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下就是關羽。幸會，幸會！」

自己面見曹操一無成果，反而載著失意和屈辱落魄而歸，對方卻如此恭敬相待，這令張松大感意外。

「誰還誆你么？」

眾兵一擁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張松拖出教場，隨即一頓鐵拳窩心腳，將他打個半死，然後推搡開去。

行近成都附近，道路旁早有兩位好友在等候，一見張松身影立即迎了上來。「終於平安無事歸來了！」

想到此，張松便說：「張某在此地三日，蒙皇叔以誠相待，卻無以相報，張某慚愧不已。今日惜別，願以一言贈皇叔：荊州南有孫權，常懷鯨吞之氣，北則有曹操，每現虎踞之勢，故絕不是劉皇叔久居之地。」

「哦！實在是太精妙了！道途之遠近、地形之高低、山川之險要……啊，甚至還有府庫、錢糧、戶數……簡直就如親眼所見一般！」劉玄德一雙眼睛一動也不動入神地看著。

說罷，便領著張松來到附近一座驛亭，不僅奉酒、煮茶，還準備有洗浴設施，一應俱全。

入得驛館，關羽又殷勤地為張松安排好一切歇宿事宜，當晚更是款待備至。

不多時，前方一簇人馬吹吹打打，在一陣嘹亮的喇叭、笛子聲中走近。定睛一瞧，坐在最前面馬上的人正是劉玄德，卧龍孔明、鳳雛龐統兩名重臣則帶轡並侍左右。

只見那員大將翻身下馬，對張松施了一禮，隨後說道：「在下是荊州的趙雲，奉我家主公劉皇叔之命，特在此處相迎。先生一路翻山越嶺，想必多有勞苦，請先歇一歇再趕路吧！」

第二天入城，只見自城門起荊州城內各處街道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只是，當我一踏足進入曹操的丞相府，便頓時攢眉蹙額，心痛不已：那裡的都市文明已現糜爛之象，從事者驕淫暴橫，做官的貪財受賄，個個獵物逐利。至於曹操，我看他待人接物也好，觀顧他校閱演兵也好，無不暴露出恣逞奸雄、強勢凌人、輕賢慢士的霸道本性。竊以為，不久的將來，曹操必會成為漢朝一大禍害……劉皇叔，張某絕非違心媚諂，更不是賣主求榮，剛才這番話只不過想請劉皇叔切勿拘於小義，而應以天下萬民為重，胸懷捨我其誰的大志啊ｈｔｔps://ｒｅａｄ•９９cｓｗ•ｃｏm！」

只見驛館門外整整齊齊站立著百余名兵士，排成兩列，一見張松即齊齊地擂響鼓鉦，一派熱烈歡迎的氣氛。

主客在亭內稍事休憩，劉玄德等人又是設宴餞別，大家一同舉杯，共祝張松一路平安。

「張某乃囚首垢面一貧客而已，劉皇叔非但遣麾下將軍鞍馬驅馳，專程款接，今日更是親自出府相迎，真令張某惶恐之至啊！」

以往，凡是來許昌拜謁曹操的外國使臣沒有一個膽敢在他面前如此毫無忌憚地說話。一時間，竟不知道究竟誰被誰的氣勢所壓倒。

經過漫長的時日，張松終於返回益州。這是一次十分迢遠的旅行。

「真的？這樣說來，我三人不謀而合想到一塊兒去了？太好了！不過張兄，此事萬萬疏忽不得喲！」

曹操真的是暴怒了。他氣得渾身發顫，轉向楊修命令道：「這個蠢貨！簡直豈有此理！趕快將他的頭顱擰下來，裝在鹽桶里送回西川去！」

「張某感謝皇叔盛德，作為答禮，今日張某將此卷西川四十一州圖獻上，便是他日皇叔入蜀的導引，萬望皇叔受納！」說罷，張松揖別踏上了歸途。

張松又看了看孟達，孟達眼睛里放出光來說道：「不錯，迎劉玄德入蜀總比將西川獻給曹操要好得多！本來你就應該直接出使去見劉玄德的！」

法正露出詫訝的神情：「張兄不正是為了此事才不遠千里出使許都去見曹操的么？與曹操的謀面不順利么？」

「所以哩，我今日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打算，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千萬不要顧慮，有什麼就說什麼！」

尤其是，曹操引以為自豪的五萬虎衛軍的點兵校閱儀式，張松竟對此流露出一副不屑態度，令曹操不能不為之震怒。

「明白了！」

「放心吧，我心裏已有腹案。倒是萬一劉璋就此事召你二位商議，你們可要小心對應啊，拜託了！」

「哦，是孟達呀，法正也來了？」張松從馬上一躍而下，同二人緊緊握手。

張松慌忙下馬，誠惶誠恐地問了一聲：「這位莫非是關羽關將軍？」

龐統也隨聲附和：「天下人盡知，我家主公乃漢室宗親，卻從來是兢兢業業，不驕不慢……不像有的九*九*藏*書人位極人臣，跋扈專政，狂悖猥鄙，實在是連鄉野村夫都不如！」龐統咬牙切齒說罷，伸出酒杯向張松邀飲。

第四天，張松告辭回西川，劉玄德依依不捨，親自送至城外十里長亭。

張松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滾鞍下馬，當街跪倒施禮而拜。劉玄德也跳下馬來，扶起張松，牽住他的手說道：「先生之高名早就如雷貫耳，只恨雲山相隔，無由當面聆教。近日聞聽得先生自許昌返蜀，便自作主張派人在路上迎候，以敘渴仰之情，略盡地主之誼。有請先生至府里一敘！」

於是張松被趙雲引著繼續前行，途中不覺得絲毫局促不安。

「……」

「皇叔，請儘早入蜀吧！」張松在旁一個勁兒地鼓動。

「嗯——」法正沉吟片刻，說道，「若是我，倒想與荊州的劉玄德聯手交結……」

「前面來者可是益州的張松張別駕？」為首一員大將發問道。張松答正是。

「哪裡——在下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的一名臣子而已。先生身為國賓，若是太過客氣謙讓，那皇叔交付給在下的任務豈不是完不成了？所以千萬不用拘禮，有事儘管吩咐。」

將近郢州地界，一隊人馬軍容整然地自前方迎了上來。

張松在城內逗留三天，日日飲宴，備受殷勤款待，令他煩惱全拋，如沐春風。

忽然，張松問二人：「想來你們一定也深知吧？西川若是照這樣下去必然滅亡，與其如此，不如另迎一位明主，也好讓西川遇難呈祥，起死回生！」

「豈敢，豈敢！張某不知是關將軍，剛才在馬上受禮，實在是無禮了，還望關將軍見諒！」

「嗯，非常不順利。——其實，我有一事正欲對二位說：我在半途上改變主意了，將西川獻給曹操之輩，西川就意味著滅亡，蜀中百姓是不會有幸福的！」

此時此刻，張松心裏默默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輔迎劉玄德入蜀，因為要想為西川開創一片新天地，除了劉玄德，別無他人！

「皇叔此言差矣！皇叔豈能只看到宗族之小義而不顧國家社稷的大義？劉璋只不過是個庸碌無為的太守、一個無能的好好先生而已，根本不懂得任賢用能，如此怎麼能夠順應當今時代的巨變，成就一番宏圖大業？西川倘hｔｔｐs://ｒeａd•９9csｗ•com若照這樣子下去，不日就將被漢中張魯侵佔，遭受五斗米教軍的蹂躪，百姓將生靈塗炭啊！——其實張某此次上京的目的便是，倘若如此，倒不如讓曹操取西川，至少可以阻止張魯入侵，保西川百姓不受蹂躪。換句話說，張某已下決心要將西川獻給曹操……」

歡迎儀式雖稱不上豪奢，但是對於遠道而來的賓客來說，卻充滿了溫煦的人情。

見張松不解地發問，趙雲答道：「不，我家主公不獨對張別駕如此厚待，劉皇叔素來好客，但凡有客人來此地，必當竭誠款待。」

劉玄德眼睛里噙著淚道：「可惜與先生只得三日傾談，相信今後還有機會再次聆教。人生多事，先生返蜀之後，想必公務繁忙，但請先生不時記得荊州有個劉玄德時刻掛記，每當鴻雁西行之時，玄德也定會憶起先生的。」

「真的？」

人與人酬應交接，就如同鏡子一般，驕慢之人得到的承應必然是驕慢，謙遜之人得到的承應必然也是謙遜，故指責別人的無禮，也即是自己對別人的無禮承應。

自然，對於曹操他是竭力貶彈，說曹操早有心奪取西川，故對此次交涉毫不動心，看來不等張魯攻入西川，曹操恐怕就已經先動起手來了。

曹操自然聽不進。這時荀彧也站出來勸諫道，今日若斬殺此奇能之人，他日勢必為天下人非議，成為指責丞相不德的口實，所以無論如何請丞相免其死罪。

「請皇叔放眼遠望，西川便近在眼前。益州西川之地，四方有天險屏圍，然而經由一峽水路入蜀，便是沃野千里，民勤國富，正宜永居。倘若皇叔率荊州兵馬長驅西指，定可成就霸業，漢室復興便在眼前了！」

「天下唯有歸依有德之人，方能永保安泰，百姓也才能安居樂業。竊以為劉皇叔既為漢室宗親，且仁德淳備，四民景仰，故千萬不能以暫領荊州為足，而應該繼受正統以居帝位。我想，天下應該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出口非議吧？」

第二天，張松進入成都城拜謁劉璋向其復命，報告了出使經過。

「帶出去，罰亂棒一百記，然後立即趕走！」曹操終於讓步了。

「想必早就想念蜀中香茗之味了吧？故我二人在前面松林下置了一座爐子ｈｔtｐｓ://read.９9ｃｓｗ.ｃoｍ，煮起茶正等著你歸來呢。小憩一會兒再走吧！」

在曹操面前曾經那樣方頭不劣、言語刻薄的張松，此刻面對劉玄德，卻也顯得謙虛有禮。

「——張某有兩位心腹好友，相交甚篤，一位名法正，字孝直，另一位名叫孟達，字子慶，皆信誠可靠之人。請皇叔謹記，如他日此二人到荊州，就如同張某在面前一樣，皇叔不論什麼事情都可率直地與之籌商。」

「自己出使之前在諸人面前開了大口，如今兩手空空不說，還平白無故挨打受辱，怎好就此回去哩？好！此恨不報，枉為男兒！我一定會叫你曹操後悔莫及！」

「張松！你剛才說西川以仁政治國，故不需要軍馬兵革對么？倘若我曹操有心取西川，就以這支精銳之師前去攻之，那蜀人豈不就像老鼠一樣只會竄逃遁跡么？」

張松莞爾一笑：「實不相瞞……」說到這裏他朝四下張望一巡，接著便湊近二人，將離開許昌之後轉至荊州見到劉玄德之事以及自己與劉玄德所說之話一五一十全部倒了出來。

不幾日，一行人便進入荊州之境。這天黃昏時分，終於到達驛館。

楊修卻竭力說情，表示張松雖出言不遜，但確實有奇才，自己甘願代其受罪責，只求曹操從寬處置。

張松吃了一驚，步子不由得停頓下來。此時，一位身軀魁偉、蓄著濃髯，英氣勃勃的武將來到馬前招呼道：「關某奉兄長將令為貴客洗塵！」說罷微笑施禮，然後親執馬轡，在前面引路。

劉玄德依常套只是天南地北地侃起了山海經，至於西川的話題一點兒也沒有觸及。倒是張松忍不住發問：「劉皇叔治下領土，除了荊州，尚有多少州呀？」

張松將破腫的臉稍加治療，翌日連招呼也不同相府打，便帶領隨從徑自離開了許昌。

劉玄德自十里亭返回荊州城，關羽和趙雲等人則繼續送了數十里路，方才與他道別。

「劉皇叔對張某為何如此厚待？」

「先生，玄德也深知這一點，只是除了此地，更無容我安身之處啊！」

「哈哈！蜀中小子灰溜溜地逃回去嘍！」許昌百姓路上見了無不取笑他。孰料，張松在半途中一轉，直奔荊州方向去了。

「那麼，還可以將西川許給誰呢？」

「遺憾哪，遺憾！」張ｒeａd•９9ｃｓw•ｃom松本想即刻回蜀，但一轉念又想到自己當初赴許昌來的本意，原是認定劉璋庸碌無能，治蜀無方，早晚會遭漢中侵犯，而他正希望藉由此次出使的機會，當面考察一下曹操的為人，若果然是一代英雄，就決心說服其併合西川，或是讓西川成為屬國，總之是將蜀地州郡恭獻給曹操。

孔明在一旁代劉玄德答道：「州治及各郡都是暫借來容身而已的。我等曾力勸主公將目下所領州郡據為己有，可是主公誓死不肯背棄與東吳孫權的舅婿之義，故而至今尚沒有一寸真正屬於自己的領土。」

「哈哈哈！丞相所言甚是可笑！」張松撇了撇嘴角說道，「聽說丞相昔日在濮陽攻打呂布時便曾遭其戲弄，在宛城與張綉作戰也大敗而逃，赤壁大戰中見了周瑜便著慌，華容道上與關雲不期而遇，竟然哭訴求饒，還有，潼關之戰時弄到割髯棄袍才得以死裡逃生……以這種聲名掃地的師旅去攻打西川，即使有一百萬、兩百萬兵馬，憑藉著蜀之天險和蜀兵之勇，收拾他們又有何難？丞相如果嚮往蜀地山川風光之美，可隨時前往一游，只是此去恐再也沒有回返銅雀台的那一天了！」

「先生此言極是！」張松一面舉杯回敬，一面頻頻點頭。這番話在他心頭激起了強烈的共鳴。

霸者最忌恨別人氣勢凌己。張松的神情和說話態度，曹操從一開始就看不順眼。

「請皇叔過目，此乃西川地理圖。」

劉玄德叉手端坐，就像沒聽見一樣，過了片刻才緩緩地搖了搖頭說：「先生太過獎了！玄德天資庸駑，德望疏淺，實在無能擔此大任。」說罷莞爾一笑。

「先生萬萬不可這樣說！益州劉璋與我同為漢室宗統，我與他有同族之誼，怎可興兵去侵犯他的領國呢？」

「青山不老，綠水長存，他日若是事成，玄德必當厚報先生！」

說到這裏，張松命隨從自馬背行囊中搬下一個竹箱，打開箱蓋，從裏面取出一件東西，原來是一卷畫。展開來，只見千山萬水，巍峨的群峰、曠闊的沃野以及參差錯落的都市集鎮，全部呈現眼前——這便是張松出使之前特地請畫工繪製的「西川四十一州圖」。

三人血盟之後方才依依道別。

三人來到松下，一面飲茶品茗，一面說起這一路上的種種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