弟兄們,你們怎麼看這件事?是福還是禍?」
可能有幾個原因。自從李存勖胡折騰斷送了皇位斷送了性命之後,李嗣源被亂兵擁戴稱帝。七八年的光景,李嗣源腿一伸眼一閉,既沒有培養接班人,也沒有及時指定接班人,導致秦王李從榮之變。文武大臣對於后李嗣源時代無所適從,持觀望自保態度的人居多,都不願意趟這渾水。
一天之後,老康屁顛顛地趕到陝州向潞王投降。李從珂素來看不起康義誠陽奉陰違、見風使舵的為人,本想殺了這廝,但念在招撫官軍之際,暫且留了老康一條命。
李嗣源朝廷各路武將諸侯中,要數李從珂最有實力。李從珂自幼跟隨李嗣源征戰,驍勇善戰,出生入死,軍中地位一度僅次於李嗣源。由於李從珂和庄宗皇帝李存勖同歲,兩人作戰都很勇猛,李存勖對李從珂十分喜愛,曾給予過很高的評價。年輕的李從榮雖然手握軍權、官居要職,可大家都明白他是色厲內荏,除了逞兇鬥狠瞎咋呼,沒有多少能水兒。李從厚不僅年齡小,而且毫無作為,即便是虛名也沒有李從榮大。李從珂也是這麼想的,他自認為是競爭皇位的不二人選。他原以為以他的名頭和實力,振臂高呼,一定會應者雲集。可是他呼完了之後,四下一看,還是他獨自孤零零地在那裡戳著。
李從厚哭哭啼啼地拉著大姐夫駙馬爺石敬瑭的衣襟說道:「國家社稷危在旦夕,這可怎麼辦啊?」
李從厚登基之後,李嗣源留下的兩個糊塗蛋宰相朱弘昭和馮贇仍然堂而皇之地當官、上班、辦公、定事。這倆傢伙和李從珂、石敬瑭比起來,無論功勞、名氣還是地位、資歷都差得遠。朱、馮兩人原本就是在別人都不願意當宰相的情況下,才躥升到這個位置上來的。現在新皇帝登基了,李從榮死於非命了,形勢貌似安全了,他們倆人又覺得宰相的位置很舒服,對權力貪戀欲大增。可是由於還有其他人比他們更有資格、更有影響力,這倆傢伙就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位子不牢靠。於是,朱、馮二人先拉攏新皇帝的親信,建議將孟漢瓊調入京城。再利用新皇帝李從厚的安全危機心理,挑撥李從厚和李從珂及石敬瑭之間的關係,打算借刀殺人,把李從珂和石敬瑭扳倒。
趁著官軍攻城間隙休息的時候,李從珂登上城頭,向城外官軍展開了強大的心理反擊。
朱全忠、王建、楊行密、馬殷、劉仁恭、劉岩都栽在了這上面。
第二天早上,馮道、李愚這些宰相上班后才發現朱、馮已死,皇帝逃走。
終於挨到了晚上。趁著夜色,皇帝李從厚帶著五十名侍衛出玄武門,出逃魏州。皇帝前腳出城,留守的禁軍後腳立即把門關上,不讓皇帝再回來了。李從厚淚灑洛陽,孤零零半夜大逃亡。
此時此刻,最應該為皇帝分憂解難的應當是親軍指揮使康義誠。從感情上說,老皇帝李嗣源對康義誠十分信任,曾稱讚康義誠淳樸厚道。從職責上說,康義誠掌握軍權,親軍是皇帝的核心部隊,有責任在生死危亡之際保衛皇帝保衛朝廷。老康自從做了這個親軍指揮使就沒過上一天安心日子,處在政治鬥爭的漩渦之中,先是肩負老皇帝李嗣源的重任,后又腳踏兩隻船應對秦王李從榮的躥升,再面臨新皇帝李從厚的登基,現在李從珂又發兵作亂。
大家要高度重視劉知遠這個人,他在若干年後做了後漢的皇帝,這是他第一次登上歷史舞台。
李從珂坐了皇帝,馬上面臨一個十分棘手的難題。在起兵鳳翔之初,他答應對擁護他的軍兵封官賞錢。現在到了兌現的時候了。封官的好辦,把白紙期貨委任狀改稱聖旨委任狀就行了,一口氣封了一大堆節度使。賞錢可難辦了,因為國庫已經空虛。自李嗣源死後,連續開銷,沒剩幾個錢了。國庫全部錢財加一起離犒賞三軍所需還差一半。
孟漢瓊被調入京城,引起一連串的人事變動,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潞王李從珂調離鳳翔。
李嗣源無疑是一員良將,驍勇善戰而又低調厚道的大將,可他對做皇帝這門職業的確外行。後唐庄宗李存勖也是如此,是一位極具非凡天分的將帥之才,可惜不會做皇帝。李嗣源比李存勖稍強一點的是,李嗣源比較有自知之明。李存勖志氣高遠,一心奮鬥就是為了做皇帝。而李嗣源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
李從珂沒能在皇帝更替這麼重要的時刻出現在京師,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李從珂遠在鳳翔,不能立即趕到洛陽救駕;二是李從珂在形勢不明朗的情況下,不願意冒險離開屬地。李嗣源沒有想到解決李從榮逼宮危機會如此之快,半天的功夫,幾個「能幹」的大臣嘁哩喀喳就把李從榮及其同夥幹掉了。逼宮危機暫時解除,也就不必十萬火急地調動李從珂進京了。另外,李從珂還有他自己的小算盤。雖然李從珂不在李嗣源身邊,可是李從珂以伺候病重的李嗣源為名,早已派他老婆進宮觀察動靜,及時向李從珂通風報信。可是李從珂遲遲等不來李嗣源傳位的確切消息,甚至連個態度和傾向性意見都沒有。因此,李從珂按兵不動。
歲月不饒人啊。到了公元933年,李嗣源六十七歲,在那個出生入死久經沙場的人群里屬於高齡了,做皇帝也算做得久的了。
在武將方面,逐個挪窩兒,看起來平淡無奇,實際暗藏玄機。把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孟漢瓊調入京城任宣徽使。把成德節度使范延光調九-九-藏-書往魏州,改任天雄節度使。把北京留守石敬瑭調往鎮州,為成德節度使。把鳳翔節度使、潞王李從珂調往太原,改任北京留守。把前河中節度使、洋王李從璋調往鳳翔,改任鳳翔節度使。
李從珂鳳翔一戰頂住了官軍的第一波攻擊,易守為攻,準備要打向洛陽。
李從厚嘆了口氣,心中暗道:「只好如此了,待朕擺平了這件事,再收拾你這個老油條。」
皇宮侍衛發現李從榮帶著人馬向皇宮衝來,馬上跑進內宮向值班大臣報告。值班大臣早已神經錯亂,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一向靠阿諛奉承投機取巧的宦官孟漢瓊此時挺身而出,聲言保衛皇帝,要帶領五百皇宮禁衛軍殺出去。
十一月二十九日,李從厚趕到京師。十二月,李從厚繼皇帝位於洛陽,時年十九歲。
如此一來就名正言順了,文武百官再次勸進,李從珂沒有再推脫,而是舒舒服服地順竿兒往上爬。在李嗣源的靈柩之前,由皇太后和百官見證,李從珂即位為皇帝。
這篇檄文極具煽動性。
李嗣源明白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可是他在位期間治理的還不錯。李嗣源死後,中原剛剛走向小康的局面還能為繼嗎?
李嗣源略帶吃驚地「哦」了一聲。
馮道繼續說道:「臣記得有位叫做聶夷中的進士寫過一首詩,詩文是『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得眼下瘡,剜卻心頭肉』。這幾句話雖然通俗,可是說透了農民的苦日子啊。」
這幾個人都是朝廷位列班首的頭等大臣,樞密使范延光和趙延壽。這倆人只要工作一天,就必須做出站在哪一邊的抉擇,以他們的身份根本沒有迴避的餘地。因此,這倆一品大員同時想到了離開京城,到外地去做官,脫掉這身官服不就可以避開爭鬥了嗎?范延光和趙延壽雙雙向皇帝李嗣源提出辭呈。
朱弘昭、馮贇這倆傢伙嚇壞了,低著腦袋既不敢看皇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康義誠此時來了勇氣,挺起胸膛對皇帝說:「討伐鳳翔的官軍受驚嚇潰敗,主要原因是主帥失策。現在侍衛親軍還有很多兵力,臣願意率領親軍扼守要塞,召集亡散的官軍,堅守城池,再圖長久之策。請陛下不必過於擔心!」
石敬瑭可能原本就瞧不上李從厚,不認為他是做皇帝的料。在衛州這場君臣偶遇的戲中,石敬瑭極其狡猾。他迅速地判明了形勢,做出了利害取捨。他決定棄李從厚而投李從珂。可是石敬瑭又不願意背上背叛主子的罵名,於是他把矛頭轉移給了王弘贄。而他則巧妙地轉變角色成了中間人,似乎是王弘贄不願意護駕,而不是他石敬瑭。
皇帝李從厚調兵遣將討伐李從珂,可是他發現沒人願意為他賣命。
主意打定之後,朱、馮二人立即緊鑼密鼓地收集李從珂的小材料、小把柄。首先把李從珂的長子、皇宮控鶴指揮使李重吉排擠出皇宮大內,調往亳州當團練使。然後又軟禁李從珂的女兒。繼而散布李從珂圖謀不軌的謠言。
李從珂這麼問,明擺著是表達不滿,還問什麼是福是禍?
那為什麼李從珂起兵得不到支持呢?
皇帝李從厚無奈,實在想不出別的計策了,只好聽從康義誠的意見。在侍衛軍出征之前,皇帝親自做戰前動員工作,又是打氣又是鼓勁兒,還給賞賜,把國庫中僅存的錢財全部拿出來勞軍。李從厚也給這些軍校開出了空頭支票,答應他們只要好好乾,滅了鳳翔之後,每人再犒賞二百緡錢。既然已經撕破臉,皇帝李從厚派人殺了李從珂的兒子李重吉和尼姑女兒。
李嗣源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啊,已經衰弱的心臟被氣得劇痛,破口罵道:「我這個皇帝沒用了,你們想走就走吧,還請示什麼!」范延光和趙延壽被皇帝罵回來了,可是心裏還是惴惴不安。被眼前的皇帝罵幾句雖然可怕,但保住性命更要緊,所以他們仍堅持要走。最後,兩人想了個辦法,先走一個,等新人來了之後,另一個再走。他們認為如此則皇帝就不會疑心他們撂挑子罷工了。趙延壽是駙馬,後宮有靠山支持,一而再再而三地幫著他走後門說情,因此趙延壽先離開了京城。出了洛陽城門的趙延壽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現在洛陽京城裡說了算的只有皇太后、馮道、李愚、安從進和中書舍人盧導。這幾個人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搓手頓腳,七嘴八舌說不出個准主意。安從進和馮道主張迎接潞王,擁戴潞王為皇帝。李愚和盧導覺得不妥,即便投降也要投的有些體面,哪能這麼赤|裸裸呢?有失讀書人的斯文。皇太后可不管他們這些費事勞神的周折程序,直接派人去向李從珂表達慰問了。
李從益是李嗣源的小兒子,在皇宮裡含著銀湯匙出生,此時還是個娃娃。
李嗣源本人也隨著年齡的增長,進取心和警惕心逐步淡漠,身邊一群阿諛奉承的小人日夜狂轟濫炸。哪一個大臣也沒有安重誨那個膽量和身份,敢於規勸李嗣源的過失。李嗣源後期的國家治理開始了走下坡路。
李從珂不管皇上弟弟李從厚是怎麼想的,也不可能搞清楚李從厚的真實想法,反正他現在覺得有不祥之兆,懷疑朝廷要藉此機會幹掉他。
這一個多月來,李從珂已經被朱、馮二人以及各種謠言搞得疑神疑鬼、坐卧不寧。這一天忽然接到命令,讓他離開鳳翔去太原。況且來鳳翔接替他的李從璋正要急不可耐地上任。李從珂更加惱怒。因為,李從璋在代替安重誨任河中節度使的時候,他一到任就把安重誨及其老婆的腦袋砸碎了。這次李從璋來鳳翔,會不會順手把李從珂的腦袋也開瓢?李從珂對李從璋有很深的厭惡之情。
除了封官,還要賞錢。這是軍閥混戰年月的遊戲規則,否則誰提著腦袋跟你干?
李從珂雖然資歷很深,可是前幾年被李嗣源的頭號大臣安重誨一度打擊排擠,差點丟了性命,政治生涯陷入谷底。即便安重誨死後李從珂復出,官爵提升了,可畢竟沒幾年,且元氣大傷,還沒有恢復過來。
李從榮不知道李嗣源迴光返照的事情,在家裡等消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最後,這小子實在沉不住氣了,他擔心李嗣源另外指定了別人接班,沒他的份兒了。情急之下,李從榮毛躁躁地帶著一千人馬來到皇宮之外,駐紮在護城河橋頭,觀察動靜,準備破門而入沖入皇宮,要挾大臣和皇帝傳位給他。
唉——。一聲嘆息,實在無奈。
大臣們跌跌撞撞地去請示李嗣源。李嗣源不相信兒子造反。但這種生死攸關的緊急時刻,容不得研究研究調查調查。提著腦袋血戰一生的人此時只相信自己,即使親爹親媽也不相信,別說一個肉臭味干野心早已外露的兒子。保證自己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明宗李嗣源一面同意禁衛軍殺出去,一面派人去調潞王李從珂護駕。危難之際,李嗣源還是想起了曾經一起出生入死久經考驗的養子李從珂。
這個陣容要說起來也不算弱了,其中不乏能征慣戰的將領,東南、東、東北、西北、朝廷各路大軍浩浩蕩蕩圍剿鳳翔。這麼大的官軍壓境,小小鳳翔如同雞蛋,還不一碰就碎了。
李從珂生的身形高大,肩寬背厚,https://read.99csw.com魁梧威猛,方臉虎目,絡腮鬍鬚。他站在城頭聲淚俱下,向官軍喊話:「弟兄們,多年未見,沒想到此時此刻我們如此見面,讓我五內俱焚啊。想當年,我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就跟隨先帝(李嗣源)東征西討,身經百戰,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全身上下滿是創傷。」
李嗣源有一個養子名為李從珂,自幼追隨李嗣源東征西討,歷經戎馬生涯,戰功卓著,很受庄宗李存勖和明宗李嗣源喜愛。李嗣源做皇帝后,加封李從珂河中節度使。可是安重誨和李從珂有私怨,安重誨百般遏制李從珂,甚至要幹掉李從珂。李嗣源當時迫於無奈,只好罷免李從珂職務,讓他回家賦閑。直到安重誨死後,李從珂才復出,官至太尉、鳳翔節度使、潞王。李從珂是個真正的實力派,只是名分不夠正統。
後來李嗣源又調來老部下康義誠為親軍指揮使、同平章事。老康找不到替身,沒辦法脫離苦海,不得不繼續工作。但老康為了自保安全,在自己為老皇帝工作的同時,他派兒子到秦王李從榮那裡工作。老康希望腳踏兩隻船,左右押注,似乎可以降低風險。
李嗣源親生的長子李從審,在庄宗李存勖身邊效力。這孩子作戰勇猛,但死心眼,巨老實。李嗣源魏州討亂兵失利,被迫回師汴梁。李存勖親自征討李嗣源。李存勖派李從審去說降李嗣源。可是半路上,李從審被元行欽害死。
李從珂試探了軍心之後,信心大增,一拍桌子,大聲宣布:「本王要清君側。」
李從珂再也坐不住了。
李嗣源還有一個與其他草莽霸主一樣的弱點,不重視培養下一代。兒子不少,幾乎沒有一個成器的。這不僅僅是李嗣源個人和家庭的問題,而是直接關係到帝國未來的命運。
老康的神經快崩潰了,他不願意在皇帝父子和皇帝兄弟之間選擇,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李從厚命帥出征討伐李從珂,老康扭扭捏捏不肯去,推薦了長安留守王思同為主帥。
還是有人聰明,悟到了李從珂話中的玄機。皇帝李從厚並沒有死啊,李從珂如果登基,那是篡位。於是,大家商量了一個主意,由皇太後下令,免去李從厚的皇帝頭銜,降為鄂王,提拔潞王李從珂為代理皇帝。
那麼契丹有沒有發兵開戰呢?
馮道回答說:「農民遇到災荒年,常常會餓死。如果遇到豐收年,則糧食跌價,穀賤傷農。無論豐歉,老百姓都很困難。」
在這一大輪的幹部調整方面,文官之列主要有左僕射馮道加封司空,李愚加封右僕射,劉煦加封吏部尚書,宣徽南院使、驃騎大將軍、左衛上將軍、知內侍省孟漢瓊加開府儀同三司,賜予「忠貞扶運保泰功臣」榮譽稱號。在李從厚登上帝位的過程中,孟漢瓊和馮道忙的最起勁兒。孟漢瓊有直接護駕之功,承旨迎接了李從厚進京。在李嗣源臨終前,官居首輔的幾個大臣都不願意幹了,紛紛辭職避禍去了,馮道雖然還不是百官之首,充其量排在文官序列的第三第四名以外了。可是由於排在前面的王公大臣們明哲保身,膽小畏事。馮道可能認為機遇來了,多次率領百官向李從厚獻殷勤表忠心。
這個局面大大出乎李從珂的意料,使他倒吸口涼氣,一絲冷汗從後背竄上額頭。
公元934年四月十六日,李從厚一路顛沛流離,跑到衛州的時候,遇到了石敬瑭。康義誠出征前,李從厚發出命令調石敬瑭進京勤王。窮途末路之際君臣二人相遇。
安重誨雖然敢於任事,明於決斷,一心為公,善理大綱,可他性子太急,剛愎自用,缺乏容人之量,又憑恃和李嗣源三十年的深厚感情,什麼大事都想說了算,什麼大事都敢幹。最終還是惹怒了朝中各派系政治勢力,特別是惹怒了李嗣源,身死名毀,實在可惜。
李嗣源這種平民思想極大地影響了他在位期間的治國理念,儘可能地偃武息兵,給老百姓休養生息的空間。幾年下來,中原國力和民力大有恢復,基本可以解決溫飽了。
李嗣源得到報告說李從榮已經被除掉,又氣又心痛,劇烈咳嗽,全身抽搐,差點掉下床來。雖然大臣們說李從榮造反,可李嗣源始終不太相信李從榮有那麼壞,畢竟是親生骨肉。李從榮一旦喪命,還是給李嗣源造成了巨大創痛。彌留之際,李嗣源召見各位文武大臣,宣布他死後由三兒子李從厚繼皇帝位,同時派孟漢瓊飛馳到魏州找宋王李從厚火速進京。
李從厚即位之後,守孝沒幾天就在群臣請求之下正式上班辦公了。新皇帝上任燒的「三把火」是,賞賜中央和地方軍隊將校,給大家發發獎金補貼,以穩定軍心;突擊提拔了一大批幹部,人人陞官進爵,以穩定官心;對重要藩鎮和官員崗位進行調整,換上可靠信得過的自己人,以穩定聖心。
李嗣源一直病到十一月,閉門不上朝。秦王李從榮年少氣盛,按捺不住勃勃的野心,終於憋不住了。他氣呼呼地闖入皇宮,希望彌留之際的李嗣源能指定他為接班人。雖然旁邊有李從榮派系的大臣一再提示,可是李嗣源什麼也沒說。李從榮只好回家。
後唐朝廷的史館編輯張昭遠曾向李嗣源建議:「皇帝應該早立太子,選擇為人正派學問大的人當師傅,教習太子明白綱常禮儀之道,懂得天下安危之理,掌握治理朝政,避免禍亂的本事。」李嗣源沒有太聽懂張編輯的話中深意,只是嘆了幾口氣,沒有實際行動。
李從珂為了收服人心,只好一一答應,立即開出了空頭支票。找來一大摞紙張,在一張上面寫上:「封楊思權為邠寧節度使」,交給楊思權。對其他人也一一寫上名字和官職,每人一張白紙期貨委任狀。
李從珂出招,李從厚不得不接招。
李從珂那麼大的壯漢涕泗橫流,追述往昔,令城內城外的軍兵將校感慨萬千,紛紛想起了過去和李從珂患難與共的歲月。有的官軍掩面而泣,自動扔下刀槍,紛紛表示不打了。
大家一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怎麼辦。
為了維持穩定,無奈之下,李嗣源強撐著病體,來到皇宮議事大殿上了半天班,和大家見了見面,揮了揮手,點了點頭,算是安撫一下人心。軍隊的穩定是重中之重,皇帝又下詔書對各路兵馬和官員給予一定的賞賜。可是就這麼一點撫慰人心的獎金髮完之後,朝廷月度預算立即顯出了赤字。這也說明後唐朝廷政局並不穩定,財力還不殷實。一切只是勉強維持局面而已。
李從珂行軍抵達陝州后,有部下僚佐勸說李從珂,暫且緩一步進軍。因為潞王大軍勢如破竹,對京城洛陽構成了極大的威懾。一時間謠言四起,說潞王興兵要逼宮,逼得皇帝逃離了京城,洛陽城內人心大亂。李從珂於是停留在陝州,發出通告文書,指名道姓剷除朱弘昭、馮贇兩家,不牽涉其他人,請朝野放心。
沒多久,李嗣源駕崩,傳位給李從厚。這時候召見李從珂進京的信使才到了鳳翔。李從珂見自己沒戲了,更不願意也不敢輕易離開屬地。於是潞王李從珂推三阻四地說自己病了,不能出遠門,來不了京城,不能參加父皇李嗣源的葬禮。
馮道率領百官求見潞王,再次擁戴潞王稱帝。九_九_藏_書李從珂擺擺手說:「我此行是迫不得已,等從厚皇帝歸來,父皇陵墓修好安葬之後,我還要回鳳翔保境守土,繼續做藩臣。各位大臣突然提議擁戴我稱帝,這不是我的目的。」
聽完馬判官搖頭晃腦地發表完高論,大家噓聲一片,嗤之以鼻。
老皇帝要死了,接班人卻遲遲定不了。這意味著什麼?任何在官場中生存了幾年的人都很清楚,皇位爭奪,一場血雨腥風不可避免。既然是爭奪,那麼應該站在哪一邊呢?現在迷霧一般的局面,誰也看不透。無論站在哪一邊都可能會錯。既然出錯冒險的概率這麼高,那麼不站隊就是最安全的選擇了。
鳳翔雖然是著名藩鎮,可自從李茂貞父子死後,藩鎮實力大大削弱,今非昔比了。李從珂決意起兵,但手上軍力財力有限,不敢單打獨鬥,而且以下犯上心裏發虛。於是李從珂打出鋤奸懲惡的旗號,矛頭指向朱、馮二人,並且嫁禍給朱、馮暗箱操作傳位大事,強力譴責他們危害社稷,離間皇親國戚感情,排擠藩鎮諸侯。
張虔釗性格倔強褊急,不管李從珂那一套,還舉著寶劍督戰。他手下士兵怒了,不僅不攻打鳳翔城,反而調頭衝著張虔釗殺過來。張虔釗嚇壞了,趴在馬背上,一溜煙地逃走了。
其他藩鎮大多不看好李從珂的前途,也不買李從珂的賬,紛紛把鳳翔派出的使節關押了起來。還有一些持觀望態度,既不拒絕也不參与,靜觀其變。
李從珂把鳳翔城裡一切值錢的東西都給軍隊分了,官財不夠分,又搜颳了老百姓的錢財,老百姓的還不夠就又強行徵收了各級官吏家的錢財,還是不夠,就把大大小小的鍋收繳,砸鍋賣鐵充數,這才算安撫住軍心。在缺乏公義的政治理念及目標的情況下,原始的感情和原始的利益佔據了上風,使圍剿鳳翔的官軍土崩瓦解。
在對待老百姓的態度上,李嗣源大有同本同源的感受。他來自社會底層,了解百姓疾苦,也很憐惜百姓。公元929年九月,後唐明宗和馮道聊天,說到這兩年五穀豐登,四方太平。馮道說:「臣時常記起來一件事,那是早年在先皇幕府中的時候,臣奉命出使中山,途經著名的井陘山路,崎嶇坎坷路途險惡。臣擔心馬匹會絆倒把我摔下來,因此一直小心翼翼地抓著韁繩。慶幸的是一路上沒有閃失。等到了平坦大道上,我心想應該好走多了,就放開了緊握的韁繩,讓馬自行奔跑。可是沒多久就從馬背上被甩下來摔傷了。從這件事上,臣悟出一個道理,艱難之時要小心,太平之世仍需要警惕。治理天下也應當與此同理。」
王弘贄把李從厚軟禁起來,派人向新皇帝李從珂報告請功去了。李從珂順水推舟,命令王弘贄在皇宮做侍衛的兒子王巒去解決李從厚。王巒馬不停蹄來到衛州和他爹商議之後,由王弘贄設宴請李從厚喝酒。李從厚猜透了酒中有毒,拒絕喝酒。王巒見下毒暗殺不成,索性找了根麻繩,把李從厚勒死了。王弘贄這個自以為聰明的傻蛋,撿起石敬瑭拋棄的落魄皇帝,不僅沒有覺得燙手,而且樂呵呵地把弒君的大帽子帶在了自己頭上。
消息傳到京城,皇帝李從厚嚇得面如土色,急惶惶派人去找朱弘昭,打算商量下一步怎麼辦。老朱接到皇帝召見的命令后嚇壞了,認為皇帝要把他交給潞王做替罪羊。老朱在害怕、鬱悶、惶恐、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在自家後院投井自殺了。
公元933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安排完後事,李嗣源閉上了眼睛,與世長辭。
石敬瑭沉吟了片刻,然後仰天長嘆了幾聲,無奈地說道:「陛下為今之計,去魏州鄴都也不見得有什麼結果。先從眼前著手吧,衛州刺史王弘贄是一員老將,請皇帝就近和他商議一下對策。」
總算來個替補的,范延光也找到了借口,沒幾天他也離開了京城。
發完獎金之後,李嗣源再次病倒,不吃不喝不拉不尿,再也起不來了。誰都知道李嗣源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數,大家都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未來是什麼?未來是后李嗣源時代的日子怎麼過?未來所有規劃的假設前提都是誰做新皇帝?這是最大的決定性因素。那麼誰能做新皇帝呢?李嗣源的兒子唄。李嗣源還有幾個兒子?有誰可以勝出?潞王李從珂、秦王李從榮和宋王李從厚似乎都有可能,三人中只有一個可能繼位。那麼會是誰呢?沒有人知道,因為皇帝直到現在還沒有指定接班人。
李從珂接著訴說:「你們當年跟著我並肩作戰,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了今天的江山社稷。難道你們忘了我們的戰友情分和生死誓言了嗎?當今朝廷信任奸臣,猜忌骨肉,我到底犯了什麼罪,要受到討伐?」
孟知祥見李嗣源也死了,中原政治破敗不堪,於是摘掉了最後一塊遮羞布,趁著還有口氣,急慌慌地登基做了蜀國的皇帝。不過孟知祥的龍椅也沒坐熱乎,在半年後駕崩與世長辭了。
就在後唐皇族血拚之際,有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人在洛陽秘密發出了一封書信。此人是耶律倍,他寫信給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信中說道:「李從珂以下犯上,弒君自立。後唐內亂,請契丹趁此機會發兵中原。」
李嗣源有淳樸的一面,心胸也比較厚道,不惹是生非,也不喜歡瞎折騰自己不懂的東西。皇子李從榮性格外向,鋒芒畢露,既掌握兵權,還喜歡舞文弄墨,拉著一幫子酸臭文人吟詩作對,一副文武雙全才不世出的范兒。明宗李嗣源曾把李從榮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說:「兒啊,咱們一家子都是軍人出身,耍個拳腳弓馬之類的還行,寫詩作賦不是咱們的特長,別瞎湊熱鬧了,免得貽笑天下。」
幾萬官軍投降李從珂,可是這些人也是有條件的,在進城之際,就向李從珂明確提出來,一旦李從珂做了皇帝,要封他們為節度使,封防禦使、團練使都不要,嫌官太小。
康義誠率領侍衛軍開赴新安(今河南省新安附近),一仗還沒打,連潞王的軍隊還沒見到,官軍就亂套了。官軍十個一夥兒,百名一隊,扔下刀槍盔甲,偷偷跑出大營,向陝州的潞王軍隊投降領賞去了。從新安到陝州的路上,投降溜號的官軍絡繹不絕,大家有說有笑,爭前恐后。
李嗣源四兒子李從璨,性情直率豪爽,喜歡結交朋友,仗義疏財,是個交際場上吃得開的社會型人物。李嗣源登基第二年巡遊開封汴梁,留李從璨為皇城使,負責皇宮大內的治安工作。可是這小夥子吆五喝六地找了一些人在御花園喝酒,喝醉之後,踉踉蹌蹌地跑到皇帝寶座上睡覺去了。此事被留守京城洛陽值班的安重誨得知。安重誨為了以正法典,竟然極力動員李嗣源將李從璨繩之以法,且與普通人同等對待。最後李從璨被迫自殺。
潞王李從珂咬咬牙,硬著頭皮準備單幹。這時候,冰雪之中送來一盆炭火。隴州防禦使相里金主動派判官薛文遇來鳳翔,和李從珂謀划起兵大事。
官軍並非先在洛陽聚集,作為一支完整的部隊出發,而是分散在各地去鳳翔圍剿李從珂。這種打法,必然是分散了力量。更嚴重的是,主帥王思同雖然有忠心,可是沒有領兵打仗的能耐,對於排兵布陣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