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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湖北的三駕馬車 除了老實,我一無所有

第七章 湖北的三駕馬車

兩雙手緊緊有力地握在一起:兄弟,緣分啊!洪哥、張彪,兩個男人湊在了一塊兒,還缺一個人。三個男人一台戲,洪哥、張彪還在等待。
不用等待了,香帥、洪哥、張彪,絕世之配,天人之合,最完美的鴻篇巨製、最期待的巔峰之作。

除了老實,我一無所有

1911年上半年的某一天,洪哥正朦朧著,在夢中朦朧著,夢見自己又添了一個兒子。
這個歷經肉體、心靈雙重摺磨的可憐孩子終於離開了家,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家。他來到天津,考入了北洋水師學堂。不是想為中國海軍事業做貢獻,而是學堂生源嚴重不足(當時青年多喜歡報考陸軍),為招攬生源,學生每月生活費四兩,食宿全免還發衣服。洪哥目的很明確,只要能混口飯吃就行。
洪哥感動了,他再次仰首望天,還是黑沉沉的。但洪哥不再埋怨,不再沉淪,他堅毅地從口裡迸出兩個字:上路!
洪哥的童年過得那是相當地不順暢。
這時一個壞消息傳來了,父親病危。洪哥連夜趕到家裡,可還是沒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這是他一輩子最遺憾的一件事。父親去世不久,全家搬到了河北,後母和媳婦靠給人縫補衣服、鞋墊維持一家老小的生計。
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洪哥所在軍艦開赴旅順應戰,激烈的戰鬥持續了六個小時。夜幕降臨,潮水漲了上來,軍艦觸暗礁擱淺,日艦魚雷艇前後夾擊,炮火不斷,情勢萬分危急。洪哥無路可逃,他望著浩瀚的大海,做了一生中最大胆的一個舉動:面朝大海,撲通一聲。
大人物、小人物的第一步都是從混口飯吃開始的。
不久父親退伍后回鄉務農,用多年積蓄蓋了幾間瓦房,空余房間租給一個外地人住。不久這個外地人被告發是太平軍,父親也遭了殃,以窩藏罪論處。出來后,房子充公,生計更加艱難。
一生只崇拜洪哥的九-九-藏-書章太炎為我們描繪了洪哥下海的畫面:「長官乘小艇逸,公憤甚,赴海。」
「上路吧,年輕人。」和藹的伯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一種可能性,零。人游不過快艇,洪哥不是傻子。
這時天色已晚,四周一片漆黑,舉目茫茫,洪哥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對生的絕望,對前途的絕望,對一切的絕望。
不要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接著姐姐做了童養媳,他只得投奔姑父,在他家放牛。但他天生就不是放牛的料,自己在大樹底下打盹兒,牛到處亂走。結果牛丟了,人沒丟,氣得姑父又將他送回了家。
畢業后,洪哥分在廣甲兵艦任二管輪,負責管理機器開關、拆洗,經濟稍有寬裕。
洪哥發達后,當地的專員在放牛處特樹立石碑紀念:「總統黎宋卿先生微時曾牧牛於此。」背面洋洋洒洒幾千字,將一個少有大志的牧童刻畫得栩栩如生,就是沒提丟牛的事。文學源於生活,高於生活,可以理解;洪哥還很小,做錯事難免,更可以理解;專員馬屁拍得太俗,玷污了純文學的神聖,絕對不容諒解。
好男人啊,顧家的好男人,顧部下的好男人,顧朋友的好男人,簡稱絕頂好男人。
剛生下來八個月,母親一場大病,洪哥從此斷奶,只能喝米湯,喂粑粑。
洪哥什麼都不缺,就缺一樣:野心,不過至少在他看來這不是什麼缺點。洪哥一切都很知足,因為他根本就不會想到自己會做這麼大的官。時局的風雨飄搖,他九*九*藏*書似乎習慣了。老婆有了,孩子有了,房子國家供給,工資每月一分不少(月俸五百兩)。
洪哥平時用機關槍半天都打不出一句話,可一說起這個故事就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也太啰唆了。簡練成一句話:1864年,我出生在黃陂黎家河。
洪哥,你做錯了,完全做錯了,大海是用來詠嘆的,不是用來跳的。像你這樣的年紀,本應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上路吧,洪哥,希望在路上,路有多遠,希望就有多遠。老天不會因為你是老實人而格外地憐憫,也不會因為你是大惡人而百倍地懲罰。你沒有別的選擇,只有一直在路上,一直走下去。
長官逃跑了,影響士氣,洪哥很生氣,跳海去追他。
五歲,祖父母去世后,父親在外當兵,東征西戰,很少回家,全家生活成了大問題。
除了節假日,他都留宿軍營,和士兵們同甘共苦。垛實的身材,白白胖胖的臉龐,細細的小眼睛,見人就笑,不笑的時候也看起來像在笑。你笑我也笑,士兵們見到洪哥也是笑嘻嘻的。他慈眉善目,說話和藹,有長者之風;他愛兵如子,走到哪兒,就將愛心傳遞到哪兒,將菩薩心腸帶到哪裡;哪裡有洪哥,哪裡就有愛,哪裡就有歡聲笑語。士兵們都很喜歡他,熟悉的,叫他洪哥;不熟的,稱他為黎菩薩。
洪哥在學校非常勤奮刻苦,如饑似渴地學習物理、化學、外語及專業知識。他知道自己頭腦沒別人聰明,只能用時間來彌補。
燈光中住著一位善良的農民伯伯。農民伯伯熱情地接待了洪九*九*藏*書哥,當然沒有豬蹄,但粗茶淡飯洪哥也吃得精光,太餓了;農民伯伯還細心地烘乾了濕漉漉的衣服。洪哥非常感激,悄悄地將身上全部的六枚銀元塞在枕頭底下。
趁著菩薩還在思考,出去吧,洪哥。外面的世界再無奈,也要比家裡精彩,窩在家裡,精神、肉體的折磨會將你打垮,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打垮,打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洪哥對任何人都好,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他的還是洪哥的笑臉。
長官逃跑了,敗局已定,洪哥很生氣,跳海為盡忠。
忽然,洪哥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去,還想再看一眼這令他無比傷心的人世。
一個人只要沒有野心,不想陞官,什麼都輕鬆,什麼都不用煩。
洪哥不僅顧家,還顧自己的弟兄們。
終於要說到這個男人了,這個男人終於出場了。一個忠厚老實、略顯木訥的職業軍人。許多人按籍貫叫他黃陂,我還是喜歡按照士兵的稱呼叫他洪哥。洪哥,順口且親切,我不喜歡冷冰冰的年度一哥。
四十七歲,放在現在政壇,還是少壯派。但在當時,卻已不年輕,快奔五的人了。年紀一大,人也就懶了,就想安安穩穩過日子。
十四歲最疼愛他的母親去世。
放心,洪哥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是吃白食。當時北方民風淳樸,過路人可以免費吃甘薯,但是不能帶走。
這一回首,輕輕的一回首,洪哥的人生徹底改變了,他再也不想去看海了。因為遠處有一點燈光,無邊的黑夜,星星點燈,照亮了洪哥絕望的心。
第三種可能性,百分之百https://read.99csw.com。生死關頭,求生是人的第一本能。
吃白食?
他來到了繁華的上海,整天四處看招聘的小廣告,去人才市場蹲點;主動推銷自己,尋找飯碗,混口飯吃。
船上總共十三人毅然投海求生,結果九人被淹死。
當然這一切皆有可能,他的夫人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
長官逃跑了,敵艦追來,洪哥很生氣,跳海要逃命。
七歲患天花,出痘后是百日咳。
他年年得獎學金,年年被評為積極分子兼先進個人兼思想道德標兵。
在長江中游,洞庭湖以北,有個小小的縣城黃陂。地方不大,卻文風很盛,道光年間出了個榜眼。在黃陂以北,南臨西大河,五老山余脈下,有個小村莊叫黎家河。曾文正公攻克金陵那年,農曆九月十九,一個嬰兒呱呱墜地。大家說這小子以後必成大器,因為這天是觀音菩薩的出家日。
第二種可能性,零。要捨生取義就不會有現在的洪哥了。
每年的中秋節,再忙洪哥都要和家人團聚在一起,向孩子們說起那波瀾起伏的一塊銀圓和六塊銀圓的故事。
洪哥又徒步一百多里走到旅順,路上餓了就找田裡幾個甘薯啃啃。
老實的洪哥在爾虞我詐的上海灘能混到飯吃嗎?
「有燈光的地方就有希望」。看到燈光,洪哥就想到了家;想到了家,洪哥就想到了自己最愛吃的紅燒豬蹄;想到了紅燒豬蹄,洪哥的肚子就開始餓了。順著燈光,洪哥堅定地走下去。
洪哥在努力實幹,為中國海軍的壯大發展默默貢獻著,也在默默等待著改變命運的時刻。
洪哥幸虧隨身帶有救生衣,當時船員read.99csw.com自我救護意識淡薄,多不|穿救生衣。這件救生衣是洪哥不久前在廣州自費購買的,沒想到關鍵時刻真救了一命。
洪哥每次從校回家都從不坐車,徒步四十里,只是為省一元的路費,多補貼給家裡。
十三歲洪哥又得了瘧疾,忽冷忽熱,高燒、打擺子、咳嗽一起總爆發。
回來后,因為臨陣脫逃,工作是沒有了;但生活還得繼續,洪哥還要吃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年他四十七歲,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爹了。生兒子不是為了證明自己雄風猶在,只是想金豬年再添一個金豬寶寶。多子多福,亂世多生點,養老也有個保障。老有所依,老有所樂,洪哥想得很簡單。
每天第一個起床的是洪哥,最後一個上床的更是洪哥,他把點滴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操場上、教室里、寢室里、林蔭小道上都能看見他那矮矮胖胖垛實的身影。哪裡沒人,哪裡就有洪哥;哪裡有人,哪裡就找不到洪哥。
當然夜生活是不必了,因為洪哥從來都不想做一個讓女人心動的男人,他是個顧家的男人。
洪哥女兒回憶說在海中漂流十小時,洪哥兒子回憶說泅水三小時到岸,被大浪打到岸邊,無論相信誰的話,有一點可以肯定,最終還是上岸了。
菩薩,救救他吧!
洪哥從來都不想對自己狠一點,從來都不想做一個滄桑有味的男人。咪|咪小酒,聽聽小戲;抱抱老婆,親親孩子,簡約而自然。不需要彰顯男人品味,只要這樣踏實過就行了。
章太炎的這句話,仔細揣摩,原來是病句啊,對這句話可以有三種不同理解:
六歲跟著姐姐沿街乞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