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劍聖之劍

第一章 劍聖之劍

「滾!」不等她說完,一掌揮過來,將她抽到了一邊。
那一刻,他喜極,居然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像個孩子似地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然後瞬地一個回身,把狐裘包著的女子放回了榻上。「快,教給我吧!我可以拜你為師!」北越雪主毫不猶豫地跪倒在榻前,抬頭看著殷夜來,眼神急切而熱忱。
殷夜來冷冷看著對方:「就憑你剛才那麼對待區區一個下人——由此可見當你掌握了超出凡人的力量、成為劍聖后,你又會怎麼對待那些力量遠不如自己的人?」
「今天有沒有感覺好一些?房間里夠暖和么?」他開口,語氣盡量溫和。
帝都那一場亂局中,他冒著大險,從深宮大火里救出了殷夜來。當時她已經被壓在了一根巨大、著的橫樑下,全身上下都成了一個火人。趁著一片混亂,他用一具宮女的屍體取代了她,將她放在棺裡帶出帝都,從葉城連夜北上,回到了昔日的故鄉雪城。
那個縮在白狐裘中的女子果然睜開了微微的一線眼睛,看著他,又看了看室內,似是不知道置身何處。那張臉是令人恐懼的——彷彿被什麼 的東西猛烈地迎頭砸過,左邊的半邊臉已經化成了焦炭,而另外半邊完好的臉卻美麗如仙子。
房間里沒有其他人,空空蕩蕩的。唯有那個傷病垂死的女子靠在榻上,披著厚厚的狐裘,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只是她的手裡,竟然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握住了那一把掉落的光劍。
殷夜來憤怒得發抖,深深地呼吸:「你怎麼能這樣!」
「救……救救我!」血在不停地 ,那個小丫鬟臉色蒼白,幾乎嚇得昏迷,不停地喃喃 ,「救救我……」
窗戶開著,風雪呼嘯捲入,房間里瞬間冷了下去,猶如冰窖。她靠在榻上,看著寒風吹動狐裘上一簇簇雪白的毛,眼神里有些憂慮。
「不,」她低聲喃喃,「我不想再見到他。」
北越雪主沒有去追逃跑的丫鬟,站在那裡怔了一怔,忽然明白過來,不由得狂喜——劍氣!剛才襲來的,竟然是一縷劍氣!
「你看,現在,只有你能救她了。」北越雪主一刀割斷了丫鬟的咽喉,直起身來,嘴角浮出了一個冷酷的笑,伸腳將地上那個不停驚呼掙扎的少女踢到了她面前。
「看來你很惦記他們,」北越雪主看著她的表情,道,「如果你肯收我為徒,等治好了你的傷,無論你想要去找白墨宸還是慕容雋,我都會送你到他們身邊。」
殷夜來直視著那狼一樣兇狠的雙眸,絲毫不退避:「依然不配。」
殷夜來倒吸了一口冷氣,直直盯著他,眼神凌厲得幾乎要殺人。
「這些很小的事情,卻是人性善惡的分水嶺。」殷夜來搖了搖頭,咳嗽著,「而你的本性已經一目了然——咳咳,劍聖門下,怎能容許一個如此暴虐嗜血之徒?」
「你到底要做什麼?」殷夜來怒道,「幹嘛要為難一個不相干的小丫頭?」
畢竟沒有做過這種照顧人的細緻活,喂得急了一點,葯汁便順著嘴角流了下去,將雪白的狐裘都染了一片。北越雪主有點狼狽地連忙將碗放到桌子上,拿過來手巾替她抹去。然而一離開他的扶持,那個女子卻立刻癱了下來,重新在狐裘里縮成一團,急促地咳嗽起來。
殷夜來咳嗽著,問:「那麼……咳咳,你、你有想過兩位師父昔年為何不肯收你么?」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當然也明白自己處於垂危的邊緣,隨時可能死去——而劍聖門下雖然有《九問》《六訣》等秘笈傳世,但真正的精華卻不在於紙上,而是靠著師徒一對一的口耳相傳,甚至心領神會來傳承的。
北越雪主忽地站起,眼神森冷,語氣都透出一股殺意來,冷笑:「說的輕巧!你能忍受多大痛苦?信不信我一寸寸捏斷你骨頭,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時候,只怕你會恨不得自己在帝都大火那一夜就此死去!」
她猛然一哆嗦,連忙顫聲道:「對不起,主人……」
九-九-藏-書……」他看著她,眼裡的那一抹兇狠漸漸消散,忽然間鬆開了手,雙膝點地,將雙手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低下頭來,重重行了一個大禮!
「剛才,是你從我手下救了那丫頭?」他幾步回到榻前,看著榻上的女子,嘴角難以抑制地浮現出一縷笑意,「空桑女劍聖殷夜來——你,終於醒過來了?」
「……」殷夜來微微鬆了一口氣,再也無法支持,身體沉重地靠在了榻上,只覺得無盡的疲憊。是的……那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戲,終究是落幕了。帝都內亂之後,所有人各奔前程,迎接各自的命運,生死殊途,再無瓜葛。
「你想做什麼?」他瞬地出手,紫金爐剎那掀翻。
聽到這個回答,彷彿耐心終於用盡,北越雪主忽地一拍桌子,忽地站了起來,厲聲:「不可以!——你如果就這樣死了,劍聖之劍怎麼辦?它必須傳承下去!」
「真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啊……」北越雪主也忍不住嘆息,「你們曾經付出了那麼慘烈的代價,卻還是分隔兩地。如今劫後餘生,難道不想和他團聚么?」
那是灼|熱的,渴望的,及其純凈,也及其誠摯的。那雙眼裡透出的是無堅不摧的執念,可以為劍而生,為劍而死——是的,她可以想象,如果有著這樣一顆心的人繼承了劍聖之劍,本門劍術必然光芒萬丈,無人可擋!
掌心那隻手微弱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要縮回去。
北越雪主無言以對,忽然煩躁地一把將她拉過來,狠狠地看著她:「事到如今,你還敢和我說這樣的話?——要知道,你自己現在的情況可並不比那個丫頭好多少!」
「我知道,如今的我的確是俎上之肉。」被一手拖起,毫無反抗之力,殷夜來卻笑了,「但是,有一點你卻料錯了——剛才那個小丫頭,她是怕死的。而我,卻不怕。」
「的確和她不相干,只可惜她運氣比較差而已。」北越雪主淡淡,「其實,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麼多年來,凡是我想要殺的人,可從來沒能逃出我手掌心過——」
「誰?」他低叱,殺意凝聚。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對我下毒,下蠱,只要我違逆了你的心意,隨時取走我的性命就是!——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夠了。這一生相互羈絆已深,如今好容易做了個了斷,就不要再糾纏下去了。
啪的一聲,窗戶開了。風卷著雪從窗戶的縫隙里吹了進來,紫金爐上的火搖了一搖。一雙枯黑的手擱在羊皮羔子的軟褥上,軟軟地垂下,正湊在火旁取暖,此刻風一吹,火舌猛然一晃,上去——而那雙手僵僵地伸著,居然沒有來得及避開。
「看吧,我已經是這樣一具活死人的軀體了,」她微笑著,然而布滿疤痕的臉卻可怖異常:「你,還能怎麼折磨我呢?」
他扣住丫鬟脖子,對方連一聲都叫不出來,一甩手一發力,就要掐斷血脈。然而在那一瞬間,只聽輕微的「唰」的一聲,一股冷意從旁掠來,直刺他肘后的大穴!北越雪主一驚之下扔下了手裡的人,霍然回身。
「你不想?」北越雪主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女子,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想著什麼。許久,才聽她低聲問:「那麼……鎮國公府慕容氏呢?慕容雋……他如今怎樣了?」
聽到「白墨宸」三個字,狐裘里的女子猛然顫抖了一下,卻下意識地搖頭,用焦黑的雙手擋在心口,似是極痛苦地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無論是墨宸還是雋,他們終將繼續著屬於自己的人生——但唯有她不一樣。大火中,她的一生卻已經結束了,就這樣不死不活不人不鬼,永遠無法返回陽世。
如今的她已然成為焦炭枯木一樣的廢人,容貌盡毀,軀體成炭,飲食起居都無法自主。而以白墨宸或慕容雋的性格,一旦得知她還活著,定會不惜代價的來找他,並且將這個負擔一輩子背負下去。
「無可救藥?你怎麼知道無可救藥?你試過么?!」北越雪主卻驀然回https://read.99csw.com頭,一邊說厲聲說著,一邊迫近來,兇狠地看著她。終於,他壓制住了那股怒意,重新直起身子,將那個流血的無辜者踢到了她腳下。
「慕容氏?」北越雪主搖頭,有些沒有把握地回答道,「白墨宸恨極了慕容家,在殺出帝都重圍之後一度派兵包圍鎮國公府,準備將其滿門上下誅滅。」
「看在這些不停流出的鮮血的份上,請您好好做決定。」那個殺人者凝視著她,用一種冷酷到極點、卻又恭謙到極點的語氣低聲問,「空桑女劍聖,我尊敬的師父——您,是想看到血淋淋的當下,還是更願意擔憂可能出意外的未來呢?」
「收你為徒?」殷夜來凝視著他,化成焦炭的臉上也看不出絲毫表情。
北越雪主臉上的表情忽地凝結了,眼神重新陰冷起來,忽然間,他冷笑一聲,出手如電,一把捏緊了對方的肩。殷夜來想要往後避讓,然而重傷的身體卻無法動彈。
「我不能立刻證明自己洗心革面、放下殺戮之心的決心真假,但是卻可以讓你看到殺戮的可怕和持續。」北越雪主的眼神冷酷,語氣也冷酷,「這些人就在你眼前死去!你一句話就可以制止——空桑女劍聖,你到底救是不救?」
殷夜來沒有表情,只是對著嚇呆了的丫鬟說了兩個字:「快走!」
他瞬地站了起來,眼裡又露出那種可怕的光芒來。然而在她開口詢問之前,他忽然一點足,整個人如同閃電一樣穿窗而出,躍下了街道。
一想到這裏,他止不住有些不耐煩起來,霍地一把將那個委頓的女子扶起,將一個物塞到她手裡,厲聲:「看,這是什麼?這是我從大火里給你帶回來的光劍!來,握緊了!」
他本以為只要她能活下來,自己便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劍聖絕學——然而,沒想到逃出帝都后遍請名醫,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的她竟然是這種不死不活的狀況。已經三個月了,方圓三百里內最好的醫生都被請來過,什麼樣貴重的藥材都用過,卻還是這樣人不人鬼不鬼樣子——難道這個女人真的是從此成為殘廢了?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原因。」北越雪主抬起頭,眼神有些迷惑,「當年令師和我交過手后也非常讚許,說我的資質是一生所僅見——可為何最終將我拒之門外,卻收了清歡那個酒囊飯袋?」
「……」北越雪主怔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北越雪主看著她,手指幾度握緊又鬆開,迸發的殺意都被硬生生地遏制了下去——這個重傷垂死的女人眼裡有如此無懼的光芒,那種力量,竟然令這個冷血的殺手都無可奈何。
他怔怔地看了片刻,忽然只覺一股濁氣從胸口湧起,「啪」的一聲,竟將葯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空桑劍聖門下最優秀的女弟子,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小丫鬟回過神來,尖叫著捂著脖子站起來,踉蹌地不顧一切跑了出去。
「無可救藥的殺人狂!」殷夜來壓抑著憤怒的情緒。
那個丫鬟在地上顫抖著,用充滿了淚水的雙眼恐懼地看著他,又轉頭看了看殷夜來,囁嚅著不敢說一句話。
「啊?」她忍不住低低脫口,「他這是——」
「是啊!要不然我救你幹嘛?」北越雪主看著她。
「你——!」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殷夜來瞬間坐起。
作為空桑女劍聖,她繼承了蘭纈師父的劍技,和清歡繼承的靈飛劍聖劍技迥然不同。如今她已然垂死,卻還沒有收過弟子,一旦死去,劍聖門下的一脈劍技便可能就此失傳——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冒險將劍聖之劍交到這樣一雙染滿血的手上!
「求求你。」他低著頭,「求求你了!」
「……」她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死死地看著他,又看著地上在血泊中掙扎著的少女,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是的,請原諒我。在過去漫長的幾十年人生里,我只學會了這樣唯一一種說服人的手段。」北越雪主淡淡道,看著鮮血在眼九九藏書前流淌,漠然不動容,「不過,希望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用到它了。只要入了劍聖門下,我以後就會做個好人。」
「劍聖門下世代有男女兩位劍聖,傳承不同的劍技,剛柔並濟,如日月相互映照。」殷夜來淡淡地道,語氣平靜,並無絲毫譏諷,「我這一脈的劍技從來只是傳給女弟子。你是個男人,怎麼也覬覦起這個來?」
去而復返的北越雪主臉色冷淡,一邊看著她,一邊將手裡提著的一個東西重重摔到地上。那個人落在地上,發出了驚懼的 ,然而身體卻無法動彈,顯然是被封住了穴道,縮成了一團。
「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也一定會守住自己的諾言,劍聖一門的聲譽絕對會因我而更加隆盛。」他一字一字地許下諾言,望著她,「我也會竭盡全力地報答你——我會治好你,送你回到白墨宸身邊,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赴湯蹈火為你做到。」
是的,她知道他不是說笑——他是真的做得出這種事來的人。
他宛如包一個偶人一樣將她包了起來,動作溫柔,小心翼翼,末了還低下頭細心地將帶子一根根的系好,苦惱地低聲:「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教我劍技呢?——我可以向你發誓,入了劍聖一門后絕對不再亂殺人。我會洗心革面,做一個為天下蒼生拔劍的劍客。」
「是的。」殷夜來卻毫不退縮。北越雪主吸了一口氣,似乎強行壓下了某種殺意,一字一字地問:「那麼,你說呢?」
「……」聽到這樣的話,北越雪主眼裡又掠過一絲兇狠的表情,手指一用力,手上的帶子啪的一聲被扯斷。
「白帥他剛剛寫了休書,和悅意公主仳離,天下為之震驚。你知道么?」北越雪主開口道,看著殷夜來吃驚地抬起頭,便緩緩地將這段時間來的局面逐一道出,「那日帝都內亂后,諸王勢力均被削弱,最後居然讓白墨宸亂中取勝,輔佐悅意公主登了基——他原本可以做攝政王,君臨天下,卻居然提出了和已經當上女帝的妻子仳離,掛冠而去!」
這樣的語氣,令殷夜來都不由得愕然。北越雪主深深行禮,語氣變得軟弱而哀求:「我這一生並無其他目標,只為追求最高的劍技——殷仙子,你也是當世一流的劍客,應該能明白這種心情!你……你就不能成全我么?」
「該死……這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複原?」那人低聲咒罵,眉間有煞氣一掠而過,「難道真的要逼我按照那個見鬼的方子來么?」
她被包在狐裘里,很輕,彷彿一片羽毛一樣,皺著眉頭扭開頭,似乎想躲開他遞過來的碗。他有些不耐煩,抬起左手按在了她的背部神風穴,將她扶起在臂彎里。碗到了嘴邊,她不情願地低下頭喝葯,然而左邊嘴角也結了痂,只能張開一線。
剛才那一刀他割得不深,只堪堪刺破了靜脈。血雖然不停流著,樣子可怕,但一時半會卻不至於致命。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剛才那個小丫頭呢?她妨礙到你了么?她難道會殺你?」殷夜來冷笑,「不,北越雪主,不要找借口——如今你殺人,早已不是為了自保,而完全是為了滿足內心的殺戮慾望了!所以……」
「啊?!」殷夜來忍不住失聲驚呼,「他……他難道殺了慕容雋?」
「太好了!」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廢掉!」
手上血肉模糊,但她表情卻絲毫不變,轉頭看著他,淡淡道:「看出來了么?這一場大火,已經燒毀了我身上幾乎所有的皮膚,斷了所有經脈——如今,我已經連痛感都沒有了。」
「……」北越雪主咬著牙,無可奈何的情緒幾乎逼得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男人發了瘋。沉默許久,他忽然抬起頭,道:「或者,我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改變主意。」
「但劍技永無止境。」北越雪主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頗為惋惜,「昔年我曾經登門向令師靈飛劍聖和蘭纈劍聖討教過一次——你知道么?能學習劍聖之劍,乃是我一生最大的願九*九*藏*書望!」
「那好。如果你不願意去找他們,我也可以養你一輩子。」北越雪主看著她,「我會安頓你,照顧你,尊敬你,盡我的一切能力陪伴你走到生命盡頭——只要你答應教給我劍術,我甚至可以做你的任何人。」
門外走進來的是一個男子,穿著白色葛衣,高而清瘦,容貌冷峻,臉上每一根線條都如風霜鐫刻而成,眼神如刀劍一樣凜冽,令人不敢對視。他進來時腳步很輕,幾乎聽不到聲音,右手還里端著一碗葯,然而在抬起左手把人打飛出去時,那一碗滿滿的葯汁卻居然紋絲不動!
「不,我不要任何人。」她淡淡地說,「我願意就此孤獨死去。」
她只是茫然地看著他,手指毫不反抗地握上。然而他的手一鬆開,她的五指立即無力地鬆開,那把光劍就從她焦黑扭曲的手指間滾落——她,竟然連一把劍都握不住了?
那個女人沒有回答,只是用那種茫然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人,微微將身體往後縮了一下,似乎覺得對方身上有著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煞氣——天下第一的殺手之王,即便是刻意收斂隱藏,還是令人警覺。
眼前這個女子的身體被無情的烈火焚毀過,上下纏滿了綁帶,每一寸肌膚都塗滿了藥膏,漸漸結疤的身體上宛如爬滿了無數蜈蚣,可怖異常。她看著他,忽然間默不作聲地抬起手,直接放在了紫金爐上。
她看著他,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因為師父早就看出來了:你不配。」
殷夜來微微顫抖著,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咬著牙搖了搖頭。
「不,我只是和你做交易,而籌碼就是這些無辜者的血。」北越雪主並不諱言,一字一句,「我要求的東西並不多,只是讓你收我入門,教我劍術而已。而且我向你保證,我會洗心革面,做一個對得起劍聖一門千古之名的好徒弟——如果你不能相信,那麼,我會讓無數的血在你面前流淌,直到你相信為止!」
「醒了?」他臉有喜色,抬頭看去。
劍聖之劍?殷夜來看著這個名動天下的殺手之王,嘆了口氣。
爐火正旺,綁帶被焚毀了,火焰直接 到了肌膚,發出焦糊的味道。
話音未落,他忽然間俯 ,手腕一翻,一把銀色的短刀瞬地出現在他手指間,從丫鬟頸中一掠而過!伴隨著一聲驚呼,一道細細的血柱瞬地 而出,飛濺上了她的狐裘,斑斑點點殷紅刺目。
「來,喝葯吧,喝了就會好了。」北越雪主嘆了口氣,從案上拿起那一碗葯,一手將她連著狐裘扶了起來,「這是我找雪城裡最好的大夫給配的葯。」
「呵,資質不差?太謙虛了吧?」殷夜來搖了搖頭,輕聲冷笑,「你的劍技……咳咳,早已不在我之下,如今只怕說是天下第一……咳咳,也未必不可能。」
北越雪主聽著,眼神複雜的變換,似是不知怎麼樣辯解。
殷夜來認出,被他抓來的居然是方才逃出去的那個丫鬟,不由得失聲:「你——!」
「蠢貨!」北越雪主心下煩躁,殺氣一升,手直接就切向了對方的頸部要害。
「我保證她能活到今晚子夜。那之前,只要你一開口就能救她的命。」北越雪主冷笑著,又加了一句,「記著,這不過是第一個而已。從今天開始,我就每天殺一個人——無論婦孺,老幼,一天一個,抓回來在你面前殺,直到你答應我為止!」
在那樣冷酷而低沉的聲音里,鮮血從那個少女的咽喉里不停流淌,如同一條血色的小蛇蜿蜒爬向殷夜來的腳下。那一刻,從未有過的恐懼從心底升起——是的,到如今,她已經無法握劍了,甚至連想要保護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
重傷垂死的女子仰頭看著他,眼神鋒利如劍:「所以,蘭纈師父傳給我劍聖之劍,我不能交到這樣一雙手上!」
墨宸……墨宸,此刻的我,又該怎麼辦啊……
北越雪主臉色一變,手下情不自禁地加力,只聽咔嚓一聲響,幾乎將她的肩骨生生捏斷。他啞著嗓子,低聲問:「為什麼?」
更奇特的九九藏書是,被火灼烤著,那雙手的主人居然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劍技是沒有界限的!還分什麼男女?」北越雪主卻絲毫不動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今九死一生,難道不肯收我這個徒弟?何況,我的資質又不差!」
「什麼?」看到他眼神深處的灼|熱,她不由得一驚。
「是么?」她並沒有被那種眼神所動,淡淡開口,「沒有人會相信一頭狼的誓言——我早就聽說過你是怎樣一個人。蔑視生命,沒有敬畏和憐憫的人,同樣也是沒有信義可言的。」
半晌,只聽「啪」的一聲,窗戶忽然又動了一動,一道人影落到了房間里。
「唉……」終於,他身上的殺氣散開了,低下頭從地上撿起了那一襲白狐裘,將她重新包裹了起來,低聲,「別凍著了。先把身體養好——其他慢慢再說。」
「儘管試試吧。」她卻毫不在意,忽然用盡剩下的力氣,將身上那一襲白狐裘給扯了下來——那一瞬,看到了她的模樣,連北越雪主的瞳孔也忍不住收縮了一下。
他看著她的表情,謹慎地開口,不偏向任何一個男人——眼前這個女人年齡和自己相仿,卻經歷過如此多的風浪,如今她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麼,他居然無法揣測。
「你——」殷夜來咬著牙,「想恐嚇我?!」
「你看,她該更努力些逃命的,」北越雪主冷笑,「方才我們講了那麼久的話,她居然才逃出兩條街,然後就因為風雪太大,怕冷而躲在一個屋檐下——呵,要知道憑著我的追蹤術,就算她提前三天出逃,我也能易如反掌地把她抓回來。」
「哎呀!」旁邊的一個小丫鬟正忙著去關窗戶,一看見連忙回身。她剛將紫金爐挪開,便聽到一個聲音在耳後冷叱:「廢物!怎麼這樣不小心?」
——是的,一切就應該終結在那一日,又何必多生是非?
蜷縮在狐裘里的女子抬起頭來,一直茫然的眼神已經悄然改變,凜然生輝,宛如一把凝聚的光劍!那一刻,北越雪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不出聲地吸了一口氣——是的,那才是空桑女劍聖該有的眼神!那才是足以和他匹敵、縱橫天下的劍技!
那一瞬,他的眼神竟讓她微微一動。
「他們說我不配?」他冷笑起來,眼裡終於露出了凶光。
殷夜來搖著頭,從鏡子里看著自己羅剎一樣可怖醜陋的臉,低聲嘆息:「不……就這樣吧!我不要再回去任何人身邊了。無論是安堇然還是殷夜來,都已經死在了帝都那場大火里。」
「暴虐?嗜血?」他冷笑起來,眼裡那種憤怒和不平再度泛濫,「你知道什麼?!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我活下來了!這就是一切!我不殺人,人必殺我!」
「你看,你根本無法控制你心裏的殺意。」殷夜來微微笑了一下,「當你一遇到挫折、稍不順心,就只會想到用劍來讓對方服從——這樣的性格,或許是源於于先天,或許是出於後天,但無論如何都是極端危險的。我不能讓你這隻手,握住劍聖之劍。」
白帝十九年二月,北越郡的雪城,寒風呼嘯。
眼看著對方跑出去,那個女子強自撐著的一口氣終於散去,身體往後一靠,軟軟地倒了下去,手指無力地鬆開,那把光劍重新滾落。
他連看都不看那個丫鬟一眼,把葯放在火爐旁的案子上,迅速地拉起了那雙燙傷的手查看——那雙枯瘦焦黑的手上結滿了疤痕,猙獰扭曲,五指甚至無法併攏。新傷和舊傷疊在一起,觸目驚心。
看到她驚惶的眼神,北越雪主笑了笑:「不,最後在廣漠王九公主的勸阻下,白帥還是放了慕容氏一馬——但慕容雋卻就此不知下落,如今鎮國公府也交由慕容逸掌管。呵,對了,聽說悅意女帝還準備下嫁慕容逸呢,看來鎮國公府日後的榮華不用擔心了。」
北越雪主看著這一幕,心中越來越煩躁,轉身便走了出去。那個小丫鬟正好急匆匆地捧著燒傷葯走進來,一個避讓不及,啊的一聲撞了上去,手裡的藥膏糊在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