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帝思慕洛陽舊都心切。春夏秋冬，洛陽之地都有令人難以忘卻的魅力。

次日，御輦路過華陰縣時，後面喊聲乍起，越逼越近。

他當場綁了二將，梟首示眾。然後聲音粗野地吼道：「去追皇帝！」說完率兵急趕。

賈詡大驚，跪在地上，頓首答道：「眼下之無情，非臣之心。恭請等待時機。」

巫女祈禱下凡的神祇好像都是邪神。李傕不怕天道，不怕人道，益發好戰，與郭汜反目，殺死兵卒，害苦民眾，肆無忌憚。

「所以，其實，我想跟你說……」同僚宋果在楊奉耳邊低語，說出一大決心。

「住口！李司馬不是還把天子抓起來當人質了嗎？他因此才強硬起來。所以我要把群臣逮起來當人質。」郭汜傲然放言。

「不得了！」

「不開心的何止我宋果啊。我的部下，營內的兵卒，都無精打採的。全是我們的大將不懂愛兵愛將之道造成的。壞事都歸咎於兵卒，有好事卻認為是巫女靈驗。」

非但如此，他還突然命令兵卒把跟楊彪一起來的大臣和宮人統統綁了起來。

他給每個巫女莫大的褒獎，愈發鼓勵妖邪祭祀。

「你還要說囈語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方面，郭汜的軍隊也漸漸打累了。這時，陝西地方有個叫張濟的人率大軍奔來仲裁，強行講和。

「哦，嗯……在這樣的大將手下，將士們也很可憐。我等常常九死一生，食草卧石，在修羅場中捨命打仗，可是……捨命打仗還不及那些巫女。」

一次，賈詡有事，來到獻帝的幽室。獻帝屏退他人，突然當面對賈詡拜了又拜，曰：「汝當憐朕，義戡漢朝之亂。」

「啊，這叫https://read.99csw.com什麼事啊！二位將軍是國府的中流砥柱，卻一位威脅天子，把天子當人質；另一位狂言要把群臣當人質。可惡！人世間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有一次，李傕的同鄉皇甫酈到寨中拜訪他，道：「有害無益的兵亂差不多就結束了吧。你也是國家上將，爵祿已極，已經夠啦。」

「是霸陵橋畔。」李傕答道。

「原因何在呢？」

皇甫酈完全是受獻帝之託前來勸和的，卻以失敗而告終，於是被放之後直接投西涼而去。

雙方屍體橫卧街頭。看看護城河，河水充滿腐臭。站在樹蔭下，樹蔭下也是腐臭熏天。野草的花在那裡寂寞開放，牛虻嗡嗡，馬蠅亂飛。

「什麼？！讓我無條件講和？胡扯！」郭汜根本不聽。

與此相反，將士們卻分享不到任何恩典，反倒因為近來逃兵很多，盡挨訓斥。

李傕雖高奏凱歌，卻讓人感到滑稽。實際上，他失去了自己的一大勢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兵力明顯減弱。

「什麼事？這裏可沒人哪。這可不像你啊。你很鬱悶啊。」

意外！意外！

御輦很快來到橋上。這時，一簇兵馬堵住去路，責問道：「車上所乘何人？」

於是騎都尉楊奉道：「交給在下吧。雖說是秘密差使，但將軍殺戮敕使的事傳出去，天下諸侯大概就會跑到敵方郭汜那邊去了，將軍將會失去世間的同情。」

當時看到世間情狀，紛紛憤懣而死的何止朱儁一人。此後五十余日，李傕、郭汜兩軍每日出兵巷戰，不分晝夜。

看著大旗，眾人目瞪口呆。誰不知道背叛李傕逃離長安的楊奉！九*九*藏*書後來，他隱居終南山，得知天子路過此地，迅速率領一千手下，如山降驟雨，席捲山野，飛馳而來。

楊琦撩起御輦珠簾，讓其一睹。仰見皇帝身影，守橋兵將忘我地高呼萬歲。

「那好。」楊奉將皇甫酈帶到外面，將他放走。

「壞了！」正狼狽間，李傕的討伐隊伍已經殺到楊奉營寨。一切都變了，楊奉茫然自失，抵抗到四更，結果大敗，最後天還沒亮，就落荒而去，不知去向。

獻帝也對張濟的建議頗為動心。

試看：其勢有一千余騎。飛奔而來的軍馬黑壓壓一片，上空飄揚著一面大旗，上書「大漢楊奉」。

獻帝日夜以淚洗面，意氣消沉。

正不快間，不料皇帝反倒降下恩典。他得意忘形，照例召集巫女，道：「今天受賜大司馬一職。正如你們預言的那樣，近來有吉事。祈禱明顯靈驗。我要把恩典分給你們啊。」

不論對護衛皇帝的人們，還是對追趕御輦的郭汜來說，這些兵馬的出現全都出乎意料。

不巧，正在這時，李傕進來，橫握長刀，手提鐵鞭，死死盯住獻帝的臉。獻帝面如土色，恐懼顫抖。

「是郭汜。怎麼辦？」

宮人們胡亂逃竄，躲在輦后，一味發抖。就在此時，忽然對面疏林和丘陵背後，擂鼓隆隆，殺出一標人馬。

他伶牙俐齒，搖舌鼓噪，滔滔不絕，曆數李傕為個人不和而害苦人民、監禁天子之罪，說如果現在還不思悔改，最終必遭天罰。

打仗就像工作，打仗就像生活，打仗就像樂趣。他們打得沒有意義，沒有大義，沒有眼淚。

御輦通過之後，郭汜趕到，叫來兩位大將，怒叱道：「爾等在此所為何事？！read•9９ｃsｗ•cｏｍ為何放過御輦？！」

賈詡囑咐這些兵卒道：「你們的忠心天子也已知道。等待時機吧。很快通牒就會下來。」

弘農離舊都近。

前後護衛的御林軍人數極少，李傕已經失去在長安發飆時的威風。

他說要發動叛亂。楊奉也無異議。二人決定輔佐天子。

這樣的空氣反倒讓李傕害怕起來。

李傕突然拔劍，抵在他的臉上，呵斥道：「滾回去！再開口就讓你把劍吞下去！」然後接著道：「莫不是奉了天子密旨，來勸我講和的吧。講和對天子也許有利，卻不適合我！……我把這個間諜交給你們，有人想練練砍頭嗎？」

侍臣們恐有萬一，圍住獻帝，個個握劍，忘卻危險。

「喂，楊奉。」

最後，他與楊彪相擁而泣，撲倒路旁，因為悲傷，幾致昏厥。

「可是，我等所受之命乃是守橋，並無人命令我等搶奪皇帝玉|體。」

李傕很煩悶。每天天一亮，營中的兵卒就會減少。

「長安已成廢都。遷都弘農（今河南靈寶市北）如何？」

「哪裡啊……我想跟你悄悄談談。」

如果說不，就有被新來的張濟大軍打敗之虞，於是和解。

兩位大將模樣的人物見狀一愣，懼其威嚴，翻身下馬，道：「我等奉郭汜差遣來守此橋，以防不測。若見真天子，即請通過。請准拜見。」

悄悄接近獻帝的賈詡也暗地裡在兵士中悄悄散布，說些印證外面惡劣評價的事情，從內部削弱李傕的兵力。

時在仲秋，獻帝和皇后的御輦在御林軍殘兵的大戟警衛下，把長安廢墟甩在身後，行幸茫茫的空曠山野。

「隨你處置吧！」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這太粗暴了ｒeaｄ.９９csｗ•ｃｏｍ！為什麼要把前來調停議和的朝臣們逮起來？！」楊彪厲聲責道。

「此為何處？」獻帝在珠簾后問道。風徑直吹打在他身上。薄暮中，一條白水蜿蜒流過原野。

滿目曠野，總也走不到盡頭。御輦珠簾破損，無人吟詩，無人歡笑，只有一顆凄楚的心。旅途淋雨，獻帝衣服里長滿虱子。皇后的頭髮也失去光澤，掩藏淚痕和消瘦的胭脂花粉也已告罄。

「而今共同協力，重整政事吧。」

李傕營中有許多女巫，個個得到重用。她們不斷出入帷帳，每每遇事，即面向祭壇祈禱，焚火調伏，求神下凡。然後一句「神諭道」，向李傕面授妖說。

「陛下。」侍中楊琦悄悄在皇帝耳邊低語，「李傕的謀臣中有一個人叫賈詡。臣竊觀之，賈詡似乎真心尚存，是一個知道皇帝應當被尊重的士人。請暗地裡召他覲見一次。」

「楊奉，你我都是帶兵的軍官，難道不可憐部下嗎？！」

「哦，宋果啊。去哪兒啊？」

「胡說！我聽張濟之言，一時收兵，乃為誑他，並非發自內心跟李傕講和。爾等乃我幕下，這點事都不懂嗎？！」

可是到了時間卻未舉火。派出探哨打聽，回道：事情敗露，宋果被李傕抓捕，已經梟首。

李傕敬恐，深信不疑，做任何事，先叫女巫，然後聽從神諭。

「啊！已經追到這裏啦！」

李傕嘲笑，反問道：「你為何而來？」

不過，他沿途散布說：「李傕大逆不道，似人非人，馬上就要弒君。如此違反天理的畜生，不得好死！」

侍中楊琦走馬向前，呵斥道：「此乃大漢天子還幸弘農之御輦。爾等大不敬！」

「啊……啊……」朱儁年事已高，今天的使命對https://read.99csw.com他的精神打擊很大。他幾度仰望天空，無力行走，回顧楊彪，嘆道：「你我都是社稷之臣，卻不能輔佐天子，不能救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每天天一亮，李傕的兵都會一隊隊減少，很是明顯。

「謀士賈詡都這麼說，沒指望了。」

當夜二更，宋果在中軍舉火為號。楊奉在外邊埋下伏兵。

「真想去死，卻又死不成。朕為何要生為天子啊？！」

許是因了這個原因，老人回到家中，不久便吐血而亡。楊彪接到訃告，飛奔前去探望。朱儁的額頭已然破碎。他是以頭撞柱，憤懣而死的。

聖意很快定下。

皇甫酈莞爾一笑，答道：「將軍似乎有點依賴神祇，我想為將軍驅除附體的邪神，所以來此。」

開小差、投靠他國、逃回老家的兵卒與日俱增。

「啊哈哈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嘛？賈詡，莫非在談有趣的話題？」李傕笑著打圓場，片刻之後走了出去。

賈詡竊笑。然後又一次走近獻帝獻策，道：「請陛下忍耐一下，現在就把李傕的官職升為大司馬，賜予恩典。」

郭汜拔劍，眼看就要斬殺楊彪。這時，中郎將楊密急忙按住他的手。因為楊密諫言，郭汜收回劍，但卻沒有原諒被綁的群臣。只把楊彪、朱儁扔出大寨，趕了回去。

被當成人質的百官被釋放，獻帝也初展眉頭。獻帝嘉獎張濟之功，任命他為驃騎將軍。

回頭望去，郭汜兵馬狂奔而來，黃塵飛揚。獻帝「啊」的一聲大叫，皇后嚇得全身發抖，趴在獻帝膝上，抽抽搭搭地哭出聲來。

與其說馬蠅的世界與亂兵的世界沒有一點區別，毋寧說與亂兵的世界相比，馬蠅的世界里尚有綠蔭涼風，豆花綻放。

「啊，是楊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