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強人什麼啊，你姐姐我就是個女工。」

不能逃。

沈薇想起安寧的話，「薇薇啊，我看你就是一隻紙老虎，外表看上去強悍，其實內心比誰都脆弱。」

腦海里彷彿迸發出一片又一片花火，沈薇翻開書的第一頁，看到書主人的名字，便知道，她為何在醫院里會覺得一切都那麼熟悉，想起來卻又那麼蒼白無力，為何會在當時那樣較真，即使這一年來她已經逐漸淡忘那個謎團。原來，她早已經解讀了這樣一個屬於時光的秘密。

也許，這樣，便是徹底結束，最好的方式。

她猛地掐斷電話，手指不自覺地在嘴邊撕咬著，想起什麼，飛快地來到窗檯前，隨著窗帘拉開的沉悶的滑軌聲，她便看到了路燈下那個熟悉的身影。

下午她把藤椅從陽台搬到室內，打開音響聽著舒緩的輕音樂，走到很久沒光顧的大書架上開始翻動起來，手指越過阿加莎的偵探系列，往左緩緩移動，一本淺黃色素雅的書進入了視線，沈薇心中突然湧現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在醫院里那些自己糾結謎團的感覺彷彿一下湧入腦海，手下意識地便把這本精心包裝的書抽了出來。

可這一切彷彿折騰得還不夠徹底，沈薇收到了張向北的郵件，只簡單的一句，卻讓沈薇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一切都像是場戲劇了。

「男朋友……以前的事情，雖然我記不得了，可我知道一定是我錯了，薇薇，你為什麼決絕地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你也忘記那些不愉快的，我們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就像……換個新起點。」

一直以來，她就是火苗，有愛的時候熊熊烈火燃燒到死，沒有了愛情，她情願一個人緩緩地燃著點點火星，直到熄滅，直到生命殆盡。

她不是個愛八卦的人，別人的隱私她也無權知道，不管事實真相如何，她還是做出了這樣一個返還的決定，這本書當初出現在舊書攤前發生過的一切事，現在看來都無關緊要了。

書寄出去后，沈薇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人生中經歷過最奇妙的事莫過於此。

只為了讓他們以一個新的起點，重新開始。

雖然曾經年少的她以一個陌生人的視角，早已將它窺探無疑，卻又將之遺落在漫長的歲月里。

「這點雨沒事的……」

就這樣抱著愉快的心情開始重塑吧，雖然，他已走在她的前方，而她剛剛起步。

「附近有家24小時的咖啡吧，我們去那裡聊。」

張向北扳過她的身體，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薇薇，你就這麼恨我？」

她也清楚地明白，她愛的是青春里最美好的舊夢。

追求一個人，如果一直得不到，那麼也會漸漸吝嗇付出了。現在的人，沒有太多耐性在一個人身上耗盡一切，因為，那是一場可能滿盤皆輸的賭博。很多人不參与，是因為輸不起。

她並沒有告訴安揚她心底真實的傷痛。只留自己一人舔舐就好。

擁有很多共同話題，同在異國他鄉，加上安揚很會活躍氣氛，兩個人經常一起出去遊玩，日子總覺得過得很快。

只因為他的那句：「人一輩子，如果有人值得你去等待，那也是一份大幸。最怕的是，那個值得你去等待的人，永遠不會出現。」

他含笑地撫了撫她的頭。

如果這樣直覺地相信，沒有任何根據，那麼她寧願說，她信的是，一份溫暖，一份真摯。

安揚送她到樓下，沒有唐突地和她有太過親密的舉動，只是輕輕摟抱了她一下，她看著路燈下他那雙認真的眼睛，對他，也對自己說道：「我也會努力的。」

對，就是可笑。

沈薇對著鏡子揚起了嘴角，自問：「是不是我們每個人心裏都有個解不開的結，而我們卻總是能假裝忽略？」

「廢話一堆，把你舅媽說得跟母老虎似的，趕緊地址……」

當時的他哪裡懂得。

她太陽穴隱隱泛痛起來，「張向北，你有什麼事情嗎？」

「書？切，你跟她不熟寄什麼書給她，奇了怪了。」

安揚嘟囔了一句：「剛才還停了會兒呢，薇薇，你等會兒，我去車上給你拿傘。」

沈薇覺得自己每天這樣看著郵箱，都有種過客的心情。

她的大腦便噼里啪啦地像火星兒炸了開來。

「那書不是什麼禁書吧，我舅媽可不是個閑人，家裡的絕對一把手，我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一瞪眼，能吃人了，這書要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落到我舅媽手上，我表姐就被你坑慘了。我還ｒead•9９csｗ•com是提醒你，寄到她外婆家吧，她這次回來肯定大多時間在外婆家待著。」

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安揚說了很多笑話給她聽，笑點本就低的沈薇自然是笑得前仰後合，碰杯的時候，卻變得一本正經，可從安揚略顫的手指，看出他的緊張，沈薇直視著他的眼睛，安揚一字一句道：「薇薇，我會努力讓你幸福的。」

郵箱里堆滿的全是工作的信件。

她轉過身往前走了走，擦身而過又是一對說說笑笑的情侶，她心中有些煩躁，看了看手錶，再往外張望了下，還是沒到，真不知道這位同學可否有時間觀念，沈薇後悔至極，真不該答應這樣的人出來一起逛街。

她最終站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從一開始，就小心翼翼，就左右徘徊，就心驚膽戰。能有一個平靜自然的開始，兩情相悅，真的是不易之事，所以要格外珍惜。

下半夜，沈薇熬夜的眼睛已經微微發沉，卻還是回復了遠方那個其實已然是陌生人的他，寥寥數字，卻是反覆斟酌，「我會忘了你，如你一樣，就算這很難。——沈薇。」

何不給自己一次溫暖的機會呢？就是再受傷，也不過如此了。

沈薇正好去上海出差，給安寧打了一個電話，詢問姜唯的聯繫方式，安寧邊啃著蘋果邊奇怪地問：「你問我表姐幹嗎？你們壓根兒就不熟吧。」

這些她都無從得知。

她以為她疏離的口氣讓他退卻，讓他意識到這個電話打來是錯誤的。

「張向北，你知道嗎，我們曾經也在愛情里溫暖過，可這一切你已經忘記了，我是不是應該也無所謂了呢？」

何必要相見？

「去哪裡？」

何必要談重新開始。

她看著白紙上寫的地址，心中回想起那天她在家中翻到這本書的情景。

沈薇把書包好，想自己要不要寫封信夾在裏面，後來想了想，還是罷了，與其啰里啰唆地說一堆，還不如一個字都不說，反正重要的又不是她。

沈薇昏昏沉沉地從睡夢中醒來，已經是中午了，她有些口渴，隨便抓起床頭的一杯冷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喉嚨里的水聲急迫得像是人已乾涸。

他從昨天和她說再見的那一刻。

沈薇知道，她和安揚是同一種人。

很多人看到相戀多年的戀人最終以分手收場，都會忍不住欷歔。因為在一起的時光是那樣美好，結局卻是這樣猝然。美好的情感，任誰都會去憧憬。即使那只是別人的故事。

「你還讓我做選擇題，哪個能到就哪個唄。」

她醒過來時，安揚已經上了樓，她揉了揉凌亂的頭髮，開門，安揚舉起手中拿的保溫桶和野餐的小編織籃。

那是有了瑕疵，就永遠洗不掉便徹底捨棄的白衣。

沈薇想著便進了書屋，想看看書打發下時間，老闆是個面相和藹的老頭，見她一臉是汗地進來，就開起她的玩笑，「小姑娘真是傻啊，站外面那麼久，我這裡有空調都不吹，非要搞得這麼狼狽，跟男朋友約會的吧？」

其實，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就算山盟海誓過，也會裝成連一點情分也不念。

曾經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不，他愛的是她，是她，怎會是自己，他這樣費盡心思地演戲，不還是為了愛她嗎？

可是，為什麼他還要這樣……

合上電腦的那一刻，心頭卻隱隱抽痛起來，「為什麼你我變成如今這樣？」好像那場天長地久的愛是個謊言，或者根本從未存在過。

「哎呀，你別打破沙鍋問到底了，就是一本書，沒多大點事，趕緊說地址。」

為什麼失憶的是他，而不是她？

「綠蘭村……」

可她卻沒有足夠定力去看完，匆匆站了起來，就拉著安揚往另外一處景色走去。

他的肩膀就這樣頹喪地垮塌了下去。

她本能地想去逃避。

可最終她還是買了下來，只是單純喜歡這個包書紙。

但她還是緩了他一步。一直是他主動，他默默相候，從未因為她的徘徊而離開。

它真正的主人並不是她。

只可惜，明白過來，還是遲了。

安揚看著她，嘴角溢出一絲溫和的笑意，「等幾年不重要，重要的是，相信那個人，不管以哪種方式，都會來到自己的身邊。」

不過也難怪老頭會這麼說，這邊有兩所高中，高中生談戀愛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在書店約會的更是不少，沈薇這麼想著往書店裡走去，便看見一對高中生模樣的情侶在打情罵httｐs://ｒeａｄ.９９ｃsw•ｃｏｍ俏。

不管以哪種方式，都會來到自己的身邊……

彼此糾纏，卻始終走回了愛情滋生的前端，成了最重要的陌生人。

她心中還是做不到風平浪靜，看著他慌張而又充滿期待的表情，胸口隱隱發痛，「張向北，誰對誰錯哪裡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不在一起了。就這麼簡單。」

相信，才會有。不信，生活便不會給予奇迹。

這世界，對自己最重要的那個人，往往，命運給予你幸運去抓住的機會，只有一次。僅僅一次而已。

很多時候此生最重要的人近在眼前，卻跟無頭蒼蠅似的滿世界找尋。人到底要怎樣才能停下來守住幸福，而不是胡亂折騰呢？不管我們是年少，還是成年，抑或是中年，如果看不到眼前，我們都是最大的傻瓜。

沈薇已經記不起那個老頭的臉，可那蒼老的聲音卻透過漫長的時光直入她的耳朵里，她輕輕撫過書紙，時光交疊在一起。

張向北退縮了，再也沒有來信。

在醫院食堂撿到錢包，看到錢夾照片的那一刻，她似乎愈加混亂了，「這個小女生，是誰呢，怎麼好像見過？」

直到她回到現實中來。

夢裡有安揚滿是關懷的臉，有張向北的頹然，還有她自己的哭泣。

還是，他是被她一再地拒絕，激起了鬥志？

他本是熱切的眼神，在聽她說完這句話后，瞬間黯淡了下去，她見他這副掩藏不住失望的神情，知道他內心肯定是翻騰不已。

仍見著他，是種殘忍。仍忘不掉那些時光，是種殘忍。仍要被他逼迫著回望過去，是種殘忍。

沈薇覺得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就在這一刻，在這芬芳的陽光里。

她慶幸自己那樣乾脆果決。

回來的這些日子，她哪有一天安生過，夢裡總是徘徊著那人的影子，那個在機場如雕塑般佇立的影子。

要知道這個世界太多傷感的事情，皆出自「我以為」三個字。

沈薇現在想想都覺得這句話很搞笑，把高中形容得像坐牢，進了大學就像刑滿釋放，想做什麼都沒有問題了。人間要是有伊甸園，便是老師在高考前形容的大學模樣。

他苦笑地搖頭。

對方卻是沉寂了一會兒。

沈薇心中無奈又苦悶，明白過來，再也欺騙不了自己，她仍愛他，愛著那個會在機場默默注視著她離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消失不見，卻仍舊佇立原地不忍走去的他。

才真正了解她所說的那一句：「你愛的是你自己。」

「我們重新來過，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薇薇。——張向北。」

她打開看，竟然是《格林童話》，心中有些失望，看來包裝這書的人是個細心的媽媽了，小朋友哪裡會有這樣精緻的審美？如今包書的人本就不多了。

她回頭看嘴唇微顫的他，點頭，說再見。

安揚，即使已經在一起了，她好像還是做得遠不夠好呢，遠不如他對她的百般體貼和用心。

她想到安寧婚禮上，安寧的介紹，「這是我表姐姜唯，一下飛機就來參加我的婚禮了，工作忙得團團轉的女強人。」

這一切都是自導自演的騙局，不是嗎？

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可是冰冷的玻璃貼著她的後背，讓她猛地清醒過來。

可是眼裡的疼痛又能騙得了誰呢？

她現在已不是小孩子，任性地只索要最純粹的愛情。他們彼此都是受過傷的人。

但起碼，可以相信它的存在。而不是現實里的灰飛煙滅。

「張向北，愛情，本就是不該輕言放棄的事，即使是如今的你，也不會明白。」

安揚的信仰就在那一年，也破碎了。

他的手已經握住她的胳膊，那樣緊。

這樣可笑的日子一過又是半個月，沈薇覺得自己快要被那反反覆復的夢境折磨到崩潰的邊緣，沈薇開始後悔自己回國照顧張向北的決定，可是這樣的後悔又充斥著矛盾，想想就頭痛欲裂。

這些年，他陪伴在身邊，他說可能是同病相憐日久生情吧。

這麼輕易就放棄，怎麼可能是重要的？既然是重要的，那麼，就堅持。

沈薇覺得老頭子真是多管閑事，也沒回他，反正說了他也不信。

卻聽到了那個很久沒出現的聲音。

說教於他，不如讓他在刀尖上走一回，疼過傷過方知人生道理。

愛情……

安揚問過她，為什麼不堅持下去，哪怕堅持一下就好。

這個夜晚，她終於有勇氣打開郵箱里那個未讀的郵件，她這段日子多次想點開htｔpｓ://rｅａｄ•99csw•cｏm，卻放棄了，也許今日所做的這件事，反而替她宣洩了內心包裹成一團的五味雜陳。

也許，她骨子裡在期盼著愛情的奇迹。

然後他們才能坐在一起，說給予幸福這樣坦白的話。

她揉了揉眼睛。

記得姜唯笑起來的樣子，很甜，看上去是個很開朗的人，也是，安寧的表姐，就算沒安寧鬧騰，起碼也是活潑可愛的。

用一種故作深沉的聲音問她：「薇薇，你不介意我比你大3歲吧？」

她比誰都清楚，是的，她仍對他有念想，可是，再也無法在一起了，她已喪失了重新經營的勇氣。

早知要後悔，何必要放棄？

她恨透一份感情里，無法堅持的背叛者。

她接受了一直默默等待她的安學長的追求。

手術非常成功，張向北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她沒說聲再見便匆匆離開，張綺羅打電話給她，她坐在候機室里，任由手機的信號燈閃爍不停，直到寂寂無聲再無動靜。

這些所謂回收的舊書其實都是八九成新的，老頭可能覺得能賣得上價錢吧，沈薇想想書都是不管新舊按重量回收的，這老頭子一本書賣10元八成是故意挑揀看起來很新的在賣，這樣利潤才高嘛。

沈薇有點惱自己，愣是沒了剛才那份閑情。

她就這樣一個人對著鏡子失聲痛哭了起來，已經第幾次了，沈薇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身在一條將沉的船，轉眼間便要沉溺於汪洋大海，沒有浮木，看不到邊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海水中掙扎消亡。

其實她本可以瀟洒地說句再見珍重然後再大大方方地消失在那對母子面前的。「沈薇啊沈薇……」她對著鏡子狠狠地罵自己，「你就是一個被人甩了還念念不忘的大白痴，你就是連走人都偷偷摸摸的膽小鬼！人家都記不起你是老幾了，你還屁顛屁顛地老夢見人家，我看不起你！」

一遍又一遍。

她突然咧嘴笑了笑，正視著他，「我不恨了，不是我心有多大，而是，你已經不再重要了。」

回答的結果，和她如出一轍，走不下去了。

安揚見她想得出神，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這小腦袋想的東西還是挺有意義的嘛，小時候因為簡單而容易執著很平凡無奇的事情，成人的世界因為複雜而容易放棄最珍貴的東西。」

外面的雨在零星下著，不是很大。

「薇薇大懶貓，我給你帶早飯來了！咦，眼睛里怎麼紅紅的？」

新戀情進展得很順利。

沈薇彷彿能聽到他用最熟悉的低沉聲音喚著她，「薇薇……」

不同的是，他即使經歷痛徹心扉的情傷依然堅信這世間真愛的存在，而她已心灰意冷。她忘不掉他仰頭喝完一杯啤酒，在燈光下暗暗發亮的眼睛，「我仍相信愛情，可能，受這一切傷害，都是為了遇到那個對的人，真正對的人。」

「東西？什麼東西？說出來我聽聽。」

但是不是都是真的呢？

那一晚她混混沌沌地睡著了。

罷了吧。

若是逃避下去，那麼她和當初那個匆匆而走的他，有何區別？

張向北，哪裡知道沈薇內心最悲哀的一處，便是如此呢。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那本書是遺落，而不是丟棄，且深信，那本書的故事，姜唯並不知曉。

或許是這個名字太普通了，某天在大街上聽見也不一定，可是，真是這樣嗎？

當朋友受傷的時候，你可以幫著舔傷口，以為那樣她就會好些。等到自己真的受傷的時候，才發現再怎麼舔舐，傷口也會疼得潰爛，直到疼得麻木，卻結不了痂。

老頭收錢的時候，盯著書念叨了一句，「這個書紙真漂亮啊！」

她當時盯著書上的那個名字「姜唯」，彷彿淤塞的大腦一下通明開來，她終於將自己曾經一系列的短暫迷茫串聯在了一起，像是一條筆直的線，再沒有斷點。

同事見她面色越來越紅潤，開她玩笑，問她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她毫不拘束地哈哈大笑，「我要是戀愛了，還會堅持加班嗎？」

沈薇心想誰買你的舊書，把手中的那本書塞回原來的位置，本來放完她準備去租書區看看的，剛走了兩步，眼角卻被一抹淡淡的淺黃色的書吸引了過去，她的手忍不住伸向了那本書，抽了出來，立刻便被這本書的包裝紙吸引了，白色的雛菊像是雲朵上開的花，在淺黃色的背景下緩緩浮動，手中撫摸開去觸感非常細膩，書紙特有的淡香味撲鼻而來。心中忍不住喃喃道：「從來沒見過這麼精美的書紙，什麼九九藏書書值得包得這麼好？」

他難道不知道，仗著她對他的愛，背叛一次，便是萬劫不復嗎，還是他徹底忘記背叛，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追到這裏來，以一副痴情者的姿態？

沈薇雖然裝著沒看見不在乎，可是耳朵還是忍不住紅了起來，這兩個同學還真是大胆光天化日在這種公共場合就老婆老公的稱呼上了，他們才多大啊，就像老師說的，談戀愛就跟趕著去投胎一樣，都想著早投早享受，還不如忍忍先考上了大學再爆發，省得如今這樣跟地下組織似的偷偷摸摸。

「我寄個東西給她。」

沈薇笑著說好。

本是安靜無聲，沈薇嗓間發癢，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那鳥兒便像是受了驚嚇，撲騰著小翅膀慌亂而去。

可她又不能一氣之下就走人，到時候要是說她沒來，她不就成了不守信用的人了嗎？

「切，有什麼好稀奇的，我還不想知道呢，那好吧，我表姐，喲，我想起來了，前天我跟她通電話，她說這兩天要回來呢，她外婆病了，你是要她家裡的地址還是外婆家的地址？」

只是為了把那段糟糕透頂的記憶徹底抹去。

她倚靠在書架邊，隨手拿過一本書就翻動了起來，只是她還沒看幾眼，坐在門口的老頭子就喊話道：「小姑娘，這個書架上是收下來的書，只賣不租，10塊錢一本。」

當年她和張向北分手，安揚就一直鼓勵著她，當時安揚有女友，同是異國戀艱辛地信仰著愛情，沈薇分手后安揚曾臉上露出不自覺的可惜。

這天沈薇從衛生間刷牙出來，卻見床上隨手亂丟的手機信號燈交互閃爍，剛才洗漱前已被她關成了靜音，她趴到床上，沒有看屏幕，以為是安揚又打電話過來。

指著他帶來的東西，咧嘴笑了笑，衝散了眼裡的熱意，「除了我媽，你是唯一一個給我做早飯的人。」

她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她都沒有理由去逃，為什麼要逃？

可安揚高大的背影卻是跑得飛快。

沈薇聽完安揚的話，跟著蹲了下去，腦子裡卻明朗開來，她看著小螞蟻的身影，不禁沖安揚笑道：「安揚，你說，是不是我們大了，所以做什麼都不是那麼有耐心，因為不相信奇迹，不相信美好的結果會在那裡等待，可是我們小的時候，卻那麼有耐心做一件事，看著蛐蛐打架，看著螞蟻搬家，甚至會折一片荷葉為螞蟻擋住淅瀝小雨，自己濕透也沒關係，只耐心地等待著螞蟻回巢，腦子裡只簡單地想著這一件事，所以等待一點也不長。」

沈薇衝進洗手間狠狠地洗了把臉，眼睛通紅，因用力過猛而泛紅的皮膚被淚水浸得澀疼，是啊，內心比誰都脆弱，她幾乎要謝謝安寧讓她看清楚了自己，要不然她為何會神經衰弱變成鏡子里這副鬼德性？

可，他現在再也辯解不了，他的確是自私的只愛自己的人，他為了重新擁有美好的她，為了洗去悔恨的陰霾，寧願編造出一個謊言，演出一場如今看來的鬧劇，他確實丟失了一小部分記憶，可是卻無關乎他和她的場景片段。可他偏偏裝作失去的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所有記憶。

但聽起來，卻比任何話都實用。

她獃獃地站在屋檐下，看著他的背影，鼻子發酸。

沈薇看著眼前的書，忍不住釋然地嘲笑自己強烈的好奇心，謎底揭開，一切原來如此簡單，只是那些記憶太過細微，且不關乎自己，她已經短暫遺忘罷了。

她曾經以為她不管走多遠，只要一回頭便能看見他站在那裡，風吹不動，雨刮不走，像凝視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般看著她。可這一切只是她以為，他卻早已走失不見。

兩個人都蹲累了，站了起來，安揚摟著她，她回頭看看那些已經看不到的細小螞蟻，對安揚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在想，如果讓你再等我幾年，你還有耐心嗎？」

那是走錯了一步，就可能是滿盤皆輸的棋局。

好漂亮的書紙，淺黃色的背景，灑落著淡雅潔白的小雛菊，就這樣拿在手裡，便覺得有種淡淡的清香，這股書紙的香味像是一面時光的鏡子，記憶里的畫面便一下涌至眼前。

她恨透了機場，恨透了為何老是夢見他美好無比的樣子。

她真實的想法也脫口而出，「我有男朋友了，這麼晚把你帶回家，對他不負責任，畢竟我們曾經在一起過。」

她緩緩走到梳妝台，拿起梳子，手卻僵直不動，不知為何，眼裡已經有了一股莫名的熱意。

沈薇從不知道張向北這read.99csw.com樣鍥而不捨，分手的情景又在她腦海里浮現，她期盼著他能回頭，或者拉住她，就算搖著她的身子猛說對不起，也好過他一聲不吭地轉身便走。

「薇薇，那，再見。」

只有自己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告訴自己了。

周末和同事郊遊回來，對鏡自照，充滿活力的自己彷彿又回來了。

沈薇瞥了一眼，還真是有個木板牌子，上面寫著，「每本10元」。

沈薇就這樣獃獃地坐在電腦前，坐到了上半夜，卻回不了他一個字，一句話。

安陽倒是很想看，一副童真的表情，對沈薇道：「唉，你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看螞蟻搬家很有意思的，我小時候能蹲到天黑呢，咱們看一會兒再走。」

「一本書。」

他進屋放下手中的東西，就慌張地捧起她的臉，「薇薇，怎麼了？」

「薇薇，這個時間，你應該快睡覺了吧？」

他想起了媽媽的那句「珍惜眼前人，比任何漂亮的光景都來得重要」。

只為了創造一個無瑕的機會，再次擁有她。

很老套的一句。

他張向北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太低估了她所承受傷害的程度。

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點擊滑鼠，郵件已發出，她閉上眼獨自面對著黑夜。

她心中念道：「也這麼殘忍。」

她就如剛才那隻慌亂飛去的鳥兒，本是平靜安生，卻被他得再次出現攪弄得再也無法安寧。

夜風吹在臉上，冷冷地夾雜著小雨點，打在臉上涼涼的，一直涼到了心裏。

「薇薇，如果有一天我記起了你，我相信我依然深愛著你，從我生病後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便愛上了你，請相信我的真誠。——張向北。」

可是他自私地以為他抹去，她便可以回頭嗎？錯便是錯，他竟然那樣虛偽地選擇了欺騙，只為自己靈魂獲得救贖，然後再次和她牽手。

沈薇笑著說：「我也想要堅持呢，可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她說的是真話。

吃完飯，她和他一起出門。

那是撕裂了，就再也縫補不上的華美絲綢。

也許睡得過久，身子發軟，腳踩地竟然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她拉開厚實的窗帘，陽台上的小鳥似乎未受到驚嚇，還在悠然自得地踱來踱去，沈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臉湊到玻璃上，仔細地觀察著鳥兒的一舉一動。

沈薇就這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時的她還是個高中生，扎著高高的馬尾辮，留著清秀可愛的齊劉海，穿著一身淺藍裙子的她站在街口一家租書店門口等同學，約好的時間已過去了足足有一刻鐘，她嘟囔著用手捋起因汗濕貼在腦門上的劉海，「以後再也不等她了，老是遲到！」

原來人受傷分開，都會找一個好聽的理由：走不下去了。

見她低頭不說話，他便側身看她，「你還想考驗我幾年，對不對？」

情是苦海，難以上岸。沒有人幫得了，只能自己冰心徹骨地游過去。要不然，就溺死。

沈薇寫好地址，又讓安寧重說了兩遍，安寧有些不耐煩罵她有強迫症，兩個人又鬧騰了一番，才掛斷了電話，沈薇搖了搖腦袋，這個安寧。

明明她已決定重新開始她的人生了。

唯一不能選擇和重頭來過的，便是人生。唯一不能拋棄的，便是愛情。拋棄過，何來重新開始？

她別開眼睛，不去看。

張向北坐在候機室里，身邊華人居多，他，竟然是這麼快就回來了。

哦，因為生活終究是要過下去。

明明已經徹底放棄了。

「我這裏哪有什麼機會呢？你找錯了。——沈薇。」

那天到了目的地，雨過天晴，他拿著單反給她拍完照片，她有些失神地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熙熙攘攘的細小生物，卻是很忙碌的光景。

欣喜嗎？她等待的難道是這樣，可又偏偏不對。憤怒嗎？可她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出氣的理由。現在寫出這樣一句話的人，對她而言，其實已經面目全非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隨手披了一件風衣，看著僅著一件單衣的他，心中終還是不忍，「跟我來吧。」

沈薇努力地讓自己回到正軌，事實上就連和他分手那段日子她都未曾付諸過這樣的努力，早睡早起，開始鍛煉，工作異常投入。

鏡子里的她臉紅耳赤的樣子甚為可笑。

她當時向姜唯回以燦爛的一笑，婚禮上的事情很雜，接下來便再也沒有接觸，只是那時她心頭便縈繞著一種熟悉的感覺，「姜唯」這個名字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或者聽過呢？

本想按掉電話，卻聽他傳來一陣嘆息聲，「我在你家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