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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一枝黃花

加拿大一枝黃花

「很簡單,他們吃飯的時候都把墨鏡摘了下來,我卻忘記了。有個傢伙過來罵我傻逼,然後很疑惑地問,你這個墨鏡哪兒搞來的,和我們的好像不太一樣啊。」
「有人叫它生物殺手,其實它不是殺手。那種絞殺喬木的藤蔓才是殺手,是一對一的謀殺。加拿大一枝黃花應該是生物納粹。不同的是,納粹自認為高貴,以高貴的名義屠殺人類,而加拿大一枝黃花假如有知,它一定會承認自己是卑賤的,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具體的行動上,它都是用卑賤征服世界。」
「是三十年代從北美洲進口的,當時作為觀賞植物對待。沒想到,加拿大一枝黃花的生命力超強,和水葫蘆是同一種類型。水葫蘆當初是作為豬食被引進的,尚且還有點實用價值,加拿大一枝黃花則沒有任何實用功能,完全是用來看的。我至今仍不能明白,它那麼醜陋,開出來的花還不如稻子好看,當初為什麼會被認為是觀賞植物。它在花鳥市場有個很滑稽的名字叫『幸福草』。
「沒關,門開著。」
「出門之前覺得要干點什麼,找不到任何事情可做,心臟像低血糖一樣犯潮。擦馬桶是一種調劑九-九-藏-書。我擦得不錯吧?」
「古怪。」她說,「走的時候連房門都沒關。」
「上個世紀的三十年代,對物種入侵當然沒有概念。半個世紀之後才意識到它的危害,噴葯,焚燒,生物抗衡,都沒有很好的效果。它還繼續長著,公路邊,河灘上,還有那個凶殺案的現場,它步步為營地吞噬著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間,只要你稍不注意,它就會像亡魂大軍一樣復活,佔領了全世界。
他們告訴我:「聽說上次那個敲頭兇手被抓到了。」我說:「哪個敲頭的?」他們說:「噢,就是在女廁所行兇的那個,夠神速的。」我說:「如果當成大案重案來對待,一般來說一個月之內就能解決問題。是連環殺手嗎?」他們說:「這就不知道了,應該不是吧,聽說兇手殺了人就潛逃到外地去了,你看到的那個屍體和他沒關係。」我問:「兇手到底是什麼人?」他們說:「居然是隔壁Loft的裝修工,一個泥瓦匠,聽說是個慣犯,剛進場第一天,還沒開工就忍不住躥到我們學校來殺人了。」
「這種惡性雜草的能量是非常可怕的,它不僅是物https://read.99csw.com競天擇的結果,倒像是天生具有一種人格:強悍而團結,造就了一個鐵幕式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它們殺死其他的植物,卻又不會使自己的同類死於營養不良,既殘暴又無私地控制著它們的領域。
「太可笑了,」她說,「怎麼會感到自己要露餡呢?」
次日清晨,我離開了筒子樓,獨自回學校。走過食堂門口時看見好多人圍在那兒,有個女生扶著肚子在吐,從嘔吐物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當天早餐的菜單。我有點噁心,問:「是不是懷孕了?」女生在嘔吐的間歇抬起頭罵道:「去你媽的,沒看見牆上貼的什麼玩意嗎?」我走過去一看,牆上貼著的是一張認屍啟事,被河水浸得像氣球般的人體,加註一個面部特寫,還是彩色複印件。女生抱怨道:「都他媽的什麼變態啊,把這個貼食堂門口!」旁邊的人安慰道:「保衛科的人一貫變態的,沒貼你床頭就算不錯了。」
「這一點我承認,幸好溜得還算快。」
她抬起頭看我,不明白我說這個什麼意思。我仍自顧說下去。
我問老星:「怎麼了?布告上那具屍體和你有關係嗎?」
https://read.99csw•com她說:「啊,這可比你講的那個音樂老師的故事可怕。」
我來說說草叢吧。
後來全都撤退了,因為大蓋帽來了:場面非常混亂,迷彩服們跳上卡車揚長而去,我跟著墨鏡們上了一輛麵包車,鬍子開的是一輛凱迪拉克,早跑了,剩下一些安全帽留在現場,負責交涉談判。鬍子丟下一句話:「一個星期之內,你們會主動要求搬家的。」這句話是說給一個躺在地上昏死過去的人聽的,再後來,救護車從我身邊開過。我坐在麵包車裡,強忍著驚恐和惶惑,去了一家酒樓,吃了點冷盤,到熱菜上來的時候我認為自己快要露餡了,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回到了這裏。
老星咽了一口唾沫,用很鈍的嗓音說:「齊娜死了。」在我手腳冰涼的瞬間之後,他補充道:「你那天發現的屍體,是齊娜。」
「不,音樂老師才可怕。」我說,「比講的故事一點都不差的。」
「你既沒有做偵探的天賦,也沒有當卧底的素質。」
「後來呢?」咖啡女孩問。
我踢開寢室的門,還是上午,老星穿戴整齊坐在凳子上,看臉色是一夜沒睡了。他身邊是兩個穿夾克衫的中年男人,九九藏書一左一右坐在下鋪的床沿上。我認識其中的一個,是那天報警時找我問話的警官。他是穿便衣的。
可是貼在食堂門口的屍體照片又意味著什麼呢?根據文字描述,這具屍體發現在T市的另一頭,隔著整整一個市區,為什麼認屍的照片偏偏貼到了我們的眼前。如果每一起認屍啟事都貼到食堂里的話,這飯就別吃了,但它只是定期出現,有時是浸泡過的,有時是宰得血肉模糊的,有時是被火車軋成零件狀的。不得不承認,這個隨機程序背後的意志力還是很體諒我們吃飯的胃口的。
上帝保佑那個被錘殺的女生。上帝保佑這個世界是丁字形分割的,已死的人們將不會再被傷害,而留在這個世界的我們,就只能看運氣了。有時你會不明白,為何上帝不能再勞駕一點,將世界十字分割,但你再想想,丁字分割的世界已然是神對我們的眷顧了。
「我記得是關了嘛。」我嘟噥了一聲,有點迷惘,人們大多記不清自己是不是關了房門,那順手的一下子在記憶中總是模糊的。「這扇門真可怕。」我故意說。
「我家鄉也是,麥鄉到處都是這種草,甚至長到了屋頂上。念中學的時候,上勞動課就read.99csw.com是去操場上、公路邊拔草,拔掉了還必須堆起來燒,否則種子還是會四處傳播。起初還覺得挺好玩,真幹了才知道累,草都糾集在一起,比人還高,根特別深,強悍得不可思議。再後來,凡勞動課去拔草就覺得頭皮發麻。
「關了。」
「那草叢是很難進去的,踢球的時候,要是球飛進去了才叫麻煩。裏面可能會有昆蟲,有老鼠,有蛇,是一個很完整的生物圈,就像珊瑚礁一樣。有一次我進去,踩到了一隻死貓,貓不太可能是迷路死在裏面的吧?也不太可能像非洲象一樣,找個沒有象的地方孤獨地死去。反正很可怕,踩到貓的屍體。那時候我就想,不知道哪天進去撿球,會踩到人的屍體,這個念頭糾纏著我,沒想到若干年後成真了。
有認識的人問我:「夏小凡,這是你那天撞見的屍體嗎?」我說不是。他們還想再撬我的嘴,我就什麼都不肯說了。我告訴他們:「兇案現場的事情是不能亂說的,也許兇手就在你們中間,也許你們中間有個把變態的,就按照這個模式去作案,會很麻煩。」這夥人說:「你就裝二百五吧。」
我說:「那種草的學名,叫『加拿大一枝黃花』。」
「馬桶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