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篇 那些沉默的事
他問米粒：「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讓她送東西給我？」
他依舊站在小賣部的那個稍顯安靜的位置，陽光灑落在他的手心，他彷彿一低頭，便能看見她彈開的樣子，心跳聲在那個嘈雜的早晨，顯得是那樣不夠安穩。
文具超市，架子上擺放著筆記本和文具，他和她只相隔一個架子，他第一次聽到她真實的心聲，年少的心中雖是欣喜不已，卻在縫隙間，看到了她的那雙眼睛猛然抬起，滿是傷感又倔犟的神采。
他放下手中的鋼筆，走到拐角處，進了另一側，擺放整齊的筆記本空隙里，他看到了她那雙哀傷的眼睛。
他往前走去，腳步輕微至極，縫隙里，她低下頭去，睫毛在眼瞼下掃出一片陰影，大大的眼睛卻迅速抬起，他一輩子也忘不掉那雙忽然抬起的眼睛。
客廳里沒有阿姨的照片，陳齊也指不出來，只好輕聲說：「那是阿姨，她不在了，伯伯每次都這樣的，就當她在。我們都習慣了，忘記跟你說了。」
透過這雙眼睛彷彿光影繽紛地重疊在了一起。
曾有人問過他，心中的愛情是什麼樣子？
他在烈日下，像個傻瓜一樣站在籃球場上，看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只留下米粒在這裏替他吶喊。
從未得到，便不會在乎失去。
他當時說得理所當然，「愛情，是唯一的，一個人的愛情，只能一輩子對著一個人。」
他思前想後，決定去藥店買些塗抹傷口的小藥膏，哪怕明天一早放到她的書桌上也好。
江姜組合……
若問一個更空曠的理由。
前些年怕傷心，已經放到後院子里去很久了。
還是根本就沒什麼特殊意義呢。
別人笑話他只是空有一個好頭腦，完全不懂得世間現實的情感。
「拉倒吧，我對文科班的那些低智商的美女沒興趣，整天唧唧喳喳的。」
他又氣又急，明明內心盛滿了關心，為何說出來會是那樣冷漠的一句……
接下來的日子，彷彿是煎熬，小朋友們有意無意地推倒他，搶他的文具，司空見慣。
「真看不出來，哥你有這種喜好。不過以前我上大學時，北方那些大老爺們兒也有愛看的。哥，你就別不好意思了。」
陽光照在她微微低垂的頸間。
他看著手中的耳釘，淡淡地嗯了一聲。
先前沉鬱的氣氛，慢慢活躍起來。
照片背面仍有一點證明曾經存在於此的碎紙，儘管在邊角里極其細微。
他往前稍稍挪去。
他還是要不到。
他選中了小雛菊的包書紙，他早就知道小雛菊的花語。
他看到海灘上的貝殼，白色的，帶著褐色的花紋，他垂首撿了起來，握在手中，彷彿還帶著海的味道。
這樣一個人，從陰霾里走出來，很快很快。卻又倔犟地不肯低頭。
找她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是發現什麼了嗎？
不是他放棄，而是他，輸不起。
像是一面堅實的城牆。
老師說：「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看，是誰惹他了吧。」
他想起了那天在體院溜冰場還給米粒東西時的情景，他本是要走，米粒卻叫住了他，「我如果猜得沒錯，你喜歡的人，應該是我最好的朋友，姜唯，對不對？」
不由笑了起來。
全書完
綠皮的公交車緩緩開來，陳舊的車門打開，發出機械的一陣聲響。
可是媽媽敲門敲得叮咚作響，「快起床啦，吃早飯啦。」
還是，很厭惡這種無中生有的感覺。
可她畢竟是來到了他的家裡，站在梧桐樹下，眼睛里寫滿了關心地看著他。
陳齊知道哥哥的工作很忙，江伯伯總是在實驗室和工廠來回跑，很少顧家。這個大宅子，只有越來越年老的媽媽在幫忙照看著。
猶如往常，自在地行走，沒有任何不同，只是走到教室門口，陽光照在他緩緩攤開的手心，儘管是張略顯破舊的證件照，在他心裏，也無比珍貴。
時而眯著眼睛瞌睡得像是要一頭栽倒在面前故意堆砌的厚厚的書本上。
然後那個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子墨，咱們繼續打球。」
「我一直在想，那天哥為什麼要帶個相機回來，還非得拉上我？」
雖然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懼怕皮魯。
他是個不擅言辭的人，更不懂得如何開口說出自己的心意。
「那個院長的女兒蕾蕾，牛津大學畢業的，人很不錯的，既然沒有這回事，你就先試試看，了解了解一下，總是好的。」
他只要她願意。只是願意。
而那些深情，沉默了這麼漫長的時光。
卻沒想到，班主任帶著她，來家裡探望。
他握著手中的那封情書，手指僵得毫無感覺，卻忍不住死死地往裡彎曲。
「哈哈……是個啞巴。」
聲音越來越近，朝他的方向而來，他聽到了那個叫做珍珍的女孩的聲音，「還有米粒，你不是說她連江子墨的名字提都不提嘛，你要是真跟江子墨有什麼，米粒肯定會恨你。」
那個男生毫不猶豫地把胸卡給了他，道：「謝謝啦，江子墨。」
她永遠不知道，每次他看見她向他的方向走來，他故意放緩的腳步。
陳齊的媽媽在家裡燒菜，一直在忙，江伯伯今天難得下午在家，哥哥下午去醫院，說晚上8點能回來吃飯。
他還會站在教室前人來人往的走廊里看她。
媽媽去廚房拿來碗筷，陳齊起身幫忙，妙妙也跟著站了起來，江伯伯擺了擺手，示意兩個小年輕不要客氣，然後自己一個個把碗筷仔細擺放好。
「一般般，要不然咱們去楓葉超市挑吧，這裏的東西看起來真的一般啊，老里老氣的。」
和老師頂嘴，那麼大聲，而且當著辦公室其他老師的面，她估計是第一人。
那麼他慶幸，他仍等在這裏，即使，他心中明知，可能永遠都等不回他要的結果，因為世事變幻，萬事難測，他曾經想過去尋找，也曾不安過，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一種等待的姿態。因為寧願相信那天他看到的那雙真情流露的眼睛。
媽媽卻看得極為重要，「我聽你們院長說過，你有未婚妻這回事，是真的假的啊？」
這樣並不高明的用意，很少有人會知曉。
伯伯把報紙疊了又疊，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喝粥。
「哦，對，對，就叫這個名字，那個姐姐畫畫真漂亮，人也長得可愛。」
他以為一直這樣了，也只能這樣了。
「張老師，你的肚臍眼露出來了。」
他走到教學樓那道鏤刻的白色牆邊，從牆體鏤刻的框架里，看著她由遠及近，只見她撫著額頭，笑著沖身邊的兩個女生搖了搖手，不知說著什麼，另外兩名女生也跟著笑了起來。
只是下意識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籃球場。
去她的教室前，走廊里，他注意到照片的邊角微微翹起，只是輕輕一撕，便徹底落了下來。
老師俯身和小男孩說著話，笑容滿面的樣子鼓勵著，小男孩兒卻始終不敢抬起頭。
他看到她臉上的划痕還滲著血絲，嘴角紅腫流血。
生日前一個月，他便準備了送她的禮物。
很多年沒這麼聚齊了，雖然就這麼單薄的
https://read.99csw.com幾口人。他和她之間，彷彿從那件事後，便再也沒有走近過。
白牆紅瓦的平房，白色的牆上很多花花草草的彩畫，天真浪漫，這是綠蘭村裡唯一的幼兒園。
她，是一丁點，也不可能在乎他的。
妙妙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不覺得愛因斯坦看起來就神神叨叨的嘛，眼睛老瞪得賊大，頭髮也挺風中凌亂的。智商高，情商自然就低，上帝是公平的。哥哥啊，這麼冷淡的個性，交不到女朋友正常。我看還是我這個弟媳婦出把力。」
超市裡人很少，安靜得能聽到牆上掛鐘的聲音。
陳齊不屑道：「怪理論，這麼說愛因斯坦小時候也有抑鬱症？」
她應該會喜歡吧。
雖然她很少把她畫的畫拿出來給他看。
陳齊笑著拍了拍妙妙的肩膀，「妙妙大媒婆我看你還是省把力氣吧，剛被拒絕就忘了啊？我哥這個人不能用常理來推斷，說不定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呢，偏偏就不說出來。」
他問自己，是不是從那會兒開始，覺得她很有意思的呢？
他看著照片里她微微淺笑的樣子，回到教室的座位，良久，最終將這張照片夾在了自己剛才正在翻看的書籍里，然後放回抽屜。
老闆熱情地用深綠色的方盒包裝好，上面扎了一條淺綠色的綢帶。
就這樣倔犟地，過完了一學期。
「一到飯點你就話多。」
下早讀課，他會在小賣部和她不期而遇，儘管只是偶爾，她總是和幾個女生結伴而行，人群中她向他點頭，嘴角露出笑意，即使很快，他們便擦身而過。可那樣的情景，卻像是慢鏡頭一樣，在他的記憶里，經久不衰地回放。
他也從未想過讓她知道，那樣也許以後的日子，就不再美好而平靜了。
「呃……看著玩的。」
哥卻是一臉平淡的樣子，「人家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只是沉默了一下。」
他靠在白色牆邊，抬頭看著天，鬆了一口氣。當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會覺得原來自己的快樂，可以來得這麼簡單，見她快樂，他便快樂了。見她受傷，會比她還要難受，彷彿數百倍於她的痛加諸在他的身上。即使那些緊張，顯得小題大做了。
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靠近他，他卻是低頭不語，臉憋得通紅。
「就送那幅畫吧，送完就徹底忘掉他，你們之間說實話，真的不太可能的，很多東西既然夠不著，就不要去拚命踮起腳尖了吧，太累了，就算夠著了，也許會被砸傷呢？」
心中卻分明喊著：「小唯……」
「呃……他小時候得過嚴重的抑鬱症，聽媽媽說那時候的哥哥不跟任何人說話，經常一個人躲在花園的小木屋裡，行為也很古怪……後來阿姨去世后，他的情況更嚴重了，伯伯那陣子又不管他，把他送到我家這邊來上學，鄉下的小夥伴們多，可能就是從那個時候，才好轉的吧。不過，我倒是覺得，我哥不愛說話的個性是天生的。反正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不太愛說話。」
哥哥只是淡淡地回了一聲，頭都沒抬起來，顯然這個話題他不太感興趣。
他想起高一時她就弄斷了好幾次胸卡帶子的經歷。
夜已深沉。
他輕聲道：「皮魯，她來了，又走了。」
她見他專註地看著貝殼，好奇地走過來問他：「這貝殼很好看嗎，你盯著看這麼久？」
若是這輛車一直開下去，一直開下去，該有多好。
上課了，他微微側頭，看著她仍在細心地為那張畫塗色，心中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在家附近的一間精品屋旁邊躊躇良久，最終還是硬著頭皮第一次走進專賣女生首飾的精品屋，門邊的風鈴清脆地響起，女老闆熱情地迎了上來，眼睛睜得圓圓地看著他，他被老闆這樣熱情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腳步加快，往店裡面走去。
「要是能找得到當然去找，珍珍，你說，有一天我變成了漫畫家，突然站在他面前怎麼樣？」
然後3個人說說笑笑地進了樓道。
她答應將那幅畫送給他做生日禮物。
她一般都是站在隊伍里，不太安分地和身邊的女生說著話，大大的眼睛彎成調皮的弧度。
妙妙表現得有些拘謹。
在一片嬉鬧聲中，他看著手腕上那塊畫得歪七扭八的手錶，第一次頭微微抬起，便看到了小女孩，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什麼怎麼樣，我就當你剛才在說夢話。」
那種感覺像極了小時候希望自己生病，忙碌的爸爸媽媽便可以陪伴在幼小的他身邊。
又竟然是同排。
妙妙卻自告奮勇地對哥哥道：「哥，你是不是不喜歡醫院里的那些女生啊，我幫你去物色物色，我認識幾個漂亮的空姐呢。」
他打開書包看著自己精心包裝的綠色絨盒，摸在手上已經是濕答答的了，更別提書包里的書。
閱讀課讀到最晚才走？他之前可不是這樣。
第五頁……
皮魯用嘴巴蹭著他的腳，嘴巴里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他不要她的眼神里，有哪怕一丁點痛楚，一切心甘情願。
高二文理分班。
學校的走廊里，他們各自夾雜在人群中，周圍滿是同學的嬉鬧聲，他看向這雙眼睛，這雙眼睛也回望著他，點頭，沒有任何言語，短暫的只是一眼，只是匆匆。
就算她那時沒有勇氣和信心向他奔來，即使他知道等待他的結果，是她的退縮。
他快樂，卻又彷徨。
他打開抽屜時，看到那本書靜靜地悄無聲息地躺在那裡，手停在抽屜邊很久很久，直到感覺到往他這邊而來的人影，他才將抽屜不舍地推了進去。
他站在門後邊，看她憤怒地回擊，全是為了，他和她那樣的巧合……
他聽到議論的聲音，感覺到周圍好奇的目光。
他不習慣吐露愛意。
直到高三臨畢業前初夏的一天，他在文具超市挑選新鋼筆，高高的超市貨架擺滿了紙筆文具，他本是站在中間，隨著挑選，慢慢地往裡走去。
因為他知道她走得很晚。
黑色的烏木筷子，乳白色的骨瓷小碗，碗口有一束小小的梅花。
陳齊和江伯伯幾乎異口同聲，妙妙忍不住笑了起來，估計在想，這家子人難道八輩子不交流的嗎？
妙妙聽完這個回答，沖一邊幸災樂禍的陳齊吐了吐舌頭。
「我說，小墨啊，你找女朋友了沒啊，你看阿齊，比你小，今年下半年都準備訂婚了。」
媽媽心裏這塊大石頭不知何時才能落地，一臉很急的樣子。
「嗯。」
可是課間，她一如既往地眉飛色舞玩玩鬧鬧。
他們已經默默互望了很多年，這些年，他們一直住在彼此的心裏，可卻始終無法靠近。
「昨天大半夜就出門了，肯定又是有急診。」
老闆看了他一眼，熱情地指著玻璃櫃底下的那些耀眼的髮飾項鏈，推薦道：「小帥哥，這些都是我們店裡最好看的飾品，你隨便挑一個，我說話算話，給你打8折。」
他看到她臉色僵住，很難堪的樣子。
可是到了運動會那天，他的快樂，便戛然而止。
他九*九*藏*書決定自己手工改造這對耳釘，把耳針用鉗子仔細地去掉，把突兀的地方磨平，買來細細的髮夾，把小雛菊用膠水粘到髮夾上，他第一次做這種東西，費時又費力，一放學就把自己關到房間里，琢磨怎樣做得渾然天成。
「他沒有舌頭……」
「哥你……」
哪裡還有她允諾的畫的影子？
結果，他回家后追悔莫及，心裏像是煮沸的水，高熱難忍。
他一下明白自己該送什麼東西了。
可是最後還是盛裝出席，電視里重播著大年三十的春節聯歡晚會，陳齊想，這些年，好像坐在一起看重播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呃。」
兩個班級一起跑步時，他在後面遠遠地看著她漸長的頭髮，在陽光的餘暉里跳躍。
「你好。」
彷彿那天在樓道里，他的那句冷冰冰的話語從未說過一樣。
那個叫珍珍的女生顧忌到老闆坐在前台，聲音壓得極低。
是誰呢？
哥哥這才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父親的臉，「沒有。」
他並不在乎那些隨意的玩笑。
雖然她還是在班主任面前幾乎一聲不吭。
另一個女生的聲音接著道：「跑那麼遠啊，還是和以前一樣中午去吧？」
他牽著她的手，手中仍有細細的沙粒，說著他不擅長的情話，「就像我們一樣。」
那時他便非常幼稚地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樣的話也只有她才敢說出口吧……
是那三個字……
小女孩主動問他：「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呢？」
他注意到，她的頭髮，越來越長了，已經遮住了耳朵。
可是他找遍所有的飾品店，都沒有找到小雛菊髮夾。
可是此情此景，他並不想讓她失望。
已經這麼久了。
他沒有跟那個人辯論，因為每個人心中的愛情輪廓都不一樣，他的愛情輪廓，很簡單，就是認定了，自己哪怕不能和對方在一起，他也覺得沒關係，只要那個他所愛的人，住在他的心裏，就足夠了。這種情感，怎麼可能換人，怎麼可能因為時間改變，而跟著變來變去？
就在那一刻。
江伯伯把筷架子擺好后，妙妙有些奇怪地看著江伯伯手邊的空椅子，擺放和大家一致的筷架、筷子、勺子和碗，有些納悶地捅了捅陳齊，低聲問：「阿齊，你不是說就你哥哥還沒回來嗎？怎麼多了一個人？」
「珍珍，你說我買什麼東西給他做畢業禮物？」
只是她卻有意無意地嘀咕起他來，「你是不是心裏只有那些病人，沒有我呢？」
白色高高的籬笆縫隙里，綠意纏繞，遠遠望著，她低頭每走一步，便像是光影在他眼前翩翩散去。
她的聲音充滿了濃濃的鼻音，彷彿全然是另外一個她，他從未知曉的她。
為此他費盡了心思。
這是他第一次為了擁有一樣東西，說謊吧。
「不就是個筆記本嗎？」
他只覺得從頭涼到腳，一如早晨突來的冰冷雨水。
那個叫姜唯的姐姐，現在人在哪裡呢？
「媽，你還不明白啊，哥是不想找，才找個擋箭牌。」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執拗的想法，與他又有什麼關係，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古怪了。
他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女生的表情，可以這般豐富多彩，彷彿生命里充滿了五顏六色，精彩紛呈。
是啊，這輩子註定要在一起的……
他聽到她在問身邊的女生。
他一眼便看見她站在人群里，她眼睛直視著前方，似乎很認真的模樣，一如高一時體育課觀看男同學打籃球時的神情。
他有些躲閃地往後退了兩步。
回到學校后，一切如同往昔。
幸好做出來的成果，他還算滿意。
他曾經無比厭惡過自己在旁人看來很是厲害的過目不忘。
一個騎單車的背影……
第二頁，女生的穿著相似，卻是趴在桌子上。
「哦。」
他沒有看那個男生一眼。
她的成績總是吊車尾，可是班裡的女生男生，很少有她處不來的。
他無比清楚，和確定地，知道了她的心意。
將老師探究和疑惑的視線阻隔。
他緩緩向她走來。
他的得失心，太重。
她就在這種情況下，走到他的面前，他把胸卡遞給她，簡單說了兩句，就轉身離開。
妙妙垂下眼帘，沒有接話，眼睛卻是看著那個空空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個男生的交談聲從他的位置經過，他放下手中的書，主動對拿著胸卡的那位男生道：「我認識她。」
哥哥沒有再回答。
如果他這種等待，便是愛情的話。
而那些默默的事，也隨著距離的拉遠，而與日俱增。
他願意等。
他也要告訴她，自己真實的內心。
直到第三千九百四十六天。
她沒有看到他。
那是一雙狡黠倔犟卻又膽怯的眼睛。
即使當時她的臉上滿是怒容。
她臉上貼著膏藥，聽著班主任的話有些疲倦地打著哈欠。
氣氛沉靜而壓抑。
他果真是只會讀書的笨蛋。
有些事情，現在不做，他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所以他才會在她生日那天，將小雛菊髮夾放到她的抽屜里，自己寧願中午不回家，連飯都沒有吃。
「呵，你這也太清高了吧，說不定人家還嫌咱們理科班的男生呆板沒情調呢。」
這是第一次去她的班級找她。
想說出安慰的話，卻偏偏說不出口，他有什麼立場既傷害了她又安慰她。
他想起她喜歡在劉海邊別起的髮夾，心想若不是耳釘，是小雛菊髮夾該多好。
妙妙瞪大眼睛道：「啊？有喜歡的女生了？誰啊，何方神聖，還是哪個洞的妖精？」
江伯伯正在看表，陳齊剛側身，餘光便看見哥哥進屋了。
小時候覺得自己懂不了這種情感，現在看來，越是細小的，往往情感播種得越深，而那些都是無心為之。
而在那樣的縫隙里，他也只看到了那雙自然流動著真實情感的眼睛。
同一天負傷，這算不算又是一種巧合呢。
他手中的鋼筆差點從他微顫的手指間滑落在地。
可是回來的途中，卻被一輛疾馳而來的白色轎車颳倒，幸好他閃得極快，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可是腳踝卻受傷了。
這樣無意的話題顯然過於沉重，媽媽臉色顯得有些無措。
遠遠地，能看清她的樣子，就好。
教室里傳來陣陣笑聲，雖然他沒有摔倒在地，卻還是一聲不吭。
最後這個叫江子墨的小男孩被老師安排坐在中間的位置。
現在的他，明白這樣的想法，已算不上古怪。
和她少說話。
她問他為何不說，他當時順口回道：「感情的事何必掛在嘴邊。」
她和班主任一起離開，王阿姨為他們開門，親自送他們到門口。
她可以不喜歡他。但是，他做不到，收回自己的這顆心。
像貓一樣。
那天他和她還有陳齊玩得那般開心，幾乎是他記憶中最快樂的一天，無憂無慮，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在鄉下時的情景。
甚至沒有人願意和他走在一起。
忍不住走到她的身邊，喊出了她的名字：「姜唯……」
2
生日那天，他原本還存有
ｈtｔps://rｅａd.9９ｃsｗ•ｃｏｍ一絲幻想，可，那天的天氣，卻一開始便跟他開了個玩笑。可這次，他卻慶幸起來。
那老闆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興奮地在他後面說：「小帥哥，你每天放學從我這個店裡經過，都是我生意最好的時候，我真是跟著你沾光啊。那個你要給你女朋友買什麼，我都打8折。」
下面的小朋友拍著零散的掌聲。
他相信，這些沉寂在時光里微小的秘密，就算無人能看到，也終有一天，會生出枝葉，開花結果。
這個背影，是誰呢……
卻不料，她遞過來的是一封別人寫的情書，和別人費盡心思折的紙鶴。
30個小朋友唧唧喳喳地坐在下面，看著白色的講台前，站著的那個身著黑白套裝城裡來的小男孩。
想要的，容不得半點拒絕，要不然就會沉溺。
一路嬉鬧地很快就走完了這段路程，陳齊回到家，哥哥因為疲累的關係已經睡下了，陳齊無聊地打完遊戲，往床上一躺便呼呼大睡，起來的時候是早上7點。
哥看了陳齊一眼，笑了笑。
「我看啊，你就別買什麼了，趕緊把那幅畫送出去吧，你答應人家的，到現在都不送，雖然我不知道江子墨還記不記得那幅畫了。」
他看著她晶亮的眼睛，頓時明白了過來。
王均被叫到辦公室，不停地強調，只是借膠帶這樣的小事。
只是還沒來得及坐下，小板凳便被身後皮膚黑黑的小男孩一腳踹翻了。
「哥哥，好。」
他側身，那個男生的手便從他的肩膀上落了下去。
第三頁，女生穿著紅白相間的運動服，在操場上笑著。
外面昏黃的路燈照在厚重的窗帘上，依稀有著餘光，江子墨看著身邊妻子熟睡的模樣，笑了笑，雖然他的胳膊已被她枕得發麻，想起今天還沒有說出口的三個字，可她好像已經不計較了，他靜看著她，那樣近，近得能聽到她每聲淺淺安穩的呼吸，她並不知道，他在海灘上拾撿起貝殼時，心中湧起的第一個念頭，猶如那沖不散緊緊相連的貝殼，「小唯，你知道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走到樓梯拐角處，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樓上下來去小賣部買早餐，對面而來的女生看見他低聲嘀咕著什麼，他往前繼續走去，便是她所在的教室。
原來是她。
就這樣，注視著她，不見。
對著他的封面正好是漫畫里最千篇一律的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球。
然後他們輕鬆地和以往一樣打招呼。
身邊響起幾個人的聲音，「江子墨這是怎麼啦，打得好好的，幹嗎回去了？」
可是那天，她被飛來的球砸到了。
可他始終低著頭。
大家吃完飯，伯伯交代了幾句，就拎著公文包出去了，門口黑色的轎車等著，估計又有一段時間不能回來了。
他悵然命運的陰差陽錯，可又慶幸。
1
班主任卻是不依不饒，覺得他們的關係肯定不同尋常，問王均：「你要說只是借膠帶，有證人嗎，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傳小紙條。」
若不是手中塗塗畫畫，就是看封面千篇一律的少女漫畫。
只是當成是曾經同班的同學，他一想到她跟他說話的語氣、神態，和其他同學別無二致，便告訴自己，不要再傻了。
他更難忘的，是她眼裡時不時露出的一絲狡黠，像極了不安分的貓。
陳齊不以為然，媽媽雖有些遲疑，但還是把那本子遞給了他，陳齊忍不住嘀咕道：「沒想到我哥還會畫畫呢……」
陳齊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就從女朋友傳成未婚妻了，哥，原來醫院也這麼八卦啊。」
可縱使是這樣，那個站在講台前漂亮白凈的小男孩也沒有抬起頭來，眼睛始終低垂著，離他最近的老師也只能看到他微微發顫的長長的睫毛。
他笑了笑，抬起頭來看著她美麗的眼睛，「不是貝殼好看，是這個貝殼兩瓣還在一起，沒有被海水衝散。」
也是，屬於他。
看清她的樣子越來越明亮活躍。
陳齊笑著拍了拍女友的頭，「我只是隨便說說，假設而已。」
人群里一陣騷動，大家都圍了上去，尤其是她班級的女生們，他的腳步越走越快，只是還未走到她身邊，班裡的幾個男生也跟著圍了上去。
直到那天，他的生日。
他到如今才知道。
那天上早自習前，兩個男生走進教室，拿著一張胸卡，在念叨著：「文科班的姜唯，你認識嗎，要是認識，你幫我給……」
「他叫江子墨，小朋友們熱烈歡迎新同學。」
他把抽屜拉開，仍有著潮意的深綠色盒子，像是在諷刺他的自作多情，他的眼睛不禁微閉起來。
「姜唯。」
他只聽到了女朋友三個字，手心有些發燙。
江伯伯這才看了眼身邊的兒子，「要抓緊啊，年紀不小了。」
可是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那天，不少同學都淋成了落湯雞。
看清她奔跑起來時飛揚的纖長的髮絲。
他知道自己的心，很脆弱。
這個叫做米粒的女生，先前他和陳齊去體院溜冰場的時候，便遇到過。
和他同桌的小男孩，還在課桌上畫了一條長長的分割線。
媽媽說她來幫忙帶哥哥的時候，就見過好多回江伯伯趴在上面睡覺，桌面上水汪汪的一片，一個平時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變成這樣，很是可憐。
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的心就像那張白紙，等你來塗畫。」
媽媽去幫哥哥房間做收拾打掃，陳齊本來在院子里喂鳥，卻被媽媽急促的叫聲一驚，放下手中的鳥食，往哥哥的房間一路小跑過去。
過目不忘，意味著，就連想忘記傷痛的可能，都沒有了。
媽媽嘆了口氣，「小墨這孩子心眼太實了，他是在為他媽活呢。」
她緩緩站了起來，向周圍的人搖了搖手，說沒事。
他坐在座位上，腦海里想到了什麼，撇開剛才心裏的小情緒，彷彿有一束遙遠的光照到他的心間。
可她好像很在乎。
哥哥淡淡地看了眼手腕上銀色的手錶，「該吃飯了。」
她更不知道，每周的體育課，他都會遠遠地裝作不經意地向一群女生中的她望去。
記得高二那年放學，他幾乎每次都是最後一個走。
可他卻失眠了，最近太忙，接連去外地會診手術，今天難得抽出一天時間陪妻子到海邊散步。
看清她頭髮越來越長。
妙妙有些緊張，說一個是神經外科醫生，一個是前神經外科醫生，都是開人腦袋的，她壓力大。
只是沒想到會是她的好朋友，而且她帶著米粒過來，就僅僅是為了讓米粒接近他。
就算吐露，也是淺淺淡淡，遠不如內心的濃烈。
班主任認真地盯著他，像是為了挽回自己的顏面，對王均擺擺手道：「以後上自習不要交頭接耳，聽見了沒，姜唯成績差，你也想跟著差嗎？」
他不需要刻意地去看她，便知道，她在做什麼，什麼樣的表情、動作，哪怕這些對他來說都極其細微。
樓梯間，人並不多，他往上走了幾步，便聽見她清脆的聲音在樓梯里回蕩，「後天我要去趟外婆家，美術老師布置read.99csw.com我作業啦，野外寫生，我就去那邊的油菜田裡畫個春天的故事，呵呵。」
這件事沒過多久，他又再次見到了她。
大年初一，陳齊吃完中飯，便去了女友妙妙家，打算讓妙妙來這裏見見自己的家人。
本想回教室找膠水給她重新粘牢，可是想擁有的念頭卻立刻佔據了他的大腦。
米粒卻是再也沒了笑容，「沒有為什麼，她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她不會喜歡你，就算喜歡你，也絕對不會背叛我。」
可又彷彿更早更早。
就是結婚當天，他沒有說的那三個字。
陳齊看了看牆上的鍾，才上午10點鐘而已，心中納悶，哥這算得上是反常的表現了吧。
彷彿就是從那陣子以後，他越來越不自覺地，默默地，做了很多微小的事情。
教室里小朋友鬧哄哄的聲音像是在嘲笑小女孩的行為，老師在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姜唯同學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江子墨同學，你應該說聲謝謝呢。」
他知道自己近乎執迷不悟地等待，這些年，無人能理解。
下面調皮好動的小男孩叫著。
溫暖如春的天氣，有她陪在他身旁，生活里沒有一絲暗色。
他對這種東西，真是毫無天賦，顯得笨手笨腳。
說完抹了抹眼淚。
就算光陰輾轉流逝，他對她的心，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還是媽媽開的口。
他想到了那個遙遠的人。
大大長長的紅木桌子，聽媽媽說這是當年江伯伯買給阿姨的禮物，阿姨一直夢想著有個大大的飯桌，可惜還沒享用，就猝然地離開了人世。
他拿著手中那支銀色的鋼筆仔細端詳，卻聽到推門聲，悅耳的風鈴聲，然後，便是她的聲音。
他只是不想讓他的愛情，敗給歲月。
陳齊最後將畫本放回了原來的位置，就像從未有人發現。
他本以為會是她允諾的那幅畫。
他還是會見她走出，便故意和同學走出來，只為了多看她一眼。
他沒有否認。
她的手還握著他的手腕，暖和得像一塊軟糕。
他原本等著干透再送給她，沒想到她來得那樣早，他只好走出門口。
這是一張明顯不被好好愛惜的胸卡。
陳齊想起媽媽說過江伯伯最喜歡有梅花的東西，因為阿姨生前就喜歡帶梅花的裝飾品。
「謝謝你，我目前沒這個打算。」
在小賣部嘈雜的人群中，她被推到他的懷裡，他本是尋找著她的身影，卻不料被她撞個滿懷，她第一次表現得那樣慌張，幾乎飛快逃掉，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
江伯伯放下筷子，聲音隱隱有些怒意，「子虛烏有的事情，你怎麼跟人家說的，竟然傳到院長的耳朵里去了。」
他想到了自己親手製作的小雛菊髮夾，不禁沖她淺笑了起來。
腳步聲伴隨著兩個少女的聊天聲漸漸往大門那邊移去。
「哥，你床頭這個畫真好看，我記得是那個姐姐畫的吧。」
年少時，每一眼遙望、回望，都是最純粹的深情。
縫隙里的光影和聲音漸漸往裡去。
她，分明是喜歡他的。
他一直知道，她喜歡畫畫。
他的沉悶換來了小女孩的不解。
可是當他看到她和別人打架的狼狽樣子，卻說出那樣冷冰冰的一句「你覺得打架很好玩嗎？」
陳齊開始慶幸自己當初沒選擇學醫。
「你怎麼不說話呀？」
「現在我沒這個勇氣，但是，以後肯定會有的。」
他上車，一眼便見她坐在後座，閉著眼睛，儼然已進入了夢鄉，額頭柔軟的劉海被風吹揚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溫暖得像春天最美的畫境。
他意識到分開的時候，到來了。
可是，他為什麼會覺得她很好笑呢？
哥這四個字一落地，媽媽就苦皺著眉毛，江伯伯無奈地搖了搖頭，再也沒有說話。
為此王阿姨還興師動眾地把爸爸叫了回來。
「我都知道……」
他強烈抑制住不去看她。
一進門，見媽媽好端端的，屋子裡也乾乾淨淨的，「媽，你一大早大驚小怪的幹嗎呀，剛才搞得伯伯又傷心了一回，現在你又嚇我！」
她也未曾察覺。
幼兒園的老師照例給班級里過生日的同學開生日會，他生日那天，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一個叫姜唯的小女孩。
而這件事後，班主任的課，她總是無比安靜，從不抬頭看黑板。
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他眼睛一一掠過，看到了一對小雛菊的耳釘，靜靜地躺在角落裡，淡淡淺淺，和那張書紙上的小雛菊一樣，散發著自然純粹的氣息。
雖然她也吃過別人的虧。
教室里做了彩條掛了起來，很是熱鬧的樣子，他和那個小女孩都戴上了寫著生日快樂的皇冠形狀的帽子。
而她似乎比以前多了些經驗，由憤怒慢慢變成威脅和利誘。
高中入學第一天，小巷，他手中安撫著皮魯，轉過頭來，便看到了那雙黑白分明的貓眼，閃爍著膽怯。
在這裏，沒有人喜歡低著頭不會說話的他。
陳齊拿著畫本飛快地撥弄著，竟像是畫里的人在演繹著每天的生活，穿著的款式，衣服的顏色，沒有幾個是雷同的，人卻是同一個，生動得像是在眼前走動著，笑著。
也知道了她心中繫緊的難以散開的結。
「你看……」
看見她開心地在海風中嬉戲奔跑的樣子，身心疲憊彷彿全部散去。
這一句話簡單得毫無累贅，卻把情用盡在了那個「等」字。
「未婚妻？」
媽媽走到哥哥淡灰色的枕頭邊，掀開來，是一本白色的本子，有點陳舊的感覺。
他往裡走。拿起那支銀色的鋼筆，在手中暖暖地握著。
相信命運不管以哪種方式都會將她送回他的身邊。
老闆注意到他的眼神，乾脆利落地取了出來，遞到他的手中，「小帥哥，這個小雛菊的耳釘很雅緻呢，你女朋友一定會喜歡。」
前年大年初一，陳齊放年假從北方回來，鮮少有跑到哥哥的房間里來翻動書架找雜誌看，看到那幾本漫畫雜誌，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抽出來，對著正半躺在藤椅上看書的哥哥咧出一口白牙，「哥，你也愛看漫畫？」
飯桌上就伯伯在看報紙，陳齊隨口問：「我哥呢？」
「這支銀色的鋼筆怎麼樣？我那支壞掉了。」
包書？哪個男生會喜歡包書這樣的事情。
總是會和他東一扯西一扯，一如和班裡其他男孩子的說話方式。
體育課結束前15分鐘，通常都是打籃球的時間。
入學第一天，巷口處，他微微側頭，與這雙眼睛轉瞬對視，眼見她驚恐無比地飛快逃離，他忍不住淺笑起來。
其實他還想多睡會兒。
下了早讀課，他走在走廊里，手中捏著這張胸卡，心卻跳得異常快速。
每一個角落都是那樣服帖工整。
儘管，他心中的那些古怪的情緒，她並不知道。
人在畫中走，心在畫中人。
耳邊幾乎全是聲音。
掀開第一頁，陳齊便看見一幅畫，一個穿著藍色裙子白色襯衫的女生站在馬路上。
只是後排的男生們更加愛開他們的玩笑了。
那一刻他想起了他受傷的緣由。
時而眼睛低垂https://read.99csw.com看著課業，手無意間抓揉著短髮，無比苦悶地嘟著嘴巴。
他不想讓自己沉溺，也不想消沉下去，他無法再承受一次，漫天黑暗和血腥的感覺，天地間孤獨的只有他一人，他不想再踏入沒有希望的索求中。
他其實內心還是蠻喜歡這樣被「取笑」的。
那本《格林童話》包得很漂亮，精緻得像是和書渾然天成。
他未到學校，中雨便突然而至。
那天在辦公室，坐在數學老師身邊的位置，裝作不在意地看著手中的書，耳朵里卻全是她反抗的話語。
伯伯卻抬起頭來對陳齊說：「讓你哥哥當初不要學醫，他非要學，而且學了我最不想他學的神經外科。」
可是下課時他還是無意間看到了她上課偷偷描繪的畫作。
他的眼睛被汗水刺痛，卻不忍心眨眼，只是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
王均點了點頭。
她課桌上的書本總是堆得全班最高。
心裏一直念著，竟然真是她，是她……
「這樣挺好。」
她顯然意識不到他內心連自己都看不懂的奇怪想法。
她看著那貝殼，低聲道：「這是註定在一起的。」
曾經媽媽的鮮血濺了年幼的他一臉，眼裡，鼻子上，嘴角處，到處是暖暖的血液，他哭喊著不顧一切地想求得媽媽生命的復甦，可是那些血流得彷彿沒有終點，沒有終點……
他那時便告訴自己，她在自己的心裏就好。不在一起，不喜歡自己，也沒有關係。
「不認識，不過送過去的時候，去看看文科班的美女也不錯啊。」
可是這次的起鬨，卻是針對他和她。
失神地喃喃自語：「我也沒想到。」
「大過年的都這樣，真累啊！」
「啊？怎麼能這麼瞎傳呢，這樣誰還敢跟你好啊，小墨啊，你應該跟大家解釋解釋的。」
這兩年又被江伯伯要求拿了出來。
「這塊表送給你做生日禮物。」
媽媽卻是絮絮叨叨，「哪裡是筆記本，是畫本，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看到，我想起來了，你哥哥高中那會兒好像是畫過一陣畫，中午喊他吃飯他都沒空吃，一個人在寫字檯前畫東西……」
她上課時，還是那樣不夠專心。
他願意等她，等她到不在乎所謂的友情背叛，不在乎所謂的世俗距離，不在乎心裏那些纏繞的結，輕鬆地走到他的身邊來。
她可能覺得這樣的巧合很是無聊，滿是不在乎地向他解釋：「姜鵬他們開玩笑的啦，拿我們的生日……」
竟然是同班。
就算天各一方命運衝散彼此，他也會無怨無悔地，站在原來純粹的位置，等待她。
直到那天他回教室，聽見班裡鬧哄哄，後排的幾個男生向來就是班裡的活躍分子，他早已習慣了他們下課後聚集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聊天模式。
「叫什麼名字來著，姓姜好像。」
他本來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冷不丁地轉過身來，答了班主任的話，「是膠帶，張老師。」
他內心更期盼是後者。
他看到她轉身離開，身邊有個男生嘀咕了一句，「女生就是麻煩，嬌滴滴的，球砸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嘛。」
「嗯，反正下午就這一趟車到那邊嘛，早上我起不來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呢。
陳齊覺得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個人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主要是因為，以那樣一種方式離開人世。想忘記，是永遠不可能的。
沒有任何文字。
看熱鬧的人群慢慢散去。
這樣平靜如水的日子，本來已是美好的。
這次的小報告事件，就這樣草草了結。
凝視著，彷彿這雙眼睛正調皮地與他對視，他嘴角不禁輕輕向上揚起。
他用手指擦了擦被踩髒的胸卡，手指下，照片里她微微上揚的嘴角顯得很是文靜的樣子，沒有了熟悉的笑皺著鼻子表情擠壓到一塊兒去的誇張模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靈動地看著前方，他的視線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這雙充滿朝氣的眼睛。
他想要的，很少，可是都要不到。
他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店，要了那對小雛菊的耳釘。
沒有人和他說話。
她回過頭去，繼續作畫，陳齊正在興奮地唧唧喳喳，他舉起相機，拍下了她一個人坐在畫架前的模樣。
隔天他在去往綠蘭村為數不多的一個站牌前等待著。
每次回過頭來，看他的樣子，都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八成是有什麼事情……」
他以為，這一切的快樂都將延續下去。
他伸手想摟住她不安分的肩膀，還沒有回答她，她便調皮地一轉身，讓他落了空，笑道：「跟你開玩笑的啦，知道你很忙，不過，有一句話，你總該彌補給我吧？」
愛情該是什麼樣的輪廓，其實他並不懂。
吃飯，媽媽看電視，江伯伯時而看會兒電視，時而給身邊的那個位置夾菜，哥哥悶頭吃飯，客廳只有電視機里鬧哄哄的喜慶聲音。
「啊？抑鬱症？怪不得你哥哥是天才，我說呢，智商過180的能有幾個正常人啊。你別瞪我，我沒有罵你哥哥的意思。我是在跟你講正事呢，你沒看國外那些報道嗎，說小時候得過抑鬱症的孩子大多是天才，叫什麼孤島天才。」
他之前怎麼會那麼隨意地認為，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呢。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小女孩沒有因他的沉默退卻，而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拿起講台上的一支紅色水彩筆，在他顫抖退縮的手腕上畫起了歪歪扭扭的手錶，一點也不好看。
若干年後她到醫院找他，敲門而入的一瞬，他微微側首，看到了她那雙略顯生疏的眼睛，他握著筆的手指不自覺地鬆了開來，筆頭傾斜滑在紙上畫出一條彎曲的線。
大多時候，他會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裝作無意地散心，可眼睛里，卻只有她和幾個女生一起說說笑笑地從小賣部往回走，直到進了教學樓，直到看不見。
就如同那天正午，他看到書房桌子上擺放著的那張純粹沒有一絲污點的白紙。
低頭看書，微微轉側，便能看到她。
坐在了她的身邊。
米粒卻笑了起來，「那天在籃球場上，你看著她，看了那麼多次，我怎麼可能不明白？」
「他要一直待在德國，你去找他啊，做夢吧你，跑到國外去，估計沒找著他，先被人賣了。」
他把小雛菊髮夾放到深綠色的絨盒裡，把淺綠色的綢帶細細地紮好，他握在手中，任那抹淺綠在心中縈繞。
直到那天見她孤零零地被罰站在走廊里，他的心便猶如從前那樣，對她不舍起來。
那是屬於她的一方小世界。
江伯伯見自己兒子回來了，便開始招呼大家吃飯，父子倆席間的話少得可憐，兩個人都很悶，這是媽媽對他們爺倆的評價。
第四頁……
時而鼓動著大眼睛發獃地盯著黑板，老師走後小心翼翼地往窗口望去，直到身影走遠，便飛快拿出抽屜里花花綠綠的小說，嘴角邊露出得意的笑。
晚上陳齊送妙妙回家，兩個人在路燈下緩慢行走，妙妙問陳齊：「哥哥一直就這樣嗎，看起來很憂鬱似的。」
她的聲音黯然下來，「那個畫，去年他過生日時就該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