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齊上英山
寧朗想了想，道:「因為『蘭因璧月』失蹤了，他們希望列三爺也能出一份力。」
蘭暐心裏感激，卻也不再多言。
「嗯，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蘭七擺擺手。
第二日，一日無事。宇文洛和寧朗便站在房間的窗前，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因著英山大會，檄城裡的武林高手可說是一抓便有一大把了，那街上隨便走動的一個也可能是名滿江湖的一方豪傑，宇文洛便指著窗前每一個經過的、他知道的人向寧朗介紹著，順帶的又解說了許多江湖掌故奇人異事等等，這一天過得也不算無聊。
「你就知道吃，吃了也沒見長進！」宇文臨東豎起了眉頭看著小兒子。
蘭暐此刻方敢肯定這份驚喜，深深一禮，「多謝七少成全。」
宇文洛將眼前景況深深打量，然後忍不住讚歎:「英山確實平常，可其上卻有萬千氣勢，這湖泊，這宮殿，這山峰，這樹木……都很普通，可聚在一起，卻是恢宏大氣又蘊素雅秀麗，光是這等眼光這份心思已足見'白風黑息『之不凡！」
蘭暐聞言猛然抬首，驚喜又不敢置信的看著主人，「七少！」
「這個我也知道，史書上有。」宇文洛道，捅捅寧朗的胳膊，「那後來呢，寧家又怎麼入了武林的？」
「小弟當然希望家裡人越多越好。」明二一臉溫柔的淡笑，「這些年來，家裡人是越來越少了，太安靜了。」
「那她是誰？」寧朗當然更不會認識。
「他們從小就出家的。」寧朗再解釋道。
「在下風霧弟子鳳裔，見過各位前輩、各位同道。」那人終於抬頭，那一雙純黑的眼睛平淡的看向眾人，那一刻，不光是面前的秋長天等人，便是離得遠的宇文洛、寧朗也覺胸口一窒，仿似墜入了暗無天日的淵底，那樣深絕無望的黑暗。
「嗯。」蘭七點點頭，搖開玉扇，目光落在蘭暐身上，「你跟本少是最久的，自知本少原則，辦好了事有賞，辦差了事……」尾音慢慢一拖，後面的沒說了只是淡淡一笑，片刻后才道，「此次蘭旻有跟著本少一起出來，她便留在這裏幫你罷。」
「自家人還這麼客氣。」明家大小姐明悅慈嗔怪的看一眼明二。
「所以才說英山是英魂聚斂之地，也因此『白風黑息』才選此地築建武林聖地吧。」遙想前人往事，寧朗心中也生敬嘆之情。
「那是因為這裡有著武林人嚮往的最高之處。」宇文洛抬手遙指，「守令宮守護著武林至尊信物，而在守令宮之上……看到了么，那湖心青峰上的宮宇，那裡才是這個聖地之中的聖地———微月宮———從『白風黑息』以來每一代武林帝主所居之處，百多年來除武林帝主再無他人能入的神聖之地！更且……」宇文洛垂手，目光轉向遠方，看層林峰起，「百多年前風王與東殊放落英山一戰，這裏埋葬八萬多人性命，這裏收殮了八萬多名戰士的英魂，這裏乃慘烈之地，所以我們敬畏，所以我們胸懷鬥志，所以我們又感傷悲壯……」
「逃脫了的寧氏族人都是罪人之身，便都改姓換名，就這樣過了許多年，到了東朝末年，寧氏後人中有一對兄弟投入豐國之王豐蘭息座下，大哥叫任穿雨，弟弟叫任穿雲，他們兄弟本想助息王平定亂世一統江山建一番豐功偉業的，誰知眼見半壁山河已入掌中，息王卻棄位歸隱，兩兄弟鴻圖壯志盡數落空，又不願再侍二主，對於天下誰家也就不再關心，被息王安置在淺碧山後就在那住下了。」寧朗說至這歇了下。
蘭暐心頭一跳一驚，前一刻的狂喜瞬間消失，站直了身，看著蘭七，從容又平靜道:「蘭暐從來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七少。」
宇文洛回頭看他一眼，「淺碧、寧家倒真是好成一家了，這等武林大事也只來一方就行。」
寧朗跟在他身後，抬手摸了摸背上的銀槍，娘親說訂親的信物是寧家祖傳的一柄手掌長的銀槍，可是……
「還有啊，呆會兒山頂上，若七少他們沒有叫我們，我們也不要主動去招呼，知道嗎？」宇文洛叮囑他。
「啊？哪裡？」宇文洛目光趕忙從秋長天那一處移開。
「挂念？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明悅慈冷笑一聲，「明家，那個地方我此生是再也不願回的。」
宇文洛聞言也連連點頭，「是如此，只是……」
宇文洛、寧朗兩人回頭對視一眼，在各自的眼中看到震驚:那個人的眼睛不是碧色的！那個人沒有蘭七那雙獨一無二的碧眸！
明二隻是淡然一笑未再多言，專心吃起飯來，畢竟，這一路行來，日夜皆是要提起十二分心神的應付那防不勝防的蘭七少，已很久未曾如此舒服輕鬆的吃一頓飯了。
「這便是守令宮么。」宇文洛站在瓣頂之上，睜大眼看著前方的武林聖地。
「噢，原來還有這些內情。」宇文洛明白了，一邊又趕緊記下，省得以後江湖再誤會。
「本少用了你便不會疑你。」蘭七依是邪邪的笑，可碧眸中沒一絲玩笑之意，「不過，本少不喜歡你自以為是的善意的欺瞞，懂嗎？」這「懂嗎」已帶出一絲寒意。
「別急。」宇文洛拉住寧朗，眨眨眼睛，有些得意的笑道，「我故意的。」
剩下宇文兄弟、寧朗面面相覷，只想這兩人也太無情了，虧得一路同行這麼多天，現在竟拋下大家自己走了。
這一天，檄城醒得很早，天蒙蒙亮，街上便已有許多的人走動，他們都向著一個地方———西門———而去，那邊通往英山。
陸陸續續的又來了許多的黑白兩道英豪，看得寧朗目不暇接，看得宇文洛興奮異常，一支筆更是沒有停過。辰時近末，廣場上的眾人各自見禮寒喧再一番推讓后，迴廊上的大椅終於迎來了主人。
「是么。」宇文洛聞言很是高興，父親是難得稱讚他的朋友的。
後邊寧朗看著這一幕，暗想著:原來是大哥他們的爹爹，和宇文大哥長得真像，大哥反不像了。
明悅慈搖搖頭，瞅著明二似笑似嘆，「華嚴，你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人。」
「放心，我爹有我大哥在身邊，哪會想起我。」宇文洛滿不在乎的道。
「今日的武林卻已非昔日。」宇文洛最後只是落下這麼一句感嘆。
「嗯。」蘭暐趕忙回神。
「大哥，你以前來過英山嗎？」寧朗問道。
吃完了飯，天便已全黑了，宇文read.99csw.com臨東叫上宇文沨進他的房間，估計是還有事要說，宇文洛見沒叫自己落得輕鬆，先前便要了一間大房和寧朗同住，此時兩人便回了房，要了熱水各自洗了澡，倒在大床上，打算好好睡一覺，誰知卻是睡不著。
入了檄城，才下馬車，便有一乘軟轎接走了蘭七。
「喔。」寧朗抬步跟上，卻見前方宇文沨他們已經離得遠了，「大哥，我們快點罷，世伯他們都走好遠了。」
「寧朗，他們的事無需你關心的。」宇文洛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太過憨實的結義兄弟，「他們自己都會處理得好好的，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城南某處宅院里便還亮著明燈一盞，燈下蘭七正極細緻的翻閱著手中的冊子，三步外躬身立著一人。
宇文洛怔怔的看著他片刻，然後笑道:「其實有時候你也不笨。」
「嗯。」宇文洛點頭表示同感，「為什麼不是天下第一高的蒼茫山？又為什麼不是天下第一險的天璧山？皇朝的萬里江山裡不知有多少從名到景皆遠勝英山的山脈，可此刻站在這裏，我卻明白了。」
「後日才是英山大會，本少先去會會朋友，幾位世兄請便，咱們英山上再會。」
「嗯？」明悅慈眉一動。
「你在望什麼？」宇文洛斜眼瞅著他。
英山沒有淺碧山高大秀麗，眼前的守令宮也沒有淺碧宮那麼深廣雅麗，可就是有一種淺碧所沒有的雄懷壯闊。
宇文洛回頭瞅他一眼，「你其實是關心七少怎麼還沒到吧？」
「我們先找家客棧吧，列大哥和我們一起……」宇文洛邊說邊徵求列熾楓的意見，誰知一轉頭，卻已不見了列熾楓的人，「呃？他人呢？」
「唉呀，二公子，我們不會又遲到了吧？」
他們說著時，廣場上忽的一靜，人人目光皆往前方望去，有的人甚至有些畏縮的後退了些。因廣場下是長長階梯，以他們的位置看不到，再加人群阻擋，也不知到底是何人來了，令群雄如此反應。過了片刻，才見一行人踏上廣場，當先的是一輕紗蒙面的女子，雖不見容貌但身形窈窕儀態萬千，身後跟著六人，其中一位竟是當日在蒙山向宇文沨尋仇的那位隨教首領，但見他們目不斜視從容穿過人群，一直走上迴廊，然後那名女子在右邊第一張大椅上落座，其餘六人則立於她身後。
三人站在大街上左望右瞧的，哪裡還有列熾楓的影子，正失望著，前方卻走來一行人，當先的是一位極威嚴的中年人，宇文兄弟一看，不由喜憂交加。
「對，他們倆一看便知是兄弟。」宇文洛點頭，一臉的興奮，「蒼雲山莊的掌門列熾棠也到了，今日英山真是龍虎齊聚風雲際會啊。」
「武林有傳聞，說你們寧家與淺碧的創始人都出身前朝王室，是真的嗎？」宇文洛一邊問一邊取過紙筆，時刻不忘己身大任。
「我們家有一份族譜，每一位子孫出生后都會記名于上，由每一代家主保存。爹爹在我四歲時送我上淺碧山學藝，離家前他給我看了族譜，指著第一個名字教我認'寧靜遠『三個字。爹爹說，寧家的每一位子孫都應該知道自己的來處。」
難道是蘭……明二來了？寧朗也莫名的緊張起來。
「爹爹，這話說來可長著了，咱們不如先找家客棧落腳吧，孩兒很餓了。」宇文洛卻搶先道。
「唉，可憐啊。」明二長長嘆息一聲，一臉惋惜與遺憾，「好不容易又多了一位親人，卻才兩天……唉！」
明二不語，只是空濛的眸子中迷霧更深了些，臉上的笑更縹緲了些。
「喝完了吧，快說。」宇文洛眼巴巴的看著寧朗。
「那邊，穿著黑衣的。」寧朗指給他看，「還有三師兄、五師兄。」
「人少了，便不熱鬧了，玩起來便少了很多樂趣對嗎？」明悅慈笑盈盈的盯著胞弟。
「為什麼淺碧派會有出家為道的弟子？」宇文洛很是不解。
「蘭暐。」蘭七玉扇掌中一點，然後伸手扶起蘭暐，「起來。」
「英山么……應該很精彩，呵呵……」自語與輕笑聲在夜裡悄悄的散去。
宇文洛趕忙記錄下，一邊又問道:「誒，你說蘭七少和明二公子為什麼一定要列三爺來英山呢？」
宇文洛聽了很稀奇的看著寧朗，「你爹爹竟是這麼有意思的人。」
「好。」寧朗起身盤膝坐在床上。
「這個我也知道，這對兄弟就是息王的軍師任穿雨及墨羽四將之一的『穿雲將軍'任穿雲，他們都是史書上留名的人物。」宇文洛兩眼晶燦燦的看著寧朗。他的結拜兄弟原來有這麼大的來頭啊，祖上竟然全都是些名留史冊的大人物啊！「後來呢？快說啊。」
鳳裔只是抱拳一禮便垂手靜靜站在洺空身後，不再看他人，圍在他們身旁凡是有與蘭七見過面的人都很想問問他與蘭七有沒有關係，但看他那神色，便一個個都問不出口。
「呆會大會開始，這些個武林高手說話全是中氣十足的，不用擔心聽不著他們說話，可我們說話卻不會有人聽見，多好。」宇文洛一邊說著一邊在廊欄上坐下，「咱們武功低，人微言輕的，只需在此看熱鬧即可。」
那是三名年輕男子，左邊的一襲青衣素淡如荷，容如冠玉，唇齒含笑，明眸輕霧，眉蘊雅韻，不染半點紅塵;中間的深紫長衣，眉如墨畫，眸如碧潭，玉扇輕搖，風標絕世，卻斂盡天地邪魅於一身;右邊的人一身黑衣，劍眉星目，容如雕刻，背負寶刀，周身一股不敢輕掠的銳氣。這樣的形態神韻完全不同卻又風采相當的三人走在一起，頓時將滿場的英豪之氣盡掩。
「大哥，你……你也這樣笑話我！」寧朗神色一窘。
「原來寧家和淺碧派就是這樣來的。」宇文洛恍然大悟，「難怪百多年來寧家、淺碧總是共同進退有如一家，其實本來就是一家人么。」
「可惜秋小姐沒來。」宇文洛卻有些惋惜看不到武林大美人。
「不是這個！」宇文洛挫敗的垂下頭，「和你說果然是白費工夫。」
蘭暐起身。
那時，正是朗日當空，萬物皆沐一片明輝之中。
「黑白果是分明呀。」宇文洛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紙筆，準備記錄下今天的武林盛會。
「什麼？」宇文洛聲音太低，寧朗沒有聽清。
宇文洛搖頭，很是嘆息的看著他，「頭腦簡單呀。」過hｔｔps://reａd.99csｗ•ｃｏm了片刻，又問道，「你看二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宇文洛一邊走一邊道，「在武林人眼中，英山就等於蒼茫山，是人人心中絕無可代的』王山『！」
「大哥，我渴了，先讓我喝口水。」寧朗咕嚕咕嚕幾口喝完一杯茶。
「嗯。」宇文家的掌門人宇文臨東點點頭，「你們從哪裡來？沨兒，我聽說你在長天山莊很是失禮，到底怎麼回事？」
「明二公子還沒到。」寧朗卻道。
「這樣也好。」寧朗想想也有理，他也不喜歡被很多人盯著看，「不過呆會兒他們看不到我們不會找嗎？」
「英山上有很多的人，那應該很好玩吧？」明悅慈替他再斟上一杯酒。
「大姐自出嫁后便未回過娘家，家裡人很挂念，爹和大娘也常提起呢。」明二看著長姐，臉上一派溫情。
「喔。」宇文洛也沒取笑他，「你能記得並且懂得便是難得。」
明二聞言抬眸看她，一臉的不解。
「啊，我大師兄來了！」寧朗忽然激動的拍著宇文洛的肩膀。
「洺大俠客氣。」眾人抱拳，目光卻依絞在鳳裔臉上，他卻是毫無所動一派漠然。
宇文兄弟上前，齊齊躬身行禮道:「爹爹。」
明二訝異的挑起墨黑的長眉，「大姐怎有此話？你我一母所生，小弟我當然要護你。」
「多謝大姐。」明二優雅道謝。
「明日……」蘭七再次開口。
那邊秋長天等人與洺空見禮后，一個個皆是滿臉驚疑的看著他身後的那名年輕男子，他們當然也看出這人不是蘭七，可容貌實在太像了。而迴廊上在蒙山曾見過的那名隨教首領似乎也驚奇這人的相貌，俯首在蒙面女子耳邊輕語幾句，然後便見那女子也抬眸望了過去。
「英山原來並不高啊。」身後的寧朗卻道，「我們淺碧山比它要高了許多。」
「快走罷，偏你有這些無聊的感概。」宇文沨越過他跟上父親。
「哦？」宇文臨東聞言面露稀奇，他這個武功低微的小兒子竟可與明二、蘭七、列三這等年輕一輩中的頂尖人物結交，不由嘉許的點點頭，目光一轉，落在寧朗身上，「這位是？」
宇文洛看著這樣的景色，道:「聽說在前朝時，英山本來叫『落英山』，草木不生，全部是褐紅色的泥土與巨石，山形十分奇特，遠望有如花開兩重的褐紅花朵，因此才得了『落英』之名。當年落英山一戰，東大將軍七萬禁軍全軍覆沒，風雲騎傷亡慘重，那時何等的慘烈，而今日卻是草木滿山群英聚會之地……時間或許才是這世間唯一萬能的，它可令一切都發生轉變。」
「那……」蘭暐雖心存疑團但也不敢多問。
「而且……」寧朗凝著眉頭
「鳳裔。」一名穿著黑色道袍面貌溫良的男子走近喚了一聲。
「哦，原來是小時不明被騙的。」宇文洛再次惋惜。
兩人坐在欄上看著廣場那邊，漸漸的便看出些眉目來，廣場十分寬闊，但中間從上至下卻有丈許寬的地方無人站立，左右兩邊卻是站滿了江湖豪傑，倒似是他們自動空出了一條從山下通往守令宮的走道來。
「嗯。」寧朗認為這也是原因，「淺碧派除了掌門外還有一位掌令宮主，歷來都由俗家弟子中選出才能最出色者擔當，凡是與江湖有關的大小事基本上掌門都會派這位掌令宮主出面，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將掌令宮主當成了掌門。」
「我師父說，我爹爹是有史以來寧家最懶的家主，這輩子做過的最勤快的一件事就是用五天時間娶到我娘親。」寧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師父還說，歷來寧家子孫上淺碧山學藝也都會在十歲以後，只有我四歲就上了淺碧山，那都是因為我爹爹懶得教。」
「對，對，就是大哥說的這種感覺。」寧朗忙不迭的點頭。
「大哥……」
「噢，原來是大有慧根。」宇文洛趕忙改口。
「好年輕呢。」寧朗看著那個被譽為武林第一人的風霧掌門。
「只是什麼？」寧朗有些不解宇文洛那一臉的迷惑。
「鳳裔一直在霧山修行，今次乃第一次下山踏入江湖，日後還得各位多多照顧。」洺空向眾人笑笑。
「呆會到了山頂，我爹他是什麼人？六大世家之一的家主，到時定會有很多的人打招呼，那時他定會要跟別人介紹他的『犬子』，然後便要被每一位武林人士掃上一眼，那滋味能好受嗎？」宇文洛皺著鼻子道，「所以咱們落後些，不和他們一道，呆會找個好地兒只管看熱鬧就是了。」
鳳裔抬眸看一眼，然後嘴角微微勾起那麼點點弧度，算是笑容，「任杞。」
「無需謝。」蘭七擺擺手不甚在意，「本少從不做善事，這不過是你效力的報酬。」
素來不長心眼的寧朗也靜默了片刻，才輕輕答道:「可以這麼說。」
宇文洛望向那邊，然後疑惑的轉頭看著寧朗，「你是說那三個穿著黑色道袍的人？」
「難道是隨教教主？」宇文洛一看那女子在右邊第一張椅上坐下便不由激動，如果守令宮主坐最中間，那麼在他的左邊坐的很可能是白道第一派的風霧掌門，而右邊自然就是黑道第一派隨教之主，「不對啊，隨教現任教主是隨輕寒，他是男子呀。」
宇文家這一幫人倒不必起這麼早，宇文家堂堂六大世家之一，英山之上自有為他們留有一席，他們只需按時到即可，因此當他們打點了一切走出客棧時，檄城裡的武林人基本已走了大半。
「蘭暐。」
兩人熄了燈躺下，不一會兒睡意襲來，沉入了夢鄉。
「寧朗，咱們說話吧。」宇文洛重點了燈。
蘭暐暗中鬆了一口氣，道:「謹遵七少吩咐，不敢有差。」
「蘭暐遵七少吩咐。」
百多年前的東朝末世，英山腳下的檄原上，風國女王風惜雲曾率風雲騎與東朝大將軍東殊放所率的禁衛軍在此激烈戰鬥過，那時這裡是一片杳無人煙的荒蕪，那時這裏被戰士的鮮血染紅，掩埋了無數英魂的骨骸，是蒼涼悲愴之地，但百多后的今天，這兒是一座繁榮興旺的小城———檄城。
「喔。」寧朗點頭沒有再說話。
「英山上的人可是更多的。」宇文洛鼻吼里哼了哼，「難道你想長天山莊一幕在這再現一次？七少那樣的人可沒什麼不敢做的，但凡是人不敢為的估計他做得會更read.99csw.com開心。」
「因為……」明二轉著手中杯，臉上慢慢綻開一抹淡淡的雅雅的微笑，「遇到了一個很不簡單的人，這一次……或許會是前所未有的好玩。」
「跟我走，我找到好地方了。」宇文洛手一扯寧朗。
明二有些無奈的看著胞姐，「大姐這是怪小弟這麼久沒來看望你嗎？」
「大哥要問什麼？」寧朗接過茶問道。
房中有片刻的安靜，蘭暐垂首站著，蘭七坐在椅中把著著手中的玉扇，碧眸看著桌前燃著的那盞燈，半晌后似是自主自語的道:「只剩那麼幾個人了偏生還不安份，非得趕盡殺絕才老實么。」
那聲音很輕淡甚至是溫柔的，可話里的那份殘冷無情卻令蘭暐暗裡打個寒顫。跟了他六年，什麼樣的手段沒有見識過，那個孩子不就是踏著一路鮮血才有了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悠容嗎？沒有那些血，那孩子又怎麼可能活下來。
「我不認識他！」寧朗趕緊擺手表態。
「是啊。」寧朗也道，「大哥，其實沒有登上英山之前，我心裏奇怪著呢，為什麼這座山會成為武林人心中的聖地。」
「那就好。」明二端起杯吮一口酒。
「原來是風霧派的掌門。」宇文洛聽得眾人的叫喚恍然大悟，一臉敬意的望著那書生，「這樣的氣度也只有他才有。」
「是。」蘭暐退下。
「他們自小就出家了呀。」寧朗也奇怪的看著宇文洛，「難道你不知道淺碧派有道家弟子與俗家弟子？」
蘭七剛走，便又有一頂小轎近前。
「那在下先暫別各位。」明二一抱拳也走了。
「原來這樣啊。」宇文洛恍然大悟，然後為自己開脫道，「因為出家的弟子很少出江湖，所以江湖上也就很少有人會提起淺碧派有出家弟子一事，所以我才會不知道。」
「而且什麼？」宇文洛回頭問他。
「嗯，不必多禮。」宇文臨東仔細看看寧朗，然後再次點頭，道，「洛兒，你這位兄弟可比你強多了。」
「暫不要動。」蘭七碧眸中轉動，「本少另有打算。」
明二端起酒杯，緩緩送至唇邊，然後又緩緩放下，道:「英山上大姐莫要理。」
寧朗猛地打個寒顫。
寧朗臉一紅，道:「這是大師兄很喜歡說的話，在山上聽得多了便記得了。」
宇文洛記錄完畢，將紙筆一擱，很不以為然的道:「我看啦，不如說是蘭七少和明二公子很想看列三爺為難的樣子。」
廣場上的白道英豪一個個迎上前去，那些黑道豪傑也是移首注目，秋長天、宇文臨東、南卧風等人也是滿面笑容的走向那書生，只聽得一聲聲響亮的呼喚:「洺掌門！洺大俠！」
「這就是英山守令宮呀。」寧朗也生出感概之情。
「明家還是那麼的熱鬧嗎？」明悅慈忽又開口道，臉上帶著一絲諷意，「還是熱鬧得像個戲園子？」
「是啊，後天也許可以見到師兄了。」寧朗想起又可見到久別的同門師兄心裏十分歡喜。
辰時，宇文洛、寧朗終於抵達山頂。
「呃？」寧朗瞪目，有些不信。
「二公子，大小姐令我等來接你。」
兩道人影施然而現，當先的是一位年約三十齣頭的書生，素冠白袍，沒有劍眉星目，十分平淡的五官，可嵌於一張臉上便是清揚如畫，年華正盛，一雙眸子卻是浮華沉澱后的寧靜與悠遠。本來看秋長天儀錶堂堂氣質爾雅，可此刻見著這書生，卻覺得秋長天不過爾爾。而他身後半步跟著的人，宇文洛、寧朗一見便驚叫出聲:「蘭七？！」
「咦？」宇文洛很稀奇的看著寧朗。
明悅慈看著眼前這被譽為「謫仙」的弟弟，看他吃飯，看他挾菜，看他喝酒……從一根頭髮到一片衣角，都是那麼從容不迫優雅出塵。她與他竟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多麼令人不敢相信，他們……差得何其遠啊。
八月八日傍晚，蘭七一行終於抵達位於英山腳下的檄城。
相較於宇文洛的興奮，寧朗卻是很平靜，「嗯，始祖雖是東朝開國功臣，但二百多年前的禮帝年間，另一位祖先卻是東朝的叛臣，他揮軍殺上帝都想取代皇帝，后被景帝集結六國大軍鎮壓，那位祖先最終事敗自殺身亡，寧國便也被其他國瓜分不存，寧氏一族滿門誅斬，只有少數逃脫。」說起家族這段慘痛往事，憨朗的寧朗神色也有些沉穆。
蘭暐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整座宅院都一片靜悄悄的，房中蘭七指尖勾划著玉扇邊兒，燈光下，碧眸中幽光閃爍，如子夜之下的大海，很美卻又帶著莫測的險。
「大師兄五年前有去過風霧派，可能他們那時認識的。」寧朗道，「不過從沒聽大師兄提到過他。」
「原來你大師兄認識他。」宇文洛叫道。
「他是孩兒的結義弟弟，淺碧派門人，蘭州寧家少主寧朗。」宇文洛趕忙介紹，一併將出身交待清楚，省得父親再問。
宇文沨瞟一眼弟弟，道:「五弟這一番江湖歷煉長進不少，明二公子、蘭七少、列三爺都視他為友，爹爹該高興才是。」
「還不夠啊。」明悅慈卻是搖頭，「若換作我，便根本不會讓他出來。」眼一斜，看著明二，「若換作二弟，又如何？」
「明日去帳房取三千金葉，蘭旻既要留下，當然要置辦一下。」蘭七淡淡的笑道。
明悅慈淡淡一笑，「我只是很慶幸我和你同一個娘生出來，慶幸娘死前肯為我求你一個承諾，所以我才有今日之福。」
「我沒笑話你。」宇文洛神色一正，緊接著卻又咧開嘴露出尖牙笑起來，「平日你老是傻話連篇，忽然間這麼大智大慧起來，真令人驚奇。」
「不真實？」被他這麼一說寧朗也很迷惑了，「他是真正存在的啊，而且我們同行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們都有碰到過他啊，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昨日已去不可追，今日既來且珍行。」寧朗忽然來了句很深沉的話。
那中年人與他身後的幾人看見了他們，也是一愣，「你們兩人竟在這裏。」
「喔。」寧朗回頭。
「是啊。」寧朗點頭。
「確實很餓了么。」宇文洛垂頭嘀咕著。
兩人再看回那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眼睛是黑色的，是純粹的沒有一點雜質的黑色。
「看著這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寧朗努力的想著言詞，想要表達出此刻心中所感，「心裏覺得很害怕，又覺得胸懷一下子寬廣了許多，可又有一
read.99csw.com種很……似乎是很傷心，不，不是傷心，是……」寧朗想了想，最後頹然望向宇文洛，「不知道怎麼說，就是很舒服又很不舒服，誒，也不是舒服和不舒服，是……」
「大哥，秋前輩他們來了。」寧朗忽指向廣場前。那邊秋長天、南卧風領著花清和、梅鴻冥一塊到來，然後便見宇文父子迎了上去，各白道英雄也圍了過去。
明二笑笑，「大姐這一向可好？」
「你們一路說得還不夠嗎？」另一個冷冽的聲音陡然插入。
正當眾英豪差不多皆已到場之時，一道清魅的聲音忽然傳來，勾動每一個人心底的那根魔弦。
「嗯。」蘭七滿意的點點頭。
「對了，寧朗，我有一件事要問你老是忘了。」宇文洛遞給他一杯茶。
「這麼簡單？」這回宇文洛瞪目。
那人一身白衣，乾淨無暇，可那身姿那容顏分明是蘭七！那個一身妖異的蘭七少怎會有如此乾淨的氣質？！而且那麼溫順的跟在人身後，微垂首，淡斂眸……不對！
寧朗又想了想，才道:「好人。」
「我……」寧朗窘著臉。
宇文洛想了想，道:「從儀容到言行，他簡直就是天下人人所嚮往的，每一個人都會希望自己是他那樣的人。有世家門第，有俊美出塵的儀錶，有絕頂的武功，有聰明的頭腦，還有令人折服的氣韻風範……」說著說著他有些迷惑的移眸看向寧朗，「寧朗，你也是很好的人，我看你就看得明白，可是二公子我卻怎麼也看不清，他太完美了，這反令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嗯。」宇文臨東頷首。
「那是因為祖師任穿雨出家當了道士，他那一脈的弟子便有許多也出家了，然後傳承下來，淺碧派也就有了出家與俗家兩類弟子，只是出家的少些，而且他們都很少下山涉足塵世，只潛心修行鑽研武道，也因此出家弟子雖少，但歷來都是淺碧派修為最高的，歷代接任掌門的也多是出家弟子。」寧朗解說道。
「懂。」蘭暐垂首。
「等本少下山後再說。」蘭七緩緩搖開玉扇，嘴角銜著一絲極詭異的笑，「本少這次遇到了很有趣的對手，可要好好陪他玩玩。」
出了檄城西門，站在英山腳下仰望山上，只見層層樹木，有綠有黃有紅，看不見山頂更看不見守令宮。
「啊……可能是他們的副教主。」宇文洛猜測著。
「哦？」明悅慈眉一揚，「才兩天？竟沒讓活上十天嗎？」
蘭暐疑惑的看著他。
「七少。」蘭暐一撩衣袍雙膝一跪，「六年前蘭暐就立誓效忠七少，這一生都不會變。」
宇文洛又提了茶壺茶杯放在床頭小几上，然後也爬上床盤膝坐下。
「哦？」宇文洛正疑惑，目光忽然又被一人吸住，「寧朗，快看那人，知道是誰不？」
「二公子是個好人啊。」寧朗很肯定的點頭，想了想卻不知道有什麼言詞可以表過，只好說，「他對每一個人都很好，是一個很好的好人。而且在蒙山時，宇文沨大哥那樣對他，他也不惱還出手相助，又為大哥療傷，不管七少言行多麼令人難以接受，他都能從容有禮待之，他實是個心胸寬廣的人。」
明悅慈抬眸看著他，慢慢道:「知道我很好算是徹底甩下一個包袱吧？」
「你想想這一路上，你被他戲弄得還不夠？」宇文洛斜眼瞟著他，「你想讓全天下……」
「什麼黑白分明。」寧朗的目光卻在廣場的最前方搜尋著。
「算了，睡覺吧。」
宇文洛又看了看那三人一眼，然後回頭瞪著眼睛，「他們怎麼是道士？」
宇文洛這才好好打量著那三位淺碧山的師兄，片刻后很是惋惜的道:「可惜，可惜，看他們都是年紀輕輕英姿朗朗的，怎麼就出家當了道士呢！」
「一定是列三爺的大哥。」寧朗一看那人便道。
「爹爹，天色不早了，先找家客棧落腳吧。」宇文沨道。這麼多人矗在大街上太過引人注目。
這次來的是誰？宇文洛全神貫注盯住廣場邊。
「沒有。」宇文洛答道，一邊倒了兩杯茶，「這是我第一次參加英山大會呢，後日英山上武林各路英雄齊聚，那場面定比長天山莊更為壯觀。」
「你說七少和二公子他們？」宇文洛看了看前後方，「也許早就去了，也許還沒動身。」
「啊，我知道他是誰！」宇文洛興奮的叫道，「他是東朝開國七大將之一，後來被始帝分封寧國為王。」
正在此時，廣場上的群英忽然騷動起來，那神情看來甚是雀躍，一個個皆是伸長脖子滿臉堆笑。
「好了，咱們先去找好地兒吧。」宇文洛擺擺手，算是放過他，轉頭開始打量著這守令宮周圍的環境。
「不知道。」宇文洛很理所當然的點頭。
城西的某處大院卻是燈火通明的熱鬧。
「哦？」宇文洛眼睛亮了起來，目光緊緊盯住寧朗。
幾人找在一家客棧要了幾間房，又在大堂里要了一桌酒菜，填飽各自的肚皮。其間，宇文臨東詢問宇文沨在長天山莊之事，宇文沨只說技不如人敗於蘭七少手下，至於長天庄失儀，他日會向秋前輩賠禮。問到宇文洛時，一樣簡單回答，說離家后遇到寧朗意氣相投結為兄弟，後來聽說了「蘭因璧月」丟失一事，便一起來英山看看熱鬧，路上很巧的遇著了蘭七、明二、列三，承蒙關照坐了蘭七的馬車一路同行，到了檄城又各自有事散了。至於隨教找宇文沨尋仇，他見大哥隻字不提便也沒有說了。
「你看看，廣場的左邊全是白道中人，右邊全是黑道中人，這難道還不叫黑白分明么。」宇文洛指指廣場，然後又指指迴廊，「你再看看廊上的椅子，最中間那張是不是特別的高一些，然後左右兩邊的卻是一致。這中間的肯定是守令宮的宮主之位，左右兩邊便是黑白兩道的大人物的座位，比如說四派六世家之主。」
「我……」寧朗臉不知咋的便熱了，「她……他們沒看到。」
「哈哈……」明悅慈仰頭笑起來，「華嚴啊……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在明家活得如此悠然吧。」
「蘭暐，這半年來，做得不錯。」蘭七看罷放下冊子。
「嗯。」
宇文洛聞言抬頭瞟一眼寧朗，搖搖頭，「也只有你才會這樣想。」
英山形如一朵卧于王域平原上的花朵，花瓣開兩重，在花瓣的中心是一個湖泊，清澈的湖水映著天空便成了湛藍色，在這湛藍之中矗立九九藏書著一座小小青峰。湖外，一座黑、白為主，金、朱為輔的宮殿圍湖而立，結構簡單，卻裝雕壯麗，予人莊嚴肅穆之感;而湖心青峰之上卻嵌宮宇一座，遙遙望去，不過小小一影，卻有一種懾人的氣魄撲面而來，有如高高在上俯視著山河萬民的王者。
「看模樣確實年輕。」宇文洛點頭，「可他成名都二十多年了，年紀和秋世伯應該差不多。」
宇文洛看他那模樣不由皺了眉頭，可轉眼又暗暗嘆了口氣，道:「放心吧，這麼熱鬧的地方他怎麼會不來。」
「寧朗拜見宇文世伯。」寧朗上前見禮。
然後便見三道人影悠然走來，廣場上眾人望去，不由連連驚嘆，好出色的人物！
「不是的。」寧朗忙為師門解說，「淺碧有一條門規，出家弟子是可以還俗的，可是師兄他們說俗世太麻煩，還是出家輕鬆自在。」
「呵……」蘭七輕輕一笑，碧眸中浮著一絲極淡的笑意，「不過是問你一下，怎的如此緊張。」
「難道不是這樣的？」寧朗疑惑。列三爺不是被明二公子那一番學習前輩義行、為武林出力的懇切的言詞說動的嗎？
「嗯？」寧朗眨眨眼睛。
今夜的檄城裡，有許多的人晚睡的。
「不。」蘭七搖頭。
「七少不是說沿途景佳需得緩行嗎？」另一個聲音卻是清如澗水和如春風，將每一個人心底的躁動撫貼平整。
寧朗靜靜等待。
寧朗臉依紅著，「大哥，今日的武林當然不同昔日的，人事皆有改變，但是我想，兩位前輩，嗯，不對，很多的前輩留給我們的這個武林，我們這些後輩自然會繼承，除惡揚善，行俠仗義，我們一定會繼承的。」
「還不錯。」明悅慈放下酒壺，抬手拈起筷子替明二布菜，「姐姐有你這樣一個弟弟，謝家只差沒將我當菩薩供起來。」
「嗯。」宇文洛的目光又望向了那些武林英豪，「他們以'蘭因璧月『成就了武林百多年的平靜，至今日依有這麼多的人崇敬嚮往著他們，他們也該英靈有慰，只是……」
明二咽下最後一口飯，又喝了一小碗湯，然後從容放下碗筷，看著長姐很溫和的笑笑，「家裡還是很熱鬧，上月爹爹又為我們添了一位十八弟，只可惜兩天便沒啦。」
宇文洛目光細細掃過迴廊上端坐的那些人，能夠坐在那裡的都是名聲武功震懾一方的人物，他們可以高高在上俯視著廊下廣場站立的那些人，而站立的那些人是滿懷崇敬與羡慕的仰視著他們。「他們為這一席之座又付出了多少代價？」他喃喃念道。
「是啊。」寧朗喝一口水才道，「寧氏的子孫大都會送去淺碧山學藝，代代如此，所以情份一直延續。」
「嗯。」寧朗繼續道，「後來新朝建立，他們兄弟倆也就不必再隱瞞祖姓，弟弟任穿雲恢複原姓回到了寧氏一族的祖地———原先寧國的王都———現在的蘭州，在那裡娶妻生子，延續到今日便是我們寧家了。而哥哥任穿雨卻說『任』姓也庇護他們許多年，因此便沒有改姓依用原名以作感念，他一生鴻願盡成雲煙，心灰意冷之下便不願再回故地也不再理天下事，依就在淺碧山住著。淺碧山本是風國王室休養行宮，守護此宮的乃風國女王座下第一高手摺笛，他們兩人同住淺碧山，又同為遺臣，再加上風息兩王的關係，所以他們就成了好朋友。折笛一身武功世所罕有，又收了許多的徒弟，任穿雨本有經國之才卻無用武之地，因此便幫著折笛打點行宮教導徒弟，久而久之，便成了淺碧派。」說完趕緊又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知道你心中是什麼感覺。」宇文洛打斷他，轉頭，望向那大氣簡樸的守令宮，「是一種敬畏，卻又燃起鬥志，意氣風發卻又生莫名悲愴之感……」
「可是……」你不都號稱江湖萬事通么，怎麼會不知道？這句話寧朗為著自己的腦門著想沒有說出來。
天下武林嚮往的英山，原來並不高大壯偉，也非風景秀麗，只是一座很普通的高山。
寧朗被宇文洛說破心事不由紅著臉低頭。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昂然踏上廣場，堅毅深刻的五官，極冷峻的神情，身後跟著的數人也是英偉不凡。
「呃？為什麼？」寧朗看著宇文洛。
寧朗跟著他穿過廣場上的人群，踏上迴廊，往左走了一段，便到了迴廊轉彎之處的一個延伸出來的小小亭子，這裏離廣場已有一段距離，立於亭中卻可將廣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而且所有的人都聚在那邊，這裏甚是安靜。
蘭七倒似沒看到蘭暐激動的模樣，放開玉扇端起桌上的茶杯，吹開茶麵上的一片茶葉，慢條斯理的啜一口，然後才很輕柔的開口道:「聽說老五來過檄城？」
「唉，算了。」宇文洛嘆氣，覺得自認識寧朗后他差不多變成個小老頭了，「你這樣的人，便是蘭七也會不忍吧？咱們走罷。」
「這些酒菜是特地為二弟準備的，可還喜歡？」少婦為明二斟滿一杯酒。
八月十日。
戲弄，不過是戲弄罷。
「難道不是因為二公子一路的雅論引得我們流連？」那清魅的聲音反問道。
守令宮前是一處可容納數千人的遮頂廣場，廣場連接著守令宮前長長的寬闊的環形迴廊，廊中整齊的擺放著數十張大椅。此刻廣場上已聚有許多江湖英豪，而宇文臨東父子一到，果就如宇文洛所講，正被群英包圍著招呼寒喧，宇文臨東紅光滿面談笑風生，足見其心情十分暢悅，而宇文沨立於人群中依是十分顯眼，英姿冷傲，神采飛場，站在宇文臨東身邊，確是虎父虎子，若換上宇文洛，那大概便是虎父犬子罷。
「喔。」寧朗看看，果然如此，「如果大師兄會來，那我爹爹估計就不會來了。」
一桌豐盛的酒席，屋內環繞著侍候的僕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面貌平凡氣質端莊的少婦，坐在客位上的卻是那俊雅出塵的明二公子。
「七少吩咐的已一切準備。」蘭暐介面道。
「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寧朗也奇怪。
「這次大師兄竟然肯出山，我也很奇怪呢。」寧朗卻望著師兄們道。
「這又是為什麼？」寧朗不解。一路同行這麼久，大家相處如友，朋友相見怎麼可以不招呼一聲？而且蘭七還……
「嗯。」寧朗對這些不怎麼在意，腦袋轉向了後方，邊走邊回頭看著。
「知道就好。」宇文洛點點頭，繼續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