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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隆吐山戰役(三) 第一節

第七章 隆吐山戰役(三)

第一節

俄爾總管派了快馬使者用雞毛箭書的形式送走了戰場報告,然後便集中精力部署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這番話之後,新來的陀陀喇嘛們就趕緊去準備了,武裝的武裝,抹臉的抹臉。隆吐山上到處都是樹,截一根樹榦,就是大棒。抹臉也容易,只要燒水熬茶,就有鍋底黑灰,又不是規定好的臉譜,抓起來胡抹一通就黑了、丑了、兇惡獰厲了。
又一想,他是陀陀首領,他不管誰管?不能讓陀陀喇嘛們還沒等到勇敢殺魔、光榮獻身,就餓乏、餓軟、餓死吧?
最後提到糧草,這個問題是多吉活佛提醒他的:這麼多人馬聚集隆吐山,靠什麼填飽肚子?春丕寺和春丕寨子是供給不起的,僅僅維持他和總管衛隊的吃喝,就已經非常勉強了。俄爾總管記得民眾大會決定,噶廈政府成立專門的後勤機構,統管糧草、帳篷等軍需物資的徵集和組織民夫運輸。噶廈以及所屬機構的效率他是了解的,慢得就像老牛搬家,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吃多少鞭子才能搖晃到正道上,九九藏書走不多時又偏到山窪溝堖里去了。
「你們是來幹什麼的?臉上乾淨得就像河裡的白石頭,我還當是慈眉善目的笑菩薩來了呢。手裡怎麼是空的?槍呢?箭呢?刀呢?飛蝗石鞭呢?什麼?是求死來的,不需要防身?不防身是對的,但要是不殺洋魔就不對了。先前就有陀陀赤手空拳往前沖的,沒傷洋魔一根毫毛,自己就先死了。不殺洋魔你來隆吐山幹什麼?要是光送死,在哪裡不能死?我已經規定了,不殺洋魔的陀陀不能死,死了不算數,西藏的護法神和護方神里不接受不殺洋魔的陀陀。因為殺洋魔的時候你才能兇巴巴、惡狠狠的,頭髮豎到天上,眼睛瞪出黑血,鼻子張成山洞,牙齒咬碎舌頭,殺得越多你就越是野獸的表情。佛祖一看:這個好,這個要是做了護法神,邪門歪道遠遠一看就嚇跑了。我現在又規定了,來到隆吐山的陀陀喇嘛,至少殺死三個洋魔,自己才能死,死了也才能變成護法神。殺洋魔越多,死後的神位就越高九_九_藏_書。就這麼定了,我立刻請示攝政王。」
俄爾總管把作戰計劃派人送往隆吐山,卻稀里胡塗沒有告訴使者送給誰,由誰來調度執行。使者也是到了隆吐山才想起總管大人沒說交給誰,就喊:「隆吐山哪個大人說了算?」幾個陀陀喇嘛湊過去,一致說,隆吐山是西甲喇嘛說了算。
俄爾總管看著報告上不真實的文句,苦笑一聲:什麼叫合力而為,是合力而逃吧?不過也不能過多責備三個代本:不能開槍,還要頂住,就好比沒有奶茶的干鍋放在了火上,那是自己燒自己;沒有香燈和拜祭的寺廟,許願再多也只能惹佛生氣;沒有錢財的施捨,別說積德修福,連好名聲也賺不到。他雖然從來沒有指揮部隊打過仗,但常識告訴他,旨命不來,崩潰是遲早的。旨命旨命,該死的朝廷旨命,怎麼還不來?他在戰場報告里用詞最懇切的,還是催請旨命。
西甲發現許多陀陀喇嘛都望著他,趕緊把作戰計劃顛來倒去看了又看,也看不出個名堂來,神https://read•99csw•com情肅然了一會兒,便炫耀地給這個抖抖,給那個亮亮:「前線總管俄爾噶倫來文書了,給我的,文書,看看這印戳,方方正正一個北俱蘆洲。你們看看。」真有陀陀喇嘛要接過去看看,西甲神秘地折起來裝進了胸兜,「臟手不要玷污了它。」那陀陀看看自己的手,發現真是髒的,就在自己袈裟上蹭了又蹭,似乎隔老遠朝著文書伸伸手也是玷污。
他改變了第一次軍事會議奴馬代本正面、朗瑟代本左翼、果果代本右翼的決定,讓奴馬代本把正面的位置讓給西甲率領的陀陀喇嘛,奴馬代本的森巴軍作為機動跟在後面,哪兒危險往哪兒撲。他覺得部署軍隊就跟神佛坐座位一樣,中間的一定是最重要的:三世佛里釋迦牟尼最重要,所以在中間;三聖尊里無量光佛最重要,所以在中間;師徒三尊里宗喀巴最重要,所以在中間。目前的隆吐山上,西甲率領的陀陀喇嘛最重要,所以在中間。之所以最重要,除了能拼能打,更在於陀陀們善於近身肉搏。不https://read•99csw.com喜歡開槍,而攝政王強調的就是「一定不要開槍」。當然俄爾還有不可告人的私心:按照拉薩民眾大會的決定,他作為前線總管,只負責調動現有的全部藏軍。而西甲喇嘛的陀陀部隊算不上藏軍,最多只能算僧兵。萬一迎敵開戰是錯誤的,他順手就能把責任推給僧兵總管沱美活佛。
遠在春丕的前線總管俄爾噶倫已經得到報告,隆吐山差點失守,多虧西甲喇嘛帶領陀陀及時趕到。他慶幸自己沒有把西甲喇嘛抓起來,覺得還是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萬一攝政王以後有所怪罪。他推說不知道就是了。所以在準備送往拉薩交給攝政王的戰場報告中隻字未提西甲及陀陀喇嘛,就說是奴馬代本、朗瑟代本、果果代本合力而為。
陀陀喇嘛越來越多,雖然沒有西甲喇嘛說的能讓上帝放出血來的一萬個,但也有四五百了,差不多就是一個代本團。而且還在不斷增加,隔幾個時辰就會有人喊:「誰是西甲喇嘛?」每當這種時候,陀陀首領西甲喇嘛總是微笑著,用丹吉林白熱管家接九*九*藏*書待進貢者時的官家語氣問道:「來了?請報上尊姓大名、貴鄉貴寺、為僧幾年,現任何職?」凡陀陀都是大字不識一斗的,是寺院里做粗活的粗人,一聽這麼問,就佩服得不得了:到底是丹吉林的陀陀,攝政王身邊的走卒,說起話來跟讀經識文的高僧一般無二。但接下來西甲喇嘛就是大白話了:
他面朝拉薩的方向,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念叨了幾句什麼,就算完成了請示。睜開眼腈說:「攝政王說了,西甲喇嘛定得好。」
也有不好解決的,那就是食物。按理,來獻身的陀陀喇嘛都應該自帶口糧或購糧的銀子,但很多陀陀來處遙遠,光路途就有七八天、十幾天,一路走一路吃,帶的食物早吃沒了。何況他們是喇嘛,從來就只是個消費者,不是個生產者,走到哪裡乞討到哪裡,要想多帶也沒有。所以當有陀陀喇嘛跑來問西甲「餓了怎麼辦,哪裡有糌粑」時,西甲喇嘛張嘴說不出話來,拍了拍額頭,嘆了一口氣:是啊,哪裡有糌粑?自己的飢餓都沒辦法解決呢。
於是作戰計劃便到了西甲喇嘛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