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勁抓了抓頭髮，自言自語：「暈，我是不是在做夢？怎麼會碰到申老師的鬼魂呢？」

「真是個奇迹。」

「兩個原因：第一，我回到南明高中了；第二，我想你還有許多事瞞著我。」

「歐陽小枝，現在是我的高一語文老師。」

「你沒事吧？」

馬力的嘴唇又發紫了，隨手把窗戶關緊。

「你忘了在宿舍的窗台上，你用圓規刻過的『死亡詩社』？」司望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閉目吟誦，「有人說，有一個字/一經說出，也就/死去。/我卻說，它的生命 /從那一天起/才開始。」

「這裏不能停！」

「你說歐陽小枝是我幻想出來的？我現在每天都能見到她，若你願意回南明高中去看看的話。」

「你知道我在家？」

馬力記得1994年，學校組織大家去電影院看這部電影，出來后申老師還掉了眼淚。

「我還想看一遍。」

馬力是最聽老師九-九-藏-書話的，踩了剎車停在橋欄邊。

「哦……早上剛拿出來的，本想晚上無聊時看看。」

馬力站在二十層樓的陽台上，用望遠鏡看著樓下的街道。到處是熱鬧的氣氛，閃爍著五顏六色的聖誕樹，90后小情侶們依偎而過。他注意到有個奇怪的男子，獨自穿皮夾克戴風帽，宛如職業殺手向他的公寓而來。

「我有你的電話號碼與車牌號碼，很容易能找到你。」

他放下車窗問，少年在橋燈下笑道：「放心！我不會跳河的！你快點回去吧。」

他是那個叫司望的少年。

「孩子幾歲了？」

司望在客廳里走了幾步，看到一套豪華的家庭影院系統，還有個漂亮的CD夾，限量版《霸王別姬》DVD封套露在外面：「你還在看這個？」

「馬力，我是申明。」

「你出去吧。」馬力從他手中奪回杯子，把高挑瘦弱的司望推到門口，「我真https://read.99csw.com昏了頭！你根本就不是申明老師，只是個患有精神病的高中生，我居然還把你放到家裡來！」

少年站在門口不願離去。

「感覺。」

「停！」

他回答得輕描淡寫，走進寬敞的客廳，腳下是鋥亮的柚木地板，酒櫃里裝飾著昂貴的青花瓷，沙發都是真皮的。

「是你？」

馬力茫然地點頭，他在鞋櫃里翻了半天，扔給司望一雙毛絨拖鞋。司望注意到他家裡有小孩的鞋子：「你結婚了？」

2011年，平安夜，周六。

「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我在南明高中的圖書館里朗誦過，差不多整整十七年前的今夜，當時在場的除了你，還有柳曼與歐陽小枝。」

「習慣了，女兒每個月回來一次，就是有些陌生。」馬力給他倒了杯牛奶，「幹嗎想起今晚來找我？」

「現在，我的班主任是張鳴松。」

「她怎麼會當老師？為何又九九藏書要回到南明高中？」

「不，我永遠都不想回去！」

「太冷了！」

送他回家的路上，經過蘇州河上的武寧路橋，司望突然喊道：「停車！」

「不可能。」

「四歲。」他從電視機前拿出孩子的照片，「女兒，跟著她媽，在廣州。」

馬力無奈地打開門禁，好多天沒出門了，穿著隨意的居家服，鬍子茬兒爬滿兩腮，頭上早早出現了幾根白髮。儘管如此，他卻是能讓蘿莉們瘋狂的大叔型，只要去一趟好樂迪這種KTV，肯定能要來幾串年輕女孩的電話號碼。

「你想她嗎？」

馬力一把推開司望，從沙發上跳起來，打開窗戶，看著平安夜的絢爛江景。他摸出包香煙，一點煙火在嘴邊亮起，藍色煙霧迅速被冷風捲走：「小朋友，你有精神分裂症吧？還是妄想有一個鬼魂趴在你肩上？我告訴你，你剛才說的那一切，都是幻想出來的，根本就沒有的事！沒有張鳴松，沒有柳rｅａｄ•99cｓｗ.com曼，更沒有歐陽小枝！」

「謝謝。」司望打開車門跳下來，揮揮手，「再見！」

「我還沒有說……也許很快就會告訴她。」

少年擺出一副弱小可憐 的樣子，看來並不是裝的。

感覺這話像是撒嬌，他順從地拿出光碟，放進DVD機器播放。兩個人坐在沙發前，關了燈看家庭影院。投影屏幕上出現了體育館，霸王同虞姬著妝攜手而入……

「有人說——是他殺了我！」

「我不記得了。」

「今年剛回來的——我也不知道原因。」

「怎麼找到這裏的？」

「對不起，我為你做過的事已經夠多了！我要叫保安了！」

「在。」

他恢復了冷漠的臉，煙頭轉眼就要燒完，直接從二十樓窗戶扔了出去。

「窗台上刻的字還在嗎？」

「就當是個夢吧。」

少年說了一句流利的洋文。

「離婚了。」

「他？」馬力搖了搖頭，又灌下一大口啤酒，「真沒想到啊。」

「H九-九-藏-書appy christmas！」

「小枝不知道你是申明？」馬力隨即改了口風，「不知道你自稱申明？」

「那你知道是誰殺了我？」

半分鐘后，司望走進了他的家門。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你的高中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我是申明，如果我還活著，今年四十一歲。」

黑夜裡的保時捷卡宴遠去，橋上只剩飛馳而過的車流，再沒有半個人影時，司望趴在冰冷的欄杆上，看著靜水深流的蘇州河，聲嘶力竭地狂吼起來……

馬力剛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他從冰箱里掏出一罐啤酒打開，自己喝了一大口。唇邊滿是泡沫，很有男人味的樣子。

「謝謝你，沒有把我趕走。」

160分鐘后，馬力送他下了電梯，直達B2層的車庫，還是那輛黑色的保時捷卡宴。

門禁的鈴聲響起，他回到門后看著可視系統，果然是那個神秘人。隔著二十層樓面，對方放下嚴實的風帽，露出十六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