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拿著地圖，專程造訪我們旅舍？」

「那……你可以打開錦囊，讓我看看裏面裝了什麼東西嗎？」魔神仔覬覦著我手中的錦囊，語氣又怕又羡慕。

「說得好有道理。」魔神仔頻頻點頭：「難怪這裏的大家都想變成人，人真的好聰明啊。」

「嗯啊……那蛇很大喔！」魔神仔睜大眼睛：「真的很大喔！」

「哎呀，就算旅人沒有迷路，我們還是想搞修鍊，年輕男子的精氣實在是太補了，就連我也向你們採集了兩次……」

跟所有的精怪一樣，魔神仔也是想變成地球上的終極型態，萬物之靈，人。

既然我已經是這些妖怪修鍊千年的願望本身，是不是應該比現在更開心許多？

或許真如魔神仔所說的，既然所有的妖怪都想修鍊成人，一定代表「成為人」是一件很酷很屌的願望，只是到底為什麼「成為人」很酷很屌我還不知道。

「謝謝老闆娘！再見！一定再見！」阿祥熱烈揮手。

「如果可能的話，下次你與他碰面，能邀他來我們的旅舍住幾晚嗎？」

走著走著，不禁有些感動。

既然深山裡的精怪們都想修鍊成人，所以就開始偷偷研究那些會到深山裡來的人類，也就是登山客。一開始當然只是默默觀察，觀察久了就會模仿，有些神通高超的妖怪就想辦法變成人形，裝模作樣地靠近真正的人，與人互動，學習關於人的一切，學久了，也就越來越像人。

「不過你們怎麼會到這個山區？這裏平常非常少人進來。」

更也許，是山裡的怪事真的太多太多，多到連妖怪自己也無法清九_九_藏_書楚所有的事。

想一想，我們這些所謂的人類，每天花在抱怨與煩躁的時間多到完全不可能為單純的活著而開心，更不可能「以身為人類為傲」，至少我就沒有聽過有人跟我講說：「我覺得我是人，好棒喔好開心喔！」這類不知所謂的話。

「大家吃屎你就吃屎啊？」

「……」我又羞又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表面上，跟妖怪做|愛過這種糗事，我一個人承受就行了，阿祥不必有痛苦扭曲的記憶。實際上，我更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我跟妖怪做|愛過，包括阿祥，所以阿祥單純保存我們在深山裡連嫖七夜漂亮小姐的回憶，也就可以了。

「不是人聰明，是我。」我不忘強調：「是我聰明。」

「聽過嗎？」

在魔神仔的道別下，兩個已不是處|男的男子漢，繼續踏上前往大蛇祭的茫茫旅程。

生於天地，被吃于天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其實。

但不知道，不代表不會感動。

「你想想，我們哪來真正的大餐可以招待旅人？沒有的東西無法無中生有。」魔神仔振振有詞地說：「所以我們只能將手邊勉強能吃的東西，變成你們眼中的大餐，讓你們吃下肚，補充基本的營養。不然，直接把蚯蚓拿給你吃，你真的會吃嗎？」

所以有時候要採取一些霹靂手段，比如幻化成婀娜多姿的美女，誘惑登山客與其相干，登山客充滿生命力的精|液一射入妖怪的體內，就等於注入人氣的頂級精華，大大裨益精怪的修行。

魔神仔不是蛇精，因為蛇精是由蛇慢慢修鍊千百年所變。九_九_藏_書

「只要那個爛人一口氣付我十年薪水，你要賞給他十年的幻覺、搜集他十年的臭精|液，我都無所謂啦！」

魔神仔不是狐狸精，因為狐狸精是由狐狸所變。

但這些擁有高強神通的古靈精怪，明明比人還要厲害，卻眼巴巴地想變成我們其中之一，修鍊百年千年原來不是想成妖化仙，而是拼了命想變成平凡無奇的「人」，莫名其妙教人真有點感動。

「休想。」我搖搖頭，堅定地說：「讓你知道什麼東西克你克得死死的，說不定你就知道破解的方法，然後我就會被你吃掉。哼，想都別想。」

接下來就是取材賺錢的時間了。

說起來真好笑，其實魔神仔——或者說我眼前的這一位魔神仔，經年累月只管著自己跟一幫友好妖怪的事，對許許多多山野怪譚並不知情。

「不，不是那樣啦。」我聳了聳肩，很自然地說出我們此行的目的：「我們要去大蛇祭，這裏只是好死不死路過。」

也許那些傳說只存在人類耳語之間，並沒有真正發生過。

打從魔神仔發現自己已經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或她，或它……就有了稀薄如煙的思想，也具有了一些粗糙不明的形體。

「……好希望他本人可以來我們旅舍一趟喔，我們一定會熱情招待他，一入了夜，他與眾不同的人氣一定會帶來很棒的滋補。」

原來所謂的魔神仔，是一種還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這恐怕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以身為人類為傲流露出的笑容呢！

「你真是精力旺盛啊。」魔神仔一本正經：「處ｈｔtps://rｅａd.99cｓw.ｃom男的精氣真是補中之補。」

「我也不知道，但這裏的大家都想變成人，所以這個願望肯定是不會錯的。」魔神仔毫無困惑。

「你倒是說得輕鬆自然啊干。」

不過魔神仔沒有初級的形態，也就沒有型態的局限，它能幻化的物事比其他精怪都要包羅萬象，但沒有型態，也意味著魔神仔對型態的渴望——渴望知道自己是什麼，來自何物；知其源而不可得時，只好退而求其次，就是至少渴望變成個什麼——而悲情的魔神仔到底想變成什麼呢？

「我只是實話實說。」

不過山裡怪事多，登山客遇到美女爭相求干，一定會提高警覺，逃之夭夭，所以幻化能力特別高強的魔神仔，就負責將廢墟幻化成深藏山間的旅舍，戮力將一切合理化。而疲倦的登山客一旦中了幻術，就會傻乎乎地住進根本不可能存在於山裡的旅舍，有房間，有溫泉，有大餐，有床，當然了，晚上叫小姐也就勉勉強強有個粗糙的因果。

「大蛇祭啊……」

大？能有多大？

魔神仔並不是由原來就有固定形體的動物或植物所修鍊成妖成仙，而是莫名其妙就有了形體。根據魔神仔本人的證詞，它也許是由山間的靈氣所變，這靈氣混雜著霧氣、流水、陽光、土肥、樹香等等略具靈異的元素所構成，也許是其中之一，也許是通通都有，更有可能通通都不是，而是來自於一片虛無的混沌，反正不管什麼東西放久了就會有靈，就連混沌也是吧？總之等到魔神仔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識時，它已具備了基本的神通，卻猜不透自九-九-藏-書己所由何來。

根據魔神仔單方面對其有利的證詞所稱，被魔神仔迷惑，不見得是壞事。其實很多登山客都是迷路好幾天了，又累又倦，隨時都會昏死過去，幸虧住進了魔神仔搭建的虛幻旅舍，才得以補充營養，充分休息。

「如果撐得到讓你們被其他的登山客或搜救隊找到，你們當然會是大夢初醒的感覺，但如果撐不到那個時候你們就營養不良死掉，我們就會幹脆把你們吃掉，反正死了也就是死了，不如貢獻最後一股人氣讓我們修鍊修鍊，吃形補形，以形養形嘛。」

故事繼續。

阿祥醒了，但他所見到的並不是魔神仔，而是又變成人形了的和藹可親老婆婆，還笑咪|咪揮手向我們說再見。這是我的要求。

「那，至少可以告訴我，錦囊的主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魔神仔怯生生地說，那神態接近哀求。

「嗯嗯，掰掰啦。」我故作輕鬆地揮別我的妖怪炮|友。

「……勉強說得過去。」我倒是無法辯駁，禮尚往來嘛。

原來山裡常有人失蹤，找也找不到屍體，真相就是被吃干抹凈了。

「可是我們又沒有迷路，沒事幹嘛迷惑我們？」我不解。

越是深山，就越產妖怪，不過越是深山，就代表越少人來。

「白痴。」我毫不客氣：「變成人有什麼好？」

當然了，魔神仔也不是樹妖，因為樹妖是由千年古木修鍊所化。

沒錯，說到我們人，即使我們有報紙有電視有網路，也沒辦法了解發生在我們周遭的一切事，怎麼能反過來期待妖怪就一定了解所有發生在妖怪世界里的一切事呢？說不定過了這座山htｔps://reａｄ.99cｓw.coｍ，又是另一座山的規矩，那裡的魔神仔跟這裏的魔神仔也有著不同的思想與作法。

我說，不要。

我不禁笑了出來。

聊狐狸精，聊樹妖，聊山裡的種種傳說……奇萊山神秘失蹤事件啦、太極峽谷的經典靈異照片啦、大霸尖山的悲慘山難啦等等。

最後我抓起背包要走，魔神仔還戀戀不捨地說，她從來沒有這樣跟人類開誠布公說話過，希望我以後能夠常常來找她聊天，不然品嘗過與人類聊天滋味的她，一定會很寂寞很寂寞。

「是啊，但為了讓迷路的旅人活久一點，我們也只能凡事盡量，給你們吃，讓你們睡，還得讓你們好好洗澡。」魔神仔想之當然地說：「到了晚上輪到你們貢獻一點精氣滋補一下我們，幫助我們早點修鍊成人，是不是也很應該？」

「大家吃屎，那麼吃屎就一定不會有錯。」魔神仔完全不像開玩笑，正經八百地說：「所以大家吃屎，我就吃屎，而且拚命吃屎。」

啊，原來眼前這個魔神仔還是我的炮|友之一，真是失敬失敬……不！

就這樣，在奇怪的對峙關係底下，我跟魔神仔又亂聊了好一陣子。

或許吧？

「一個大爛人啦！」我極度不屑。

「反正不關你的事。」

不過像是一回事，終究還是非人。

「吃那種蚯蚓死蛙泥巴湯，也叫營養？」我完全不能認同。

「他超爛的，爛透了，滋補個大頭鬼。」

「那倒是。」我漲紅著臉：「誰要吃那種爛東西啊？」

「我有一份朋友給的地圖，這地圖上面還標了你們旅舍的位置。」

「王八蛋！我還干過你！」我失控：「竟然還幹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