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我馬上就要死了，下次我再出工村，估計就是出殯嘍！」

鄉間的小路上安靜極了，只能聽見草叢裡蟋蟀的聲音和遠處村落里的狗叫聲。這狗叫聲似乎有１０公里遠，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個方向傳來。只是聽著這狗叫聲，才能感覺自己還在人間，而不是在世外桃源。

劉海柱不說話了，玩命的蹬車。

老魏頭說：「行了，酒壯慫人膽！走吧！」

「怎麼走？！」

「那你要帶我去幹嘛？」

「讓你長長見識，也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你談談心。」

「你怎麼不回家呢？在這睡幹嘛？」

「到了你就知道了。」

「魏叔，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恩。」

劉海柱邊給老魏頭點煙邊說：「那咱們爺倆兒大半夜的，就來這喂蚊子？」

月光下，劉海柱看到老魏頭那張向來沒有表情的清秀的臉，似乎略微抽搐了一下。「怎麼了？魏叔。」劉海柱問。

劉海柱依言把自行車停在了路邊，並且鎖上：「就在這嗎reａd•9９csw.cｏｍ？」

「年輕時，我走過的路太多了。現在老了，就在這個破工村裡等死。」

心裏憋著氣的劉海柱一句話也不說，端杯子就干。２０分鐘不到，燙好的兩壺酒都喝下去了。老魏頭可不陪劉海柱這麼猛喝，慢條斯理的喝，劇烈的咳嗽。

「你騎車子，帶著我，今天這大月亮地，手電筒都不用帶。」

「不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再喝兩口，喝完我帶你去個地方。」

「你這氣性真不小，跟你乾爹年輕時有的一拼。年輕人就該有點氣性。」

劉海柱知道，老魏頭可能是要講故事了，既然要講故事，那就不能打擾，讓老魏頭繼續說下去。

「停車！就在這！」

劉海柱放緩了蹬車的速度，但是胸口兀自起伏不定。他覺得，老魏頭一定是要勸他不要把這事情搞大。勸就勸唄！大半夜的神神秘秘的跑那麼遠幹嘛？！

老魏頭說：「跟我走吧！」

這爺倆兒，不知不覺從工村已經https://read.99csw.com到了鄉村。空氣顯然比礦區清新多了，而且，月光似乎也更柔和。看著路邊綠油油的玉米地再聞著路邊的花草香，劉海柱那已經緊繃了一夜的神經似乎也鬆弛了下來。

「你讓我帶你去的地方，是讓我沒殺心？」劉海柱問。

果然如老魏頭所說，這天是個大月亮地。儘管煤礦浮塵比較多，可依舊擋不住皎潔的月光。老魏頭坐在自行車后托架上之路，劉海柱蹬著自行車，倆人駛出了大岳四工村。

「家？！我哪兒有家？我跟你說過我們家是幹什麼的，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我們全家人本來活下來的就沒幾個，再一土改，我家就沒人了。也幸虧我當時漂泊在外，要麼留在這也是死路一條。我是從四川跑回來的，以前我給ｇｍｄ扛過幾天槍，也不大不小當過官，那時候已經解放了，再回以前的家，是不可能了。我就跑啊跑啊跑啊，老天爺就讓我跑到了這，這一呆，就是３０年。」

ｒead•９９ｃｓｗ•cｏm「急什麼，再喝兩口。要不，帶你到了那，也許你會害怕！」

劉海柱扶著老魏頭走進了一條坑坑窪窪彎彎曲曲雜草叢生的小道，這條路應該很少有人走過，要不是劉海柱穿著一條厚厚的勞保的帆布褲子，恐怕腿要被道邊的荊棘給劃出無數個血道。

「５公里吧！柱子，我問你件事兒，你今天，是不是動了殺心了。」

「空氣不錯，恩，景色也不錯。」

「死人衣服，還沒爛光的死人衣服！」

「就在這裏？」劉海柱嚇了一大跳「對，就在下面這溝里。」

「遠著呢，讓你慢慢蹬吧！」

終於，走到了一條溝壑前。老魏頭停下了：「來，坐在這，就這溝邊兒上。」

「恩，看出來了，連我姑娘都看出來了。鄭麗也看出來了，臨走時，她還囑咐我，讓我勸勸你。」

「沒事兒。那天，我在這睡了一大覺以後，半夜醒來就想挖點草根吃，你猜我挖到什麼了？」

劉海柱知道老魏頭說話一向毫無顧忌，但是聽到老魏頭九*九*藏*書說這樣的話，還是覺得心裏特別不舒服：「魏叔，以後我隔三岔五的就帶你出來。」

「這是什麼地方啊？」

劉海柱這輩子還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呢，聽到老魏頭說他會害怕，多少有些不悅，直接抓起燙好的小酒壺，一口乾了。

「讓你坐，你就坐，來，點根煙，熏熏蚊子！這山裡的大蚊子，叮你一口，夠你癢三天的。」

「是！」劉海柱回答得斬釘截鐵。

「你有勁兒沒處使是嗎？你要是把我這把老骨頭摔溝里去，摔死了咋辦？」

「我人生的前３０多年，榮華富貴享受過，貧困潦倒經歷過，什麼荒唐事都干過，我北邊到過興安嶺，南邊到過香港。牛逼的時候，手下管過千八百號人，落魄的時候，睡野山上挖野菜吃。我來到這的那天，好像已經幾天幾夜沒吃過正經東西了。我一個跟頭栽在這，躺下就睡。睡下了，就沒想再起來。」老魏頭說這番話時，頗有點娓娓道來的意思，一點也不像以往那麼蠻橫霸道。

「什麼？」

「不https://ｒｅaｄ•99csw•com用！」

「魏叔，你沒事兒就多出來走走，我騎自行車帶著你。」

「恩，３０年前的這樣一個秋天的夜裡，我就來到了這，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決定，要在這過一輩子。」

「去哪裡？現在就去唄！」

「你看你說的，你喝酒能喝一斤，身體棒著呢。」

「坐這？」劉海柱一臉不解，他太納悶了，敢情著走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為了來這？

「喂蚊子？我就沒＊＊＊沒聽說過誰被蚊子叮死。」老魏頭悠悠的吐了口煙，問劉海柱：「柱子，你覺得這個地方怎麼樣？」

坐在後架上的老魏頭自言自語：「自從這腿腳不靈便以後，也不知道多久沒出工村了。」

「還有多遠？」

「別管了，把自行車鎖在這，我帶你去個地方。」

「還多遠啊！？這天真熱啊！」劉海柱已經蹬出了一身汗。

「哎……還有多遠啊？！」

沉默了許久后，劉海柱終於發話了：「魏叔，按你說的，該除害了。」

「我來動手，幹完他我就走。除了你，誰也不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