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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則利拉山 第五節

第九章 則利拉山

第五節

陀陀們這才下來,下得一個比一個快。西甲喇嘛又開始指揮他們了,他們高興著。山頂上的容鶴支隊隨便放了幾槍,算是警告或者送別。陀陀們頭也不回,揚起胳膊在空中抓著,似乎能像抓蚊子一樣抓住飛來的子彈。但是一下山陀陀們就愣住了,只見溝口平地上驀然出現了一群人,有英國人也有西藏人,他們混雜在一起,有的在圍觀地上的西甲喇嘛,有的在驚詫莫名地望著陀陀和桑竹姑娘。
他們從後面趕上去,超過了西藏的部隊,超過了俄爾總管和他的衛隊,一直往前走,念那過去了,勒布過去了,則利拉山遙遙在望。但是虛空王還在走,越走越快,好像要一直走到亞東或者春丕去。幾個陀陀喇嘛不禁在心裏詫異道:我們是陀陀,是來打洋魔的,可現在離洋魔越來越遠了。這心裡話立刻被虛空王聽到了,回頭淡然一笑說:「不,我們離洋魔越來越近了,洋魔就在前read.99csw.com面。」
虛空王說:「給他安命駐魂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千萬不要離開他。我已經給他召來吉祥,吉祥就在這裏。你如果帶他離開,他死你也死。」說罷,他大步前去,速度是驚人的,一晃眼就遠得跟螞蟻一樣大小了。
黑道袍顯然是艱難跋涉到這裏的,疲倦不堪地喘息著,大聲說:「他受了槍傷,他需要治療。」
虛空王回頭掃了一眼桑竹,神態安然、聲氣健朗地問:「姑娘,你是不想讓西甲喇嘛活了吧?」
而且馬上又發現,連休息喘息也不可能了。有個仰躺在地的陀陀喇嘛突然喊起來:「洋魔,洋魔。」他看到則利拉山頂居然有英國人的影子。
陀陀喇嘛們都爬了起來。本能地要往上沖。桑竹姑娘十分埋怨:虛空王帶他們來的地方,竟是洋魔的魔口。
桑竹姑娘和陀陀喇嘛這才發現,他們來到了一條溝的溝口。有個陀陀說,他到過九-九-藏-書這裏,這裡是普溝。
桑竹姑娘大胆地說:「佛爺,你是所有佛爺裡頭最高的佛爺,你還沒念安命經、駐魂經呢:你是所有醫生裡頭最高的醫生,你還沒有給他施法喂葯呢。」
桑竹姑娘暗淡的眼睛突然射出兩脈喜光,長喘一口氣:有救了,這個人一來,西甲喇嘛篤定有救了。他說天下無能,其實是說既然天下無能,自然他就是第一。他的大話無論說到什麼程度,你都得相信。因為他是不死的虛空王。
孤零零守候著西甲喇嘛的桑竹姑娘突然喊起來:「下來,下來。」看陀陀們聽不見她的聲音,便跑到山腳下再喊,「下來,這裏不是你們死的地方。」陀陀們早就想遠遠離開她了。哪裡會昕她的。她追上山去,撕住一個陀陀說:「西甲讓你們下來。」陀陀緊張地甩開她,呼喊自己的同伴:「西甲喇嘛活了,西甲喇嘛活了。」
一切智?虛空王浪喀加布出現了read•99csw.com。人們看到,儘管他在戰火里摸爬滾打,但那不僧不俗的破爛的紫色氆氌袍依然乾淨得像剛剛漂洗過。草香熏身,五步之外就能聞到。光頭上直直頂著一桿經旗,就像插|進了他的腦殼,任風吹人晃,它就是不歪不倒。塌陷的鼻子上挑著一個金屬十字架,像是從英國人手裡繳獲來的。這一頂一挑就是法力的顯現。讓他立刻有了說話就是說法的權威。他說:「喜歡武力的西甲喇嘛本來是該死的,現在我來了。他就可以不死了。」
桑竹姑娘是第一次見他、謹慎地問:「佛爺,你是哪裡來的佛爺?」
他的話立刻被陀陀喇嘛的喊聲覆蓋了:「黑水白獸,黑水白獸。」陀陀們撲過去,撲向了黑道袍,也撲向了所有英國人。
桑竹姑娘遲疑了片刻,讓牽馬的陀陀跟了過去。
普溝溝口的平地上。綠草就像專門為他們鋪就的絨毯,以無與倫比的勻凈和柔軟誘惑著他們。陀九九藏書陀喇嘛們走累了,都躺下來休息。桑竹姑娘和幾個陀陀把西甲喇嘛抱下馬,讓他趴著。脊背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有多少血啊,是不是快流盡了?茫然無措的桑竹姑娘哭起來:西甲,西甲,你快醒醒啊西甲,我不知道怎麼辦。她本來對虛空王抱了很大的希望。沒想到這個人人敬畏的佛爺不過是領他們來到了一個僅可以休息喘息的地方。
虛空王哈哈一笑:「我哪裡是佛爺,我就是人世間、地獄里一個連要飯都不會的乞丐。姑娘,天下無能第一是誰?就是我呀,我叫虛空王。」
虛空王一個人走得很急。人們以為他會停下來,立刻給西甲喇嘛念經治療。但是沒有。彷彿人們越期待他留步,他步子邁得越快,噌噌噌地響,眨眼走到前面去了。桑竹姑娘和關心西甲喇嘛的人都知道,這時唯一要做的,就是毫不懈怠地跟上虛空王。
山頂上的容鶴支隊鳥瞰著這幫疲倦不堪的陀陀喇嘛,早已做好了開九_九_藏_書槍的準備,只是覺得對方無槍無炮,打起來太容易,便有些漫不經心。陀陀喇嘛們吃力地往上爬,知道自己是去送死的,也不躲避,直起身子挑釁著。有個陀陀拍著胸脯喊:「槍法好的話就往這裏打。」失去了西甲喇嘛的陀陀們,轉眼忘了他們的首要目的是殺敵,其次才是赴死。
半個時辰后,虛空王戛然止步。他前後左右看看,又仰頭望望不遠處的則利拉山,臉上飄過一絲夢幻般的笑意,然後指著腳下的土地說:「就在這個地方,你們等著。」說罷就走。
陀陀喇嘛們有些遲疑,想搞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見桑竹姑娘尖叫一聲飛了過去。桑竹看到有個黑道袍的人蹲在地上摩挲著西甲喇嘛,就覺得他肯定已經把刀子攮進了西甲的身體。她撲向黑道袍,一把將他搡倒在地,張臂護住西甲,看西甲身上並沒有新的傷痕,便扭頭仇恨而恐懼地瞪著黑道袍的藍灰色眼睛:「你、你要幹什麼?快滾開,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