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依稀有著似曾相識之感，卻不知何時何地曾相遇。

藉著滿天霞光可看清，那道纖影是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身白衣，黑髮垂肩，清眉俊目，額間墜著一枚以米粒大小的黑珍珠串著的半寸長的月形白玉飾，雖容色稚嫩，但眉宇間透著一股遠超她年齡的清逸氣度。

白衣少女聽得，不由側目往黑衣少年看去，卻見他盯著右側最末一幅畫像，奇怪道:「這人是誰？大東開國一帝七王，本是八位，何以卻多了此人的畫像？」

畫像看完了，此行目的已達。

白衣少女一愣，但瞬即擺足了嬌蠻公主的姿態，「本宮也是好奇這殿中的畫像，你要是敢去告密，本宮就叫皇兄砍了你的頭！」

而在當年的當時

「哦，原來是公主。」黑衣少年是個心思複雜之人，此刻禁地相遇，雖存有疑惑，可看白衣少女氣度不凡，顯然不是平常女子，且自己不想驚動宮中之人，所以並不細究其真假。

白衣少女側首看他，目光清亮，「好！不過輸了的人要怎樣？」

「這個人……我一定會弄明白他是誰的！」白衣少女目光定定望著畫中男子。

「明年的今日我們再於此相會，以定輸贏。」

黑衣少年轉頭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史載其『風姿特秀』，自然是容貌不凡。」

白衣少女早有防備，於是下巴一揚，頗為傲慢的道:「本宮的名諱豈是你能問的！」她這刻不曾照鏡子，否則她會發現自己此刻神態倒有三分肖似畫像上的女子。

兄長看著風塵僕僕歸來的妹妹，愛憐的點點她的鼻頭，「好。」

走出凌霄殿後，兩人分頭離去。當他們再次相逢時，彼此卻又都心照不宣的「忘懷」此事。當然，九九藏書那都是后話。

「哦？」黑衣少年側首看著少女微笑，不知為何，他心底有一種感覺，他與白衣少女還會再見的。「不如我們打個賭，看誰能將此中因果查得最為詳盡清楚。」

白衣少女本是貶人，不想反成了夸人，一口氣堵在胸口甚為不適，看著眼前的人，只覺很像一種她很不喜歡的動物，特別是那眉眼配上那樣的笑，於是她鼻子一皺，嘴角一撇，「狐狸在笑。」

黑衣少年回去后，秘密的找出家族封存著的一些古遠札記。

這一笑，如幽蘭悄綻，隱隱似有暗香潛來，讓白衣少女看得一呆，片刻反應過來，略有羞惱。她本是性情洒脫之人，卻不知為何一看到這少年心底便奇異的生出戒備，可戒備之餘似乎還有一種介乎欣賞與討厭之間的感覺，所以看著少年笑得好看，便忍不住想打壓，「你比他還差一點。」

「啪！」兩人擊掌為信。

在白衣少女打量的同時，黑衣少年也驚異的打量著她，耳聞喝問，眸中流光一閃，溫溫雅雅一禮道:「我是大皇子的伴讀，請問你是？」

白衣少女見他發愣，心口的氣順了，於是轉過頭繼續看畫像，一邊看一邊點評，「這人一身金光閃閃，忒俗氣！哎呀，這人一張娃娃臉，看著比我還小……」

「威烈帝，皇武王，寧睿王，豐昭王，白文王，華康王，風肅王，南翼王。」黑衣少年目光緩緩掃過畫像上那些過往的英雄，心頭生出激揚之情。然後目光定在最後一幅畫像上，「八人為功勛蓋世的開國帝將，金蘭之誼更為後世景仰，卻在他們八人的凌霄殿里掛上另一人的畫像，其中因果絕不簡單。」

兩人對著那幅畫像，一個疑惑，一個玩九_九_藏_書味。

白衣少女回去后，找尋的則是自己的兄長:「寫月哥哥，凌霄殿里為什麼不止八人？那另外一人是誰？」

牆上的九幅畫像，當中之人頭戴十二旒冕冠，身著龍章朝服，氣度威嚴，顯見身份最為尊貴。而在其畫像稍下方，左右分別並列四幅畫像，其中七人頭戴九旒冕冠身著袞服，唯有右邊最末畫像上的人卻未著袞冕，只是一身常服，而且九幅畫像中著袞冕的八人畫的皆是正面，唯有此畫中人是畫著背影。

她這刻心緒略有激動，是以鬆懈了心神，等到她發覺另有來人卻為時已晚，腳步聲已到了門口。她反射性轉身，殿門輕輕推開，門口站著一個身著黑色錦衣的少年。

不想黑衣少年卻不介意，反道:「多謝公主誇讚。」

「此為禁地，你身為伴讀，何以來此？」白衣少女再問。

「你敢嗎？」黑衣少年回眸看著少女，純黑無瑕的瞳眸深深的看不到底，卻隱隱帶著蠱惑似的期待。

那畫上的人看身形是一名男子，高高的山巔上，其寬袍烏髮，迎風而立，只一個背影，可那種疏狂灑逸的氣度幾欲破畫飛出，甚為懾人。而且，既然這人畫像懸于凌霄殿，必是對江山有功者，那為何這人卻要背對江山呢？

「哥哥放心，我給你備了茶，還備了許多點心。」白衣少女獻寶似的從身後提出竹籃，「我們就在這桃花樹下說故事吧。」

輕輕推開殿門，抬步入內，再輕輕合上門，然後舉目望去，便見殿中正前方的牆上掛著數幅畫像。少女看著那些畫像，腳下緩步移過去。

「喔，我聽大皇子說這殿中有開國君臣的畫像，一時好奇便悄悄來看。」黑衣少年答得不緊不慢的，看到白衣少女九-九-藏-書眼中閃過亮光，他心中暗暗一笑，然後趕在白衣少女開口前又道，「公主既說此為禁地，何以也至此？」

「三百多年前，布衣出身的東始修與其結義的七位弟妹皇逖、寧靜遠、豐極、白意馬、華荊台、風獨影、南片月憑著己身才智武功征戰亂世，最後一統天下，締建了強大遼闊的大東帝國，那是史上奇迹般的壯麗功業。爾後身為長兄的東始修登基為帝，年號『元鼎』，封賞其弟妹無數榮華，並八人同住于帝都皇宮，真正做到福禍與共，那是史上神話般的綺麗傳奇……」

「不敢。」黑衣少年微微垂首，然後又抬頭看著少女道，「既然我們都是悄悄來看畫像的，那我們就互守秘密如何？」

「好！」黑衣少年伸手。

「既然這位豐昭王是大東第一的美男，公主說我只差一點，那便可算第二了。但豐昭王早已作古，那我豈不是當世第一。」黑衣少年笑得溫文爾雅。

一瞬間，少女心頭微動，於是伸掌，「有什麼不敢的，一言為定！」

春風拂過，桃花樹下落英紛紛，彷彿下了一場粉色花雨，輕舞飛揚里，俊秀的少年與少女倚坐桃樹，襯著雕樓玉宇，碧空流雲，一切都美如圖卷。

博學的月秀公子放下手中的書，目光望向遠處長空，輕輕的微帶嘆息道:「那可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白衣少女抬頭看著上方的匾額，其上墨底硃筆題著「凌霄殿」三個隸書。她微微一笑，想就是此處了。

白衣少女又一愣。

可此刻夕陽緋艷，霞光滿天，卻有一道纖影于重重宮闕之上飛縱而過，只是其速度太快，那些侍衛偶有抬頭者，目中也不過白光一閃。

那纖影眨間眼便到了凌霄殿前，因是禁地，大殿前read.99csw.com後全無人息，侍衛們都是守在數丈之外。

清幽如詩的嗓音娓娓道來，鋪開一卷壯麗的山河圖，揭開一段塵封的歷史。

黑衣少年得到應允，於是點頭一笑，抬步走入殿中。眼光往牆上的畫像望去，一幅一幅的看過去，待看到左邊第二幅畫像時目光一頓。那畫上畫著的男子頭戴九旒冕冠，身著黑色朝服，容顏之俊美遠勝常人，此刻只是看著畫像，便讓人目有玉色霞煙之感，若看著真人，還不知是何等的驚艷絕倫。

他說話時目光清湛，神色誠懇，可不知怎的，白衣少女瞅著他這模樣便有伸爪去抓破那張寫著謙謙君子的麵皮的慾望。當然，此時此刻，她抑制住自己的衝動，放低了聲氣道:「好吧，我們彼此保守秘密。」

「嗯？」白衣少女對於這個賭注微有怔愣。

牆上共有九幅畫像，畫著八男一女，畫里的人眉目栩栩，形神入微。少女的目光一眼便停在了唯一的那張女子畫像上。畫像上的女子頭戴九旒冕冠，身著白色朝服，長眉鳳目，容光清艷，可那微抬的下頷顯露出她高傲而倔強的性格，且眉梢眼角間流溢著一種劍鋒般的凌厲氣勢，令人見之即生出畏縮之心。

「輸了的人……」黑衣少年眸子微微一彎，看著目秀神清的少女，然後轉頭望向畫像上的那些曾經的傳奇人物，「輸的人永不能背棄贏的人！」

黑衣少年見她自顧看畫去了，便也轉過了頭望向牆上的畫像，只是目光一移，輕輕「咦」了一聲。

「這人是誰？為何背對天下？」白衣少女亦禁不住輕語道。

白衣少女從進來起便知多了一幅畫，但她那時注意力全在那幅女子畫像上，沒甚在意那多出的一人，這會聽了黑衣少年的話，再移目望向ｈｔtps://reａｄ•99csｗ•com那幅畫像，一望之下心頭也生驚異。

「背對天下？」白衣少女無意的一句話卻讓黑衣少年心頭一震。背對天下，是不願面對天下？還是不能面對天下？他看著畫像上的男子，眸中閃過明光，「這可是有意思了，原來凌霄殿中不止八人畫像，只是這個要背對天下的人又是誰呢？」他彷彿自言自語，面上露出淡淡的別有深意的笑容。

大東景炎十五年，夏。

黑衣少年顯然也沒料到殿中有人，吃驚的定在那兒。

白衣少女也甚是不解，「真奇怪，史書上明明說凌霄殿里懸挂開國帝將八人畫像，並沒有說九個人啊。」

巍峨的帝城裡，最富麗莊嚴的莫過於皇宮，而皇宮裡最醒目的莫過於最中心的八荒塔。八荒塔是一座高約十丈的八角高樓，是帝城最高的建築，與它隔著數丈遙遙相對的是凌霄殿，這一塔一殿同為皇宮禁地，無詔無旨者，概不許入內。

面對如此突變，白衣少女先聲奪人，擺正顏色喝問道:「你是何人？」並同時細細打量著黑衣少年。年約十五、六歲，修眉秀目，面如美玉，動靜間透著一種滲骨的雍雅之態，可最奇異的卻是他額間墜著一枚以米粒大小的白珍珠串著的墨玉月飾，除卻顏色不同，簡直與她額間的一模一樣。

這回輪到黑衣少年發愣了，想他自小到大，誰人不誇他如玉之謙美，如蘭之風雅，何曾被貶為野畜過。

「這位豐昭王當年被譽為大東第一美男，只看此畫像便可知其是真真正正的『美人』呢。」冷不防耳邊傳來白衣少女略帶笑謔的輕語。

「原來她是這樣的……」少女看著畫像上的女子喃喃著。

目光再望向其餘八幅畫像，他們與此人同列其中，定然全都知道答案，只是他們永遠不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