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2004 因為年輕,所以沒有選擇

2004

因為年輕,所以沒有選擇

那天下午,我們從郴州聊開,到風景,到事業,到朋友,到星座,到習慣,到愛好,到晚上。最後卻忘記了我們本來的初衷是想談談節目,這可是最重要的事情。那我是否要準備些什麼?我問她。
或許吧。至少是對自己負責,善於總結的男人,應該不會太差。這是我的理論。
我和你說話也是一樣的感覺。我說著,臉卻有一點紅。我不太容易接受別人的表揚。
沒有,只是覺得自己很血性。這樣的問題我在大學四年問過自己多次。
是啊。你早不就喊過我名字了嗎?我一頭汗地納悶。
沒有啦。江杉姐把頭左右搖得飛快。
手裡拿著電話有點不太敢撥。本來智商就不算高的大腦又立刻被劈成了幾塊兒。這邊想不能丟省媒體的臉,那邊想自己肯定會筐瓢,其次又想自己最近染了頭髮,氣質溫雅的女生應該不會太習慣,然後勸慰自己,算了算了,這個城市的宣傳我放棄好了,反正來年開春還有更大的計劃。步行去麥當勞的時候,突然覺得這個城市很陌生,一點一點地改變,像用碳筆勾勒后再一筆一筆地描上顏色。我說給周圍的朋友聽,幾乎都沒有這樣的感受,而站在主觀的角度,那種漸漸成型的欣喜想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體會的。於是想象著和陌生人來談談這裏幾年間人事的變化,是否只是自己心思中的異動。
可是我覺得你很熟,像一個老朋友。她繼續說。
前兩年,我參加了湖南衛視的《以一敵百》。裏面好多好多的問題都來自於老師和工作時的閑篇,然後我打敗了99個人。任何發生過的都是財富,就看你是否在意了。
看王家衛的時候聽到這樣的話,九-九-藏-書「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地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我回家常去高中時的學校逛一逛,期許能在上學的路上又遇見一個背書包的誰,當然只是悵然妄想。老師升職的升職,退休的退休,留在高中的,只有那棵老樹上的那個吊鐘,停電時,老鐘響起,全校才會沸騰。每堂課45分鐘,如果放到現在,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會儘力去記住老師說的每句話以及四周的每張臉吧。
童童是一個很熱情的人,對朋友很好的人么?是不是?江杉姐問我。
是啊。
第二天向朋友打聽江杉,得知她的名號是「郴州的柴靜」。光是那種不溫不火的氣質就可以將我年少的衝動滅得一乾二淨。這邊還沒有擔心完,那邊就打電話過來說,江杉的電話號碼給你,自己聯繫吧。她人不錯,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到的時候,江杉姐已經到達。一個包廂里的昏暗燈光,讓我心緒安寧,我們像老朋友一樣互相點頭,然後坐下,她問我要什麼,我說隨便,於是她替我點了一杯綠茶。喝茶的女生經常會讓我想到奧黛麗·赫本,想來是之前午後紅茶熏染浸透的結果。長的直發到肩,我在心裏給了她一個很少用到的詞語—乾淨。這是我形容人的極致用詞,然後又聽著她的舒緩語氣,讓我更加確定這個詞的涵義。
回憶是巨大的漩渦,讓人無可奈何又身不由己。
後來,我回了長沙,轉到了FUN4娛樂。第一次做明星學院宣傳的時候,江杉姐給我發了條信息,今天很好,好好加九-九-藏-書油。看了信息良久,卻不知道回什麼,於是回了一個簡單的「好」,雖然簡單,但包含的感情卻不一樣。觀眾那樣多,而她卻是站在理解我的立場去考慮,朋友做到這個分上,應該算是修鍊了千年的水平了。
去年的冬天,寒冷。忙於第一本書的宣傳,回到郴州的時候已經將近除夕。當時《天天播報》的主力記者李鋒是我的好兄弟,他建議我不如上個夜間談話節目,一來可以推推我的書,二來也讓我和郴州的媒體朋友有個認識。前者的可能性我當時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自己在長沙待了幾年,做了幾年的電視,可是連自己家鄉的媒體人都不認識,想來有一種人脈不順的感覺,於是也就半推半就地希望他能夠幫我聯繫一下主持人江杉。
從郴州聊起,也是我的初衷。應該是對郴州有深刻感情,或者有極度觀察力的人才會有想談談城市的衝動。之前接過很多專欄,主人公的地點我選擇的不過是上海、深圳、杭州之類,連北京都不會涉及。在我印象里北京這個城市太乾燥,無論是空氣、環境、建設,或者感情,都太乾燥。雖然那時沒有想到我之後離開湖南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我選擇了北京,一切都不在控制里,因為年輕所以沒有選擇,只能試試。
江杉,螞蟻,李鋒,老馬,00,老哥,胖子,阿孟這些朋友中,江杉姐仍有聯繫,她現在在湖南省廣播電台了,螞蟻去了廣州后斷了聯繫,李鋒也不做記者了,而是以統考第一名的成績成為了政府公務員。00是誰我也忘記了,可能是大學時要好的一個女孩,嫁給了一家超市老闆的兒子,前年起斷了聯繫。老馬結了婚九九藏書生了子,本來以為會一直很要好,後來幾次見面都略為尷尬,應了那句相見不如懷念,那時我還一直跟著他到處玩,對服裝款式的判斷也都來源於他。胖子是羅璇,通過幾次電話,他也有了小孩,在深圳工作,見面很少,但往事如昨。唯一一個與我記憶中基本沒有改變的人是阿孟,去年春節我們匆匆見了一面,他單身,話密,仍算半吊子的有趣。
不需要不需要,你人來就好了。就像我們下午這樣聊就好了。真的。
我想都沒想過。
第二本小說《五十米深藍》出版的時候,我已經在北京了。火車上收到江杉姐的簡訊:無論你作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而螞蟻則在我的博客上留言,和我一起分享他的快樂和感受,彷彿我一直在郴州從未離開過一樣。
就好像這本書里描述的?江杉姐手裡拿著我剛送給她的《開一半謝一半》。
而我們這些離開郴州的少年,卻急迫地期待回來。也許在別人看來,回來就是我們死期將至,可是我們還有風,就是江杉,螞蟻,李鋒,老馬,00,老哥,胖子,阿孟以及那些年少一起哭過笑過的朋友們,直至終老……
2012年10月6日
再後來。已經又一年過去,好朋友肖水回到郴州,那時的他已經是中國80后最重要的詩人之一,同時也是復旦大學當年招的唯一的法學碩士。我介紹他和江杉姐認識,大家同樣一見如故。回去問肖水感覺,閱人無數的肖水說,覺得她很熟,像個老朋友。於是,我知道了,這句話,是只屬於我們這些心裏沒有芥蒂,真正要好的好朋友的。
因為年輕所以沒有選擇,只能試試。這也是我告訴read.99csw.com江杉姐,為什麼我會在高中成績如此差勁的情況下,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將自己成功送入本科院校的原因。
是不是在娛樂頻道工作?
夢裡?我微微笑著猜想。
是否覺得自己神奇?江杉姐一邊問話一邊把腦袋低下去喝茶的樣子很好看。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給了江杉電話。掛電話的時候回味,她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我們約在盧森堡的總店見面,盧森堡是郴州小有名氣的咖啡館,分店很多,一個比一個破落,沿途走過來,推開幾乎要倒下的門打聽總店,裏面的人紛紛告訴我,繼續走就可以走到。於是想,何必花那麼大的代價開分店,而只完成一個指路的效果。這也是郴州經濟膨脹發達的一個小色塊。
是不是做過節目,
你是不是在湖南電視台工作?
是啊。
是啊。
走的時候,她沖我揮了揮手。外面下著小雨,我突然覺得她有一句話很正確,那就是,我覺得你很熟,像個老朋友。就像我現在在北京,偶爾看見一個背影,我都會想這像誰那像誰,還沒有來得及趕上去說話,就一個一個融化在匆忙的足跡里。
現在北京已經開始漸漸進入冬天,可是我沒有大難臨頭的感覺。想到春節要到了,我們又可以見面,可以一起HAPPY,狂歡,放縱,聊天,或是逃匿都好,總之我們要回到郴州的,見到這些即使有輝煌過去,美好未來,卻依然要駐守郴州的朋友,稍作停留,然後又各自分散。
很多次教育那些小弟弟小妹妹們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怎麼樣用在這幾年我認識的朋友身上呢?不論是和江杉做節目也好,私下聊天也好,江杉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郴州很好,記read•99csw.com得常常想我們,看我們。很平淡,淡到你可以把它當作套話忽略不計,可是只要你用心,你就知道這樣的話里包含了很多的分量,不是一份友情一句感謝就可以承載起來的。用心說出來的話,或許只有被恩澤的人才聽得懂吧。先是我記得,然後是肖水記得。不然他也不會昨天給我電話說,好想你們這些朋友,想我們無憂無慮地漫步在郴州街頭的時候。你們包括誰呢?包括很有教養也很乖的胡胤,一個正在南京大學讀書的小孩,好的專業,乾淨的氣質,若是鍛煉幾年,在央視做主持不成問題;還包括有著令人艷羡經歷的螞蟻,是我高中時的偶像,現在也是郴州廣播電台的DJ,喜歡寫東西的男孩子。
哦?那時我心裏飄過去的幾個字就是「主持人如果修飾語言不夠的話,確實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覺得你是啊,和我交談的時候很輕鬆,不需要思考,隨性而發,讓人聽著舒服溫暖。江杉姐笑著對我說。
再看這篇日誌,那種20歲的自以為是,恣意妄為的感覺濃重又強烈。「一本書的宣傳」,「放棄這個城市的宣傳」之類的詞重複出現,仿如自己已是文學獎的獲得者。雖然很多遣詞造句完全反映了當時的想法,但最後兩段的感觸現在仍沒有改變過。
原來我們是同行啊,呵呵呵呵。然後江杉姐一個人樂翻了。留我一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喝茶。看起來她是很快樂,即使不正襟危坐也是很小女人。忘記是誰對我說過,不是真正矜持的女子才會時刻提醒自己要矜持,而真正矜持的女子反而會忘記。這也是河利秀比女人還要女人的原因了。
你是不是童童?
我總覺得在哪個地方見過你。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