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真武垂目自言自語念了幾遍，又抬頭盯住龍樹說了一遍。龍樹面不改色地與真武對視，鄭重道：「對，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一切眾生，皆有佛性！」

龍樹道：「大龍王菩薩請問。」

真武又道：「或許，佛教發揚光大，真就在你身上了。」

龍樹不答話，只深作一揖，做拜求狀。

之後，真武說了一句「佛教發揚光大便在你身上了」，難道這卷真經會和傳播佛法教義有著重大關係？

龍樹毫不猶豫地答道：「一切諸法，無論過去未來，悉數盡在靈明空寂之中。」

龍樹道：「所謂無我，乃是悟『空』之衍伸，卻只尋解脫，入了歧途。口口聲聲說『無我』者，『我』仍安在；若雲『今是而昨非』，便請揮刀自斬試試，看看還是不是、非不非？你若上一刻斷了臂膀，下一刻完好如初，我便認你這個『今是而昨非』的理。」

真武呵呵笑道：「自西方來此者不在少數，你有何本事，能拿走我龍宮寶物？」

悟空細細看去，這人頭頂寶珠，身著七寶袈裟，下方寶座散出舍利光華，一見便是釋教中地位極尊高之人。

悟空忽地明白，原來此時的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叫作龍樹法師的人。奇怪，自己如何又到了這個玄妙難解的境界中來，這個龍樹法師究竟是何人，與自己又有何關聯呢？

真武道：「那為何少有人成佛九*九*藏*書？」

真武一驚：「你說什麼？一切眾生，與佛無殊？照你所言，人人都可成佛了？」

龍樹道：「一切眾生，無不具有覺性。」

龍樹再思考良久，答道：「皆因泯了本心。」

龍樹道：「有我無我，早晚而已。」他之意在於，有了我龍樹，佛教發揚光大便在今日，若是無我，卻不知要等到哪年了。

不對！鳳凰和相柳與如來有脫不開的干係，若真武是他的人，為何又給真武種下印記，苦苦追殺呢？

真武打開玉盒道：「昔年燃燈佛將此經寄存我處，又叫西方修行之士，無論高低尊卑，皆可來我龍宮取寶。我閱遍千人，唯你龍樹法師令我有高山仰止之感。」

真武道：「今是而昨非也。」這話也易懂，你指的我，是此刻的我，而不是方才的我，便在我說話這段時光之後，我又不是此刻的我了。

真武示意龍樹接著說，龍樹道：「佛性本清凈、空寂、獨一，人本心有無明煩惱熏習，為客塵所染，則有了分別心，有墮噁心，有沉淪心……但只要覺悟，仍可轉迷為覺，轉染為凈。這又是由覺轉靈了。」

悟空只覺自己一起一伏，他探查一番，自己竟躺在水面上。龍女俯下身來關切道：「你怎麼了，怎麼忽然墜到水裡去了？」

真武皺眉道：「何處有我？」

龍樹道：「苦不堪言。」

他這句話一出口，那邊龍女喜盈ｈtｔｐs://read•99csｗ.ｃoｍ盈入了後殿，捧出一個鑲金玉盒來。她將玉盒交給真武，便立在真武身側，一雙妙目彎彎地看著龍樹。

「那覺性又自何處來，平日又在何處？」真武問道。

龍樹笑著搖了搖頭：「自欺欺人。」

真武想了想，道：「你不失本心，便無執著，不自製，那自然不苦。只是怕是要苦了別人才是。」

龍樹接過龍女手中玉盒，再謝真武，他抬起頭來，看見龍女雙瞳剪水正怔怔地看著他，這雙眸子極清澈明亮。

真武又道：「靈明空寂，可否詳解？」

龍樹伸手指了指真武，意指，你就在這裏。

真武接著問道：「靈明空寂，又是哪裡？」

龍樹聽真武要問，便不再彎腰低頭，而是昂然挺立起來，直視真武。悟空細看這龍樹法師，雙眼清澈無比，面容平和，面對地位尊崇的真武，不驚不喜，不卑不亢，單這一點便可知此人絕非尋常角色。

龍樹此人頗為神秘，隱約竟與自己有些關係。龍女與龍樹有些女兒心意，那是旁觀者一看便知的，而龍女見了自己，也有些奇怪的表現，這倒也是一件蹊蹺事。

龍樹道：「不失本心，即不苦。」

真武聽了，訝然而笑：「如你所說，若不泯本心，便可成佛？那這成佛可簡單得很了。」

真武，居然還有過做菩薩的經歷？這可真是萬萬想不到，看樣子，真武地位應該不低呢。只是不知這是哪段https://read.99csw.com時間的事情，是過去佛燃燈管事，還是現在佛如來說了算呢？

真武問道：「為塵所染，眾生苦不苦？」

真武接著問：「生死輪迴，覺性奈何？」

真武道：「此苦之源，來自何處？」

真武頗喜龍樹直來直去的性格，示意龍女將盒子遞過去。

龍樹道：「不失本心，使人不失本心。即為不苦，即為極樂！」

真武沉思良久，點了點頭，道：「頗有見解，只是你既說由覺而靈，若無覺又奈何？」

悟空也不知怎麼答她是好，索性閉上眼睛，將剛才情景回想一遍。

悟空聽了這話，極度震驚，龍樹說的這話與自己說的一模一樣，半個字都不差，就連那神態語氣，也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自己之前從未聽過這句話，老君當年問起，自己也只是有感而發，今日聽龍樹說出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是龍樹說的，還是自己說的。

真武稍顯迷茫，龍樹這說法太過含糊，「真如本體」乃是佛性，如此說來，一切諸法歸於佛，此解釋可是有些狹隘了。

真武一怔，哈哈笑道：「這也有些道理，罷了罷了。我再問你，你說無我故苦，如何才能不苦？」

這一番變故來得實在突然，又有許多令人費解之處，悟空從頭理清，漸漸有了些頭緒。

真武之後經歷坎坷，又被鳳凰相柳追殺，又入天庭任玄天上帝一職，更心懷宏圖欲取玉帝而代之，這一切會不會re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ｍ和他曾任龍王菩薩有關呢？難道真武竟是西天派入天庭的卧底？

龍樹方才與真武對答時渾然不懼，但見龍女望他，卻不自在起來，手腳都不知何處安放，所幸真武並未在意。

龍樹表情凝重起來，沉吟一會兒才道：「與佛無殊！」

只聽真武道：「看來你也知道規矩，那我便問了。」

真武原來並非始終在天庭，而是曾在西天釋教做過龍王菩薩。看模樣，他地位超然，又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或許正因此故，燃燈佛才會將一卷極其重要的真經放在真武那處。

龍樹法師拜謝真武，謙遜了幾句。

悟空這才明白，原來龍樹法師來龍宮中是要取寶貝的，而這時的真武應該是龍王菩薩。自己並非第一次進入這種奇妙的境界當中，第一次是入了紅孩兒之夢，第二次是在地府得知豬八戒豬身夯性的由來，根據這兩次的經驗判斷，眼前所見龍樹與真武的情景，應該也是過去某一時光中發生的事情了。

龍樹道：「身中覺性，未曾生死，如夢被驅役，而身本安閑；如水作冰，而濕性不易。」

悟空越看這個龍樹越覺得不俗，心中有了許多親近之意，但同時也不禁自問，龍樹佛法造詣如此之深，為何從來未聞其名呢？

是真武嗎？看面目是真武無疑，而龍女說這人是菩薩？真武何時成了菩薩？難道他被如來收服了？

只聽真武道：「龍樹法師，你來我龍宮作甚？」

真武忽然喝了一聲：「好hｔtpｓ://reaｄ•９９ｃｓw.ｃoｍ！我便將注壓在你身上了！」

龍樹道：「靈明空寂，即為真如本體。」

只聽真武道：「好，就算你說得對，眾生皆有覺性，但終究又能怎樣呢？」

龍樹道：「無我，故苦。」

龍樹微微一笑，道：「本自無生，何所依託？」

真武也搖了搖頭：「大話欺人。」顯然是說龍樹難以自圓其說了。

真武居高臨下，卻無半點兒不敬之意，緩緩道：「現有世界中一切諸法，又在何處？」

這幾句話悟空也聽得明白，便是說覺性無生無死，如同人在睡夢中被驅趕勞役，但真實的身體仍優哉游哉，如同水雖變成了冰，但它原本潮濕的本性不變。

龍樹搖了搖頭，道：「難就難在此處。」

悟空一陣恍惚，他似乎在此時變成了龍樹，定了定神，睜開眼睛，面前竟真是龍女一雙目光流盼，又驚喜又疑惑地看著他。

他能對靈明二字詳解，又能說出無性而空，悟空怎麼聽都像和靈明神猿有些關聯。

龍樹侃侃而言，道：「大龍王菩薩且聽。靈明空寂，即由覺而靈，由靈而明。靈性既靈，乃見光明剔透，了了分明。由此，靈明二字不可分。無靈而不明，不明也無靈。『空』者，無性而空也，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空無所有，一物不立；『寂』者，恆寂天地，覺知一心，不動不搖，不來不去。是為『寂』也。」

莫非……悟空心中激蕩，有了一個大胆的猜想，自己是不是龍樹菩薩轉世？

龍樹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