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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生命的依怙 第二章 囑託

第五部 生命的依怙

第二章 囑託

其實,為了保持僧團的清凈無染,自佛陀時代開始就不斷對僧團進行過整頓,兩千余年來一直堅持這一傳統,將來也仍會繼續。即使如此,這次整頓還是引發了一些紛爭,擁護整頓的人備受打擊。
我的第一位金剛上師多吉秋炯仁波切一生的經歷富有傳奇色彩。他出生於新龍地區,早年不信因果,做過獵人,屠宰過氂牛。三十幾歲始覺因果不虛,對自己過去的行為深生懺悔,發願從此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他在嘎陀寺聞法多年,又在多吉扎等寂靜處閉關修行四十余載,專修光明大圓滿。
他老人家觀察到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回玉隆闊地區弘法利生的機緣已經成熟,於是命我回家鄉修建道場,教化民眾,利益眾生,並對札熙寺的發展鼎力相助,以報答他們患難與共的一份情義。
便是在這樣的季節,一個晴好的日子里,我們重訪札熙寺舊址。說故地重遊,其實只是對我和少數幾個人而言,同行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去那裡。
哥寧活佛多年來以病殘的形象示人。正因為如此,他才得以在艱難動蕩的年代里持續閉關修行,並一直堅守在札熙寺旁。其實那時寺廟已經沒有了,經堂被毀,人員四散,但就算殘垣斷壁他也要堅守,也要等待,否則很多人會找不到回寺廟的路。
第一次離開家去札熙寺拜見哥寧活佛,是在三十三年前,崎嶇的山路上只有我和一位回寺廟去的老喇嘛。母親特意向鄰居借了一匹馬給我騎。我不知道她這樣做是因為心疼我,怕我走路太辛苦,還是想讓我快點到達目的地,或者,她只是以這種方式表達一位母親對遠行的兒子的祝福吧。我那時不懂得體念母親的心意,光顧高興了。一路上同老喇嘛說說笑笑,別人快馬加鞭幾小時能走完的路,我們倆溜溜達達,且行且玩,從日出走到日落。
2009年9月9日完成

但寺廟存在的目的是為了護持佛法、引導眾生,在如今這樣的年代,即使為修廟而化緣也可能引起人們的猜疑甚至誹謗,這對佛法、對眾生都是不利的。作為佛陀的弟子,我們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護持佛法、護持眾生。
法王是眾生的如意寶。憑藉他不可思議的福德力,雪域高原無數寺廟、經院得以復興,無數新道場得以建立。他老人家一直關心著札熙寺,並通過我對寺廟的發展給予指導和建議。
2009年7月,希阿榮博堪布率眾弟子重訪札熙寺舊址,這是堪布自1998年寺廟搬遷以來第一次故地重遊。歲月如水流逝,往事如在目前。堪布感慨良多,寫下此文。
他一生修持光明大圓滿的成就這時才向世人顯露:由於法體縮小,他戴的五佛冠從頭上滑落到肩部又滑落到腰間,最後仁波切比普通人都更加高大魁梧的身體縮小到一尺左右。在場的人還聽到天樂,看見光團、彩虹等瑞相。法體荼毗后出現大量吉祥舍利。
赤誠嘉參堪布非常喜歡我。他出身貴族家庭,性情淡定,對世俗生活毫無興趣。堪布一生歷經坎坷,受盡不公平待遇,卻永遠是那樣溫文爾雅、謙卑柔和。據他說,多蹇的命運恰是他解脫的最大助緣,因為面對打擊、折磨,他沒有一天放棄過修持菩提心。
有一次,札熙寺僧眾來我房間商量事情,老喇嘛也在座,離開時他隨眾人退到門外又單獨折回來,抱著我的手痛哭:「您一定要幫幫札熙寺!幫幫札熙寺!」read.99csw•com
我一方面貪玩調皮,常做出讓管家搖頭的事,另一方面卻又好學上進,不但聞思佛法積極,對相關活動的儀式、程序和技藝也很感興趣。記得我初到札熙寺,看見寺里的小活佛和小扎巴聚在廚房裡,有的念經,有的吹號,有的敲鼓,人人都有技藝在身,心裏非常羡慕。那時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慘的人了,什麼都不會。我決心努力學習,要像其他小扎巴一樣,法會上十八般技藝樣樣精通。
藏族人,無論是在高原的哪個角落居住、遊牧,無論貧富賢愚,都能得到佛法的滋養、加持。所以,藏地民眾是真心敬重、擁護他們的僧寶。本鄉本土出了堪布、格西,一方百姓都會覺得臉上有光、榮幸備至。
法王如意寶曾叮囑我:對於那些在最艱難的時刻給予我們支持的人,永遠不要忘記他們的情義。
短短几年間,我的三位恩師相繼離世,帶著無限的遺憾離開了人間。他們沒有等到札熙寺恢復的那一天。
似水流年中,一代代人老去,一代代年輕人又回來,為了同一個囑託和心愿:護持佛法,護持眾生。
如今,老人家早已離世。他如果健在的話,看到札熙寺恢宏的經堂,莊嚴的佛學院和數以百計的學僧,不知會開心成什麼樣。
所謂正知正見,是指能幫助我們了斷痛苦煩惱的知識、見地。依這種見地,我們將調整自己對世界、人生的態度和為人處世的方式,從狹隘、僵硬、矛盾重重到寬闊、溫柔、和諧圓融,從不傷害自己、他人及一切眾生,到幫助、利樂一切眾生,從痛苦到安樂,從輪迴到解脫。
玉隆闊很多百姓知道我的想法后,哭著求我:「請不要不管我們的寺廟!」我不知該如何讓他們明白:我不是甩手不管了,人活在世間要盡忠盡義。寺廟振興是完成了前人的囑託,而寺廟如何持續發展下去,對同輩、對後人,我也應該有所交代。我在重建札熙寺的同時,所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幫助那裡的活佛、堪布樹立威信並積累管理經驗。我自覺身體、精力一年不如一年,他們若能把管理寺廟的重任擔負起來,我也就放心了。
法會上,為了讓札熙寺和佛學院依依不捨的僧人們放心,我為全體兩百多位僧侶舉行了金剛薩埵大圓滿灌頂。這是他們第一次獲得這個珍貴的大圓滿灌頂。從此直至證得無上菩提,我們師徒道友將永不分離。
這次與我同行的有一百多人,大多數是札熙寺佛學院的僧侶。兩天前,佛學院經過嚴格考察,選拔出了四位堪布、四位喇嘛和二十位輔導老師。對於一個成立僅六年的年輕佛學院來說,取得這樣的成績著實令人鼓舞。寺廟上下喜氣洋洋,僧人們都很興奮,甚至整個玉隆闊地區無論男女老幼都像過年一樣歡喜,大家奔走相告:「我們又有自己的堪布了!」
當初札熙寺遷址,新寺廟建築施工因資金短缺而時常中斷,即使這樣,我也沒有開許以修廟的名義化緣。不是我恢復寺廟的願望不強烈,札熙寺幾代上師、僧眾的心愿眼看就可以實現了,我心裏比誰都迫切。
今年六月,札熙寺舉行法會期間,我正式宣布今後寺廟及佛學院的內外事務將完全由這裏的活佛、堪布管理,我不再參与,但仍會儘力幫助解決僧人們在生活上的困難和問題,好讓他們安心修行。
堪布是個快樂的人,出外傳法帶上我,最愛給我表演變戲法的遊戲,每次都要從他的嘎物盒裡「變」出一https://read.99csw.com件加持品作為禮物送給我。
十二歲的我,偶然聽人說起哥寧活佛,便生出強烈的願望,矢志不渝地要去拜見他,這的確有些不尋常。我後來想,這主要還是因為藏人有福報吧:就算生在佛法衰微的年代,不聞三寶之聲,等長大了,沒有人教,還是知道要去找尋佛法。
風物依舊,看山看水、翻山越嶺的人又回到三十三年前。同樣是這條山路、這片山谷。黃昏時分,我終於到達札熙寺。荒廢多年後的寺廟破敗不堪,只有哥寧活佛的小屋孤獨地立在一堆廢墟旁。在渴望見到他而無法見面的兩年裡,我曾在心裏反覆想象過活佛的模樣:或騰雲駕霧、叱吒風雲,或珠寶嚴飾、渾身放光。反正一個孩童所能憧憬的所有英雄形象,我都一一投射在哥寧活佛身上。
在藏地,傳播這種知識和見地靠的是一代代佛教學者和修行者。正是由於他們的存在和努力,佛陀的智慧傳承才得以完好保存並不斷弘揚。
2003年,札熙寺佛學院落成,法王如意寶非常歡喜,對其將來的發展寄予厚望,在鄭重觀察緣起后,為佛學院命名「圓滿尊勝洲」。
如今,札熙寺及其佛學院的規模和影響力超過了歷史上的任何時期。如果沒有法王如意寶的支持,札熙寺不會有今天。如果哥寧活佛、根容堪布,還有其他的上師們活到今天,他們一定會欣慰的。
桑煙裊裊升起。圓滿尊勝洲佛學院的年輕僧侶們供起了護法。祈願違緣盡除,佛法廣弘,一切眾生悉得解脫。
藏地的七月,氣候宜人,正是遠足的好時節,道路兩旁、草甸上隨處可見興緻勃勃、結伴出遊的人。
堪布一面主持寺廟建築的修復,一面督促回歸的僧團精進聞思,並傾盡全力為僧眾修行提供助緣。在他不足十平方米的住所內,常年有五六位僧人在他的指導下共修五加行。他吃住全包,免去了修行者的後顧之憂。
有一次,他帶我去附近村裡一戶人家超度亡靈。亡者的屍體橫在屋子中央,本來不大的房間就更加轉不開身了。我仍然是負責拋撒食子,進進出出都得繞著走。後來我終於忍不住,故伎重演,趁無人注意,捧著食子從亡者身上跳了過去。赤誠嘉參堪布看見了卻沒有批評我,過了一會兒才把我叫到一邊,指著亡者小聲對我說:「阿布,恭敬一點吧,他也是出家人呢。」
我初見哥寧活佛那天,緣起殊勝,活佛圓滿完成了一段長期的閉關修行。當日正好出關,札熙寺得知消息的幾位上師都趕回寺廟舉行會供。其中一位便是多吉秋炯仁波切,哥寧活佛特意請他為剛到的我進行長壽佛灌頂。
我到札熙寺后依然頑皮,雖然有哥寧活佛袒護,還是時不時受到寺廟管家的訓斥。因為經堂被毀,法事活動只能將就在寺廟的廚房裡舉行,參加的人稍多一點就顯得擁擠不堪。我年齡小、資歷淺,凡舉行活動都由我來當小卻本,負責擺放、拋撒食子、供品。開法會用的長號等法器擺在地上,按理說我每次出來進去都應該繞道而行,但由於擁擠,也由於懶惰和調皮,我有時會端著盤子從上面跨過去,管家看見總要把我教訓一頓。
上師們都已離去。老一輩人幾乎走光了。我也從札熙寺最年輕的扎巴之一,變成了札熙寺的老喇嘛。
佛法的弘揚不僅需要寺廟、道場這樣的物質載體,更需要系統聞思、通達三藏、持戒精嚴的僧才。在札熙寺經堂重建的同時,我提出建立佛學院的設https://read•99csw.com想,得到法王如意寶的極力贊成。他說:「建設佛學院,不僅有利於札熙寺的長遠發展,而且有利於培養、輸送人才,弘揚佛法,普利天下。」
離開札熙寺后,我到甘孜扎闊跟隨根容堪布學習《入行論》和《普賢上師言教》。堪布在札熙寺獲得學位並一直致力於為寺廟培養僧才,寺廟解散后,他才到扎闊。他很器重我,對我的法恩極大。後來我去佐慶熙日森和喇榮五明佛學院繼續求學,堪布則回到札熙寺,繼哥寧活佛之後,承擔起護持寺廟的核心重任。在根容堪布的帶領下,札熙寺終於開始恢復、重建。
沿川藏公路北行,過新札熙寺約三四公里,路西出現一片空闊的谷地,一條河由山谷深處奔流而出。1790年,大圓滿修行者晉美才旺卻珠仁波切便在這依山傍水之處,修建起最初的札熙寺,迎請四方學者、成就者來此講經弘法、閉關修行。1862年前後,寺廟由於戰亂整體搬遷,只留下一堵土牆供後人去瞻仰,去想象寺廟初建時的景況和第一代札熙寺人的生活。
札熙寺在經過系列重建后,各方面逐步走上正軌,佛法的講修事業日益興盛,是讓寺廟自己的活佛、住持、堪布、管家獨立管理的時候了。
仁波切生活簡單至極,除了收取少量糌粑以維持生命外,從不收受信眾其他的供養。就是這一點糌粑,他也一定要等自己再沒有任何東西可吃的時候才收取,所以每次恰巧能供養他糌粑的人都會成為周圍信眾羡慕的對象。他離群索居,常去山坡上為羊群念經說法。久而久之,人們便把經常聽他講法的那些羊稱為「多吉秋炯的羊」了。
那時我二十三歲,正在喇榮五明佛學院跟隨大恩根本上師法王如意寶學習。我從來沒有忘記札熙寺的恩師們,但我既非活佛又非堪布,只是一個普通的出家人,我不知道怎樣以及何時才能幫助了卻他們的心愿。
札熙寺修復工作開始不到兩年,根容堪布積勞成疾,示現圓寂。臨終前,他派人到五明佛學院,請我務必回去見他一面。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又一位上師要離我而去。匆匆趕到上師身邊,他讓我握住他消瘦的手,對我說:「不論你將來走到哪裡,都不要忘記札熙寺,一定要儘力幫助札熙寺。」
80年代,札熙寺修復,他比誰都歡喜,把自己捨生忘死保存下來的佛像等物品全部歸還了寺廟。他多麼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札熙寺重現昔日的興盛景象。可是直到90年代中末期,寺廟仍然很簡陋蕭條,濕氣的嚴重侵擾使正常的居住都成問題。札熙寺不得不再次搬遷。
像我這樣獨自闖去拜師求學的孩子應該很少吧。哥寧活佛慷慨地收留了我,供我衣食,教我佛法。當時一些僧人聚集在札熙寺附近傳講佛法,舉行法事活動。我在聽受哥寧活佛教誨的同時,有幸加入他們的行列。這使我此生第一次過上了理想中在寺院聞思修行的生活。
希阿榮博
這讓我想起索南日登喇嘛。他一生精進樂觀,無欲無求,唯有對札熙寺異常「執著」。老喇嘛冒著生命危險搶救佛像的事迹,大家應該早已熟悉。困難時期,他忍飢挨餓,非到萬不得已不捨得吃一口糌粑,為的是要用省下的糌粑粉去換回別人手裡札熙寺流失的佛像和法器。
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仰慕已久的活佛。他坐在那裡,溫和地微笑著,頭頂沒有放光,但絕對是我所見過最俊美莊嚴的人物。
哥寧活佛圓寂時不到四十三歲,赤誠嘉參read•99csw.com堪布四十七歲,都是正當壯年,而我印象中他們卻都是老喇嘛了。不知是因為我那時年紀太小,看誰都覺得老,還是他們的一生遭受了太多苦難和折磨,所以過早地衰老、辭世。
我知道上師們在世間的停留有多麼短暫,每一次見面的機會都無比珍貴。然而,分別還是來臨了。
在寺廟發源的地方,大家決定支起帳篷,駐留一天。
當時還堅持屹立在廢墟旁的哥寧活佛的小屋和寺廟的廚房,如今已不在了。根容堪布修復、法王如意寶講法的經堂也不在了。多吉秋炯仁波切的木屋只剩下搖搖欲墜的框架。
經過近十年的反覆、曲折,札熙寺終於圓滿完成整頓,寺內外面貌一新,處處井然有序,僧團戒律清凈。人們到這時才完全體會到法王如意寶力排眾議、推進整頓的良苦用心,無論僧侶還是在家信眾都對法王如意寶生起了堅定的信心。
開法會時,招福彩箭通常也由我來拿。可有幾次,法會開到中途,該彩箭上場了,卻怎麼也找不到彩箭。原來我扛著彩箭偷跑出去玩耍,走得太遠,玩得太高興,竟把法會的事給忘了。
很多年後,我突然明白一個道理:哥寧活佛、根容堪布之所以把寺廟振興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是因為我將遇見並依止法王如意寶,憑藉法王如意寶不可思議的福德力,札熙寺將得以復興。
今天,我又站在了老札熙寺的殘垣斷壁前,一如我十四歲那年。
很多藏族人雖不識字,卻有著一般世俗文化教育難以造就的見地和胸襟。他們懂得尊重知識,尊重有學問之人,並且真心實意地欣賞讚嘆別人的成就。他們思想單純,少欲知足,物質上只求溫飽,卻熱愛精神修持,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解脫,一切眾生都能解脫。凡是有利於眾生解脫的事都令他們雀躍歡喜。
1994年春,法王如意寶在多康地區二十幾個州縣弘法期間,不辭辛苦專程到札熙寺,為那裡的僧侶和周邊信眾傳講佛法。當時法王如意寶的聲望如日中天,他蒞臨的每一處道場都成為藏地民眾虔敬頂戴之處。任何一座寺廟若能迎請到法王如意寶,都會感到無比的榮耀。法王如意寶的駕臨無疑是對札熙寺的重要護持。
我從小家境貧寒,靠上師和道友的接濟才完成學業,深知無衣無食對在外求學的人來說是多麼大的困擾。不論將來情況如何變化,我都希望札熙寺僧眾不會因生活所迫而中斷學業,也不必為求溫飽而四處化緣。
根容堪布圓寂是在1985年。至此,札熙寺德高望重的老一代活佛、堪布全部圓寂了。一時間,沒有人再有足夠的威信把整個寺廟凝聚起來。
那時,索南日登喇嘛因風濕病行動不便,被我接到扎西持林居住。他人雖在扎西持林,但我知道,他的心沒有一天離開過札熙寺。寺廟搬遷重建需要大量物力財力,老喇嘛跟在我身邊,總想找機會替札熙寺化點緣,只是礙於我不得化緣的禁令,才不敢向人開口。
年輕的我心滿意足地跟隨在法王如意寶身邊聞思修行,無憂無慮,那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我常想:我們是多麼不幸,無數珍寶般的上師過早地離世,如流星劃過夜空,我們只能遺憾地看那璀璨光芒隱沒的痕迹。然而我們又是幸運的,至少法王如意寶留下來了。因為他老人家在,我這個四處找尋佛法的遊子才停止了漂泊。

仁波切比哥寧活佛年長三十多歲,二人卻相交莫逆、情誼深https://read.99csw.com厚。當年正是因為折服於哥寧活佛的學識和性格魅力,仁波切才決定追隨活佛守護札熙寺,弘法利生。
次日,我們收起帳篷,逆水而上復行十幾公里,到達札熙寺第一次搬遷后的所在地。
寺廟在這裏存續了一百三十六年。此處三條河水交匯,四面青山圍繞,幽靜秀美,遠離塵囂。人在山谷中,望天,碧空如洗,望山,層巒疊嶂。近處芳草如茵,遠山綠得發藍,青山外面雪山綿延。
1998年,札熙寺因所在地地表沉陷而遷往新址。寺廟大經堂竣工時,法王如意寶特賜名「吉祥顯密興盛洲」,祝福並授記了札熙寺日後的興盛。
這幾年,我時常考慮不再介入札熙寺的運行、管理。過去,對我恩重如山的幾位上師曾囑託我:有能力時一定要幫助振興札熙寺。我想我沒有辜負上師們的期望,十幾年間,盡己所能地幫助恢復了寺廟的各項制度和傳統,重建大經堂及附屬建築,並創建了佛學院。雖然我對札熙寺懷有深厚的感情,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會一如既往地幫助、支持它的發展,但根據藏地傳統的做法,應該由本寺的活佛和堪布對寺廟進行管理。
1985年,札熙寺部分僧侶響應法王如意寶的號召,對寺廟進行整頓。
失去導師,失去依怙。苦難讓我迅速成熟起來。直到這時我才開始明白為什麼赤誠嘉參堪布每次講到上師功德、眾生痛苦等內容時,都會痛哭流涕。上師的眼淚終於流進我那顆頑劣的心裏,從此我的心裏也有了淚。
解脫,即遠離輪迴的煩惱痛苦,關鍵在於謹慎取捨因果。取捨、因果,並不抽象。我們日常的行住坐卧、言談舉動無不是因果,無不在取捨。只是我們若無正知正見,取捨便往往顛倒過來,該取的舍,該舍的取,希求快樂卻選擇苦因,由此形成惡性循環,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一座寺廟,哪怕有再多的金頂、再華麗的經堂,如果沒有佛法的聞思修行,沒有戒律清凈的僧侶,就不是弘法利生的莊嚴道場。
根本上師多吉秋炯仁波切圓寂,對堪布來說是巨大的打擊。原本體弱的他一病不起,很快也追隨上師而去。
玉隆闊百姓的心情我也理解,對他們——我的福田,我當然不會舍離。
沿途路面坑窪不平,我們走走停停,行進緩慢。這樣也好,日頭正高,風日正好,放慢腳步,放鬆心情。這條路,從容擦村到老札熙寺,我走過無數次,但從來沒有像這次,有這麼多人同行。
對我來說,這次去札熙寺,機會來之不易。我向母親請求了兩年,她終於同意我去拜見哥寧活佛。我們家族與札熙寺沒有太大淵源,祖上都是以格魯派的寺廟為供養敬事的福田。那些年,全村人、全鄉人都忙著放牧、砍樹、開會、學習,我們有很久很久沒去過任何寺廟。像我這一輩的孩子,不要說經書、佛像、僧侶、活佛,連見過念珠、轉經筒的都不多。
我在外求學期間,每次回家鄉都必回札熙寺看望上師和道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見根容堪布。
上師用他一生的經歷向我們宣示了無上大圓滿法不可思議的功德和力量,哪怕是一介凡夫,哪怕罪孽深重,只要對密法和上師具足信心,勵力懺悔,精進修持,就一定可以成就、解脫。
1979年,哥寧活佛四十二歲英年早逝,多吉秋炯仁波切痛不欲生。他說:「本以為我會走在活佛前面。這麼好的人,這麼年輕就走了!眾生的福報太淺啊!現在我留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不久,仁波切也示現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