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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歌盡桃花扇底風 六、那年桃花 開得難捨難收

第七章 歌盡桃花扇底風

六、那年桃花 開得難捨難收

沒有誰知道,晏幾道的一生,究竟有過多少的紅顏知己,又有過多少次歌舞盡歡,魂夢相依的故事。所能記住的,只是他一生的風花雪月,和一卷婉約生動的《小山詞》。晏幾道,生下來,父親就給他一個裝滿了財富的背囊,他悠閑漫步,一路揮灑,到最後,背囊越來越瘦,只是情卻越來越滿。
他一生風流,為情而生,為情而死。雖然與他有過歡情的,大凡皆為地位卑微的歌女,可他用盡心性情志,真心相待,和她們在一起,留下許多歡情的過往。說到這兒,讓我想起了柳永,一個一生混跡在風月場所的才子,他視青樓歌妓為紅顏知己,同樣的落魄的遭遇,讓他們的心貼得更近。他為她們填詞潑墨,深入她們的心靈,所以最後到死,也是那些青樓女子湊錢,為他安葬。晏幾道不同,他出身在富足之家,可他骨子裡流淌著浪漫與風流的血,他把所有的情感,都給了那些媚似桃花的女子,甘願接受落魄。在他貧困潦倒、一無所有的時候,他依舊可以告訴九九藏書大家,他這一生,風流過,無悔。
我們曾經在人生的渡口,被離別載去了不同的風景彼岸,朝著各自不可預見的未來,義無反顧地奔赴。我們被拋擲在紅塵的千里之外,從來沒有想過,還會有一個渡口,叫重逢。彼處桃花燦爛盛開,在春天華麗的枝頭,我們的心,已經開到難捨難收。沒有約定的時候,我們聽候宿命的安排,轉過幾程山水,以為相逢是一場無望的夢境,卻不曾料想,我們將彼此守候成山和水的風景。在光陰的兩岸,我總算明白,離別和相逢是一樣的久長,悲傷和幸福是一樣的深淺。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自從那次被命運擺弄,離別之後,多少次在夢裡相逢。所以「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當晏幾道和老去紅顏的歌女重逢時,依舊以為是在夢中。他顫抖著雙手,持著銀燈,一次一次地細看眼前的女子,生怕一眨眼,夢境就會消失,他回到現實,一切都會是空蕪。當他們握緊彼此的手https://read.99csw.com,感覺到彼此的溫暖,聞到彼此的氣息,才相信,是真的風雨歸來,一起投宿在一家叫「過客」的驛站。也許天亮后,就要離開,但是這一次守望,會成為永恆的風景。
他們守望彼此,心中哽咽,晏幾道甚至不敢詢問,這位雖然兩鬢添了些許風霜卻風韻猶存的女子,如今過得是否幸福。也許她已嫁作他人婦,和一個庸常的男人過著平凡簡單的日子;也許她獨自在一處安靜的居所,寂寂地活著;也許她依舊流落在煙花巷、風月場。晏幾道不忍相問,怕自己的唐突會傷害佳人。只是不知道,今夜,他們是否還能抓住,青春飄忽的影子,再一次「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他們的詞風,也是各具一格,晏殊的詞思想深廣、清朗明凈;晏幾道的詞細膩婉約,多懷往事,抒寫哀愁。總之他留給世人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位多情的才子,喜歡和歌女在一起,所以他的詞作,多為表達歌女的命運,以及和歌女之間的愛https://read•99csw•com戀離合,文辭凄婉動人,耐人尋味。而一切,似乎已經註定了他後來的落魄。晏殊死後,他失去了堅實的港灣,這樣一個不懂得耕耘生活、只懂得經營情感的人,如何承受得起現實的風刀霜劍?
這首《鷓鴣天》也是為一個歌女而寫,一個久別多年的歌女,他們在人生的渡口得以重逢,於是生出了萬千感慨。以為在夢中,一直回憶初見時的溫存與美好。「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拼卻醉顏紅。」他和佳人首次相逢,佳人玉手捧杯,溫柔而多情。淺釀沾唇,他已深醉。便有了「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的無限歡樂。我們彷彿看到,當年晏幾道和喜歡的歌女,在月上柳梢時就開始飲酒尋樂、高歌曼舞,直到月落西沉,也不肯停歇。如此徹夜不眠,以致歌女連手中的桃花扇也無力搖動。他們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就是這樣的捨得,捨得用一生的離別,換取一夜的傾城。而這一句「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也成為晏幾道《小山詞》里的絕唱https://read.99csw.com

鷓鴣天

晏幾道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拼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那是一段傾城的歲月,當年的美好,只能在夢裡縈迴。在漸行漸遠的人生里,認為再不會有那麼一條路,讓曾經錯過的人以任何方式重逢,可這一次是真的。他出身高門,有著顯貴的家業,有一位在朝中當宰相,並且才華橫溢的父親。他自幼潛心六藝,旁及百家,尤喜樂府,文才出眾,深得其父及同僚之喜愛。可他生性高傲,漠視權貴,寧可流連於煙花柳巷,和歌女飲酒尋歡,也不要邁進金鑾殿里,和朝臣一起暢談國是。他一生不受世俗約束,風流自許,縱是為這份心性而死,也無怨無悔。
命運給了九-九-藏-書晏幾道一個結局,家道中落,佳人盡散。佛家言:「一切有為法,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又如電,應作如是觀。」我信緣,所以不問得失。在明凈的月光下,心如蓮花,以一種緩慢的姿態,舒展著紅塵遺落的美麗。我們應記得那一次的重逢,也永遠不會忘記,多年前的夜晚,他們,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他叫晏幾道,晏殊的兒子,與父齊名,世稱「二晏」。然而,他們又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繼承了其父的才學與聰慧,卻沒有繼承他父親的功貴和氣魄。晏殊的一生平步青雲,官拜宰相,胸襟曠達,在文壇上也佔有極高的地位。晏幾道和其父在仕途上相比,就顯得太過平庸,他胸無大志,厭倦做官,當了幾年小吏最後也作罷。黃庭堅稱他是「人傑」,也說他痴亦絕人:「仕官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痴也。論文自有體,不肯作一新進士語,此又一痴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飢,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負之而不恨,已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