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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貓人

食貓人

我點了根煙,我激怒了他,這顯然是我失策了。我說:「出去可以,我要查一下,一月份小白是在哪戶人家做家教的。我記得對方是個高中生,我要他的地址電話。」
我把衣服扔在凳子上,走到窗口。外面雨停了,正是黃昏時,天還是陰的。這個木訥的姑娘終因失望而離去了。我的心頭也是茫然一片。
我很不喜歡這個人。
下午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醒來聽見有人狂笑。我睜眼抬頭,發現老星正站在我面前。
「都長疤了肯定也不行,違反邏輯學的原則。」小廣東繼續打字。
「萬一哪天你失蹤了,尋人啟事上很可能會寫上『此人吃貓』喲。這肯定比D罩杯更有代表性。」
在他還是擺攤賣CD的時候,他的貨都是些很糟糕的刻錄碟,用複印紙復上CD封面,放在紙箱里賣,價錢很貴,質量很差,聽不了幾個月就完蛋了。
小廣東其實不是廣九九藏書東人,他是T市本地人,比我高好幾屆。之所以喊他小廣東當然是有其原因的。
「上個月電腦中毒了,資料全部格掉了。而且我也沒有印象,小白在我這兒有過任何的業務記錄。」小廣東側過臉,憤怒已經使他的右臉變得蒼白失色,「現在你可以滾出去了嗎?」
「謠言。」
「總覺得她有點平庸啊,漂亮歸漂亮,漂亮得毫無特色。D罩杯雖然是個比較普遍的特徵,總比什麼特徵都沒有的好。」
想起當年鉀肥被送到他那裡,我和齊娜衝過去找它,鉀肥趴在小廣東膝蓋上,渾然不知自己可能被宰了。想起這個人在搖滾樂的現場,在高分貝的電聲中,從半人高的舞台上往下跳,以飛翔的姿態,閉著雙眼,落在喧嘩的人群之上。這就是我對他全部的印象。
老星指著我的後背,「太厲害了,這妞太厲害了。」
後來他做起了九-九-藏-書中介生意,家教,職介,房產,把本校的很多學生送到了附近開發區的工廠里,全是做流水線的。鍋仔曾經著過道,他為了還債,去小廣東那裡找工作,被介紹進一家鞋廠。鍋仔天真地以為自己會是個管理層,結果跑進去一看全是童工,他在一群做鞋的孩子中間感覺自己像個留級生。以鍋仔的妄想精神病尚且受不了這種屈辱,第二天就逃了出來。我們嘲笑道,小廣東這個奸商,介紹的工作也跟刻錄碟差不多。
小廣東指著中介所的門,對我說:「出去!」
「笑什麼?」
你好。五月。
我很早就認識小廣東,大約兩年前在搖滾樂演出的現場,他搞了很多CD和T恤衫來賣,幾次之後彼此臉熟了,不過我從來沒和他打過招呼。後來他在學校邊上辦了一個中介所,家教中介,勞務中介,房產中介,什麼都中介。小白就是通過他去九*九*藏*書斜眼家打工的。
我把外套脫下。我以為是尋常的惡作劇,背後被人貼了紙條什麼的。一看才發現,竟然是被人用水筆寫上了碩大的「SB」,血紅血紅的,很像街頭塗鴉。整件衣服就此成為血衣。我問老星:「我得罪誰了?」老星說別懷疑誰了,剛才他上樓的時候,看到那個長頭髮的女生一溜煙地逃了下去。老星感嘆道:「最近治安太差了。」
「每個人都說你吃貓,否則你能有『小廣東』這個綽號嗎?」
「如果給小白寫一個尋人啟事,其中會不會寫上『該女D罩杯』呢?」小廣東坐在電腦前面,眼睛望著屏幕,慢悠悠地問我。
我眯起眼睛打量小廣東,他的眼鏡片子上閃著電腦屏幕的光,微藍,嘴角掛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微笑,雙手不停地敲擊鍵盤,在最初的寒暄中,他每說一句話都會凝視著電腦,停頓至少一秒鐘,隨著話語用眼角快速地瞟我一九-九-藏-書眼,彷彿是用目光的能量將他的聲音傳遞到我耳中。
我再次用公用電話打小白的手機,不在服務區。擱下電話,我獨自走回寢室,雨仍然下得沉悶,但卻是明亮的:溫柔的,像一個木訥的姑娘不知道該怎麼討好你。在寢室一隅我看到了數日前被自己踩爛的紙箱,我稍稍起了一點內疚之意,將紙箱捧到書桌上,埋頭清理。雨一直在下。
別人告訴我,從前小廣東有個女朋友,也是工學院的,總是一言不發在他身後打理著紙箱里的貨品,但是兩個人的關係並沒有維持多久,那女孩出國了,留了一隻貓給他。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在寢室里把貓宰了,用電熱爐煮了吃,然後贏得了「小廣東」的稱號。至於他到底吃過多少只貓。一隻,還是十隻,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他終於從電腦屏幕上抬起眼睛,看著我說:「誰說我吃貓了?」真奇怪,他的微笑完全消失了,藍光https://read.99csw.com映著他的左臉。
我來問他小白的去向,小廣東說他不知道。我說小白可能失蹤了,小廣東就對我講了如上這句話。
「照你的說法,最好長個小耳朵什麼的,或者臉上有條疤才行。」
「晤,人應該像貓一樣,有品種和毛色之分,這樣就好認了。」我說,「你現在還吃貓嗎?」
二〇〇一年這個討厭的雨季從鍋仔上弔開始,雨下了整整一個月,其間度過了三八婦女節,度過了消費者權益日,度過了齊娜的生日以及接踵而來的清明節。雨水綿密,下得人的臉都青了,以至於我們每個人都會背誦那句「四月是殘忍的」。每個人都在祈禱雨季結束,冷冰冰潮唧唧的日子快點過去,儘管隨之而來的陽光燦爛的五月也不是什麼好過的日子,但照老星的說法,至少不用穿著一雙沾滿泥巴的皮鞋去參加面試了。
我大喊起來:「我就這麼一件外套!」
「D罩杯怎麼了?」我假裝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