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反問崇禎：皇上你覺得這可能嗎？

他不僅餓了，還病了。

孫傳庭一咬牙：三十萬，不能再少了。再少，李自成他們就要坐到我的位置上去了。皇上你也知道，洪承疇剿匪沒有完全成功，李自成他們帶著幾十萬人馬重新逃回陝西，我是任重而道遠啊！

餓的。

當然讓洪承疇對孫傳庭刮目相看的並不是他從皇上那裡虎口拔牙搞到了六萬兩銀子，而是他在陝西搞錢的方式方法。

去個零。六萬……行了，你別再說了，我的心理底線本來是五萬，現在已經被大大突破了，也算是我對陝西軍事工作的重視吧。我知道，這錢肯定不夠，但我目前只能拿出這麼多。其餘部分，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我可以給你保證一條，只要不違法亂紀，不把錢放進自己的口袋，朝廷決不干涉你在陝西搞錢的方式方法！

黑水峪在周至東南方向，有一條秘密小路可以直通西安。傳說中的闖王高迎祥將帶領他的大隊人馬通過這條秘密小路直撲西安。孫傳庭覺得，如果在這個地方設伏阻擊高迎祥，他會死得很慘。

孫傳庭沒有給出理由。

全才啊全才，你在哪裡？崇禎尋尋覓覓、凄凄慘慘戚戚，真的好苦惱，好苦惱。

高迎祥的滑鐵盧。

因為天上著雨，路滑。

不管叫什麼，一般來說孫傳庭把兩隻眼睛睜得很大說明他看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地方或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天上下著雨，一如那些莫名的憂傷。

但是，在這個地方設伏阻擊的話，髙九_九_藏_書迎祥會死得很慘嗎？孫傳庭不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曾經有人說他眼大而無神，但他卻說，那不叫無神而叫內斂。

人生經常不能給出肯定的答案。

孫傳庭的部隊出擊了。他們以逸待勞，訓練有素，就像一把把尖刀捅向對手。雨下了四天四夜，戰爭也足足進行了四天四夜，到最後，高迎祥手下的兵們打不動了。

神人一向是不喜歡給理由而直接給答案的。洪承疇只得由他去。

崇禎當然明白孫傳庭話里的意思，看來不給一些錢他是不會上路的。也難怪，陝西這幾年被「流匪」折騰得財政一片赤字，財政上沒錢，招兵買馬都成問題。光靠愛國口號是招不來兵的，必須要真金白銀地給人家才行。

因為沒人給他們送吃的，而在泥濘的黑水峪，他們也根本找不到吃的。

崇禎皺了一下眉頭。

孫傳庭把皇上給的六萬兩銀子作為啟動資金，招了幾萬人，開始了他在陝西轟轟烈烈的衛所屯田運動。這些人閑時是農夫，戰時是士兵，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孫傳庭把這種養兵模式叫做「以秦兵衛秦地，以秦餉養秦兵」。崇禎看到孫傳庭如此上路，髙興壞了——這個好，以後戶部再也不用出錢養秦兵了。看來那六萬兩銀子沒有白給，孫傳庭不愧是有「邊才」的，他號召各地巡撫向孫傳庭學習，學習他為國分憂的精神，學習他不再向朝廷伸手要錢的精神。

不過無論如何，孫傳庭是要用他少得可憐的兵埋伏在九_九_藏_書這條窄得可憐的峽谷內了，他要靜悄悄地等待高迎祥隊伍的來臨。

孫傳庭的兩隻眼睛再一次睜得很大。他終於看到了歷史身上的軟肋，以及隱藏在軟肋背後那條歷史的滑鐵盧。

他要幫幫孫傳庭，別到時候闖王沒捉住，陝西巡撫卻被活捉了。

也許奇迹真的會發生。也許。

崇禎忍不住拍案而起，想雷霆大怒一下，可又怕孫傳庭藉此甩手不幹了，只得悻悻坐下：太多了，實在太多了，朝廷根本拿不出來。

但是洪承疇還是有點擔心，因為孫傳庭手下的兵雖然訓練有素，但和闖王高迎祥的兵相比，懸殊還是太大了。

孫傳庭是個被譽為有「邊才」的巡撫，當陝西巡撫走馬燈似的輪換時，孫傳庭在關鍵時刻頂上去了。能在關鍵時刻頂上去的人，崇禎是很欣賞的。在孫傳庭赴任前夕，崇禎在他自己家裡設家宴親切接見了這位巡撫。

也只能由他去了，在這個非常年代，到處都有人間奇迹，一個下崗驛夫都能把大明攪得風生水起浪奔浪流，一個在職巡撫還有什麼不能做到呢？

當然了，洪承疇對孫傳庭刮目相看也不僅僅在於他能搞錢，而是通過孫傳庭搞錢的聰明勁兒看出了這個人的才幹。

五十萬。

洪承疇同意了。

但是孫傳庭卻對洪承疇的義舉愛理不理。孫傳庭竟當著洪承疇的面說出「兵多礙事」的混賬話來，這讓洪承疇心裏很不爽——這到底是一個神人還是神經有毛病的人？這也他奶奶的太狂了吧，高迎九-九-藏-書祥可是十萬大軍啊，你缺兵少將的拿什麼跟人家去比拼？！

不錯，高迎祥人多，但僅此而已。

他沒法不同意。因為孫是個自信的人。極度自信的人。一個極度自信的人決心要做一件事，他會瘋狂地去將這件事做成。

孫傳庭最後接收了全部的俘虜，包括髙迎祥本人。當時的高迎祥正躺在山洞里打擺子。

因為這個時候闖王高迎祥、闖將李自成都已逃到了陝西。洪承疇提議和孫傳庭東西夾擊，來個瓮中捉鱉。但是讓他想不到的是孫傳庭卻不同意這樣做，他提出了一個更具體的目標，兩人包干到戶，洪承疇負責對付陝北的李自成部，孫傳庭負責對付陝南的髙迎祥部。孫傳庭說我們的目標就是活捉這兩個人。每人一個，很公平，大家誰也別搶功。

孫傳庭說得臉不改色心不跳。

這是歷史的等待。歷史的等待總是充滿著莫名的憂傷。

大明好像突然間雨過天晴了，這讓崇禎一下子覺得，大明畢竟氣數還在，祖墳上的青煙畢竟還在裊裊升起。曾經的風風雨雨都是生命中的過往，只要昂首走過去，前面終究是個晴天。「流匪」是會消滅的，皇太極的部隊也會消滅的，重要的是不斷地發現人才和使用人才。但是人才在哪裡呢？孫傳庭雖說也算得上是個人才了，卻還只是個邊才，要主持全國大局，需要一位全才呀。特別是張鳳翼病死以後，大明的兵部尚書這個位置還空在那裡，急需一位全才出來擔此重任啊。

孫傳庭大喜，簡直不九-九-藏-書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十萬？

這還真不是開玩笑。高迎祥征戰多年，手下的兵狠著哪。皇上的祖墳都敢燒，抓一個巡撫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所謂觸類旁通，所謂舉一反三，說的都是一個人腦殼裡只要一個竅開了，其他竅也都會開的。孫傳庭應該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是人中鳳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這樣的人只要給他一個目標，有條件他能完成，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他也能完成。

但是給多少合適？崇禎皺起了眉頭。這年頭，要錢的地方是越來越多，陝西雖然困難，但也不能給多了。他忍痛問孫傳庭到底要多少，孫傳庭伸出一個巴掌。

如果在空曠之地，人多是可以轉化為戰鬥力的，但是在黑水峪，人多就意味著礙事，轉個身都不方便。

這是人生的兇險之處，也是人生的趣味所在。

這一次，孫傳庭是看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地方。

孫傳庭讓了一步：那就四十萬吧，四十萬可保陝西安寧。

崇禎試探地道：要麼叫洪承疇那兒撥點錢給你？

崇禎搖頭：還是多。你要體諒朝廷的難處啊，洪承疇那裡現在就用掉了一百萬，可剿匪還沒結束，還得繼續給錢……

五萬？

洪承疇火速抽調總兵柳紹宗前往陝南支援，又緊急給皇上打報告，希望皇上急撥援軍入陝支援。

髙迎祥帶著他手下的兵們來了。他們走得很慢。

崇禎得知孫傳庭活捉了髙迎祥那叫一個欣喜若狂。他下令把高迎祥帶到北京來處死，同時給孫傳庭官升一級。而孫傳庭還真ｒｅad.99ｃｓｗ•ｃｏｍ是崇禎生命中的福星，在取得黑水峪大捷之後，他不聲不響地又在渭南和咸陽北原打了兩個大勝仗，一時農民軍談孫色變。甚至與闖王高迎祥齊名的兩個農民軍頭領蝎子塊和張妙手主動向孫傳庭投降——這一回，他們不是詐降而是真心投降。

洪承疇太需要這樣的人了。他決定要和孫傳庭合作一把，好好地千一件大事。

崇禎想了一下，覺得他奶奶的叫洪承疇勻點錢出來跟與虎謀皮也差不了多少。這年頭，只聽說過把錢吃進去，沒見誰把錢吐出來的。

孫傳庭的兩隻眼睛睜得很大。

又過去了很長時間，孫傳庭臉上滿是落寞的表情，而崇禎還在長考。猛然，崇禎結束長考，伸出六個指頭：就給你這個數，你也別再討價還價了。你知道，我很不喜歡討價還價。做君父的，怎麼能和他的臣子討價還價呢，這傳出去，影響不好……

因為高迎祥和他手下的兵長途跋涉，累了。

除了投降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再打下去也太不現實了，餓得站都站不起來了，哪還有力氣廝殺？

因為黑水峪實在太窄了。

是瘧疾。

崇禎先是講了一些陝西工作的重要性，又講了一些陝西工作的艱巨性，然後再惡狠狠地誇獎了孫傳庭為國分憂的積極性，最後問孫傳庭還有什麼困難沒有。孫傳庭說別的困難都可以克服，但是陝西兵員不足的困難很難克服。沒有兵，「流匪」就不請自來，「流匪」一來，皇上就頭痛。所以這個困難還是要皇上幫忙解決啊。

這個地方叫黑水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