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道：「你辯不清，旁人或許還不如你。」

「震懾誰？」

「東華帝君？哼，恐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悟空想起了觀音之語，順口說道。

老君一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悟空心想，老君所說這些雖聳人聽聞，但一則此事重大、千頭萬緒難解；二則許多疑點眼前還無法確認。故此也只能暫存心中，先將眼前事做好才是要緊。

普天之下皆以道為尊，一家獨大，甚至根本沒有其他教派的立足之地，然後呢，會元之厄一到，也都灰飛煙滅，蕩然無存……俗話說：千古無同局，老君這是在變招啊！他心裏還是忌憚那人，唯恐道教興起過盛，又還原成上一會元的結果。可是，那人不也受了重挫嗎？

原來在取經這幾人中，唐僧是一道不可觸碰的底線，可捉可擒可戲弄，但絕對不能殺。怪不得《西遊記》中那些妖怪捉到唐僧都要找個借口關起來，想必是有上意指示。而這個東華帝君……乖乖，有好戲看了！

老君哈哈笑道：「果然六耳一計成矣！」但見悟空面色不豫，急忙收了笑容，道，「東嶽帝君是東華之弟，他性情暴躁，此番恐怕不會輕易容你。」

悟空的本心論與老君的道學其實頗多抵觸，老君自然不會接受，便道：「從道德修身而論，其實乃是尋天人物我相互『感通』之法，本心看似為主，實則仍要歸於自然。」

老君道：「六耳自三界出來后，從來也未離開二師兄靈寶，九_九_藏_書他在三界中敗於你手，心裏頗多不甘，每日勤修苦練，定要勝過你才行。」

悟空笑道：「罷了罷了，無非誰說了算而已，真真假假，辯是辯不清的。」

「什麼？」老君詫異道，「你為何這麼說？」

悟空不屑道：「實情如此，難道我還要誇他神機妙算不成？」悟空見了假悟空，當時也作過判斷，他不是沒想過三清在背後主使，但只認為三清不會給他添這麼大的麻煩，所以此時心中頗多不滿。

「本來天蓬並未在三清視線之內，但恰逢此時天蓬被逐，正是他與唐僧矛盾之始。若叫六耳獼猴假扮孫悟空前去殺之，他走投無路之際，必要尋到庇護之所。

老君呵呵笑道：「你還記得此事？」

悟空見惹起老君這麼大火氣，問道：「此事果真不可恕？」

「紫微？真武？他們兩個要奪玉帝之位？」悟空對紫微不甚了解，但真武對他也有些善意，想是和自己靈明神猿的身份有關。

悟空心道，你哪裡知道人改造自然的能力何其強大，但他今日卻不是來和老君辯論的，像老君這樣的道教至尊，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動的，必要血淋淋的現實方能令他有所震撼和動搖。

「玉帝、王母、紫微、真武……哼！一群井底之蛙，自以為是，不過，非到萬不得已，自然不會這麼做！」

老君罵了兩句還不解氣，又道：「豬！當真是豬，那個東華小子，比豬還不如！」

悟空點了點頭九*九*藏*書，這個計策不可謂不高，天庭中若有人來尋悟空麻煩，自然阻了取經行程，因此天庭與佛家必起爭端，而相較之下，天庭內部的矛盾定會淡化了許多。

悟空聽老君似有所指，忽地想起了假悟空一事，便直接道：「六耳獼猴現在何處？」

「正是，他在車遲國為太上國師，將我的通關文牒奪走，我著實有些為難。」

老君道：「你莫要誤會，此計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時玉帝王母下『合天之詔』，三十六天十僅存一，此詔一旦成行，天庭必將大亂，紫微、真武必要藉此機會舉事造反，勢必成不可收拾之狀，到了那時，道教真要分崩離析了。」

悟空又想起了東嶽帝君，便問道：「老君，東嶽帝君此人如何？」

悟空氣不打一處來，道：「我被栽贓陷害，添了好多麻煩，怎能不記得？」

悟空見老君這般模樣，接著道：「人一舉一動，皆由心定，所謂隨性為之，說到底不過心意使然。本心所向，即為我道。」

悟空嘆道：「欲蓋彌彰，老君明明期待道教中興，壓過西天一頭，偏偏又打著『無為』的旗號，只在暗中較勁，這是何苦呢？」

悟空一驚，立時想到，三清在此會元人跡初興便開始綢繆，四大部洲之中也不知布下了多少明子暗棋，他說這個絕對不是誇張，道：「這個我自然相信！」

「而天蓬始終在天庭掌控之中，他能得人指點上天庭為帥，哪裡又是靠自己的九九藏書本事，其實是有人鋪好了路，此人必是天庭高人無疑。

老君正色道：「此言大謬！你當我是何等人，道教若要興起，何苦費如此周折，三清只振臂一呼，莫說天庭之中，縱西天之內恐怕也有許多人來投，你信不信？」

老君此番想法倒是和悟空不謀而合，但這話自老君口中說出，卻令悟空心裏頗不舒服。二人身份迥異，悟空雖是靈明神猿，但在當今天下，遠不如老君聲望高遠，老君乃是道教主事之人，他一個念頭錯了，天下不知幾多興亡。

悟空道：「這六耳獼猴心胸怎如此狹隘，多少年的事還記得，我與他本是同源，這又何必。」

「唐僧乃是如來欽點的人物，前世又是如來二弟子，向來極為受寵。如來將他貶至東土，誰知道是不是西天的苦肉計，天下明眼人皆知，眾人雖阻取經，添些亂子，但大多不過聊表心意態度，以向他人示好，有幾個是認真的？

老君緩緩道：「我有一個猜測，那人在上一會元已在嘗試做一件大事情，而這件事情顯然並非是渡過會元之厄，否則憑他的修為，躲入造化爐自然便可安然無恙。

「果然天蓬心驚膽寒，徑直投到了方丈仙島求助，六耳在東華帝君處大鬧一場，東華帝君便跑到王母處告狀訴苦。我再威逼利誘，說服紫微、真武，這一番火上澆油，反對合天聲音自然高漲，玉帝王母權衡利弊，寧願從西天手中收復失地，也不願再一意孤行，觸犯眾怒了九九藏書。」

老君道：「你既然問起他，想是東嶽阻在取經路上了吧。」

老君愕然，道：「順勢為之，也非強求。實話與你說，若非如此，三清恐怕只有出手震懾了。」

「兩敗俱傷？紫微、真武如此厲害？」悟空問道。

悟空知道六耳獼猴是聰明神猿，老君自然不會奇怪，道：「他自生出來便獨居一隅，除了我二師兄靈寶之外，再沒和旁人接觸過多，靈寶也只百十年見他一次，指點指點，便放手不管，性情不孤僻才怪。」

老君笑道：「操縱二字，聽起來甚是彆扭。」

「這兩人若真出手，天庭明面這點兒實力還真不夠看，但玉帝若請出八九金仙來，紫微、真武必敗無疑，而天庭也必將因此而元氣大損！

「三清自然不願道教內自相殘殺，故此想出一個混淆視聽的辦法來轉移視線，世事如棋，眾人大多隻觀楚漢之界，這道理你自然明白。唐僧取經一眾，自然便是正欲過河之子，眾目睽睽之下，哪裡還有比你們更好的人選，取經一眾看似唐僧為主，然齊天大聖名聲遠揚，又有過攻上天庭的前科，那六耳獼猴不冒充你，還能冒充誰？

老君聽了這句詢問，稍露茫然神色，若在平時，他自然順口便答，只是今日心緒雜亂，念起了許多往事，又對「那人」神鬼莫測的做法如墜雲里霧裡，往日的鎮定恬靜丟了大半。最關鍵的，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道心出現了紊亂的預兆，這可是自成道以來還未遇見過的事情rｅａd.9９ｃｓｗ•ｃｏｍ。

上一會元？上一會元怎麼了？

老君道：「正是，這位在天庭所控勢力也算數一數二的了，他們兩個若聯手與玉帝相抗，便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不可恕！豈止不可恕，簡直要千刀萬剮！」老君喝道。

悟空想想道：「如此說來，六耳追殺豬八戒，都是靈寶道尊一手操縱的了。」

悟空聽老君說起俏皮話來，實在忍不住笑，原來不管修鍊了多少萬年，都還是人。老君這麼說，他自然聽懂了。

「這東華帝君還真拿著雞毛當令箭，居然敢去刺殺唐僧？唐僧若就此殞命，如來必將瘋狂報復，到了那時……氣死我了！」

悟空將八戒使軒轅弓射殺唐僧一事說了，又將觀音的話轉述一遍，老君聽了拍案而起，怒道：「這個沒輕沒重的混賬！他怎麼敢去殺金蟬子！」

而眼見老君此刻已存了偏執之念，偏要尋出個答案才肯罷休，悟空暗暗嘆了口氣，老君雖說視自己為同輩，但關乎此事，自己只怕仍是身微言輕，若有機會，還要去尋元始和靈寶，除了此二人外，旁人恐怕說不動老君。

悟空道：「三清果然好算計，只是……這也算順其自然嗎？」

「他要做什麼，我不知道，總之是失敗了。以他的性格，怎能甘心認輸，勢必要捲土重來才是。故此我此次絕不會讓道教為尊，藉此契機，要使這天下氣運亂作一團，或能尋出些蛛絲馬跡來。」

老君又道：「但若是那樣，恐怕天下太平，便和上一會元無甚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