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挺穩啊耿耿，那招看得我都呆了。」徐延亮感慨。

……余淮，你為什麼不去死？

對，就是這種表情。

死定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桌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兩聲。我不小心把它壓在了鋼板尺上，因此在寂靜的課堂上，這嗡嗡的兩聲格外響亮。

竟然是「座機」的簡訊。

我是真被她嚇傻了，都忘了趕緊把手機從桌面上拿回來。誰讓我剛剛跟腦癱似的，把手機推那麼遠，全班都在賴春陽的虎視眈眈下靜止了，我伸長手去拿手機，完全等於不打自招，所以一點兒都沒敢動。

你憑什麼看我手機？我又沒有在課堂上玩手機，只是來了一條簡訊而已，你有什麼權利侵犯我的隱私？你是老師也不行啊！賴春陽你看著我的眼睛，你說，你憑什麼！

賴春陽緩緩地看了過來。

但是簡單堅持認為，對於被欺負，徐延亮其實是樂在其中的。

他馬上又回了一條：「我下午就去。昨天睡太晚，早上實在沒起來，就裝病了。」

也難怪余淮一直對賴春陽的教學方法吃不消。賴春陽喜歡講習題，卻不喜歡解釋。用β的話說，這樣洒脫的性格真適合做黑幫老大，賴春陽可能是入錯行了。

估計他這輩子也想不明白，為什麼β一直針對他。

余淮嚴肅地看著我：「區別在於我可以揍他。」

β吼得全班都虎軀一震。徐延亮沒有當場尿出來，也算是個人物了。

「喲喲喲，就你知道，就你什麼都知道。」

就在這時下課鈴打響了，賴春陽說了聲「就上到這裏」，然後悠悠飄出了教室。大家三三兩兩地站起來，β和簡單一起跳到我身邊來，徐延亮也跟過來湊熱鬧。

整個周末，我都過得非常充實。

想到這個，心竟然怦怦跳read.99csw.com得厲害。

日復一日，我們在賴春陽的訓練下，心理素質越來越好，估計以後萬一去殺個人越個貨，一般的審訊手法甭想從我們嘴裏詐出一句實話。

正在這時，β回頭看到我的樣子，又瞟了瞟酣睡中的徐延亮，非常體貼地輕聲用口型問我：「找他有事兒？」

徐延亮對我索要通訊錄這件事情感到很莫名，但還是交給了我，轉身就繼續去跟β理論了。

做都做了，我還能怎麼樣，不硬氣不行了，我又不是沒理。

我笑了起來。

果然，有底氣的人才能開心啊。

如果這八位數字是座機，我一定會把簡訊落款改成「我是諾基亞」。

「好啊。」

他倆還在生死互掐，我已經拿著名單回到了座位上。

英語老師姓賴，名春陽，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歲的樣子，消瘦，有很重的眼袋，講話聲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有沒有禮貌啊你！說沒關係啊！」

「欸，對了，」簡單忽然問起，「余淮今天怎麼沒來上課啊？」

忽然就不迷茫了的賴春陽今天格外好鬥，她得意地低下頭擺弄，想要翻看我的簡訊，但是解鎖了好幾次應該都沒按對鍵。在她折騰的這幾秒鐘里，我忽然熱血上涌，一伸手就把手機奪了回來。

全班都一頭霧水，事後簡單說，不知怎麼這句話讓她想起她媽了，賴春陽怎麼忽然這麼母性。

「同桌一場，你非要這麼欺負人？就不能和平相處？我對你多友好！」徐延亮義正詞嚴。

「她再這樣下去，我對我的人生都要有疑問了。」余淮曾經這樣說過。

我低頭堅持看了大半堂課的練習冊。

「你沒呆，我聽見你鼓掌了。」我翻了個白眼。

賴春陽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沒精打採的，常常會在講習題講到一半的時候，忽然盯住教室九_九_藏_書里的某個方向，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你總覺得下一秒鐘，她手裡的黑板擦就要朝某個不規矩的學生飛過去了……你等待著，等待著，她忽然對著空氣中的某一點笑了一下。

然後終於等到賴春陽又陷入了自我的世界。

我還是掏出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進去。

在β所有的表情里，我最愛的一種。

「那你幹嗎還問他？反正和賴老師講的沒啥區別。」

「哦，他啊，」我很隨意地說道，「他說不大舒服，上午就不來了。」

在我面如土色心跳如雷的度過五分鐘和做完十二道選擇題之後，忽然手機又振動了兩聲。

我壓下嘴角，開心地點開那條簡訊。

英語老師踩著預備鈴的尾音走進教室，我低頭翻開了英語練習冊，準備上英語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嚇死你了吧大白痴！」

我一邊豎起耳朵注意著周圍環境，一邊把手悄悄地伸進了書桌。

座機一定會很開心。

結果就是賴春陽快步走過來，把我的手機拿走了。

遺憾的是，她這次沒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是走了過來。

只有八位，搞得我有點兒失落。不過轉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小靈通呢，對不對？

估計連賴春陽那份兒也一起揍了吧。

我站在那裡聽賴春陽訓了五分鐘。但是她沒有再來搶我的手機，也沒有說太難聽的話。雖然是挨罵，但是我能感覺到，這件事情算是結束了。

雖然為什麼死定了我也不知道。

我竟然從來沒有朝余淮要過他的手機號！不過，余淮在學校很少把手機拿出來，而我也不過是拿手機玩些打地鼠貪食蛇一類的弱智遊戲，從沒將它作為一款通信工具好好利用過。

「喲，一大早上發什麼簡訊啊。」賴春陽的聲音從來沒這麼刺耳過。

賴春陽好像沒反應過來，至少在我奪回來后的三秒內，她還盯著自己的手九-九-藏-書掌呢。然後她緩緩抬起頭，用一種有點兒凝重而悲涼的目光看著我。

我知道。因為張平。徐延亮老是損張平。

β懶洋洋地翻著漫畫：「想和平相處，要不咱也修訂一個《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吧。」

β溫柔地看著徐延亮的後腦勺，過了半分鐘后，輕輕地靠近徐延亮的耳邊。

算了，課間操的時候再問吧。

我不知道賴春陽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這招對我們這些愛溜號的學生空前奏效。在一次又一次毫無道理的沉默注視中，正想低頭喝牛奶的簡單緊張得捏爆袋子噴了自己一臉，低頭看娛樂雜誌的β則因為徐延亮胳膊肘無意碰到她而忽然跳起來大叫「選C選C！」。

「老師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自打上了振華，我沒有一天早上上學的時候不抑鬱。初中時我就很難早起，但是上學路上至少不鬧心；現在呢，每天上學都跟赴死似的，每一步都提醒著我，充滿挫敗感的一天將要開始了。

β微笑著點點頭，轉過頭就用字典朝著徐延亮的腦袋砸了過去。

我就是關心一下同學嘛。為什麼會心虛？有什麼好心虛？為什麼他的手機在他媽手裡？余淮，你是病得人事不省了嗎？為什麼！

穩准狠。

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輕輕地說：「這道題考介詞，有人有疑問嗎？」

我可以和余淮發簡訊耶。

余淮今天卻沒來。

於是，我也壓低聲音很輕地說：「沒事兒，等他醒了再說。」

「那你聽好了，」β單手指著地板，「這五項原則是，以後但凡有爭執，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跪下道歉。」

說來奇怪，我用上這款酷炫的諾基亞，聯繫人卻只有read.99csw.com我爸我媽、齊阿姨、外公外婆家電話、爺爺奶奶家電話和開學的時候留在黑板上的張平的手機號。

我心裏有點兒打鼓。徐延亮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省油墨，把名單上面的字印得特別小。打預備鈴時，我才找到余淮的名字，用手指比著劃過去，看到了一串電話號碼。

「我倆還賭你會不會被找家長呢，誰知道你那麼快就認慫了。」β不無遺憾地說道。

張平的手機號。竟然是張平。

美利堅啊。我當時看向窗外。那得有多遠啊。

我目瞪口呆中，徐延亮一激靈爬起來，昏頭昏腦地看向β。β則笑得宛若天使：「哎呀手一滑碰到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搶完手機就後悔了的我對這個結果感到萬分慶幸。用β的話說，沒見過挨訓還能笑成這樣的。

英語和語文算是余淮的弱項（雖然他的弱項也比我強，好吧，我知道這句說明是多餘的），余淮覺得語文成績需要看命理和風水，但是對英語，他倒真挺上心。我曾經問過他，他說，英語是未來也很有用的一門技術，更何況，他以後想去美國讀書。

這直接導致了周一早上起床去上學的時候，我整個人空前的有底氣。

她這次沉默是什麼原因，我可真的說不準了。

「怎麼沒來上學？生病了嗎？我是耿耿。」

「而且賴老師居然就這麼放過你了。」簡單補充。

余淮說，林楊講題沒比賴春陽強多少。林楊英語學得比較早，口語很好，所以做題大多靠直覺和語言習慣。

不過我並不是很喜歡上英語課，確切地說，我們都不是很喜歡上英語課。

徐延亮放鬆下來，往下一趴繼續睡去。

徐延亮這個二缺居然鼓了兩下掌，被β一巴掌呼在了後腦勺上。

我沒報什麼太大希望，把手機放在了自己的桌角，想了想，又有點兒負氣——我早幹什麼去了，萬一真是給座機發簡訊，還九_九_藏_書有什麼盼頭。於是，我就把手機又往遠處推了推，一直推到余淮桌子的角落，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完全不抱希望了似的。

早自習都開始十分鐘了，他還沒出現。我摸出手機，想了想，決定給他發個簡訊。

漫長而難挨的沉默。

如果剛剛那條又是勸我下載鈴聲和弦什麼的垃圾簡訊，我就從窗子跳出去。

我默默地把手機揣回口袋。

沒時間思考了，我微微挺起胸膛，攥緊了手機直視她：

我開始喪心病狂地尋找開學不久徐延亮發給大家的五班通訊錄，每個人至少都記錄過一個電話號碼，我希望余淮留下的是手機號而不是家庭電話。

全班都回頭看向我這個靠窗的角落。

把所有練習冊都翻了個底朝天，我還是沒找到夾在裏面的那張紙。英語聽力放完之後，好多人起身去上廁所，我本來也想趁亂過去問問徐延亮還有沒有多餘的通訊錄，一抬頭就看到我們的班長大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靠。

幾門主課里，我的英語和語文還是不錯的，也是這兩門課程保證了我沒有落入倒數十名的禁區。越是上手的課程越喜歡多學，期中考試時，我對理科的厭學情緒導致我的英語和語文越來越進步，和數理化拉開的差距也就越來越大。

等我終於坐下了，賴春陽也回到了講台。她在重新開始講課前，忽然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說，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誰都不聽我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的時候心裏特踏實。β頓時露出一種詭異的八婆表情，好像我和余淮熟悉得非比尋常似的。

「他生病請假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是余淮媽媽。」

可是英語課幫不了余淮。賴春陽講課的節奏有多慢？慢到連我這種學生都能在她的課堂上開小差，做兩道數學題。賴春陽的課堂指望不上，他就指望朱瑤，朱瑤指望不上，他就只能把不會的習題都攢著，每天上樓跑去找一次林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