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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傭騎士 第一節

雇傭騎士

第一節

「我不需要任何侍從」,他回答道。
鄧克迷惘地看著他,「什麼,大人?」
男孩恬著臉,「當然可以,假如我願意」
「不是所有的騎士都長一個模樣」
「你叫我閉上嘴,我怎麼告訴你?」,男孩抖動著身子讓鏈衫滑落到地上。
春天的雨水潤足了土壤,鄧克沒怎麼費力就挖好了墓坑。他選擇了老人總獃著看日落的山丘西側。「一天的時光就如此消逝」,他總是嘆息著,「不知明日晨風又將帶給我們什麼呢。你說呢?鄧克」於是,有一個明日帶來傾盆的雨水浸透他們全身,后一天勁風亦到,接著寒意接踵而至。到了第四天,老人便已無力再騎馬。而現在,他已經倒下了。就在幾天前他還邊騎邊唱著,唱著那首《到愚人鎮去看美麗淑女》的老歌,不過愚人鎮被他換成了白楊灘。去白楊灘瞧瞧那美麗的淑女呦,嗨呦嗨呦。鄧克苦澀地掘著。
他出門時天色已黑。帶著填滿的肚子和變輕的錢包,他滿意地走向馬廄。前面傳來了馬的一聲嘶叫。「安靜,夥計」,接著是一個男孩的聲音。鄧克不由得加快腳步,很快他就蹙起了眉頭。
「洗乾淨馬,給它們喂燕麥片。聽見沒?」
再也沒有更美味的羊羔肉了,鴨子則更棒,跟櫻桃和檸檬一起煮的,不像通常那麼油膩。店主還送上了油燜豌豆和新鮮的燕麥麵包。這才是騎士的真正生活,他啃完骨頭上的最後一點肉,對自己說。可口的食物,啤酒呼之即來,沒人再敲我的腦袋。第二杯酒用來下菜,第三杯把它們全部衝下肚,第四杯么,沒人說不可以吧。酒足飯飽之後他付給老闆娘一個銀鹿幣,居然還能找回了一把銅幣。
「食物?」,那少爺帶https://read.99csw.com著猥褻的語氣說,搖搖晃晃地用手撐著桌子才不至於摔倒。「我快要吐了」,他大聲宣布,外衣上的紅色酒污甚是醒目。「我想要一個妓|女,可一個都找不到。都跑去白楊灘牧場了。老天,再給我來些酒」,他踉蹌著爬上樓梯,急劇的喘息聲中還夾雜著小曲。
老闆娘靠過來,「別理他,爵士。他除了喝就知道他的夢。我馬上準備你的食物」,然後她匆忙地走開。
「我該把劍給你留下,可我想它只會銹掉」,他滿是歉意,「我想諸神會給你把新的。爵士,我真希望你沒有死」,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祈禱該說什麼?該怎麼做?他可不知道,老人又不常祈禱。「你是名真正的騎士,只在我自作自受的時候才會懲罰我」,他擠出最後幾句話,「不過麥登堡那次除外。我說過是旅店男孩偷吃了那個寡婦的餡餅,不是我。不過算啦,願諸神保佑你,爵士」。他用腳把土掃入坑內,歪過臉開始向裏面填土。他年歲很大了,將近六十?,誰知道。至少他活著看到了另一個春天。
他抿了一口啤酒。果肉般的褐色,帶著濃郁的口感,他就喜歡這種味道,「那個」,他說,「我打算弄個冠軍噹噹」「是么,現在?」老闆娘問道,態度還算禮貌。
那馬僮穿著老人過大的盔甲騎在「雷鳴」上,頭盔歪斜著架在他的禿頭上免得擋住視線。他那全神貫注的模樣,看上去甚是滑稽。鄧克停到門前,忍不住張嘴大笑。
「帶上我,我可以當你的侍從。」
「你才是吧?」男孩頂了回去。
「不了」,再也沒有比躺在柔軟的床看著天花板能更讓他舒心九*九*藏*書的了,可他得留意著子兒。露天足以應付一宿。「再來一些食物和啤酒,夠我到白楊灘就行了。到那裡還要多久?」
鄧克瞅了瞅盾牌,挑起了劍帶,然後再次看向盾牌。劍帶為老人瘦小的臀部定身量作,完全不適合他,還有鎖子甲也是如此。他把劍鞘用麻繩綁在腰間后,伸手拔出長劍。
一把出色的城堡鑄劍,劍刃筆直而沉穩,劍柄用皮革纏住木頭,端部嵌以一顆光滑的黑石。這把劍在他手中感覺很好,而且鄧克知道它有多鋒利,多少個夜晚在入睡之前,他曾用磨石和油布細細地淬礪過。它很趁我的手,就象從前趁老人的手一樣,他獨自想道,而且現在在白楊灘的草坪上還有一場騎乘比武。
「用香草烹烤的羊肉,還有我兒子打下來的野鴨。想要哪個?」
那一頭,小少爺從酒窪里提起頭。鼠窩般凌亂的褐發下露出一張菜色的臉龐,下巴上頑強的鑽出幾根金色的鬍鬚。他摸了把下巴,眨著眼看著鄧克,「我夢見你了」,他顫抖地伸出一根手指,「你離我遠點,聽見沒有?離我遠點!」
鄧克足有半年多沒在旅店吃飯,「都要」
「每一個騎士都需要一個侍從」,男孩執著的說。
「都要」,鄧克挑中遠離那個睡漢的靠窗位子坐下。
老闆娘大笑著,「你倒還挺大肚的」,她送過來一大杯啤酒。「需要一間房間過夜?」
「沒錯,可騎士也不會像你這樣。你的劍帶居然是繩子」
亦有一些在窮困的冬季選擇了搶劫為生。至少老人從未如此。
可憐的傢伙,鄧克暗想。但是為什麼他會覺得認識我呢?他邊想邊喝啤酒。
「我母親?」男孩皺起臉,「我母親早死了。她還能說九_九_藏_書什麼」鄧克怔了怔。他不是老闆娘的兒子?興許他不過是個學徒而已。酒意帶起了陣陣暈眩。「你是孤兒?」,他好奇地問。
屍體躺在坑底,鄧克佇立在坑邊。空氣中瀰漫著雨水的氣息,他知道在下雨之前最好把屍體掩埋掉。可他如何忍心在這張倦臉上撒土。這個時候原本該有個教士在邊上為他做些祈禱,而現在只有我。老頭將自己所知的戰鬥技藝傾囊相授,唯獨沒有教他一點文字。
男孩仰首一看,臉刷得紅了,連忙跳到地上。「大人,我不是有意——」
日暮時分他方開始飼那三匹馬:他的凹背母馬,老人的騎乘小馬以及戰馬「雷鳴」,這傢伙可只會在騎乘比武和戰鬥中才會出場。那匹老母馬早無昔日的英姿,然而她炯炯有神的雙目和不屈的意志還是讓鄧克將它作為自己最寶貴的財產。假如賣掉「雷鳴」和老栗子,連同馬鞍韁繩在內,也許我會有足夠的錢去……鄧克為難的盤算著。他所知道的生計只有當雇傭騎士,他們奔波于城堡之間,為各個大人效力戰鬥,與他們共同進餐,戰鬥直至結束。有時他們也會參加一些騎乘比武。
「我倒還真是」,鄧克坦誠的回答。要不是老人把他帶走。
鄧克面色不悅,「我可不管你願不願意,我是個騎士,你要知道」「你長的可不像一個騎士」
那男孩完全地掩飾住了懼意,假如他有害怕的話。他叉著雙臂大剌剌地站著,鄧克無奈之下正準備放棄時,小傢伙突然撒腿跑去裝燕麥。
「一天的路程。向北走直到看見河水在磨房的燼土那裡分叉。我的孩子在照料你的馬?還是說他又溜了」「不,他就在那裡,」鄧克讓她放心,「似乎你沒什麼顧客麽」「那九九藏書些人多半都跑去看騎乘比武了。如果我允許,我家也會去。我走後這個店就屬於他們了,但是男孩子寧願跟當兵的混在一起,女孩子則會為每一個路過的騎士嘆息或者傻笑。誰知道那是怎麼回事,騎士和別人有什麼不同?我可沒見過比武讓雞蛋好賣一點」,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鄧克,劍和盾暗示了什麼,可繩帶和粗布束衣又不像那回事,「你獨自一人去參加騎乘比武?」
「小偷」,鄧克故意裝出一副嚴厲的樣子。「給我立刻脫下盔甲,你真該慶幸『雷鳴』沒有踹掉你的榆木腦瓜。他是戰馬,可不是小孩子玩的」男孩摘下頭盔擱到稻草堆上,「我騎的不比你差」,他一副大言不慚的樣子。
「能夠拴住劍鞘就夠了。現在照料我的馬去。幹得好會賞你一個銅幣,不然就一記耳光」,他也沒管男孩什麼反應,徑直就進了門。
「捷步」的步子要比「老栗子」輕健的多,可等旅店落入鄧克視線時,他已是渾身疲憊不堪。那幢高大的泥木房子臨河而築,窗戶透射出來的橘色燈光看上去是如此吸引人,令他不得不駐足。我有三個銀幣,他告訴自己,足以應付一頓大餐加上足量的啤酒。他一下馬就撞見一個男孩光溜溜從河水裡鑽出來,開始用一塊粗褐布擦乾身體。「馬僮么?」,鄧克問他。小傢伙看上去不過八歲,面色蒼白,腳踝以下儘是泥漿。最奇特的某過於他一毛不長的腦袋。
「那你張嘴說話,」鄧克沒轍了,「現在撿起盔甲,把土拍掉,然後從哪裡拿得就給我擱回哪裡去。還有頭盔。你照我說的喂馬了么?給『捷步』擦了沒有?」
他本以為現在裏面會是擁擠不堪,不料卻幾乎空無一人。只有一個錦衣華服的年九-九-藏-書輕少爺正趴在桌子上,埋在一灘酒水間酣然入睡,再沒別人。鄧克遲疑地四處張望,直到一個臉色發白的矮個女子從廚房走出來,「隨便坐。啤酒還是吃的?」
也許會有一個騎士正需要侍從來照料他的坐騎和盔甲,他想,興許我也可以去一些城市,比如蘭尼斯特港,君臨城,然後成為衛戍隊的一員。或者……他把老人的東西倒在橡樹下從錢包里找到三個銀鹿幣和十九個銅幣,還有一塊石榴石碎片。正如大多數雇傭騎士一樣,老人的大部分財產就拴在坐騎上。現在鄧克有了一件永遠沾著銹跡的鏈制鎖子甲;一個帶著闊大護鼻的鐵頭盔,左邊太陽穴的地方還凹了進去;一條陳舊的褐色皮革劍帶;木革材質的劍鞘插著一柄長劍;一把匕首;一根剃刀;一塊磨刀石;護羥甲和護喉;一把帶著粗製鐵尖的八尺長槍;一個鐵皮鑲邊的橡木盾,盾面標有艾蘭·帕尼基爵士的徽記——棕底銀翼聖杯。
鄧克揚起一隻手嚇唬他。「我倒覺得你更需要來記耳光。給我裝一袋燕麥,我一個人去白楊灘。」
「閉嘴,小子。我面前充什麼蒜。還有鎖子甲,都脫掉。你瞧你在幹什麼?」
「是的」,男孩抖掉盔甲上的稻草,「你要去白楊灘?帶上我吧,爵士」老闆娘提醒過這件事,「你母親會怎麼說?」
挖到足夠深后,他抱起老人的屍體置於其中。老人身軀矮小削瘦,脫去鎖子甲,頭盔還有劍帶后便輕如枯葉。相比之下,鄧克有著和年紀極不相稱的塊頭,這個蓬頭散發,舉止笨拙的大個子才有十六七歲了(有誰會知道具體是多少?),立著的時候卻已將近七尺,而他還只剛剛開始發育。老頭對他的力量毫不吝溢美之詞,這也是他唯一能送給鄧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