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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 鼉淚

第十話 鼉淚

濃煙頓時消散,一張人形的黃紙飄搖而下,連帶一枚被斬作兩段的鋼釘。
每年的七夕乞巧,對於汴京的少女們,都是一件相當重要的大事。
「孩子……」莬娘嘆息一般的聲音漸漸遙不可聞,圓睜的雙眼還在看著正在割裂自己身體的丈夫,看著他粗暴地把手伸進自己的肚子,抱出一團血肉模糊,然後空空的肚子像一個破舊的口袋一樣癟了下去……
「還有人比他們更慘的嗎?」明顏介面問道。
「沒……沒事。」明顏搖搖頭,回到櫃檯邊,「掌柜的,今天晚上聽說是牛郎會織女呢。」
「小栩怎麼穿成這個樣子?」明顏沉吟片刻,恍然大悟,「你……」
「相公!」莬娘沒有辦法,驚懼之下只是呼喚自己的丈夫,希望他可以保護自己。可是很快這個希望破滅了。
「相公……」莬娘滿足的微笑凝固在嘴角,因為她感到一道冰冷的寒氣刺入自己的肚子的同時,丈夫的笑臉上籠罩了一片猩紅!
有了經略大人和童大總管的提攜,以後有的是大好前程。
眼睛在看他。
「這位道長是……」莬娘轉頭詢問孫步雲,卻見他臉色更加難看,不由心中慌亂,向後退了一步,驀然身子一麻,頓時動彈不得!
「是傀儡!」何栩猛省,「糟糕!調虎離山!」
周圍的軍士見此異相都驚得目瞪口呆,手裡抓著兵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旋身起舞,劍光如織,衣帶翩翩。
紫色的血似乎永遠都流不盡,在地上漫延……
七月七,相傳是一年一度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
這裡是血嬰所附的傀儡,那真的惡道人只怕已在莬娘小院之中!
莬娘又驚又羞,依稀覺察那道士是要對自己腹中的孩兒不利,不由得方寸大亂,淚眼中儘是乞求之意。
夜色漸漸淡去,天邊已有曙光。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聞一陣馬蹄聲響,旁邊閃出一柄銀槍,紅纓過處,帶起一道寒芒!
那無塵道人無奈停下腳步,後面的何栩追到近處,手中誅邪劍嗆嗆作響,似乎要自行出鞘!
崔望月又好氣又好笑,「本將軍樂意借給人家,幾時輪到你們管?!」心道這等過河拆橋的刁鑽女人也不知道怎生養成……
何栩大驚,心道上次交手,誅邪劍並無如此反應,那道士雖然,也是肉身凡胎,怎麼引得劍嘯?當下不敢大意,橫劍胸前。
何栩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能貽害無窮啊……」
明顏應了一聲,心想莫非掌柜的也打算去那葡萄架下聽牛郎織女的私房話不成?
這夜依舊酷暑難當,莬娘無心睡眠,獨自一人身處小院,思量之前的夫妻恩愛,再看眼前的凄涼孤苦,不由得悲從中來,黯然淚下。
「喵嗷!」一聲凄厲的貓叫驚破夜空,無塵只覺得臉上一痛,閃避開去卻發現床前多了一隻通體純黑的貓,雙眼幽碧,寒光四射,頃刻間化為一個怒目少女,手中匕首鋒利,正是明顏!
然後那一張張紫色的小臉已經湊到了他的面前,帶著天真稚嫩的微笑,張開布滿利齒的嘴,開始一口一口撕咬他的脖頸面龐,扯下的淋漓肉塊帶著溫度的血液融進那一灘紫色的血泊中,帶起一陣頗為愜意的嬰兒獨有的滿足笑聲……
「你捨得回來了嗎?」莬娘心中哀怨,冷冷撂了一句,也不去理他,徑自轉身回屋。
「不行,莬娘和孩九九藏書子都是無辜的,你用誅邪劍鎮邪豈不是連她們也一併滅了?」明顏搖頭道。
她的丈夫只是縮在角落裡,拉過袖子,遮住那張可鄙的臉。別說像個男人一般站出來保護她,此刻他抖得像一隻鵪鶉!
莬娘見得明顏,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心神激蕩之下居然暈了過去!
「貓妖?」無塵冷笑道,「手下敗將居然還敢來送死?」
「是送你這個妖道去死!」明顏恨然道,話音未平,已然出手!
孫步雲的眼睛此刻也睜得很大,很圓,甚至眼角都裂開血口。他看到那紫色粘稠的血泊中在一下一下涌動著什麼,感覺既笨拙,又莽撞。他的心跳得很快,也怕得要命,可是他一點也動不了。
無塵自懷中取出一塊手帕塞在莬娘口裡,免得她高聲呼救,驚來旁人,然後將她移到床上。由於角度的關係,莬娘只能夠用眼角的餘光看著自家相公發抖的身影。
「啥?」魚姬眼睛依然盯著賬簿,手中算盤撥得飛快。半晌沒聽見明顏言語,放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來,卻發現明顏看著街邊遊戲的孩童發獃。
「掌柜的……」明顏嚇了一大跳,「你沒事吧?」
看到這些,孫步雲已經連爬走的力氣也沒有了,因為他的身體很重很重,就像渾身掛滿了鉛塊一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癱倒在地上,無助地看著那些紫色的嬰兒一個接一個慢慢爬上他的身體,從腳慢慢爬上來。像是一瞬間,又像是過了一百年這麼久,每爬上來一點點,孫步雲就覺得身子又冷了一分……
何栩嘆了口氣,抽出腰間的誅邪劍。明顏見狀,忙一把拉住,「你要做什麼?」
這裏離孫記藥材鋪有半個時辰的腳程,便是插上翅膀飛回去,只怕也來不及了!
接連幾日都相安無事。
魚姬笑笑,「嘗一口就知道了。」說罷將酒杯送到唇邊,淺淺噙了一口,眉頭微皺,片刻方才咽下,眼中淚光隱隱。
何栩自當日和那無塵對上一仗后,心憂莬娘安危,聽魚姬言語,知道莬娘臨盆在即,只要等到孩兒出世,就自然不怕那道士為禍,索性暫時留守孫記藥材鋪附近,暗中保護。此刻何栩藏身屋頂,見她這般情狀,心頭也覺憋悶。
眼前是丈夫的笑臉,好久好久都沒有看到過的笑臉,自從他把笑臉給了那個美麗高貴的汪大小姐,已經許久不見……
何栩心知兇險,但也不能見死不救,手中的誅邪劍挽作一片劍花,寶劍到處,濃霧頓清,露出那軍士滿是驚懼的臉來!
那片陰冷的紫色血泊早已乾涸,面上浮起一層鮮嫩的苔蘚,裹著清晨的露珠,閃著紫亮的光。
就算汪大小姐年紀大了,有了財勢,多得是女人給他生……
明顏看著杯中清到極致的酒水,嗅了嗅,卻全無半點酒味。「掌柜的,怕是弄錯了,這是水,不是酒。」
明顏靠在門楣上呆望片刻,突然轉過頭去,「掌柜的……」
明顏偷眼朝堂子里看了看,低聲對魚姬說道:「掌柜的,龍捕頭把手下的弟兄帶來了,崔將軍也把小的們帶來了,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凄慘的嘶叫聲中,無塵也和孫步雲一般,漸漸消逝在那攤粘稠的紫色血液中,將血液的顏色染得更為渾濁……
這一天,男人自然不會去湊女人們的熱鬧,因為這一天傳說也是魁星爺生辰,魁星廟的大戲開鑼,自read.99csw.com是精彩非凡。當然,也有不圖熱鬧只求功名的讀書人會挑在這一天祭拜主掌考運的魁星爺,希望求得庇佑,考運亨通,在來年的大試中一舉奪魁。
雖是身不由己,他手中的鋼刀依然快如閃電,衝著何栩的頸項劈了下來!
何栩不記得認識這等人物,躊躇片刻也顧不得許多,旋身落在馬背上。
魚姬偷笑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最為可怕的是,他還沒有死,非但是沒死,對於疼痛的感知更是從來沒有過的準確完整。而他無力掙扎,只有徒勞地看著自己被蠶食殆盡。
只覺得那口酒水在喉舌之間衝撞往來,辛辣中更帶凄苦,好不容易下得喉頭,心頭卻不知為什麼悵然若失,不覺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你是不是人啊,那是你老婆孩子!」明顏無法甩開無塵,氣急敗壞地喝道。然而似乎卻沒有任何作用。
正尋思是否要現身出言寬慰,就見牆外人影一閃,依稀是那日交手的道人!
她聽到丈夫歇斯底里的笑聲,笑得像哭,甚至聽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明顏不再介面,只是隱隱覺得掌柜的心口不一,晦澀難懂。
深深的夜色中一騎快如流星,遠處風中傳來一聲:「得罪——」
那日無塵無意見看到莬娘,本想下手,卻被何栩壞了好事。莬娘對自己遇險之事一無所知,自然不認識無塵,只覺得自家相公平日里從不近僧道之流,不知為什麼突然帶個道士回來。
當她的劍衝破濃煙包圍時,那嬰孩凄厲的啼哭聲戛然而止!
孫步雲托起那個血肉模糊的嬰孩,他自己的孩子,是個女孩兒,小小的手,小小的頭,圓圓的肚子上破開一個大口子,卻是剛才刀子貫穿莬娘腹部之時連嬰孩也一併貫穿!
門外兩人也不言語,只是進院關門,跟了過去。
那無塵見機稍慢,卻是來不及了,紫色的血液已經漫延到他的腳下……
「七月七,牛郎會織女,喜鵲架橋……」
「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魚姬懶懶地倚在櫃檯邊,把玩著手裡的琥珀瓶,看著瓶中所剩不多的酒水幽幽嘆了口氣,抬頭看看天邊的金色霞光,放下酒杯,「今兒過節,早些打烊,正好出去走走。」
明顏早見過這分水換景之法,見魚姬飛身躍入,也將身一縱跟了上去。雖未睜眼,也聽得周圍水流激蕩,直到雙腳踩上實地,方才睜開眼來。
何栩端著托盤,走過一個青年男子的身邊,聽著他有節奏地敲著酒杯,終於停下腳步。
孫步雲原本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狠辣的笑意,一步一步挨到床邊,用廚子看案板上的菜的眼神看著自己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
很快地,地上已經匯成一大攤血泊,翻滾著無數氣泡,浮起來,又裂開去,每次裂開都發出咯咯的笑聲——嬰孩的笑聲!
「你沒問題吧?」魚姬翻了翻白眼,心想自上回那疲懶狐狸被何栩驚走之後,便一直沒有回來,雖說還有一大筆酒錢未清,他這一去館里倒也沒那麼聒噪,反是這明顏丫頭開始不對勁了。
那槍桿以橫掃千軍之勢拍在軍士的胸口,只聽「啪」的一聲,那名軍士頓時摔將出去,原本劈向何栩頸項的鋼刀也脫手而出,掉在地上!
孫步雲自那日再未歸家,莬娘不知自己尚處險境,只是傷其無情,時時垂淚,容顏更是憔悴。
「你瘋了?九九藏書!」明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卻疲於應付那極其狠辣的無塵道人。
翌日
無塵聽得有異,轉過頭去,頓時驚駭萬分,「你做了什麼?!」
莬娘雖恨他無情,思及腹中孩兒,也難以將之拒之門外,於是忍著腰身沉重,快步過去開門。一開門便見孫步雲埋首立在門外,身後還有一人,沒有掌燈,看不分明。
何栩見狀,哪會放他輕鬆離去,緊跟其後,追出半個時辰,南門城樓已在眼前。
魚姬愴然一笑,「當然,至少他們還有希望。」她起身自架子上取下一個琥珀瓶,就著兩隻杯子斟上,順手遞了一隻給明顏。
魚姬拂袖滅了檐下一長排燈籠,留下旗帆旁邊的一盞,隱約照亮傾城魚館的招牌,轉頭見明顏快手快腳地封上門扉,眉目間儘是期待。
夜色如水,繁星如綴。
「當然有啊。」魚姬長長呼了口氣,伸了個懶腰,「挺難的,一年才見一次,各自守在天河兩岸,可望而不可及。不過都還算幸福了,至少可以遠遠看上一眼,已經好過很多人了。」
他的臉上始終帶著捉狹的笑容,低聲說道:「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不多時,一個俊俏的女孩兒揭開珠簾走了出來,腰上系了塊漂亮的圍裙,微紅的臉上帶著幾分羞澀。
那道人面色突然轉為赤紅,眉目之間說不出的猙獰,寬大道袍內頓時濃煙滾滾,片刻之間將自己完全籠罩其中,不見人形。濃霧中傳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嬰孩啼哭聲,更夾著一股濃烈的腥氣四下擴張!
門前守軍見道人急奔而至,紛紛上前攔截喝問。
論實力,無塵自然佔上風,但明顏發起狠來也非等閑之輩,這般纏鬥下來,無塵倒是開始心慌了。
只見那沾染在嬰孩屍體上的暗紫色血液在飛快地擴大,一時間分不出是混合了嬰孩和她母親身上的血液,還是因為那小小的羊脂白玉瓶在源源不斷流出暗紫色的血液來,抑或兩者皆有。
魚姬與明顏順著御河而下,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少年情人在河畔對月談心,郎情妾意。好不容易到了一處暫無人煙的河堤,魚姬捏了個分水咒,只見那段原本恬靜的河面頓時一分為二,現出一個深邃的通道來。
「你要幹什麼?」莬娘頓時回過神來,眼見無塵陰惻惻的臉自眼前晃過,心中大駭,想要掙扎逃脫,卻哪裡動得了?
孩童拍著手,在街口唱謠嬉戲,往來奔走。
好半天,明顏心情平復,方才開口問道:「這酒為什麼讓人喝了想哭?好生奇怪……」
「小心!」明顏聽得一聲叫喊,身子一輕,卻是何栩及時趕到,把她拉出屋去!
「上馬!」何栩聞聲抬眼望去,只見一匹玄色駿馬四蹄踏雪,上面端坐著一位白袍將軍,鐵甲銀槍,威風凜凜,想必是適才為她解圍之人。
「走吧。」魚姬心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去,也懶得多說,右腕一翻,手裡多出一隻琥珀瓶,遞給明顏,「酒快沒了,正好去取點回來。」
魚姬鬆開手來,掂起自己的酒杯,好整以暇地看著明顏用袖子抹淚花,唇邊浮起一抹淺笑。
莬娘猶自躊躇是否應門,就聽得自己相公的聲音。
他還年輕,孩子要生多少就可以生多少。
「好賊道!」何栩清叱一聲,飛身直追而去,只見那人腳步甚快,直奔南門。
陣痛……
對孩兒們來說,這不同尋常的一天最大的盼頭就是汴京街read•99csw.com邊攤檔上賣的名為磨喝樂的小泥偶。那磨喝樂大多手持蓮葉,身著蓮葉裙,雖是土胚捏制,卻都做得肥肥胖胖,甚有福相,面上描彩更是精緻。一手抱上一個磨喝樂,一手抓上幾個油麵蜜糖的乞巧果子,便是孩兒們這天的行頭。
誰抱的磨喝樂更大更精緻,誰家的乞巧果子更甘美爽口,也成了孩兒們嬉笑攀比的資本,汴京街市上時時響起孩兒們稚嫩的童音,或嬉笑陣陣,或朗朗而歌。
明顏和無塵早停止了打鬥,目瞪口呆地看著孫步雲全身布滿紫色的血液,如同一個巨大的破敗人偶漸漸殘缺,露出皮肉包裹的森森白骨!
何栩沉聲道:「這裏邪氣太重,只有一併凈化了……」
無塵冷笑著自懷中摸出一個匣子放在床頭,取出一個羊脂玉瓶和一把鋒利的小刀。而後用刀熟練割開她的襦裙,讓她高隆的腹部袒露在外,口中更是念念有詞。
他身手了得,一個翻身站穩身形,見得馬背上佳人莞爾一笑,一聲呵斥,駿馬人立而起,發足狂奔而去。
無塵對胎兒志在必得,又怎麼會放過她,一面蘸取玉瓶中的猩紅血水在莬娘腹部畫符禁錮嬰孩元神,一面緩緩舉刀……
這個還沒出世就被自己親父刺死的女嬰有著圓圓的大眼睛,和她母親一樣的,圓圓的,睜開的大眼睛……
那只是個粗鄙的村女,原本就配不上他。
看不見也不妨礙他的感知,綿綿無盡的痛楚和耳邊那一陣陣天真無邪的嬰兒笑聲,已經滲入孫步雲骨髓……
卻說莬娘在院中見到何栩飛身離去,不由得大吃一驚,本能地想要回房躲避,卻聽院外響起叩門聲。
一片生機盎然。
孫步雲身上驀然一冷,手上無力,嬰孩滾落床榻,撞翻了床頭那個羊脂玉瓶,一大瓶猩紅的血漿噴洒在孩子身上,紅得發紫……
莬娘在燈下見自家相公面色慘白,身子微微發顫,身後還跟了個道士,不由得好生奇怪。
明顏興沖沖地跑在前面,不時伸手去掬身畔的螢火蟲,再任由它自手縫中逃逸,自得其樂。直到她不小心撞上一根堅硬粗糙的石柱,才停了下來。
那將軍笑道:「坐穩,抱緊了。」正要催馬前行,突然身子一輕,已然從馬背上翻了下去!
用傀儡調開勁敵,時間有限。適才用咒語禁錮元嬰,必定引發元嬰掙扎,若不能夠在三炷香內取胎,嬰孩要麼胎死腹中,要麼自產門出世,到那時便得物無所用了……
何栩大驚,慌忙舉劍相迎,不料那刀上勁力奇大,一時居然招架不住!而那濃煙已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直向何栩罩下來!
魚姬淡淡一笑,「沒事,只是品出酒中真味,覺得有點感傷罷了。你也試一口。」
而後他看到一個個有著小手小腳的紫色的嬰兒從血泊中浮現,揮舞著肉乎乎的胳膊,一步一步朝著他爬過來!
「還在磨蹭什麼!」無塵見他沒有動彈,一面逼開明顏,一面厲聲喝道,「誤了時辰就功虧一簣,你可吃罪得起?!」
不過很快,他看不到了,因為他的兩顆眼珠已經被啄食掉了。
明顏傷勢漸好,不時去莬娘那裡探視,見其失魂落魄的模樣,更不忍心將實情告之,唯有心存僥倖,希望那孫步雲尚有一絲良知,不會為了榮華富貴對妻子下毒手。
「孫步雲,你動手!」無塵偷了個空檔,將小刀扔在孫步雲面前,只驚得孫步雲面無人色。
依照俗例https://read.99csw.com,多是呼朋引伴約上幾個手帕交在自家後院備下香案瓜果點心,焚香祝禱,而後將捕捉到的小小喜蛛收納在特定的小盒之內。倘若第二日打開小盒,看到喜蛛結網便謂之得巧。如果蛛網疏密圓正,便意喻身受織女眷顧,心靈手巧,蘭心慧質,更有望得一如意郎君。若是新嫁為人婦的,也可藉此機會向織女求得早生貴子的好意頭。
周圍的軍士看得呆了,半晌才圍了上來,「崔將軍,你的馬……」
是的,對他而言,老婆孩子又算得了什麼?
耳邊聽到嬰兒嬌滴滴的笑聲和慘烈的嚎叫聲,只不過嚎叫的是他自己。
誰也猜不到那片紫苔下隱藏著什麼樣的故事……
莬娘顫抖著睜開眼睛,她感覺得出孩子的躁動不安。
魚姬的酒館人聲鼎沸,坐了不少客人。
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但因為人們的希翼憧憬各異而帶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這裏很美啊。」明顏嘆道,沿著石溝向上走了好幾步,「掌柜的,你不是說來取酒水嗎,這裏連水都沒有,又哪裡還有酒?」
孩子的,妻子的,同樣圓圓的眼睛,都在看他。
這個粗鄙的婦人和她肚子里的又算什麼?
只見四周俱是芳草萋萋,夏蟲唧唧,更無半點人煙,暗黑天幕上的星河格外清晰,照得腳下乾涸的石溝一片銀白。
話音剛落,院內突然下起雨來,冷冷清清,瀰漫著淡淡的酒香。雨滴穿透屋頂,滴落血泊之中,點滴都是凄清……
因為那血液已經漫延到了他的腳下,黏黏糊糊,就像粘住小蟲的蛛網一般柔韌,只是,像小蟲一般被牢牢縛住的是他孫步雲。
兩人斗在一處,房中拳腳紛飛,傢具早被砸了個稀巴爛。
當紫色的血液爬到孫步雲喉嚨的時候,他悠悠想起幼時父親向他解釋名字的由來:孫步雲,平步青雲……
何栩的誅邪劍不用抵禦鋼刀,自然不畏懼那近身的濃煙。
明顏嘟囔道:「我就不信喝酒會喝出淚來。」說罷一揚頭,將一杯酒都倒進口中。那酒水一入口,頓時如火如荼,難受非常。明顏暗叫上當,張口要將酒水吐出來,卻不料魚姬伸手捏住她的腮幫,哪裡吐得出去?
明顏呵呵一笑,「那倒不是。可是掌柜的,真有牛郎織女鵲橋會的事情嗎?」
他可以再娶,可以娶汪大小姐,可以繼承御醫世家……
「哦。」明顏快步跟上魚姬,不時偷眼看看夜市的繁華景象,只見眾多情侶在街市遊歷穿行,歡聲笑語起伏跌宕,心想到底還是人間熱鬧。
魚姬啞然失笑,「怎麼,你這迷糊丫頭也想學人家乞巧拜月求個好相公啊?」
她看到那個抖作一團的男人一邊顫抖,一邊慢慢爬過去撿那把罪惡的刀,驚慌失措的眼中更添了幾分孤注一擲!
「噓~~~」魚姬自櫃檯下亮出半柄木劍,「這是抵押的酒債啊,昨晚的浣魂露可是下了老本呢……」
魚姬淡淡一笑,「泉眼在上游,還有幾步路程。」說罷踏著石溝里的卵石向前行去,山間微風掠起幾片草浪,更有無數幽幽的螢火上下游弋,恍若仙境。
就在此時,那腥臭的濃煙如同有生命一般橫掃而來,一名軍士躲閃不及,頓時被卷了進去,只聽濃煙中除了嬰孩啼哭外,更有那軍士的慘呼聲!
「是掌柜的。」明顏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浣魂露。」
街上時常見到公門中人往來奔走,便是入夜,汴梁城的守軍巡夜也頻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