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鼉刖滿不在乎地拍拍肚子。

其實妖王蛟戮日子有功，早已稱霸一方，本不用如此，只是心心念念想要化蛟為龍，得享仙緣。自從媚十一娘提過仙草小落之後，蛟戮更是時刻惦記，奈何小落從不離開那水榭十里範圍，就算每日離水上岸，也有鼉刖為伴，更是無從下手。

「真的要走？」小落心系鼉刖，知那妖王必定不會放過這眼中釘，正尋思如何示警，就聽老嫗言道：「那妖王雖得靈珠，但仍屬妖身，靈氣不純，想要完全吸納靈氣飛升仙界，一定要先長出角，化蛟為龍，小落你再留在這裏，必然危險！」

小落立在枝頭，隨著清風上下浮動，「我在看東西。」

鼉刖看她心無旁騖的樣子，沒有半點畏懼，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一陣山風卷飛了那女人頭上的大紅蓋頭，那個男的慌慌張張伸手去抓，結果抓了個空，在山道上追出幾步，神情頗為狼狽。

小落接過花盆，心頭慌亂無措，卻不離去。

那兔精只是一味磕頭求饒，顫聲言道：「大王明鑒，小的茹素為生，本不敢傷及人命，奈何為狼妖所逼，不得以才殺生上供，換得一時苟延殘喘……求大王垂憐……」

妖王蛟戮得意非凡，正想好好折辱鼉刖一番，忽然一陣香風撲面，惟恐有詐，慌忙跳出戰團。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一閃落在鼉刖身旁，正是仙草小落。

小落扶了鼉刖避入水榭，見老嫗盤坐竹榻之上，拈指閉目，似乎已睡去。

小落歪著頭看了他半晌，心想也不知道是該誇他本性純良還是應該笑他沒見識，「想知道如何，何不把蓋頭還給人家跟去看看熱鬧？」

鼉刖哈哈大笑，「看來你也不是那麼笨，怎麼盡做蠢事？毫無關係的人你要救，原本就是給人吃的動物你也救，就連作惡的妖怪你也要放……」

小落自桌上斟了杯茶水送到老嫗的手邊，語氣反倒輕鬆自在，「若是天數所定，那也只有坦然受之，姐姐不必為小落勞神。」

自從那日之後，再也沒有獵物靠近他的獵食圈，因為那個叫小落的丫頭每天都隱在那青翠的樹冠上吹著嗚哩嗚哩的曲子。

「兔子和那兩個人呢？」小落扶著樹站起身來，雖然依舊有些腳步虛浮，但比之當時已經精神許多。

對於鼉刖而言，記憶中的修羅澤少有水霧消散陽光普照的時候，而近日來修羅澤的天氣卻是一該改往日的陰霾，飽餐一頓之後攤在岸邊晒晒太陽，自然是愜意非常。

「還在逞強。」小落咬咬嘴唇，眼圈有些紅了，「原本姐姐送我離開，再用傀儡術引開妖王，就是想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不料卻把你引了去……」

鼉刖咧嘴笑道：「偏生她頂得，我就頂不得？」

「什麼條件？」小落仰頭問道，眼中頗有喜色。

鼉刖如何不知道她言不由衷，若非惦記自己也不會甘冒奇險在妖王面前現身，心神激蕩之餘居然忘了背後的傷，待到傷口抽搐，卻又痛楚萬分，身痛而心快活，著實是人生非常滋味。

也許他應該將她趕得遠遠的，免得因為她走失了有著溫暖血肉的獵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半點怒意，只想在這草葉聲中曬著太陽暖暖地睡去……

小落幾乎笑岔了氣，半晌才直起腰身，「女兒家出嫁才頂這紅蓋頭，你又不是女兒家，自然是頂不得。」

眾小妖哀號四起，間雜慘叫數聲，被推在前面的幾隻小妖妖力盡喪，現出原形，卻九九藏書是些魚蝦螃蟹，在水中撲騰連連。

到了目的地，天色已然盡黑，想來這對新人都是貧苦出身，新婚大喜也只得舊屋一間，偏居山中，連個道賀的賓客也沒有。

小落聞言心念一動，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驀然聽得身後幾聲慘呼，雖然相隔甚遠，卻是自那對新人的茅屋傳來！

老嫗嘆了口氣，捏了個驅風的口訣，片刻之間平地而起的一股旋風托起小落飛旋而去……

「住手！你幹什麼？」小落驚呼一聲，原本疲憊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詫。

小落流失不少血液，也覺疲憊虛弱，然姐姐元神外化，鼉刖昏睡養傷，她也不敢休息。唯有強打精神，關注外面的反應。

「休得胡言！」鼉刖沉聲喝道，「你這小小兔精何時開始開葷食肉，居然連害兩條人命？」

眼見就要得手，突然旁邊乍現一柄黝黑的長鐧，來勢既快又狠！

「只要你每天吹草葉給我聽，我就絕不在你眼前殺生。」鼉刖翻身躍下，眼神中儘是期許。

「命都只有一次，所以殺生是大惡。」小落言道，「姐姐說你資質不錯，若是能夠修心養性戒除殺念，日後前途無量……」

「駟馬難追！」鼉刖介面道，但見水澤盡頭晨曦絢爛，心知又是暖洋洋的一天。

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龍王收了禮數，自然對之頗為看重，加上本有的血脈淵源，倘若招安蛟戮，五百里修羅澤也歸水族麾下，實為雙贏，於是將天地受封之事應承下來，代為打通關節……

他人營營，與小落和鼉刖無關，只是每日逍遙世外，好不快活。

一日適逢黃道吉日，只見祥雲浩渺，仙樂飄飄，而後隱隱靈光自沼澤深處頻頻發出。

小落一時語塞，片刻后說道：「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如你趕走兔精，救了兩條性命，已是莫大的功德。雖然仙佛不同宗，但向善之意卻是相通的。你已經修形，可以不像從前一般必須以血食為生，戒殺並非不可。」

說也奇怪，眾妖殺氣騰騰，奈何接近水榭周圍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似乎那至冷至清的水中有什麼無形的阻隔，非但沖不進去，反而越靠近越乏力。雖然對妖王蛟戮影響不大，而面對如此異象，也不敢等閑視之。

山居歲月雖平淡，但彼此相伴不覺乏味，倏忽已過了數月。鼉刖果然依約戒殺，餐風食露，周圍的生靈也因此得以安寧。然而以水榭周圍十里為界，深域中的爭鬥卻比之先前更加慘烈，妖王對眾小妖的盤剝變本加厲，致使不少小妖遷居淺域，託庇于鼉刖……

「不可……」小落吃力地站起身來，一把抓住鼉刖的手臂，「它也是逼不得已，好在沒傷人命，罪不至死……你若是吃了它，和那一干妖魔又有什麼區別？」

鼉刖早知那對新人無幸，下手更無顧忌，鐵腕翻轉，亮出斷山鐧，撩撥之間那間不甚牢固的茅屋頓時散作幾片，泥灰草屑紛飛，沙塵中露出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頭頂長耳雙垂，紅眼板牙，卻是只道行低微尚未完全成形的兔精。

鼉刖心道鬼影都沒一個，哪得什麼熱鬧可看，卻見小落在窗邊招手，於是跟將過去看著兩人就著兩隻紅燭叩拜天地，引頸交杯，偎在一起說著體己話兒，說不出的恩愛。想要繼續看下去，卻被小落紅著臉拉了離去，走出半里路方才聽小落搖頭嘆息道：「都道人世繁華，想不到也有如此孤寂的，好在現在是璧人一雙九-九-藏-書，不再各自孤零寂寞……」

鼉刖的牙齒已經觸到兔精的皮毛，突然半空停住，轉過頭去，「這兔精既然作惡，吃了它也沒什麼好抱歉的。」

卻說妖王蛟戮不斷威逼麾下小妖逼近水榭，眾小妖懾于妖王暴虐，不得不拚死前行，奈何那水域中的無形之力絲絲侵入骨髓，微弱的妖力如同浸入水中的鹽塊一般，漸漸消逝……

小落心念一動，唇邊浮起一絲喜悅，「君子一言……」

小落心存疑竇，一時也沒頭緒，轉身檢查鼉刖背上的傷勢，只見一血肉模糊，深可見骨，心頭更是難受，「那妖王好生兇狠，居然下手這麼重……」

小落嘆了口氣，「你怎麼只知道吃？難怪姐姐說你殺性重……」

人生如此，還有什麼可求的？

小落哪裡忍心看他再受傷痛，也不顧他阻止，咬破中指，點滴青碧的血液落在鼉刖的創口之上。初時鼉刖唯恐此舉對小落有礙，尚有力氣反對，後來血液中的藥性發揮，生肌養血，人也很自然地枕著小落的膝蓋沉沉睡去……

「戒殺？」鼉刖猶如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般長笑一聲，「鼉刖生來就以血食為生，結果在手中的生靈何止千萬，就算吃齋念佛也消除不了以往的殺孽，還有什麼前途可言？難不成還可以修真練氣做神仙？」

妖王大吃一驚，眼前貿然多出一個仙草之精，一時間真假難辨，只見先前追趕的那個正快步上岸，心道那個才是真的，為免有失，也顧不了受傷的鼉刖，一聲尖嘯直取岸上的那個仙草小落！

那兔精手裡捏了把匕首，正扯開那新郎的衣襟準備剖取心肝，乍然見到鼉刖，早嚇得魂不附體。那新郎脖子上開了條口子，鮮血噴涌而出，地上早染紅了一，難怪血腥之氣甚重！

「我怕你……」小落見鼉刖眼中儘是期盼之色，臉上微微一紅，改口道：「我是……我是擔心姐姐會有危險，所以才……」

鼉刖聞得腥氣，也覺著腹中飢腸轆轆，他素以血食為生，原本不用忌諱，突然想起小落就在身後，知她不喜自己殺生，即便是捕食獐子、花鹿也要干涉，更何況是兩條人命。既然她覺得自己並非壞妖，終不能貪那口腹之慾，叫她小瞧了。

小落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想要扯將下來卻被鼉刖躲了開去，無奈頓足嗔道：「人家新娘子才頂的紅蓋頭，你跟著摻和什麼？還不快還給人家。」

「好重的血腥味！」鼉刖目光一寒，轉頭見小落神色凝重，早快步奔將回去，於是將身一縱趕在前頭，片刻之間已到了茅屋之外，眼見屋內燭火全無，腥氣大盛！

然而龍有龍道，蛇有蛇路，蛟戮有上進之心，自然也要在上面打主意。尤其在水族之首龍王面前更是獻足了殷勤，別說壽誕虛歲，就是尋常節氣也必備厚禮，以子侄相稱。

暖暖的，就像從前還在那隻埋在沙中的蛋里一樣。

老嫗見妖王中計，心中暗喜，作法驅使傀儡飛速逃逸，將群妖引向他處。

鼉刖心中不解，「你與他並無淵源，何必損耗自身真元救回他性命？當真是愚不可及！」言畢心頭沒來由地升起幾分殺念，鐵掌一翻，扣住那兔精的兩隻耳朵將它擰了起來，一側頭，咬向那兔精脖子！

兔精伏地顫聲道：「……正是……大王聖明……」

小落露出幾分驚詫，片刻笑道：「你想騙人，可惜你的肚子很老實。」誠然，空空如也的肚子敲起來和鼓的聲音比較接近九_九_藏_書。

「妖王得了仙家靈珠，功力必增，只怕頃刻之間就會發難，」老嫗沉吟片刻，「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妖怪殺性自然是重的。」鼉刖仰天一笑，「你每天來壞我好事，難道就不怕我吃了你？」

悠悠的草葉聲漸漸消停，鼉刖意興闌珊地睜開眼睛，「天還沒黑，為什麼不吹了？」

鼉刖沉吟片刻，「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也罷，姑且應承你，不過有個條件。」

小落吃了一驚，心想仙界靈珠怎麼可以交付給如此兇殘的妖怪，其行其性之惡，又豈會因為受了仙家的封號就變了秉性？

小落聞言抬頭問道：「莫非那狼妖來頭不小？」

和風，暖陽，草笛……

鼉刖眉頭一皺，「可是沙堤南岸的狼妖？」

妖王蛟戮見狀，不由得怒火中燒，非但無退兵之念，更起爭鬥之心，越發高聲斥令眾妖進攻，不把眾妖的生死放在心上。

鼉刖縱身落在樹冠上，本以為這一舉動必定將她嚇個半死，不料小落依舊是頭也不回，只是遙指遠處的山道，娟秀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對妖王蛟戮而言，鼉刖無異於肉中刺眼中釘，畏其勢力坐大，恨不能拔之而後快，一面又忌于鼉刖斷山鐧厲害，並無必勝把握，故而隱忍不發，只是更加不留餘地地盤剝小妖，希望增強妖力。

鼉刖與她並肩而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那崎嶇的山道上走著一個青年男子，胸前佩戴著大紅花球，牽著的老馬上還馱著一個頭蓋大紅蓋頭的女人。女人低垂著頭，任男人小心地扶著，生怕這坎坷路將她顛下馬背……

小落本約了鼉刖，見此異象忙中途折回水榭，「姐姐，外面……」

鼉刖下意識地伸手攬住她，眉頭微鎖，眼神更多幾分耐人尋味，順手將兔精擲向一邊，牙縫裡蹦出一個「滾」字。

思慮之間突然聞得一陣清香，寥寥落落，沁人心脾。轉頭看去，只見小落一手托起那新郎的脖子，另一隻手的手腕上早劃開一道口子，碧綠的血液正一滴一滴順著白皙得幾乎透明的手腕滴了下去，一滴一滴落在那新郎的傷口上。碧血所到之處創口生肌愈合，不多時那新郎原本蒼白的臉色恢復了幾分紅潤，呼吸也轉為順暢有力，反倒是小落的臉色漸漸蒼白，憔悴不堪。

鼉刖心念一動，沉聲問道：「你不是已經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老馬的肉不好吃。」鼉刖回想起從前捕食過商隊的腳力，半晌評價道，「還是驢肉好點。」

老嫗見她猶豫，心知其有所牽絆，「姐姐也知道你不捨得，奈何姐姐尚在重修真身，一步也離不開去，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抵擋妖王之勢。速速帶上你的真身，走得越遠越好。」說罷枯指一拈，手中多了一盆青翠欲滴的仙草。

妖王蛟戮本以為唾手可得，不料到得近處，卻突然快如閃電，驅舟向岸邊飛馳，料想這仙草乃土木之精，若是逃上岸，必定土遁而去，難覓蹤影，於是將身一抖，手臂暴長數丈，指爪戟張，自小落頂門扣了下去！

「有什麼好看的？」鼉刖平素少與人打交道，哪裡知道人間的婚嫁禮節，一時間玩心大起，揮袖一卷，頓起一陣妖風，將那原本要飄落在地的蓋頭卷了起來，片刻之間已經納入掌中。「就一塊破布，有什麼稀罕？還這般頂在頭上。」說罷一展蓋頭，直接搭在自己頭上，左右晃動，好不得意。

「何況你又不吃素。」小落嘻嘻一笑reａd.99cｓw.coｍ，依舊轉頭看那山道上的男女。

鼉刖冷笑一聲，「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妖罷，被澤里的蛇妖逼得緊了，居然連這沒成形的兔精都拉來當狗腿用，當真是丟人。」說罷順手收起斷山鐧，抄手而立，不屑中更帶幾分隱怒。

兩人都是修行多年的異物，不差那通天徹地的本事，往來相鬥，修羅澤中頓時滔擁浪疾，眾小妖雖在外圍觀戰助威，也被兩者的真氣相激震得顛三倒四，站立不穩。

「她是……」鼉刖傷勢很重，心知情況危急，誰料這個時候還有人好整以暇地打坐休眠，實在是不合常理。

小落抄手笑道：「要吃早就吃了，又怎麼會從媚十一娘手裡救我？何況……」

只可憐一干無辜小妖修行不易，而今被打回原形，再無妖力抵禦長久歲月侵蝕，掙扎片刻，均一命嗚呼，一時間水面浮屍無數……

到嘴的鴨子飛了，任憑誰也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是暴虐成性的妖王蛟戮，當下調遣小妖反撲而回，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水榭團團圍住！

而那新娘倒在一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知道是她在堤岸的樹梢上吹草葉，嗚哩嗚哩……

小落趕到近處，見鼉刖出手制住妖精，忙迎了上去，先檢驗那新娘，確認只是受驚過度昏厥過去，方才自兔精手裡接過那新郎，點按穴位止住流血。饒是施救及時，也早已經失血過多，氣若遊絲。

進退俱是死路，小落在水榭見外面慘狀，只覺遍體冰涼，猶如身處殺伐地獄，觸目驚心。

小落聞言望向簾外遠處灰濛濛的一片水霧，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鼉刖目光灼灼，低頭看著小落亮如點漆的眸子，嘴邊浮起一絲譏誚的笑容，「我本來就是妖怪。」

「糟糕！」妖王心知中計，轉過頭去，只見一道筆直的水線直射向遠處的枯竹水榭，卻是鼉刖現出原形，馱了小落突圍而出。

「蛇精？可是那媚十一娘？」小落面色變了變，心道姐姐說這五百里修羅澤中的妖怪層層盤剝而下，怨氣極重，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慘烈。妖精們人人自危，就連這原本人畜無傷的兔子也得做下這等兇殘之事，可見一斑。修羅澤有那惡蛟稱霸，只怕是無一日太平。

鼉刖勉力笑道：「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傷……」

二人本在伯仲之間，奈何妖王有仙家靈珠護體，鼉刖斷山鐧之力雖猛，卻卸去了十之七八，時間越長，就越處劣勢，稍不留意，背心一寒，已被妖王利爪撕下一大塊皮肉，頓時鮮血噴涌而出……

也有些個小妖不願無辜喪命的，心存僥倖，倉皇出逃，卻被妖王蛟戮巨口一張，吸進肚內……

小落自明白老嫗所指，昔日媚十一娘擒她就是為討好妖王，而今妖王要想成龍，惟一的捷徑就是自己，若被妖王吞噬，必定永不超生，慘不可言。

鼉刖微微頷首，轉頭看看那跪拜在地的兔精，心想這世間無不是弱肉強食，那新郎倌時運不濟，只得白白送了性命，倒是這傷人性命的兔精不知如何處置……

妖王蛟戮靈珠在手，肆無忌憚，尤其惦記那可以使自己化身成龍的仙草之精，方才送走龍王，轉身就點齊手下小妖，氣勢洶洶而來，本想先毀去那來歷不明的水榭，吞食仙草之後再順勢格斃盤踞淺域的鼉怪，從此一統修羅澤，不料遠遠見那仙草之精出逃，尋思正好可以省些力氣，於是乘浪直追過去……

懷中鼉刖重傷昏睡，榻上的老嫗已不知不覺read.99csw.com間變了模樣，原本衰老乾癟的面頰豐盈如玉，似乎這一個時辰時光倒流返老還童一般。

小落審視老嫗面龐，見其表情詳和，又見外面群妖為結界所阻不得入內，心中稍定，「這是我家姐姐，此時必定是用元神外化之術布下結界阻擋群妖。」言畢發現那垂老面龐似乎比自己離去之前豐潤不少，就連皺紋也淡化了許多。

鼉刖故意露出一口利齒，「何況什麼？」

小落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見魚白，四周也並非山間，而是在平日里逗留的澤邊，背靠那棵時常藏身的大樹，一抬頭就看到鼉刖仰卧在橫挑水面上的粗樹榦上，頭枕雙臂，口裡還叼著一段長長的蘆蒿。

聽得孤零寂寞四字，鼉刖心頭沒來由地一緊，原本以為世間就是如此，孤零零來，孤零零去，從前不覺得如何寂寞，而今卻覺著冷清非常，眼見月上樹梢，突然問道：「你可是要回去了？」

沙地暖洋洋的，就連風也是暖洋洋的，暖風中傳來一陣陣清哨聲，說不上什麼韻律，只是透著說不出的生機。

眼見一擊得中，不料那仙草之精觸手而碎，手中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片鱗片，珠光流轉。

他枕著自己的雙臂，在陽光下眯縫著眼睛，可以看到她的綠色裙帶迎著暖風飄動。

「不一樣的。」小落臉上露出幾分焦慮的神情，驀然眼前一黑，身子斜斜軟倒下去……

「是龍王。」老嫗移步窗邊，搖頭嘆息，「那妖王果然有些手段，可以求得龍王親臨，想來已經得了封號和靈珠。」躊躇之間，忽然聽得一聲呼嘯，只見一道金光自沼澤深處飛升而上，轉眼隱入天際霞靄。

小落點頭稱是，片刻突然言道：「姐姐，剛才危難之時幸好有隻妖怪出手相救，可見這裏的妖精也不全是那媚十一娘一般的惡妖。」

「……大王饒命……饒……」那兔精頗為伶俐，只道鼉刖為血食而來，慌忙扯過那新郎的身體，跪伏于地，「小的將這兩人獻給大王，只求大王念在小的修行不易，饒小的一條賤命……」

鼉刖聞言心說有理，手一揮，那蓋頭又飄飄搖搖乘風而去，落在遠處的山道上，只見那新郎倌快步奔了過去，拾將起來拍打灰塵，回到新娘身邊，小心翼翼蓋在嬌妻頭上，牽了馬匹繼續上路，絲毫不曾覺察後面跟了兩個不請自來的喜客。

老嫗目送小落隨風而去，心中稍定，遠眺沼澤深處，果然濁浪滔天，料得妖王出洞。既然小落已去，也沒必要和那妖王硬拼，於是使了個障眼法，幻化出一個人形傀儡，容貌與小落一般無二，再念動真訣，驅使那傀儡現身水榭之外，駕一葉扁舟沿岸徐徐而行。

蛟戮心知來人必定是那眼中釘鼉怪，頓時惡向膽邊生，只想將鼉刖撕成碎片，一雪前恥。

鼉刖認真思考了片刻，「原來頂塊破布騎匹老馬就叫出嫁……出嫁了卻又如何？」

老嫗嘆了口氣，「雖然只在這裏待了幾個月，也知道周圍凶魔惡妖層出不窮。加上那妖王傾軋，群妖為求自保上行下效，層層剝削下去……此地雖僅五百里，但群妖的怨氣卻是大得驚人。你也知道自己的來歷，剛才走了那蛇妖，只怕此後多事，總之萬事小心。」

鼉刖自與小落相識，性情也平和不少，雖然對小妖們不理不睬，也不至於像從前一樣將之驅逐。

老嫗頷首道：「那頭鼉怪雖然道行尚淺，但根基頗厚，若是繼續修行下去，戒除殺念，相信前途一定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