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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突圍或困頓 第三節 必須要大開殺戒

第五章 突圍或困頓

第三節 必須要大開殺戒

四十萬兩銀子到手,洪承疇果然殺伐決斷,所向披靡。農民軍在陝西境內幾乎被消滅殆盡。
崇禎總是猶豫不決,他把這叫作三思而後行。但是洪承疇的請餉報告是接二連三地打上來,他甚至聯合陝西巡撫一塊向朝廷要錢。這讓崇禎心裏有些不舒服——他奶奶的,又跟楊鶴一樣,就知道要錢,沒錢就不辦事——難道就不會自己想辦法弄錢嗎?這遼東打仗還需要大量的錢呢,這四十萬用在遼東不比用在陝西強?陝西說到底也是西北蠻荒之地,出幾個刁民亂匪鬧騰幾天,諒也成不了什麼大事,可遼東一天不頂著,皇太極的部隊就會一不留神衝到山海關來,直接威脅紫禁城的安危!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你洪承疇還是多體諒體諒大局,自己想辦法去吧。
因為山西沒有洪承疇,更沒有這四十萬兩銀子,農民軍在山西找到了自己的新樂園。他們從沁水切入,攻陽城,再攻澤州,搞得山西巡撫宋殷統狼狽不堪。崇禎要他接受聽勘處分,他索性丁憂了——我家裡死人了,得回家守孝去,這一守就是三年時間。
崇禎不敢肯定,他只能寄希望于歷史玄機的製造者能在此時睜開無限慈愛的慧眼,向他苦命的崇禎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看來,必須要出台強有力的措施來制止這種混亂局面的繼續存在。但是,什麼是強有力的措施呢?崇禎一時想不出什麼好點子。
但是剿同樣需要錢。沒有兵餉,兵是不會賣命的。
但是,不管戰局的形勢怎樣微妙,農民軍的處境是越來越苦難了。
撲火更需要人才,像洪承疇這樣的人才。那麼,山西、河南的那些個巡撫、總督是人才嗎?他們都是大明的撲火高手嗎?
以延慶視延慶,未嘗以全秦視延慶;以秦視https://read.99csw.com秦,未嘗以天下安危視秦……深刻啊……精闢啊……崇禎看了這封信,覺得馬鳴世到底是老成謀國,自己對陝西局勢到底還是輕視了。唉,江山畢竟還是我朱家的,該出銀子守住還得該出銀子守住啊。如果洪承疇拿這四十萬真能永絕後患,那我……我就給他四十萬!
這是個等償遊戲。楊鶴不會玩,所以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節制三省軍事,兼制山西、河南二省的巡撫及總兵?崇禎的心裏馬上就嘎噔了一下:這權力,是不是過大了?雖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洪承疇這個人,我畢竟還不十分了解啊!不錯,陝西的流匪是差不多銷聲匿跡了,可現在山西、河南二省匪勢正旺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是從陝西逃過來的,還是被他洪承疇趕過來的?如果真是洪承疇趕過來的,那這個人的用心就極其險惡了——他可是拿了我四十萬啊,就這麼剿匪嗎?他這哪是剿匪,分明是縱匪!退一萬步講,如果洪承疇真的沒有能力將流匪肅清,他也可以往四川、雲南等偏遠之地趕啊,幹嗎要往山西、河南趕?他難道不明白,流匪過了河南,就會直撲直隸嗎?!所以,洪承疇這個人,還需要進一步的細緻觀察,千萬不可成為袁崇煥第二啊!
和往常一樣,一提到錢,崇禎的心就會揪緊。
這一瞥,將安定他七上八下、破碎不堪的心靈;這一瞥,將穩住他朱家王朝傳了兩百多年的江山。
但人生經常是有玄機的,這是人生的兇險與可愛之處。一個叫馬鳴世的陝西退休官員給崇禎寫了一封信,極力說明陝西局勢的嚴重性,同時深刻指出三秦地位之重要于全國而言那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馬鳴世是前通政使,九_九_藏_書退休后回陝西老家居住,對局勢的觀察那叫一個細緻入微。馬鳴世說,三秦為海內上游,延安、慶陽為關中屏藩,榆林又為延慶屏藩,無榆林必無延慶,無延慶必無關中矣;自盜發以來,破城屠野,四載於茲,良以盜眾我寡,盜飽我飢,內鮮及時之餉,外乏應手之援。現在皇上以延慶視延慶,未嘗以全秦視延慶;以秦視秦,未嘗以天下安危視秦;而且誤視此流賊為饑民,至今勢焰燎原,莫可撲滅。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餉,為一勞永逸之計,恐官軍驚于東,賊馳于西。師老財匱,揭竿莫御,天下事尚忍言哉!
當然,即便洪承疇真的是忠心不二,此時他也不能離開陝西三邊,因為長城以北的形勢還不容樂觀啊。有他在,北邊才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洪承疇果然比楊鶴強硬,要起錢來都這麼理直氣壯。但是真要給這四十萬,崇禎的心理底線就被突破了。這個國家用錢的地方太多了,他不能孤注一擲。再者說了,有這四十萬,陝西的事真能成倒還罷了,要是還不成呢?這錢不就打了水漂嗎?崇禎猶豫不決。
所以向皇上要錢,這是破局陝西的關鍵。洪承疇認為,楊鶴失敗就失敗在沒能從皇上那裡要來錢,結果稀里糊塗背了黑鍋。這一次,皇上說什麼也得給錢,不給錢,他洪承疇就活脫脫成了第二個楊鶴。
三年?別說三年,按農民軍現在這個如火如荼的態勢,三個月山西就可能換了人間!崇禎趕忙想辦法往山西派新巡撫,但是和上次派陝西三邊總督的情況一樣,人人都不願去山西送死。後來還是經過吏部討論,勉強把光祿寺卿許鼎臣的思想政治工作做通了,許鼎臣邁著老大不情願的雙腿,一步三挪地去山西赴任了。
一定read.99csw•com要大開殺戒。
大明,從此將再無流匪——崇禎,即將成為阻擊歷史宿命朝悲情方向演繹的一代君王。
但是崇禎不知道,此時此刻,山西巡撫許鼎臣和宣大總督張宗衡之間的關係已形同水火,互不相容,督、撫之間的傾軋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農民軍漫山遍野地攻城略地,張宗衡和許鼎臣卻各人自掃門前雪,使得農民軍在山西行動如魚得水。
楊鶴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
所以,必須要學會如何與皇上博弈。一個人只有贏了皇上,他才不會被皇上吃掉。
但洪承疇不是楊鶴,他決不心慈手軟。他要殺伐決斷,要改撫為剿。
這是不對的,這是讓自己做替死鬼啊,而皇上經常是要找替死鬼為他墊背的。不如此,怎麼才能顯示皇上的光榮偉大與正確呢?
崇禎心裏這麼一想,對洪承疇的請餉報告也就愛理不理了。洪承疇見籌錢無望,後背上的汗刷地就下來了——這沒錢就打不了仗,打不了仗就「流匪」橫行,「流匪」一橫行就會橫到山西甚至河南、河北去。到時候,皇上就會治他個剿匪不力,那他的下場只怕比楊鶴還慘——蒼天哪,人生就這麼危機四伏,沒有峰迴路轉的可能嗎?洪承疇欲哭無淚,覺得自己實在比楊鶴聰明不了多少。楊鶴還能全身而退,自己弄得不好那就是身首異處。
楊鶴的遭遇自然讓洪承疇明白,除了為自己搏出一個陽光燦爛的明天之外,他洪承疇別無選擇。
至於山西、河南二省的情況,還是著眼于就地解決。不是督、撫不和嗎?那就擴大巡撫的權力,凡是參將、游擊以下違反軍法者,巡撫可先斬後奏。同時巡撫們必須向我保證,三個月內,必須剿滅「流匪」,否則他們就等https://read.99csw.com著瞧吧。
在這個世界上,錢有時候真的能決定一切。
玩命也要大開殺戒。
從人數上看,官兵已遠超農民軍。
從人心上看,官兵由於組成狀況比較複雜,各自的心態多有不同。地方上的部隊大多敢怒而不敢言,雖然熟悉情況,但是對於戰局往往取觀望態度;御林軍們卻求功心切,力圖一戰而定乾坤,當然他們的目標是拿頭功。
只要官兵們盡全力出擊,一切的一切也就結束了。
但是陝西安寧了,山西卻變得如火如荼。
山西總算是有人主事了,河南卻又火燒眉毛。農民軍從山西東南方向越過太行山進入河南北部,攻下了修武縣,還把修武縣的知縣給殺了。接著,農民軍又進逼懷慶,在懷慶清化鎮也就是今天河南的博愛這個地方放火焚燒了很多大戶人家的房子。此後,農民軍以太行山為根據地,四面出擊,接連攻下濟源、河內等七八個州縣。河南巡撫樊尚景跟在農民軍屁股後面追得不亦樂乎卻也一無所獲,河南局勢堪憂。
只有殺出陝西三邊的安寧和穩定來,他洪承疇的仕途才是安寧和穩定的。
崇禎失眠了。一夜之間,局勢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糟糕呢?看來馬鳴世的話還是有道理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從陝北髙原上燒起來的火,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燒到北京來啊。現在……現在他奶奶的都已經燒到河南了……怎麼辦?一定要撲滅,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撲滅!
皇上有苦惱,便有大臣來排憂解難。有官員來提合理化建議了,建議陝西三邊總督提督山西河南軍務,統一軍事指揮大權,這樣就可以減少摩擦,協調一致地行動了。崇禎沉默。兵部以為皇上還搞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就進一步建議說,讓洪承疇移駐潼關,節制三省軍read.99csw•com事,兼制山西、河南二省的巡撫及總兵。
督、撫之間有傾軋,省際之間同樣有傾軋。山西、河南兩省關係微妙,互相不屌。河南巡撫認為山西方面剿匪無方,縱匪卻有術。他們不想方設法利用太行山的天險堵截流匪,卻聽任他們越過太行山進人河南境內,造成河南禍水橫流。宣大總督張宗衡卻向皇上揭發,山西與河南接壤處形勢危急時,前任山西巡撫宋殷統曾經派人到河南招兩千新兵,意在堵截流匪,可河南巡撫樊尚景卻以沒有接到合剿旨意為由,按兵不動,造成匪勢蔓延,最終一發而不可收拾,所以要追究責任,河南方面難辭其咎。
同時,崇禎還派出御林軍前往山西、河南助剿。御林軍裝備精良卻又目空一切,整個戰局的形勢開始變得微妙。
撲火是需要錢的。這個錢,崇禎咬緊牙關可以掏出來。
當然了,就崇禎內心而言,他是不會真正放手讓巡撫們把擔子挑起來,做個姿態而已,關鍵時刻還得要用自己人啊。崇禎在給巡撫們擴權的同時,緊急派了四名太監作為紀律監察委員,以監軍的名義奔赴前線指揮作戰。這四名太監也確實了得,剛上前線就自稱為軍門,一切按照巡撫的級別規格行事,處處要凌駕于總兵之上。結果總兵們不服,以罷戰相威脅,最後幾經交涉才達成妥協:監軍的行政級別與知府相當,知縣對他們行下屬禮。這才讓這四名太監找到了一些心理平衡。
他們被壓縮在太行山東南、黃河以北的死角地帶,真的有被全殲的危險。
這一次,洪承疇是獅子大開口:要朝廷先拿二十萬出來用於兵餉,同時截留陝西稅銀二十萬兩,一半用於剿餉,一半用於勸農。洪承疇說,有這四十萬,陝西事可成,沒這四十萬,陝西的事,他辦不了。
必須要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