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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淡妝濃抹總相宜 煙雨太湖

第二章 淡妝濃抹總相宜

煙雨太湖

駐足在綠苔滋生的石徑,看變幻的雲彩流散,看湖中的波光粼粼,看如絲的細雨飄灑。遠處的山峰沒入雲霄,近處的山巒凝翠滴綠,還有那煙波浩淼的湖泊,懸崖石壁上的松柏,山谷幽壑的清溪,清風雲嶺的道觀。置身在這樣如夢般的霧藹迷嵐之中,怎能不驚嘆造物者之神奇,該要何等的氣韻,才能造就這萬物的精靈純粹?
雨中漫步,滋長著妙不可言的閑情。流水過處,潺潺著無邊無際的憂傷。山間的葉兒無聲地飄零,草圃的石榴兀自地紅著,湖中的清蓮寂寞地睡著。也許,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擱歇腳步,讓心靈娉婷。
一入道觀,輕煙繚繞,有香客正點香往不同的方向朝拜。門前幾株老樹,因歲月的侵蝕落下滿目瘡痍的舊痕。這給道觀,增添幾許蒼涼凝重的色調。
縹緲空遠的鐘聲敲醒夢中人,道觀坐落在仙島之頂、雲霧深處。我順著天階行走,才可抵達太虛幻境。山澗流瀉著飛泉瀑布,落花在回溪里輕靈流轉。拾一枚石子投入水中,看波光久久地蕩漾,直到,了無痕迹。
端坐在石頭上看睡蓮,白色、紫色、紅色、黃色,披著九_九_藏_書自然的綵衣,舒展著細緻的朵兒,訴說著夢的囈語。荷花舞動著另一種清雅的風情,白色花朵靜落在萬千的蓮葉間,以雪花的姿態,作悠長的懷想。亦有粉紅的肌膚,黃色的花蕊,綠色的骨骼,在湖泊中投著瀲灧的清波。雨露落在蓮朵上,澄澈的水珠在荷盤上流溢晶瑩的色調,像是江南女子多情的淚珠,剔透中滲著入骨的清涼。
牆壁上雕刻著道家的人物圖案,一身的仙風道骨,蕩滌著世俗的塵埃。登樓遠眺,煙雨之中,天地蒼茫,群山靜默。曾經蝕骨的傷痛與忘形的快樂都已忘記,不知這是一種迷失還是一種新生?
山中松針鋪地,翠竹叢生,許多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潮濕的地上,踩上去,心也變得柔軟。斑斕的葉,誘人的果,清脆的鳥鳴,啾啾的蟬語,聚集著漫天的煙雨,在天地間舉行一場五彩的歡宴,令寂寞也生花。
關於睡蓮與荷花,彷彿糾纏了我一生太多的情結。我的靈魂寄存在她的開合間,每個黃昏,豐盈的心事就會漸漸地消瘦。想來,蓮荷終要褪盡,人生終要落幕。世事的憂傷就在於此read.99csw.com,太輕難免虛浮,太沉難免負重。待到老去,所有的一切都遁跡。
古典的橋樑橫在湖與岸之間,長廊里流轉著淡淡的迴風。眺望遠方,只有一種顏色,叫蒼茫。穿過此橋,也許可以尋得一生的去處!
湖畔有幾位在煙雨中垂釣的老者,腰間別一壺老酒或濃茶,真是別樣閑情。人之將老,恩怨情仇皆消,也許只有晨事漁樵,暮弄炊煙的古老意境更能夠修身養性。
就讓我採集荷盤清露,釀一盞蓮花佳釀,封存在歲月深處。在山水之間堪舉脆弱的生命之杯,哪怕年華老去,哪怕美麗荒蕪,也要暢飲人生!
其實,世間所有的路都相似,此岸與彼岸也只是隔了一縷不算太長的雨線。而我,可以將蒼涼寫成美麗,將寂寞舞成春秋。
我只是太湖中無數行者中的一個,無須誰記得我是否來過,又是否走了。只是,太湖的煙雨,讓我憶起了前世丟失的夢,而今生,卻還在夢裡穿行。
無法結廬而居,不得皈依山水禪境。沿著潮濕的湖畔,采一枝荷花,在煙鎖的山徑,不知歸路,不知歸期。
人在自然間行走,就會像倦鳥一樣,想尋九_九_藏_書找屬於自己的巢穴。只是,空山空水,非岸非渡,離開了自然,哪裡去尋找純凈的真實與永恆?
雨露串成珠簾從枝丫滴落,像一粒粒澄澈的心,亦像會說話的精靈。暮色低垂,湖中波光散盡,飛鳥隱去,漁人歸家,只有垂釣的老翁還在閑對山水,飲酒自樂。
空氣中氤氳著濕潤的氣息,乳白色的輕煙在雲端變幻,清透的雨絲鑲嵌在青山碧水之間。偶有伶仃的飛鳥掠過翠綠的枝頭,在迷茫的煙雨中,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方向。而我,沒有停留,一直向前。
此岸越遠,彼岸越近。島上的樓閣與古塔愈漸清晰,煙雲籠罩,恍如蓬萊仙境。下船上岸,不再回望來時的方向。岸旁停靠幾隻捕魚的小船,船上的漁民賣給遊客一些捕撈的湖鮮。一蓑風雨,見證著他們無怨無悔的人生。憑著這感觸,眼眸有濕潤的潮汐在涌動。
所有的路都被煙霧層層封鎖,穿過去了,便會荒蕪紅塵的歸路。而我是應該繼續行走?還是應該駐足遙望?也許丟落一些沉浮的細節,在紅葉染盡青山的時候,我能緩步歸來。
趕赴太湖的煙雨,就像趕赴一場前世未了卻的約read.99csw.com定。這約定,過盡千帆,讓我在蒼茫的世間涉足了三生,才抵達,那個收藏雲煙的角落。生命的靜止,只有在雨落的時候才會呈現出岑寂的底色。

太湖秋夕

唐·王昌齡
水宿煙雨寒,洞庭霜落微。
月明移舟去,夜靜魂夢歸。
暗覺海風度,蕭蕭聞雁飛。
迷霧之中有七桅古船,從旁邊駛過,朝著遠方,漸漸地只剩微蒙的背影,讓你久久地悵然。一路風雨兼程,不知何時才能抵達停泊的港灣?
歸去的路是來時的路,亦非來時的路,依稀記不得了。
湖中央有一座仙島,渡船過橋,便是太虛幻境。覓一艘木舟上島,撐船的老者披蓑戴笠,臉上的皺紋如同犁開湖水的浪花。坐在船上,欲覺身輕,低頭望水,塵間沾染的浮躁歸於沉靜。
寧可你,靜含你美在紅塵之外;寧可我,永遠只是與你隔岸相望。
短暫的邂逅可能是瞬間,也可能是一生。
柳條在風中輕舞,纖柔的身姿曼妙著翠綠的年華。飛鳥在雨中的樓閣上靜默著,木質的水車不知疲倦read.99csw.com地吱呀轉動,重複著遠古的歌謠。

泛太湖

清·吳昌碩
野坫投荒三四間,渡頭齊放打魚船。
數聲鴻雁雨初歇,七十二峰青自然。
岸邊有隨意橫放的木舟,撐船的老者抽著竹煙桿等待稀疏的人流。也有整齊停泊的大船,欲載歸岸的遊客。雖無來時閑逸的心情,卻依然乘木舟過湖。雖無斜陽相伴,卻棹得煙雨歸來。
煙霧迷茫,浩淼的太湖看不到盡頭,青山無言地隱去。涼風吹過,湖中漫起了一圈一圈的螺紋,雨落在湖面上濺起淺淺的水花。綠色的水藻漫在岸邊,靜穆的綠、沉澱的綠、流動的綠,空氣中到處瀰漫著綠色的芬芳。
踏入木質門檻,幾位年輕的道士手執拂塵,坐在裏面為人占卜算卦。平日里我只知道文字的寂寞,又是否讀出了人生的寂寞?他們的年華,被封存在高牆深院中,寂寞了人生,也寂寞了經文。
人說,山水總是長在心髒的位置,淌過時間的河流,就能尋覓到那個有夢的地方。我從隔世的遙遠里,踩著命運深淺不測的紋絡,仍走不出一段成熟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