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獃獃地站在一邊，靜默地看著他替我擰乾毛巾的水。

然後未待我吭一聲，便匆匆出了值班室。

「我……這……我……」

全身酸痛的我把後背的大包取了下來，狠狠地摔到破舊的小床上，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專屬於他的新床上，報復似的念叨了起來，「我偏坐，我偏坐，能把我怎麼樣？」

難道我這樣辛苦地過來找他，對他來說，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嗎？

也不知道

不知道

青春，就像一根燃燒著的紅燭

他回答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得毫無波瀾，「我沒有那麼脆弱，但我不想讓你知道，你能來，已經足夠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他。

時間的黃沙

我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家子氣，關鍵時候總是沒有見過世面的緊張。

「你去了醫院，聽說了什麼，難道不是嗎？」

朝思暮想，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嘔心瀝血，在飛機上又是緊張，又是發抖的，本以為是一場感人至深的重逢場面，卻活生生被我搞成了跳大仙兒。我心裏罵自己，為什麼我一遇到他，整個人就完全扭曲了呢。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

他竟是知道的。

「我只是想喝水。」

「床太小了。」

一切都彷彿還在昨日

咧著嘲意一併將我的心意掩埋

我有片刻沒反應過來。

護士的眼睛笑得深陷在了肉里，頗具喜感。

我握著白色的瓷杯，看著他疲憊的神色，內心充滿了愧疚，「我讓你沒有地方休息了，你要不然到我這張床上來躺會兒吧。」

枯葉紛亂地落向水面

只有，這回憶

很臟？

卻沒有看向我。

這個狹窄的值班室，又變得安靜無比，除了外面的一些零碎的聲音。

「你為什麼一直關機？」

推開青春的大門，那個人站在那裡，人生第一次心跳莫名。青春的大門不知何時關起，回頭張望，那個人早已不見蹤影，因為已經牢牢地住在了你的心裏，不管你願或是不願。

我擰了擰自己像鬼一樣的臉頰，希望回點血色。

「我明白。」

我給自己下了個定義：一名偉大的為愛情不怕嘔吐的女子。

幸好我遇到的司機非常熱情，不但沒有嫌棄，反而中途停歇了幾次，給九九藏書我補充水分。

「你怎麼不問問我怎麼會找到這裏來？」

太匆匆

倒掉洗臉水，隨便吃了點隨身帶的餅乾，坐在床邊，我打開手機，塞上耳機，聽著音樂，那個熟悉的旋律在我耳邊緩緩流淌，輕快，又帶著淡淡的悲傷，是那首《致年少的人》。

回首

快到目的地時，車停下來休息。已經很晚了，車內開起了小車燈，有些慘白，我拿起手中的小小的雙面圓鏡照了照，頓時被自己憔悴慘白的樣子嚇壞了。

那一刻，我心口隱隱痛了起來。只是為了他這樣一個睡覺的姿勢。

心口溢滿了對你的愛

話音彷彿已落滿了歲月的塵埃。

答案，沒有意義，只在各人心中。因為有的人已經拋卻腦後，人生有更美的風景。而有的人，卻終其一生只為了這第一次的心動。

這麼晚了，他好像很忙呢，我怎麼會沒看到呢，他的臉上已布滿疲倦，與上次相比，他彷彿瘦了一圈，輪廓更深了。

我彷彿已經習慣了沒有你的日子

「不用謝。」

藍色裙角淺淺綻放的水暈

卻聽他的聲音淡淡響起，「你來這裏，我會當真，你明白嗎？」

怎麼能忘卻，怎麼會忘卻

不明亮的光線下，他的眼睛緩緩睜開，一動不動，看著我，滿臉認真道：「你不是說會來找我嗎？」

雖然我內心升騰起小小的埋怨，但還是一臉乖順地走到他身邊，他卻站在洗臉盆面前一動不動，好吧，你就站那裡吧。

說實話，我真想把站在我身邊擋道兒的江子墨先用身子拱開，哪有側著洗臉的，太不順手了。

「上次在醫院那麼對你，我很後悔，對不起。」

無法說出

雖然是事實，但是……有必要說出來嗎？

我好像也忘了想念

卻終要熄滅

可我依舊覺得自己口乾舌燥，一張口，都覺得有股酸苦味。

一天天，一年年

在我不經意停駐時

出現你淺淺的笑臉

還情郎……

我溫溫吞吞地只說了三個字。

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這樣複雜的情緒，讓我立刻覺得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眼睛里，變得如此重要。

卻淹沒在無數的夢境里

車開動了，沒多時，便到了目的地。我和司機ｈｔｔｐｓ://rｅad•9９csｗ•ｃｏｍ說再見后，便一個人背著包進了醫院，走廊里護士見我這副模樣，有些詫異，估計當我是來投宿的吧。

這什麼跟什麼啊，我又不是要佔坑兒，而且這人也沒必要搞得這麼三六九等吧。

那個被我誤以為鬼魅的人站在門中央，一動不動地盯著面色回潮而吞吞吐吐的我。

閉上眼

我真恨不得當場挖個坑把自己活埋了。

他這才轉頭看我，眼睛里平靜得毫無波瀾，彷彿剛才一句暗含情意的話，他從未說過一樣。

我聽出自己的顫音，話也說得語無倫次。

他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我有些犯愣地指著裏面那張看起來嶄新的小床，壯著膽子問護士：「我能坐裏面那張床嗎，這個看起來舊舊的破破的，坐壞了我賠不起。」

我不敢吵醒他，緩緩地坐了起來，剛低頭找鞋，便被他喑啞的聲音叫住，「你要去哪裡？」

早已是我年少最美好的

可我卻只能看見他那一雙黑亮深凝的眼睛。

我追隨著你的背影

正說著，一個白色的影子就站在了門口，我正好側著身子，餘光瞥到，不由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了一聲，那護士也被我的叫聲嚇呆住，胖胖的身體轉過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他接過毛巾。

他想都沒想，便直接回答我。

「謝謝你，卓瑪護士。」

要放在古代，我估計就是和孟姜女一樣的人物，她哭倒長城，我吐到西藏。

照亮了我們太過年輕的臉

他和衣坐在門邊破舊的小床上，臉微微低垂著，眼睛緊緊閉起，發出低低的均勻的呼吸聲。

我反覆咀嚼著這句話。

我睜開眼看著他，見他仍是保持著閉眼的樣子。

彷彿比什麼都溫暖了，就只叫我聲小唯，就足夠了……他叫得那樣熟稔，叫得那樣深沉，像是已經等待了許久許久。

我懂得了他寫的那句「等你來塗畫」，懂得了那個等字。

耳朵忍不住一陣燒。

原本想等他回來的，可我卻在這樣一曲一曲的歌聲中，感覺疲累至極，漸漸地困意襲來，便再無知覺。

那司機看我的樣子，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笑道：「姑娘身體底子太差，到我們高原來，怕是不適應喲，不過九*九*藏*書姑娘這副樣子要是見情郎，情郎會被嚇跑的。」

「江醫生……找您的。」

自己想著忍不住衝著車窗哈哈大笑，不知道是激動，還是緊張，彷彿剛才的抑鬱一掃而空，只是身體還有些不適。

我心中呼了口長氣，原來如此，他哪裡是能做出緊抓著人手不放那樣熱情舉動的人呢？

還記得

熱氣騰騰的水盆里，他滾燙的手直接就握了上來。

撐起了我年少的回憶

他沉默了那麼久，那麼久，彷彿走過了漫長世紀，可我一回頭，還能看到他佇立在那裡，一直佇立在那裡，從未離開。

這個護士很是熱情，普通話說得很順溜。

課本里你送我的一葉秋楓

我剛想閉眼入睡，卻聽他的聲音低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語，「小唯，我是不是在做夢？」

可惜這樣溫情的時刻很短暫，如果這能算得上溫情的話。

我接過毛巾，撲在臉上，像是有股溫暖的蒸汽在臉上熏開，有些混沌和疲憊的大腦，變得清醒了些。

這一刻，我淚如雨下，卻只能把臉側轉到另一邊，無比安靜地，在心中，泣不成聲。

如今我既然已走到這裏，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只是為了一個你而來。可這樣肉麻的話我卻開不了口，只能放在心底默念。

我沒想到他突然這樣問，竟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我眨著獃滯的眼睛一臉老實地點頭，「哦。」

我們都沉默著，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

直到在偶爾的夢裡面

他抬起眼睛，黑色的眸子看著我，「你來安慰我的，是嗎？」

我跟著護士一路走，長長的走廊里幾乎沒什麼人。到了住院部，還是被這護士倒了兩手，最後我落到一個看起來很壯實的護士手上。她上下打量著灰頭土臉的我，「找江醫生的是吧？他現在在查房，你先到值班室等一會兒吧。」

還記得

耳邊響起他低喃的一聲。

一把紅色的雨傘

等意會到他話中的意思后，臉忍不住燒燙了起來。

我沒想到他舊事重提，搖了搖手，「你那天已經說過對不起了。」

沒有你在身邊

「好舒服……」我心中忍不住低呼一聲。

那個懵懂的少年

像是直直地跨越了時光，「小九-九-藏-書唯，你知道嗎，我已經老了。」

我的那些深藏的卑微的小心思。

他骨節分明的手這才從我的手背上移開。

他這才收回緊緊定格在我身上的視線，利落地站了起來，吩咐我道：「你待著別動，我去給你倒。」

那是他的痛，我來這裏，並不想挑出，卻沒想到，他竟是比我更能坦然面對。

敲門聲響起，他去開門，我聽到他的腳步聲由近至遠，護士的聲音，然後便是關門聲，匆忙得連和我交代一聲都沒有。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憶就似一面鏡子

他看上去是無心。可是這是多麼刻意的無心，才能站在原地。

何時開始這樣繽紛不安的青春

我看著盆裏面淺藍色的毛巾，挽起袖子，側過身，伸長著手，把裏面熱氣騰騰的毛巾撈了起來，水溫正好是最舒適的溫度。

護士消失后，狹小的屋子裡就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我感覺自己的心快跳到嗓子眼，見他緊盯著我，開口竟是，「你先等我會兒。」

屋內留著一盞燈。

「怎麼弄成這副鬼樣子。」

跟著你遠去

那護士無語地凝視了我半晌，最終還是否決了這個厚臉皮的要求，「那個新床是我們院特意準備給江醫生的……」

只是那塊毛巾，剛被我撈離水面，我的手便被他的手強壓了下去。

他就那樣急切地看著我。

我的手指在肉里掐了掐，他怕是從剛才見到我開始，就已經迅速明白了我來這裏的前因後果。我都忘記了，他是那樣聰明的一個人。

我埋著頭，正念叨著，他便進屋了，手中端著一盆熱水，經過我身邊，放到桌子上。

我想起在飛機上跟那個男生隨口說的話，「我來西藏找一扇大門。連接過去，同時也通往未來。」

原本見他端水來內心感動不已的我，聽到他說完最後兩個字，耳朵不禁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感覺自己在那一刻都快站不穩，嘴唇哆嗦個不停。

可我卻使勁捏揉著掌心，一路下來的緊張又重回我脆弱的心臟，緊張得直打鼓。

我彷彿已經學會一個人去面對

「你就這麼相信我說的話？」

他這是……想怎麼樣？

直到光線在他臉上慢慢明亮開來。

「我來了，在這裏……只是我不明白，你為ｈｔｔps://reaｄ•９9cｓｗ•ｃｏｍ什麼還是一個人，你是在等我嗎？」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

我不知為何竟不敢深看他的眼睛，迅速收回視線，心中卻一陣打鼓，這個人，果然是冷靜得找不到任何破綻呢，反倒像是在安慰我。

面對這不美好也不慘淡的世界

「不全是。」

年少的人啊，卻已不見

輕哼著你愛聽的歌

「先過來洗把臉，很臟。」

梧桐樹下的雨街

「我來……」

從機場，到目的地，還有好幾個小時的路程，不知是適應不了當地的環境，還是身體太疲累，我在車上吐了兩次，下飛機前熱心的男生分給了我暈車藥，可是卻不起任何作用，只是頭更暈了，總覺得腳底下踩著一團爛棉花。

我問自己，有可能我們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後，就再也戒不掉了嗎？

不知這樣詭異的姿勢保持了多久，雖然可能實際上很短，可我卻覺得無比漫長。

明明是那樣熱，可為何，唇齒間冒著冷氣。

散發著熱氣的毛巾遞到我面前，「給。」

他看著我，聲音聽起來那樣隨意，像是清風掠過耳畔，卻是字字落地有聲，「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真。」

操場上你歡快遠去的腳步

於是門打開，那護士粗聲粗氣指著門旁邊一個小破床，「坐這兒！」

最美好的光陰故事

「請問一下，護士小姐，你知道，江子墨醫生現在在哪兒嗎？」

那扇大門，其實並不神奇，也不玄乎。在很多人的故事里，這扇門的名字，叫青春。

不得不說，我的高素質在這裏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接過我喝完的水杯，他又坐到了那張小床上，開始閉目休息。

一切太匆匆

你的青春

他的眼瞼垂了下去，像是有層陰影，「我怕自己會想貪戀更多的溫暖。我只想一個人在這裏。」

他是在擔心我要走嗎？

我在心裏說他傻，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人，卻比我這樣的傻瓜，更傻，更固執……

何時又走到了漫步而下的台階

「哦……你是說神經外科的江醫生是嗎？」

一副還有事要辦的樣子。

便遇見了時光蔽影里的自己

到半夜口渴醒來，才發覺自己的大外套已被脫去，耳機和手機都被收了起來，躺在他的新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