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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瘋狂的開局之年 瘋狂的代價

第五章 瘋狂的開局之年

瘋狂的代價

各種附會的謠傳滿天飛:天有災星,國有大難。因為東三省是大清國龍興之地,真龍的發源地。這片熱土上埋著努爾哈赤和皇太極。這更給人一種特別的暗示,在祥瑞之地死這麼多人,莫非又要換皇帝了?
恭喜活命,老鼠走開。
可是老百姓不答應,燒人?笑話,能給你隨便燒嗎?死人也不行。讓一隻小小的土撥鼠放倒了,本身就死得太窩囊,現在還要屍骨無存,辦不到。
兩位工人神色激動,回答得很乾脆:「都是純爺們兒,咱不想那個。老毛子(俄國人)太不是東西啦,在那一帶伐木的幾個中國人生病死了。他們就借口趕走了我們,還把工棚和衣服、行李都燒得一乾二淨,說是怕傳染。」
辛亥年大年初一,哈爾濱城北公共墳地堆放著幾千具屍體,上面撒滿了煤油。頃刻,這些屍體在大火中灰飛煙滅。
有災難的地方就有謠言,有謠言的地方就有市場。
一長串的專業名詞將兩位伐木工人震住了,不過他們還有一個疑問:「那為什麼全身抽搐?」
伐木工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稱讚店老闆https://read•99csw.com是華佗再世。
人越死越多,來不及掩埋,就堆放在露天。屍體上攜帶的病菌在空氣中肆意蔓延,這是疫情瘋長的最直接原因。
所有的鞭炮店老闆都以成本價甚至低於成本價大甩賣,不是揮淚大甩賣,是歡喜大甩賣。圖個心情舒暢,人沒了還要錢有啥意思。
《盛京時報》報道過一則疫區死人和活人的故事:
「也就是發高燒、咳嗽,還全身抽搐。」
偽專家店老闆納悶了,這年頭,流行多功能衰竭?
可以解釋溝通嗎?官府越解釋,老百姓越硬。
伴隨著大火,是震耳的鞭炮聲,沖沖晦氣。
土撥鼠是鼠疫病源的主要傳播者和攜帶者。染了鼠疫的土撥鼠可傳染給人,人傳染人,通過空氣、飛沫無處不在地肆虐。
東北現在生意最好的不是土撥鼠皮了,而是棺材鋪。每天都有幾十例的死亡病例報告,最高的一天達到一百八十三例。
一隻土撥鼠,攪亂了龍興之地。
更要命的是,春節快到了,大批闖關東的人紛紛回家過年。病菌攜帶者、疑似病https://read.99csw.com菌攜帶者,通過鐵路,傳播到哈爾濱、長春,蔓延到整個東北。
一些地方出現了黃巾教,只要入教,每人發一條黃毛巾,纏在頭上,就能躲過瘟疫。
恐怖的還在後面,同屋的兩位旅客也相繼死亡。
所有的人見面無言淚千行,心中默默地念叨:兄弟,總算見著活人了。大家一起說一句祝福的話吧:
「什麼病,這麼厲害?」店老闆好奇地問。
東北停開至關內的所有火車,僅頭等車運營。車到山海關,所有的客人都要隔離觀察五天,發現有患者或疑似患者立即送進醫院,強制隔離。
所有的房客都圍過來了:歡迎回家,外國人不歡迎你們,同胞歡迎你們。大家左一句右一句:等我們身體強健了,國家強盛了,一定要老毛子給我們伐木,住我們的工棚。當然頂多讓他們受受氣,工棚是不會燒的,我們是禮儀之邦。
瓜子剛吃完,人就倒下了,都是感染了瘟疫。
土撥鼠的春天終於來了,等待獵手們的,是寒冬噩夢。
店老闆脫口而出:「應該是神經末梢壞死前的條件反read.99csw.com射。」
最高指示下來了,攝政王載灃批示:「嚴防死守,舉全國之力打一場漂亮的防守戰,讓土撥鼠在人民的汪洋大海中顫抖吧。無論如何要將疫情堵在京津地區之外。」
什麼都不行,還是money(錢)說話。三天內火化,撫恤金、慰問金、賠償金三金配齊,還附帶領導慰問;三天後,三金泡湯,領導不來,照樣火化。
店老闆有點奇怪,還未到春運,怎麼這麼急著回來,想老婆孩子啦?
接著呢,大家喊得口乾舌燥,喝酒,划拳,洗洗睡了。
這天傍晚,木鋪來了兩位風塵僕僕的旅客,普通的伐木工人,他們剛剛從一百三十裡外的俄國境內的達斡里亞站趕來。
最好的辦法是焚燒,一把大火,一了百了。
東三省總督錫良雖多次召開新聞發布會,反覆強調疫情以權威部門發布的官方消息為準。百姓要相信政府,安心生活,不要聽信和傳播無根據的謠言。但謠言和恐慌仍像長了翅膀似的瘋傳。
該隔離的隔離了,該消毒的消毒了,該防護的防護了,可疫情還是瘋長。
這是什麼話?這像領導說https://read•99csw.com的話嗎?你到底在為誰說話?京津地區以外的就不是人嗎?生命就可以隨便糟蹋嗎?這領導是怎麼當的?
1910年仲秋,中俄邊境的小城滿洲里,二道街木鋪,一如既往的寧靜而安詳。木鋪專門經營木材生意,並接待來往于中俄邊境的木材商和伐木工人。
一個賣瓜子的病人走著走著就在路邊倒下了,旁邊的圍觀者一哄而上,不是救人,是搶瓜子。
家家戶戶用桃木小弓,繫上五色線,並用小袋裝黑豆掛在門上避邪。
中國人從來都是只怕活人,不怕死人。
「哦,看來是呼吸道感染誘發的多功能衰竭併發症。」店老闆很好學,時不時來幾句西醫名詞。
造反倒不敢,黃毛巾卻嚴重脫銷。老百姓信這個,沒辦法。
可以搶嗎?你懂的,搶屍就是焚燒罪證,毀滅證據會造成群體性|事件。
經過幾個月的戰鬥,老鼠終於走開了,代價是六萬鮮活的生命。九九藏書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讀過《三國》的人都知道黃巾教這句口號,現在又出來了,那不明擺著要改朝換代了。
第六天,不平靜了,兩位伐木工人突然發高燒、咳嗽、全身抽搐,很快死亡,屍體呈紫色。
毛病到底出在哪兒?經過中外專家多次論證,毛病還是出在死人身上。這叫啥論證?大伙兒都知道,毛病肯定在死人身上。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一天、兩天……
總督錫良抹了抹額頭的汗,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一句真誠的讚美勝過千萬次的討價還價,店老闆很高興;伐木工人也很高興,房錢全免了。
店老闆謙虛地笑了笑:「我不做醫生好多年了。」
那就深挖掩埋,這是個好主意。但是你要想想,二月的東北,氣溫在零下幾十度,地硬得像鋼鐵似的,沒有大型挖土機作業,根本不可能。
死亡的人既不是多功能衰竭,也不是神經末梢壞死,而是可怕的鼠疫。災難開始了,土撥鼠開始要回自己的東西了。
家屬們仔細一想,人都死了,爭面子那是給大家看的,掙錢是留給自己的,大家好當然不如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