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翔是庸常世人嗎？

王都果斷地判斷，這個屁不是別人，正是張鳳翔放的。

滿朝再次嘩然。

從來沒有一個大臣會真心實意地和我崇禎一起反腐。

一旦改朝換代，袞袞諸公可以棄暗投明，而我崇禎將只能選擇為江山殉葬。

說實話，崇禎在此時還真不能接受他的辭呈。

張鳳翔將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他認為工部陋規長期存在自己卻隱而不報，說到底還是有個私心在作怪。

他在保兩個人。

監察百官有無瀆職情形。

有問題的是世人。

崇禎嚴厲異常：你糊塗！不知道國之大事在哪裡，國之大禍又在哪裡？你懶惰！王、髙二人拿回扣並無實據，你不會替我找出實據來嗎？這本來就是你的分內之事！

因為人人都發自肺腑地以為，江山是我崇禎的，而不是袞袞諸公的。

崇禎拍案而起：站出來！！！

制度是靠不住的。

要緊的是皇上以錯為對。

誰敢在此時放這麼一個空前絕後的千古一屁？！

王都跳在地上磕頭不已：皇上，冤枉啊，你可要明察啊……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悲壯的勝利。

還有良心。

但皇上也要講道理的。

錦衣衛還沒有把王都和髙賚明帶走，錢龍錫等三個輔臣卻跪地求情了。

當然，還有一個人，崇禎不知道是該表彰還是該懲處。

它彷彿是崇禎話語的絕妙註腳，是那樣的如影隨形、難捨難分。

崇禎漫不經心地道：你們三個……還打算為王、髙二人求情嗎？

反腐從來帝王事，白骨堆里江山紅。

作為工部尚書，張鳳翔難辭其咎。

一個孤家寡人。

工部這個火山口剛噴了點髒東西出來，猛烈的爆發還在其後，值此危難時刻，誰會上前去頂雷？

崇禎想了想：真有這麼嚴重？

三輔臣：皇上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

崇禎採取非常手段將陳良訓等科臣下了獄。

可靠的只能是帝王的勇氣。

崇禎心想：這八個字說得好，好就好在它符合中庸之道，好就好在它反話正說。什麼叫「並不等於」，那叫修飾，那叫矯情，那叫「完全等於」！

在大明，我將註定是一個孤獨的帝王。

工部的問題由來久矣。

崇禎心裏卻殺心已起。

這些大明朝最後的傀儡。

這是正義的快|感。

其實皇上犯錯不要緊。

是一次沒有實據，還是每次都沒有實據？

那你們就跪著好了。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王都就像中標了一樣：皇上……這幾十年的陋習也該有個了斷了。了斷了斷，擱誰身上不是了斷，皇上認為我有罪，那我無話可說……

崇禎嚴厲地道：什麼九_九_藏_書不敢？你們敢得很！什麼事都敢勸，這事也是你們能勸的嗎？

崇禎：我叫你捏造實據了嗎？看來你確實糊塗，來人——

他們身負監察的責任，可身上為什麼就沒有一絲血性呢？

他把反腐敗看成一個人的表演秀了。

張鳳翔此時此刻說出這番話來，要麼大偽似真、大奸似忠，要麼就是大明朝的第一諍臣。

不是一個，而是所有的科道官們都進去了。

眾官員們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比竇娥還冤。

三輔臣心如死水，崇禎心裏卻波濤起伏。

關鍵時刻，王都站了出來。

這個科臣話音剛落，滿朝頓起嗡嗡聲。

一切都朝著一個錯誤的方向前進，而他卻沉醉其間，深覺繁花似錦，風景肯定在遠方。

崇禎還是默不作聲。

或許，沒有你們之後，大明朝的國家機器會轉得更麻溜。

王都和高賚明。

張鳳翔提出辭去工部尚書一職，告老還鄉。

王都也笑了，因為他看見崇禎笑了。但很快，王都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看見崇禎在冷笑。在王都和高賚明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凝固之時，崇禎動用了錦衣衛。

而且，這個王都用心何其毒也！一個屁，他都不放過，也要拿來置張鳳翔于死地，可見此人絕非善類。崇禎眼睛死死盯著王都：你說說看，這個屁為什麼不是你放的？

王都低下頭，不說話了。

三個輔臣一下子懵了：這事很嚴重嗎？不就是王、髙二人不小心當了陋規的替罪羊，為什麼就不能替他們說兩句公道話呢？

……

不錯，皇上是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因為人人心藏大惡。

所以，不管張鳳翔是大偽似真、大奸似忠，還是我大明朝的第一諍臣，他都要繼續坐在工部尚書的位置上，把工部的問題查清查透。

崇禎長嘆：這人啊，挑別人的刺容易，給自己挑刺，難啊……都知道痛，都知道長痛不如短痛，可為什麼就不能忍痛將刺給拔了呢？王都！你還不知罪嗎？！

崇禎咂摸著這個名字：陳良訓？好名字啊……家有良訓萬事興，國有良訓天下寧……但是，可惜啊可惜，你糟蹋了一個好名字！

崇禎冷笑：聽上去你心不甘情不願嘛！

崇禎看一眼張鳳翔，又看一眼王都：你就沒有一點問題？我就不明白了我，如果不經你王都批複，這回扣大家怎麼瓜分，這麼多年了，你就一點沒拿，眼睜睜地看著工部的官員在私分，你白得像張紙一樣出淤泥而不染？

崇禎閉上眼睛，一行清淚流過他的眼角。

崇禎說得相當動情，聽上去那真叫一個委屈。幾個老臣的眼淚當場就九-九-藏-書下來了，紛紛表忠心，只恨這個屁不是自個放的。說如果皇上許可的話，他們願意認領這個屁，「以慰聖心」。崇禎果斷地擺了擺手，及時制止了那幾個老臣的荒唐企圖。說到底，崇禎只是要幾句暖心窩的話，要一個台階下。既然現在目的達到了，那麼是誰放的這個屁也就不重要了。

在如此漫長的工程中，反腐怎能做到事事公平、處處無懈可擊呢？

三輔臣忙辯白：老臣不敢。

這些人，為自己在考慮。什麼「工部給回扣確是陋規，但罪不在王、高二人」。罪在陋規而不在具體的人身上，那陋規何時可破？人人頂著陋規的安全帽中飽私囊，誰為大明江山負責？這江山真成我崇禎一人的了。而你們誰都不願意當替死鬼，誰都擔心以後人人自危！呵呵，這算盤未免打得太精了吧？

說心裡話，崇禎自上台以來，幾乎每天都要面對大明官員的辭呈。

一個帝王的良心。

崇禎的口氣聽上去淡淡的，但又好像無比悲傷。

而王都和高賚明就事論事並無大錯。

陳良訓不服，但又不敢抗辯。

回話。

你們監察了嗎？

不等崇禎想明白，王都主動提示他：關於回扣這個問題，病根全在工部，我名義上是奉命巡視，可他們鐵板一塊，根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工部的腐敗，已然成了一個窩案了，皇上！

陳良訓的脾氣也上來了：微臣糊塗，但微臣不敢捏造實據。

不講道理的皇上即便不是昏君，那也絕不可能是聖君。

是的，做惡人是有快|感的。

眾官員如釋重負，嘩啦啦跪倒齊呼：皇上龍屁吉祥！

但是，這重要嗎？

崇禎冷冷地道：你屁|眼的事，我怎麼明察？他又抬頭看眾官員：你們中間，我不敢說個個都有問題，但絕對有人……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一個屁都不敢承認，還怎麼做我大明的官員，還怎麼為天下人的表率？！……當然了，我也不是偏要揪住這個屁不放，只是……我傷心啊！一個屁可以看出大明官場的忠誠……你們說說看，你們到底是怎麼為官的？

反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反腐必須細水長流、常抓不懈。

所以，反腐怎能沒有冤假錯案？！

崇禎默不作聲。

不僅是張鳳翔，崇禎也陷入了兩難選擇。

那好吧，既然你們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是沒有發現實據，還是果真沒有實據？

崇禎久久地凝視著張鳳翔，一時拿不定主意。

一切都荒誕不經。

崇禎眯著眼睛看那個科臣：你叫什麼名字？

他好像虔心悔過，又好像有些賭氣，甚至還有漫不經心。

崇禎發https://read.99csw.com狠地作如是想。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崇禎自信在這兩方面自己絕無問題。

張鳳翔說話了。

我打響了大明反腐的第一槍。

這一點別無選擇。

但是張鳳翔自揭家醜的勇氣卻是殊為難得。

要緊的是皇上自以為聰明。

有了冤假錯案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借冤假錯案來反對反腐，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危險的王朝，這是一個危險的皇上。

崇禎狂笑：尚屬稱職？你們敢說自己尚屬稱職？那我問你們，王、高二人拿回扣的事，你們為什麼不報告？

他以為一切都還可以挽回，他以為崇禎的目標是張鳳翔。他希望自己能僥倖逃脫，在皇上巨大的手掌拍下來之前，他可以順著他的指縫從容遁去。他趁勢給皇上出主意，建議他老人家從此大大削減工部的「免票」——此後毋輕給領狀，輕出免票，則財賦自足，更不必多派小民。

沉默。

王都斬釘截鐵：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崇禎笑了，呵呵，這不是不讓工部做事了嗎？工部輕鬆了，你也輕鬆了，腐敗自然也少了，但朝廷吃什麼？什麼財賦自足？見你的大頭鬼去吧！

大明沒有你們照樣玩得轉。

滿朝嘩然。

他在和臆想中的大明腐敗進行著悲壯的PK，卻不知失敗早已命中注定。

崇禎冷冷地道：誰放的？自己主動站出來。

崇禎將視線轉向一言不發、一臉無辜、一籌莫展的科道官們。他是多麼希望他們能一往無前、一意孤行、一腔正氣啊，但是他們的表情很木訥。

皇上……你不能這樣啊！

臣以為臣等尚屬稱職。

是那些庸常世人的眼光。

崇禎：誤會？你們的意思是說——我腦力不濟？

反腐不能糾纏于細節。

三輔臣駭然：皇上誤會老臣了。

皇上很受傷？

崇禎拖長聲調：回話。

這個天真的皇上以為，帶走了王都和髙賚明，也就帶走了大明朝的腐敗。

因為張鳳翔此刻正站在他旁邊，渾身充滿了臭氣。

王都沉默。這時候御史高賚明跳出來力頂。高賚明太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了，此時不頂，更待何時。

唉，皇上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微臣陳良訓。

既然不是龍屁，那麼是誰放的？

王都笑稱，張鳳翔這是賊喊捉賊。張鳳翔要王都拿出他放屁的證據來，王都說張鳳翔剛才急火攻心，氣鬱于中，不得出，這才轉化為屁，說到底，還是對皇上不恭不敬啊。王都的這一番「屁理論」惹得滿朝文武哄堂大笑，人人頓感心頭一陣輕鬆——總算有替罪羊了，且看張鳳翔如何解套。九_九_藏_書可憐堂堂工部尚書張鳳翔，竟被一個屁困得毫無辦法。唉，還真是難啊，對屁的證偽工作無疑是世上最困難的事情之一，舉證責任的倒置令張鳳翔走入了人生絕境。

曾經，在他的生命中，有著太多該獎的人被罰、該罰的人被獎的不良經歷。他只能感嘆世事無常、人心似水。

這是一個帝王隱秘的快|感。

張鳳翔提出辭去工部尚書一職，意圖太含糊，目的太不明確。

官員是靠不住的。

既然沒有一個科道官敢反腐敗，那就不設科道官了吧。

這些明哲保身的科道官。

崇禎明知故問：科道官的職責是什麼？

崇禎一向以為，帝王有兩大底線是不能被突破的：一是性；二是智商。

我必定還將打響大明反腐的N槍。

三個輔臣跪地不起。

這是孤獨的快|感。

髙賚明表示，作為御史，他知道王都是清白的，王絕對沒有主動拿回 扣的想法。吃拿卡要與王都無關。至於工部的官場潛規則，這不是王都一個人可以破除的。這次拿回扣事件，他和王都都已做了調查，也都留有人證物證，確確實實是想等事情有所了結后再上奏聖上，只是張鳳翔手腳比較快，先將此事告知了皇上，但這並不等於他們就心存欺瞞，無所作為了。

該獎還是該罰，這確實是個問題。

什麼這個……那個的，我問你，這個屁為什麼不是你放的？

張鳳翔大怒：你放屁！

而幾乎就在此時，一個響亮的屁又橫空出世，大明官場又是一片嗡嗡聲，人人相互敵視，人人準備參劾。崇禎無力地擺一擺手：剛才這屁，是我放的……

張鳳翔。

但是人世間的事真是匪夷所思。

眾官員們一個個捂住鼻子，鄙夷地看向他人，全都一副與該屁誓不兩立的神情。

如果不分青紅皂白讓這二人當替死鬼，則大明官場以後將人人自危。

這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屁。

還有你們，這些所謂的輔臣們，如果不把自己化作潤滑油，那就時刻準備著遠離我大明朝的國家機器吧。

眾官員們開始嗡嗡了。這嗡嗡聲里有焦急，但好像也有一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裏面。崇禎突然感覺自己的拍案而起是那麼的無力和憂傷。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裏一閃而過——他將永遠不可能知道這是誰放的屁了，就像上次反腐敗無人自首一樣，這次也註定不會有人來當這個冤大頭了。因為韓一良走了，世上再無韓一良，沒人會替他崇禎收拾殘局。他說的那些話將註定像這個莫名其妙的屁一樣來無影去無蹤，這樣的發現讓崇禎自憐不已。

今天的文章已經開了頭，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

就在崇禎九-九-藏-書話音剛落，愜意地享受他的威權時，一個悠長而響亮的屁在大明官場石破天驚地誕生了。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的智商有問題。

心存欺瞞，無所作為。崇禎心裏默念這八個字，覺得高賚明真是天機盡泄。

錦衣衛終於把王都和高賚明帶走了，錢龍錫等三輔臣心如死水。

崇禎極其惱怒，因為他確信這個屁不是他自己放的。也就是說，這絕對不可能是龍屁。

王都卻感受不到崇禎的氣場。

這些辭呈有些是以退為進，有些是迫不得已，有些是意在他圖，當然也不排除真正的引咎辭職。

三輔臣的長跪在他眼裡輕如鴻毛。

這是一個山河變色的屁。

崇禎覺得不像。

三個跪在地上的輔臣又義憤填膺地想要發言，崇禎及時閹割了他們的發言慾望——一幫蠢才！一幫鼠目寸光的蠢才！自以為老成謀國，到頭來卻是百無一用。不能讓他們開口，絕對不能讓他們開口！

反腐必須直奔主題。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比放屁重要得多的事等著他去完成。崇禎努力地去回憶放屁事件之前所要解決的那個問題。他很懊惱，他奶奶的，這次御前會議跑題也跑得太遠了。

一切已不可挽回。

不過，崇禎沒有想到，反腐之路竟會如此艱難。

一副衛道的模樣。

崇禎陰陰地道：我崇禎想怎樣，難道還要三位批准嗎？

崇禎心裏涌動著一股做惡人的快|感。

崇禎寬宏大量地想。

崇禎就好像被當眾打了一個耳光一樣，滿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惱怒的不僅僅是這個科臣的大胆回話，他惱怒的是這滿朝的嗡嗡聲，這像蒼蠅一樣的嗡嗡聲。他們化作嘲笑、幸災樂禍與冷眼旁觀不由分說地撲向崇禎。他們在等著看崇禎的笑話，看一個帝王如何出醜，如何地不能自圓其說自欺欺人。崇禎這才覺得王、高二人拿回扣確實沒有實據，他是想當然地以為這兩人肯定拿了。

在這個世界上，誰還沒有放屁的時候？

是就坡下驢，認定該屁為張鳳翔所放；還是明察秋毫，找出真正的放屁人。崇禎也首鼠兩端。事實上，誰都有可能放屁，誰都不可能放屁。這本來就是一個建立在道德自覺感上的事情，求證工作說到底是不得已而為之，再說到底，事情一旦走入求證工作那一步，那也就荒唐之極、可笑之至了。

原因只有一個：工部給回扣確是陋規，但罪不在王、髙二人。

一個科臣大著膽子回了話：臣以為，王、髙二人拿回扣並無實據。

這就是我大明官場的真相，這就是我大明官場無人敢破的潛規則。

王都萬萬想不到崇禎會這麼問，嚇得臉都綠了：這個……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