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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巫蠱陰雲漸散去

第六十一章 巫蠱陰雲漸散去

劉徹每日在朝堂上聽到的都是軍國大事,哪裡能聞見宮外的精彩和苦樂呢?他不禁忽發奇想,若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把這董偃傳進宮去,擷取些奏章以外的消息,不也是排遣疲憊和煩惱的一件樂事么?
事已至此,竇太主知道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了,遂對著內室叫道:「出來吧!皇上要見你呢!」
這印象很快淡化了他對董偃先前的厭惡,他揮了揮手道:「起來入座吧!此乃姑母家事,朕就不多問了。」
司馬遷在心中感慨,這是一個多麼勤勞質樸的部族啊!他們遷到哪裡,就把尚農的風氣帶到那裡,在僰道、邛都、夜郎和巴蜀的廣大區域內,他們與其他民族和睦相處,情同兄弟,傳遞著大漢的文明。至此,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要他雲遊四方的用意了。
她懷著這樣忐忑的心境走進了丹景台,她在那裡看到了皇上正與抱著五歲女兒的衛子夫相語甚歡,他們充滿著天倫之樂的情景讓她很不舒服。
「船走遠了。」
老者狐疑的目光掠過司馬遷,問道:「請問先生是……」
司馬遷笑著搖頭道:「這裏距南廣不遠,民風開化。我們也走得熱了,不妨上前去討口水喝。」
讓她意想不到的是,皇上竟然很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這讓她的心靈獲得了巨大的慰藉,她很適時地告辭了。她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
「知道了,」司馬遷最後望了一眼望峽谷的盡頭,才依依不捨道,「走吧!」
在回眸的一刻,他的心彷彿回到了長安。
京城的風雲突變,對一個少年幾乎沒有任何影響,他遵照父訓,遊歷著名山大川的行程沒有任何改變。
兩人來到地頭,司馬遷先向領頭的老者施了一禮,說明來意,那老者只是站在那裡面帶慈祥地笑著,卻遲遲沒有動作。這樣反覆幾次,司馬遷才明白,原來他們聽不懂長安話。正著急間,忽聽從遠處傳來一聲招呼:「先生一定是從長安來的吧?」
「這個么?不好說。」董偃諂媚地回了竇太主一個吻,「就是宴請,也應太主出面,以小人的身份,怎麼好意思與皇上見面?弄不好,小人的命就沒了。」
在乳娘將五歲的陽石公主抱下去后,劉徹以皇上和晚輩的雙重身份撫慰了竇太主:「姑母不必憂慮。皇后所為違背大義,不得不廢。姑母當通道以自|慰,切勿聽信妄言九*九*藏*書而生恐懼。朕雖然廢去了皇后的名分,但是一切供奉如故。因此,長門宮與椒房殿其實沒有多大的差別。」
劉徹笑道:「姑母就不要掩飾了吧!這件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朕焉能不知呢?如果朕沒有猜錯,他此時就在室內,還是請出來吧!哈哈哈!」
袁叔將爵中的殘酒下肚,眯著醉眼看著董偃道:「主意倒是有一個,只是不知道太主會不會聽你的?」
回到府上,她立即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董偃。
「這個你放心,太主視在下如掌上明珠,只要是在下提出的要求,沒有不答應的。」
「什麼?你說什麼?」
司馬遷轉臉去看,只見從林間小徑上走來一位老丈,中原服飾,滿頭銀髮,椎髻布衣,袍及膝上。等他走到跟前,司馬遷忙上前作揖,謙謙有禮道:「晚輩正是從長安來的,路過此地,口中乾渴,正想向父老們討口水喝,卻是語言不通。」
他文質彬彬、謙恭有禮的態度使老者非常樂意回答。老者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手搭涼棚朝遠處的山頭望了望,然後說道:「年輕人,過了前面那座山頭,再行一二里,就是皇上新置的犍為郡碼頭——南廣。」
於是,竇太主與劉徹飲酒,董偃在旁侍飲。席間,劉徹時不時地問董偃一些街閭見聞。董偃出身卑微,久在長安混跡,也知道不少宮外的故事。他一邊為劉徹斟酒,一邊將那些道聽途說的奇聞軼事揀些說給劉徹聽。
「未必吧?在下聽說太主在城南建了一座長門園,乃是太主心愛之物。倘若她能夠在你和宮苑之間權衡輕重,也許足下就會平安無事。」
是的,這本該是屬於她女兒阿嬌的,但現在卻被眼前這個妖媚的女人攫取了,而且她明白,椒房殿不可能空缺得太久,不久,這個女人就會成為那裡的主人。但是眼下,她只能把這一切埋在心底。
父親的史稿已經完成了一半,雖然文字還需要潤色,可畢竟記下了先秦兩千多年的風雲變幻。剩下的一半還很巨大,可他卻越來越力不從心。更讓他感到為難的是,他對大漢德惠所及的南國一無所知,而他又不願意讓這部書稿留下遺憾。於是把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希望他能夠遊歷名山大川,親身感受大漢的遼闊和廣袤。就這樣,司馬遷帶著父親的囑託上路了。
「哦!犍為read•99csw•com郡?」司馬遷的眉毛興奮地跳躍了一下,忙向老者打拱道,「請問前輩,您可知道這裏的唐蒙中郎將么?」
「哦!是這樣啊!」司馬遷不免有些遺憾,看來這次是沒有機會與仰慕已久的司馬大人相遇了。
老者查看了一下前面的水情,又繼續與司馬遷說道:「要說唐大人,他上對得起朝廷,下不負黎民百姓,單是從僰道到牂柯江東岸的陸路鑿通,就給這一帶的百姓帶來很大的便利。只是他脾氣暴躁,濫殺無辜,弄得巴蜀父老怨聲載道,才受到皇上責備的。前些日子,來了一位叫司馬相如的大人,到處張貼告示,宣慰皇上的聖德,才平息了風波。不瞞先生說,他走的時候,就是從這裏溯江而上的。百姓們都到碼頭送別,真是熱鬧啊!」
再看那些面容,眼睛深陷,顴骨凸出,闊鼻厚唇。一雙雙眼睛正好奇地朝著這邊張望。書童看著心裏不免有些發怵:「少爺,他們不會把咱們抓起來吧?」
最後,竇太主選擇了男人,她親自到未央宮將長門園獻給了劉徹。只是竇太主當時不曾料到,長門園日後會與她的女兒阿嬌凄婉的命運聯繫在一起。
屋外太陽融化了屋頂的積雪,晶瑩的水珠「滴答」的落在檐下,一種愜意的濕潤。
喝過山泉水,吃過用青竹蒸出的飯糰,那竹子的清香,山泉的甘甜,一時間讓司馬遷感到心曠神怡。
在西南夷諸國中,夜郎的國土面積確實最大。只是他們不知道,在大山之外還有一個大漢。是皇上的恩澤打開了他們封閉的視野,讓他們把目光投向了外部世界。他走訪了滇北數十個部落後,感覺生活在那裡的百姓都對大漢有著強烈的嚮往,這讓他再次感受到皇上的英明。他在隨筆中描繪了西南各部族的民俗風情,心中就有了一種衝動,他要接過父親的筆,把這一切都寫在書中。
「偃兒!」竇太主擰了一把董偃光滑的臉蛋問道,「你說本宮應當怎樣去迎接皇上呢?」
董偃從內室走出來,納頭便拜道:「小民罪該萬死,乞皇上恕罪。」
這一笑不打緊,司馬遷又有了發現,原來這裏成年人都有一顆牙齒是鑲上去的。他在夜郎國的時候,就聽說這裏的僰人乃是秦人的後代,在秦末戰亂中遷到了南國,卻改了風俗,有了鑿齒的習慣,凡男子成年之際,九-九-藏-書都要鑿掉一顆牙齒,鑲上其他生靈的牙齒,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鶯鳴猿啼,林深苔滑,山幽徑曲,真是一峰剛過一峰疊來,水影山光共徘徊,以致司馬遷認為自己是在雲上行走。
果然,她不僅從衛子夫的目光中看到了大度和寬容,更從皇上的話語中得到了她最需要的信息。
幾個月來,司馬遷曉行夜宿,足跡踏遍了南國的山山水水。在拜訪了夜郎國的君主后,他理解了為什麼會有「漢與夜郎孰大」的問題。
竇太主的臉頓時羞得通紅,幽幽道:「皇上取笑了。侯爺前年就亡故了,這偌大的侯府就妾身孤身一人,何有主人一說呢?」
長安人煮飯用什麼呢?也用竹筒裝米么?
長安賣珠人的兒子董偃今年剛剛二十一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前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被剛剛孀居的竇太主相中。從此,他就夜夜與年過半百、卻風韻猶存的竇太主糾纏在一起。
長安的月亮也像僰道一樣的圓么?
幾爵酒下肚,董偃就把一肚子擔憂說給了袁叔聽:「太主乃是皇上姑母,若是在下不侍奉她,難免會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但是長此以往,在下又恐事情敗露,還求仁兄指點迷津。」
進入八月,牂柯江終於度過了汛期,漸漸地平靜溫順了。清清的江水穿越高原峽谷,自北向南奔騰而去。司馬遷站在船頭,望著兩岸險峻嶙峋的峰巒,完全陶醉在旖旎的風光中。
順著書童的手看去,司馬遷看見前面的坡地上正有一群人在耕作。從白髮蒼蒼的老者到身強力壯的青年,一個個赤膊文身,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們雖然穿著與漢人不同,但髮式卻與漢人一般無二。
正看得入神,卻聽見書童小聲耳語道:「少爺!你看!」
第二天,劉徹果然到堂邑侯府來了。不過,他並沒有帶衛子夫,他了解自己的姑母,她對衛子夫的禮儀只不過是出於一種無奈,在內心深處對她是恨之入骨的。從童年到成年,他經歷了太多的宮廷風雲,沒有一個女人會甘於失去既得的榮華。
現在,雄心勃勃的司馬遷帶著書童,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向犍為郡的治所——南廣城走來了。
一旦打破了語言的障礙,司馬遷就與這個生活在大山裡的部族更加接近了。他們對遙遠的北方有一座居住著皇上的城市充滿著新奇,通過老丈向九-九-藏-書他提出這樣那樣的疑問:
「也是!」竇太主趁勢坐進了董偃的懷抱,纖細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董偃的臉,笑道,「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可憐,你就委屈一下吧。明日皇上來了,你就先藏起來好了。」說完竇太主放蕩地解開衣襟,將董偃的頭埋進她深深的乳|溝……
她很快就把愉悅塗上自己的雙眉,而且向皇上和衛子夫行了大禮。她親切地問候衛子夫的病情,然後又惶恐不安地聲言阿嬌罪有應得。她知道,她愈是坦言自己和女兒的過失,就愈能獲得皇上的寬恕。
這場酒飲了足有一個時辰,酒闌席罷之時,已是日色西斜。微醉的劉徹站起來時,頭有點暈,機靈的董偃急忙上前攙扶。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年輕的董偃就惴惴不安了。倘使皇上知道竇太主與一個市井小兒混在一起,他將會有怎樣的下場呢?會不會也將他梟首東市呢?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不期與他的摯友——已故太常袁盎的侄子袁叔在街頭碰面了。
四月是長安芳菲盡綻的日子,剛過了十六歲生日的司馬遷被父親喚到書房,指著案頭一卷卷史稿,眼中就泛出老邁的無力和蒼涼。
司馬遷盡其所能地回答他們的問話,說到高興處,他們也會哈哈笑個不停。
她說完這話,心就懸到了半空中,她不知道皇上會怎樣回答她的邀請,一雙眼睛打量著皇上。
劉徹也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當他們坐在几案旁喝茶的時候,劉徹對一直伺候在大廳外的包桑道:「速去拿一套冠服來,朕要賜予董卿……」
司馬遷忙解釋道:「在下與唐蒙並不認識,只是在長安的時候,聽說他奉詔在這裏通南夷道,所以就問問,恕在下冒昧了。」
長安的水也是取自山上么?
「哈哈哈!」老丈爽朗的笑聲在山谷間回蕩,「中原常說,十里不同俗,更不用說長安與犍為之間,何止千里迢迢?」說罷,老丈走到百姓面前,用當地的語言道明了司馬遷的用意,眾人都笑了。
堂邑侯府丫鬟成群,美女如雲,常常讓董偃看得眼花繚亂,心猿意馬。但是他不敢有任何的旁騖,他知道竇太主殺死他猶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對董偃來說,他也不是毫無所獲地付出,他用強壯的身體換來了大把的金錢,得以整日出入于長安的酒肆,盡情揮霍,廣交友賓,故長安城內公卿名士,爭相https://read.99csw.com與他往來,久而久之,人們忘記了他原來的身份而稱他為董君。
「姑母且慢!」劉徹擺了擺手,環顧了一下周圍問道,「主人何在?朕今日與姑母相聚,他為何不願意見朕呢?」
太陽西斜,山風送爽,司馬遷與僰人們依依惜別,那領頭的老者要司馬遷帶去對皇上的祝福。司馬遷聞言,眼睛都濕潤了。他在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用真切的語言記錄這難忘的一幕。
竇太主春風滿面地迎接劉徹的到來。姑侄相向而坐,客廳浸漬著歡悅與輕鬆。不一會兒,府上的丫鬟們魚貫而入,奉上她精心烹飪的菜肴。她親自為劉徹斟滿酒,說道:「難得皇上有空屈尊到府上,妾身敬皇上一爵。」
順流而下,水急船速,說話間,南廣碼頭到了。司馬遷向老者告別,老者擺了擺手,就把船開走了,那乳白色的帆影漸行漸遠,淡出了視線。他抬頭看了看懸挂在山頭的太陽,朝著北方深深鞠了一躬。
關於竇太主與董偃的風流韻事,早就通過包桑傳到了劉徹的耳內。也曾有臣下進言,說到此舉敗俗,可劉徹卻沒有把事情看得那麼重。他出於本能的好奇,要親眼看一看姑母垂青的男人究竟有怎樣的魅力?
在船轉過一個峽灣,江面漸趨平緩時,司馬遷終於抑制不住好奇心,向撐船的老者詢問此處是何地。
那時候,他們之間僅是一種相互需求的關係。竇太主從董偃身上得到了多年來沒有得到的男人的雄壯,貪婪的她全然不顧這個小男人的感受,如饑似渴地與他交媾,而她的容顏也因為情慾的滋潤而延緩了衰老。
自從皇上登基以來,她難得聽到皇上以親屬的口吻與她說話。她十分感動,進而以姑母的身份試探道:「感謝皇上和夫人的寬容。但不管怎麼說,錯在嬌兒。若蒙皇上不棄,臣妾明日在府中略備小宴,請皇上與夫人賞光。」
皇上留下冠服走了,而竇太主和董偃仍然沉浸在夢境中沒有醒來。他們不敢相信這半天發生的一切。他們都有一種預感,巫蠱案的陰雲即將散去。
書童在一旁提醒道:「公子!船走遠了。」
劉徹抬眼看去,見這董偃果然是玉面劍眉,高鼻闊唇,挺拔身材,一瞬間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哦!想起來了,他多麼像陪伴自己多年的韓嫣。是的!他太像韓嫣了。除了沒有韓嫣的騎射武功,他的眉眼、氣度,簡直就是韓嫣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