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魯智道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他猶豫了一下，說：「愛情應該存在吧，只是很多人都無法碰到。」

「那我買單……」魯智道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要終止會面，「不過，我還有機會聆聽你的高見嗎？」

「如果看不出他們的弱點呢？」愛佳問。

時值下午四點五十分，大餐廳只有稀疏的幾個客人。愛佳不停看表，如臨大敵一般。她坐在卡包里，抬頭去看宋時魚，希望再得到一點暗示。但宋時魚卻已進入狀態，一舉一動，全然是一個專業的飯店服務生，半眼都沒瞧她。

「為什麼？」

突然，手機響了，是一個有點尖細的聲音：「請問是孔愛佳嗎？我是魯智道，已經到了二樓的餐廳。」

「魯先生，我沒有否定你們的工作，只是想說，任何事情都不是那麼絕對。」愛佳見對方目光有些遊離，就進了一步，「社會當然需要輿論監督，不然就亂了。但並不是所有的新聞都是真相。有真相，就有假相，而且如果沒有假相，真相就不成其為真相了。」

魯智道眼睛更亮了，「孔小姐，聽你講這番話，真令我豁然開朗。謝謝！」

她站起身，客氣地招呼了一下。這魯智道先不看她，而是用鏡片後面凌厲的目光掃射了一下環境，才放心坐下：「對不起，差點遲到了。孔小姐是喝茶？還是用餐？」

「這是個小問題。」宋時魚說，「愛淘在二樓餐廳候著，暗中觀察你們的進展，快到時間了就會打電話給你。你接電話后，只須向對方道歉，說有要緊事，改天再聯繫，就可以散了。」

「尊重一個人，首先從『頭https://read.99csw.com』開始。」宋時魚鄭重地說，「今晚應約前來的五位男士，都是有身份的人。你做做頭髮，他們都看得見，也能感覺得出你是一個鄭重其事的人。有句話說得好：魔鬼在細節中。」

「我是學什麼什麼不成。」愛佳微笑道，「問個題外話：你認為這世間有沒有愛情？」

魯智道翻了一下單子，說：「菊花茶吧，最近有點上火。孔小姐，你看呢？」

「喝茶吧。」愛佳想起宋時魚的囑咐，表情變得自然了，「現在離吃飯時間還早，我一會兒還有事，所以提前約了魯先生。」

愛佳感覺到他的手有些顫抖。

「投其所好？」愛佳問。

愛佳有些發懵，但還是深吸了口氣，勉強點頭。

「魯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所謂的真相。」愛佳喝了口茶，「什麼是真相？什麼是假相？恐怕不好分辨。世間萬物，瞬息萬變，看到的、聽到的、碰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生活就像海洋，我們看到的，也許只是冒出水面的礁石罷了。」

她邊說邊向外張望，只見一位頭髮微卷、戴一付眼鏡的男人背著一個帆布包，徑直走了過來。

「贊同。」愛佳說，「我也喜歡實事求是，但我認為浪漫與實實在在的生活並不衝突。」

「看來，魯先生采寫的新聞都是真實、準確、客觀的了？」愛佳微笑著問。

這一句話讓愛佳眼前一亮。這些道理，她何嘗不懂？或許，正是平時不重視細節，讓以前的相親變得沒法子回憶了吧。

宋時魚疾步而上，哈腰道：「單子就在桌上。請問先生，您需https://read.99csw.com要什麼茶？」

「孔小姐，我知道你挺忙，咱們今天見面，可以隨便聊聊。」魯智道開門見山，「我的情況，都發電子郵件給你了，大體就是那樣。這些年全國各地到處跑，幾乎沒有機會談感情，顧不上考慮婚事，父母有點著急了。但人過三十天過午，老大不小了，是該談談了。」

「非常感謝。」魯智道迅速地將愛佳掃描了一遍，叫了一聲：「服務生，上茶。」

「也祝你愉快。」魯智道有些恍惚地站起來，伸手與愛佳一握。

「緣分沒有科學依據。」魯智道說，「現在的人都很實際，婚姻就是生活，生活必須落地。也許，我這個人太實際，缺少浪漫，但我實事求是。」

這時宋時魚端了兩杯菊花茶，先放在愛佳面前，再給魯智道，道聲「請慢用」后離開了。

「說得好。」魯智道扶了扶眼鏡，「看來孔小姐不像學電子工程的，應該是學哲學的。」

「你不相信？」魯智道偏了一下頭，「新聞當然都是真相，否則寫小說算了。」

「一半對。」宋時魚說，「完全投其所好，會讓對方覺得你阿諛奉承；完全唱反調，對方會覺得你吹毛求疵；不置可否或保持沉默，對方會覺得你沒有主見。正確的做法是：認可他的大部分觀點，但一針見血地指出不足，起到修正、補充的作用，對方就會對你感興趣。」

「那你認為自己會不會擁有愛情？」愛佳突然覺得，佔了上風的感覺真不錯。

「這樣……不太禮貌吧？」愛佳面露為難之色，「萬一……聊得來呢？」

此時的宋時魚一身服務生的裝束九九藏書，在介紹完倆姐妹與飯店老闆認識后，將愛佳領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卡包。這卡包靠餐廳最裡頭，坐在裏面有利觀察，且不易被發現。

「都行。」愛佳微微一笑。

「電話、郵件、MSN都有，當然歡迎聯繫。」愛佳優雅地一笑，「茶錢已經結過了。那今天先到這裏吧，我去下洗手間，再見了。祝聖誕愉快！」

「這麼說，魯先生允許他人有美好的想象？」愛佳心頭其實早就不喜此人，放在以前，早就起身閃人了。但今天她花了錢，請了後援，得用足資源，於是使勁淡定了一下。

宋時魚記了桌號茶名，開小票去上茶了。

魯智道一愣。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半晌才說：「你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但我們從事的工作，不正是努力地將海平面下的秘密告訴大眾嗎？」

「浪漫是杜撰出來的。」魯智道甩了甩頭髮，「生活就是平平淡淡的柴米油鹽，就是過日子。當然，女性希望浪漫，是一種美好的願望，也不能說有美好的想象就不好。」

「這個……我無權發表意見。」魯智道有些發窘，「很可能，男人與女人對愛情的理解不一樣。個人認為，愛情跟浪漫一樣，只怕是一種美好的想象吧。」

「你這個觀念不對。」宋時魚站起來說，「第一，相親是一個目標明確的活兒，就如同談判，是要講技巧的，說白了婚姻就是一門生意，而且是人生中最大的一門生意，豈能因為那些虛禮而誤了自己？第二，聊不來，何必多費時間？提前散場對大家都是解脫；如果聊得來更好，為對方留下懸念、盼頭，甚至恨時間太短，效果就出九*九*藏*書來了。第三，五位先生與你是在同一場合會面，他們的各種表現都會在同一場景里顯露無遺，而你一夜之間能夠比對五個對象，有利於綜合評估。」

愛佳迅速目測此人：他與照片上稍微有異，大概一米七八，瘦，喉結突出，五官倒也端正，稜角分明，膚色很黃，長了個駱駝鼻子，鬍鬚根根如刺，有點像已經逝世的阿拉法特。

「也許我們還有機會再探討這個問題。」愛佳記住了宋時魚「點到為止」的建議，站起身來，「不過今晚我還有事，謝謝你點的菊花茶。」

「宋總，你太可怕了。」愛佳忍不住說，「你這哪是相親？你就是攻心術啊！」

「那就用『共同弱點』。」宋時魚說，「凡是人，都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都有知音難覓的困惑。你只要在交流中站在對方的立場思考問題，就能立即引起注意。」

「現在還有時間，請孔主任先到樓下把頭髮做了。」宋時魚遞給她一張打折卡，「樓下有一家叫『凝脂』的美容院，持此卡七折優惠。」

「我說不過你。」愛佳尷尬一笑，「好吧，反正錢都交了，今晚就按宋總的指示辦。」

「我？」魯智道有些發懵，「我……這得看情況了，我倒是希望有。你呢？」

「現代婚姻充滿功利，所以才有那麼多優秀兒女獨守空房。」宋時魚說，「既然婚姻就是一場博弈，那就得按規則來辦。不懂規則、不通曉人性的人，別說在情場上失敗，就連普通工作都難以做好。孔主任在職場博殺這麼多年，難道沒有體悟？」

大廈二樓的餐廳並不算頂級，但在京城也屬中高檔之列。飯店的老闆是一https://read.99csw.com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微微禿頂，顯得頗為精明。等倆姐妹從美容院回來，宋時魚已安排停當。

宋時魚認真地看著她：「孔主任，宋某混過的職業不下十種，唯一的感受就是：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要有自信！你本來長得漂亮，氣質高雅，再加上有我和愛淘助陣，你儘管放開，讓對方感到追求你有一定難度，才能調動對方的積極性。要記住：凡是相親的人，必有自身的缺陷，無論他是幹什麼的，都有其弱點。而你的工作就是：找到他們的弱點，點到為止，視情況稍微提點建議，讓他們有如遇知音之感。」

「魯先生從事這個行業，自然是見多識廣。」愛佳微笑道，「要說機會，魯先生當然比我們這些貓在辦公室的人多。您認為這婚姻大事，是遵從父母的意願好呢？還是相信緣分？」

「當然，當然。」魯智道雙手一攤，「你看你這麼一說，好像我這個人很霸道似的。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當然得尊重他人的任何個性。我只是說我這個人，比較實際，因為我的工作就是讓大眾知情，提供真實、準確、客觀的資訊，還請你諒解。」

「我不相信愛情……會從天而降。」愛佳說，「就像你不相信新聞會自動飛進你的電腦一樣，得去找，去發現。」

「這就對了。」宋時魚也友好地一笑，「客戶是我們公司的衣食父母，為你服務是我的天職，更是榮幸。你只管放手去相親，必定會有收穫。宋某先在此預祝成功！」

「請進來吧。」愛佳壓著心頭的驚慌，壓低聲音說，「8號卡包在餐廳最裡頭。」

「我頭髮很亂嗎？」愛佳接過卡，覺得沒這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