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九頭蟲娓娓道來，這一番言語可稱得上驚天動地。

靈寶道尊，你究竟還隱藏有多少秘密？若說這九頭蟲不是你養的，打死我都不信。這個實力堪比紅孩兒的妖怪，若不被你放在取經路上阻撓，豈不是大大浪費了？

九頭蟲接著道：「此地雖好，但人總有個戀家之心，早晚還是要回的。」悟空深以為然，他與九頭蟲不同，知道此界並非西遊主界，在此界碌碌一生，那邊卻要錯過許多好戲，又如何能甘心？

九頭蟲見悟空怔住，冷笑道：「你這廝怎地停了手，難道怕了不成？」

悟空揉揉眼睛，以為自己回到了花果山。

九頭蟲道：「正是！你來此界多久，可曾聽過界內會元傳言？」

九頭蟲說自己是上古神獸後裔，卻也並非全然說謊。只是他的祖輩並非鳳凰，而是螣蛇與九頭雉雞相交的後裔。

悟空想了想，道：「既是小劫，想必好過些。」

九頭蟲展翅斜飛，旋繞飛騰，一雙利爪兜向悟空，悟空絲毫不懼，也是一雙長臂巨手迎上。觸碰之際，九頭蟲收回利爪，空中一個急剎，然後竟自腰中鑽出一個頭顱來，張口咬向悟空，這一招極為詭異。

九頭蟲道：「此界名為劫殺，自然便是劫中殺之意，你當這名字唬人的嗎？」

這人面不更色，道：「將這書獃子擒了！」

多面人怒道：「你殺我城中護衛，傷我洞中護法，我豈能饒你？」

再一看他這張臉，說丑也不醜，說俊卻又牽強，一雙鳳眼定定，卻總不看人，也不知望向哪裡；一張檀口方正，卻又隱約九_九_藏_書猙獰，隱現血盆獠牙。看得久了，但見他左也是臉，右也是面，四面八方通見，不知修得何等神通。

悟空道：「怕你不算好漢，我且問你，你是鳥是蟲？」

這妖怪起初只用一柄寶劍，鬥了一會兒，抖出一件長柄兵刃，卻是一個月牙鏟。悟空入此界來，卻是初次逢到敵手，他不緊不慢將齊天棍法施展開來，與這妖怪慢慢磨。

九頭蟲道：「你且聽好，我乃是上古神獸鳳凰後裔，人稱九頭鳳的便是。」

於是悟空笑道：「如此說來，兄台稱自己是鳳，卻也有據可查。」

便也接著道：「兄台先前曾言，大劫之後，便有法離了此界？」

九頭蟲聽悟空罵他醜陋，卻也不惱，忽地問了一句：「你也是那界來的？」

多面人喝道：「敢是不敢！」他要把悟空引上天空，實則知道二人動起手來聲勢浩大，唯恐毀了此城。

這一眾人等，若非青面獠牙，便是紅髮藍眼，或身高三四丈不止，或身盤怪蛇游龍若干，冷眼看去，尋常人可能早已被嚇破膽了。

九頭蟲哈哈大笑，轉而稍顯憤懣之情，道：「自我出生，見我者皆道不祥，因此倒也滅了許多人家。」

多面人叱道：「好手段！退下！」前一句是贊悟空，后一句卻是呵斥赤發老妖。

悟空茫然搖頭，道：「我乍來不過三日，識人不過三五個，自然不知。」

悟空笑問：「你我是敵非友，與我說這些作甚？」

悟空呵呵笑道：「兄台果然胸懷博大，既如此，先前傷人之過，我便也告個罪罷了九*九*藏*書。」

悟空道：「我在那界也有幾個妖族兄弟，旁人瞧不起我等，我卻道妖族勝過神仙百倍。」

此語一出，頓時博來滿堂喝彩。悟空又道：「然人可輕我慢我，我等卻不可自輕自賤，物競天擇，天生我材必有用！」

悟空手拄金箍棒笑道：「你倒體恤手下，也算有擔當了。」

落雲城偏殿之中擺開宴席，幾通酒下去，先前不快早已拋之腦後去了。悟空問起九頭蟲來歷，九頭蟲便細細說來。

九頭蟲一怔，然後點了點頭：「天下之惡，莫過於人，若你是人類，便是打不過你，我也要教你不得安寧。」

悟空早聞得九頭蟲的威名，《西遊記》中美猴王與八戒二人合攻，仍被他將八戒捉了，的確有些本事。

在《西遊記》中，生九頭的物種本就沒有幾個，難道對面這妖怪便是碧波潭中萬聖老龍王的駙馬九頭蟲？自己還記得，那九頭蟲的兵刃也是一柄月牙鏟，只因此處乃是靈寶道尊之界，自己壓根便沒往那處想，此刻他現出了九頭，才恍然大悟。

眾妖簇擁著一個錦袍男子，看這男子頭戴一頂銀盔，寒光欺白雪；身披一副兜鍪甲，亮色耀秋霜。上罩錦征袍，如彩雲籠玉；腰束犀紋帶，像花蟒纏金。他右手虛按腰間，不看臉面，單看這身段打扮，便是傲視群妖的做派。

九頭蟲也，旁人只見他脖頸上的九顆頭，這第十頭但凡見者難逃一死，自然無人知道。

悟空此時回憶，九頭蟲腰間伸出的那個腦袋果然與脖頸上的有所不同，更像一個蛇頭，而九_九_藏_書非鳥首，原來根由竟在這裏。

九頭蟲收了本身，又變作那多面人模樣，道：「小劫也度了幾個了，卻不知四大部洲如今是何模樣？」

九頭蟲大驚，他這招乃是最後的殺招，向來無人能避，哪知這猴子非但輕鬆避過，還有反擊之力，怎能叫他不怕！他哪裡知道，悟空卻記得《西遊記》中寫得分明，豬八戒便是被九頭蟲這腰間的第十頭所擒，故此心裏早有了防備。

悟空忽起一念，問道：「照這般說，若我不是妖族，此事還未必善了？」

悟空道：「沒來由的，為何要斗？」

九頭蟲贊道：「正是如此。當年我殺了許多人，惹得動靜大了，也遭不少天兵追殺，便躲在西牛賀洲一處地界藏躲修行。

卻見悟空不慌不忙只將腰身一擰，猿腿輕抬，一腳便鉤在了這顆頭的下頜，第十頭受了一擊，忍痛縮了回去。

「四五千年前，一個道者尋到了我，我以為他是天庭派來捉拿我的，便動起手來，哪知他連手指都不動，便將我擒住。我只道他要殺我，他卻一言不發，將我丟入了此界，之後幾百年，偶爾也來指點我神通武藝，如今我這一身修為，大半都是他教的。」

此番悟空謹慎對待，也拋去皮囊，露出本相，生生化成三丈高一隻猙獰巨猿，手中金箍棒也收了起來，利齒如鋼刃，銳爪現寒光。

九頭蟲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一劫比一劫更難，早先此界中人丁繁茂，如今，只餘三四成了。」

悟空笑道：「你這廝莫非是個唱戲的，生了這許多臉面！」

悟空道：「你又九九藏書是哪裡來的？」

早有一名赤發老妖上前，雙手一張，便是赤炎紅煙，將悟空掩在其中。眾妖大呼一聲「好！」唯有那多面人皺眉喝道：「小心了！」

二人互看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悟空笑著「呸」了一聲，道：「你卻會給自己貼金，鳳凰若生出你這醜八怪，怕不先掐死了。」

這月牙鏟也是一件寶物，與那金箍棒死命對磕，竟無半點兒損傷。二人鬥了四五十個回合，妖怪見拿不下悟空，仰天長啾一聲，將身子一晃，現出了崢嶸本相，只見他：毛羽鋪錦，團身結絮。方圓有丈二規模，長短似黿鼉樣致。兩隻腳尖利如鉤，九個頭攢環一處。展開翅極善飛揚，縱大鵬也無他力氣；發起聲遠振天涯，比仙鶴還能高唳。眼多閃灼幌金光，氣傲不同凡鳥類。

悟空心道：此人多半便是靈寶道尊了。

這多面人道：「此處施展不開，你可敢與我到半空一斗？」

悟空笑道：「非但有擔當，還是個要臉面的，哈哈！」

「小劫？那又是何物？」悟空變回白衣書生問道。

九頭蟲引悟空回了落雲城，眾妖見了悟空皆大吃一驚，此人能與城主戰平，當真了得。妖族之中唯尊強者，九頭蟲將悟空介紹給群妖，悟空卻心思一動，沒報出「孫悟空」的名字，而是胡編了一個。

九頭蟲道：「敵又怎樣，友又如何，打起來也是不分高下，又何必再打？我倒是想，他日大劫來時，尋幾個厲害幫手，也好脫出此界。」

九頭蟲見奈何不得悟空，當下不再戀戰，停手喝道：「你這猴子哪裡來的？從沒聽九九藏書說有你這一號。」

九頭蟲一擺手：「傷便傷了，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並無我妖族中人。」

悟空笑道：「你若能生出第十一顆腦袋來，我便認輸了。」九頭蟲也不答話，仍抻開如鐵雙翼，疾風驟雨般猛攻過來。悟空使臂膀硬擋了幾下，但覺九頭蟲這雙翅比起金翅大鵬還遜色不少，此妖厲害，全在那些頭上。

悟空聽到「脫出此界」，心中一動。只聽九頭蟲又道：「憑你我本事，早晚回到那界去，不免常相見，此際並無多大仇怨，何不盡棄前嫌，做個朋友？」

二人同時躍起，在半空中鬥了起來，起初城中人還能看得仔細，戰至半酣，這二人兵刃飛輪般揮舞開來，漫天寒光四射，兩個身影皆裹在裏面，只聽得叮叮噹噹作響，似是鐵匠鋪開了張。再鬥了一會兒，二人越打越遠，已見不到人影了。

悟空道：「俗語道，雞飛枝頭便為鳳，是也不是？」

悟空一見這妖怪本相，心中一激靈，九頭鳥！九頭蟲！這兩者其實無甚分別。

悟空點點頭，卻不驚訝，九頭蟲也來自那方天地，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孟軻不就是被老君捉來的嗎？悟空道：「見你在此已根深蒂固，來了怕是有些日子吧。」

赤發老妖一怔，身側勁風已起，急忙向旁一閃，無奈悟空身法比他迅捷許多，這一棒正中老妖臂膀，一條丈許長的胳膊立時耷拉下來，只餘一層皮肉相連了。

九頭蟲一怔，問道：「何來根據？」

悟空道：「好！那便來吧！」

九頭蟲喝道：「放屁，老子是鳳！」說罷伸開遮天蔽日兩扇羽翅，撲向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