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公子其實也未做什麼奇特的事兒，四位姑娘進房時，他在寫字，一幅白紙懸於牆上，手握紫豪，不緊不慢悠然寫來，明燈白壁，青衫獨影，不知怎的，那一刻四位姑娘滿腔的旖旎綺念全消了個精光，只是看著那人，挽袖揮筆，蘸墨寫意，明明在動，卻給人以靜雅之感，靜中偏還帶著灑逸飛揚的氣勢，只一個背影，便已叫人傾服。」

離三搖頭，「這還是第一次你要姑奶奶打聽的事毫無線索。」

離三也是一愣，眼眸一轉，然後笑道:「在這離芳閣里，姑奶奶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你膽子倒是不小。」

「大哥，這離三武功很高嗎？」寧朗問道。在他看來，能讓宇文世家的人那麼傾慕的人肯定是武功絕世的高人，況且'三絕『這名很容易令人想到是三種絕世武功。

蘭七聞言長眉挑起。

「好。」蘭七足尖點地，人已飛身躍起，瞬息便至半空，右手一伸，攔腰攬住那墜落的人影，左手玉扇隔著虛空一扇，人便飛旋而起，穩穩落於二樓欄杆之上。

離三挑眉看著蘭七，蘭七眸一轉，淡淡頷首。離三起身開門，門外站著宇文洛，宇文洛身後站著寧朗。

而後院也有一處最安靜，姑娘們常常痴望那裡半晌，最後常常輕嘆一聲，無人走近。

「嗯？」離三身子一頓，「那又怎樣？」

「嗯哼。」宇文洛清清嗓子，「讓我來告訴你們這離三絕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唉！」離三想起昨夜由不得長嘆一聲，「七少下次可不要再帶這樣的朋友來了，否則姑奶奶離芳閣的招牌真要砸了！」

「好。」蘭七笑應。

閣里許多的姑娘甚喜往後院跑，全窩在一間房裡，指著房樑上那圓眼睛紅著臉的少年鶯啼燕笑，又或是圍著一棵樹，仰頭看著那面容朗凈的少年蜷在高樹上睡覺。

「你知本少在哪都一樣的。」蘭七淡淡答道。

明二撫著茶杯，悠然而嘆:「風塵果多奇人。」

那女子看著樓下眾人咯咯輕笑，轉首對蘭七道:「帶姑奶奶飛下去。」

「哈哈……」蘭七大笑，「果然是三姐姐！只是……」笑聲漸止，碧眸深深的看著她，「姐姐確定……真要醉一回嗎？」

「她竟然說『姑奶奶我便是嫁個王侯，還不依是用這個身子去侍候討好著一個男人，莫若我在這離芳閣里，千般男兒萬般英雄，任我歡愛，愜意至極，何需屈了心，整日整年的對著一個男人，忒的膩味。』」宇文洛朗然念道。

「淺碧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外仙園呢？」蘭七忍不住感嘆一聲。

「嗯？」蘭七怔住。

說罷出門，對寧朗、宇文洛道:「咱們這就走罷。」

「哦？」蘭七眉頭一動，坐起身來，「和本少說說怎麼回事。」

「至於那位明二公子……」離三斂笑，眸中泛起無奈與無力，「一晚上，姑奶奶送了六位姑娘到他房中，絕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且風姿各異，可最後啊，六位姑娘一個個皆對他傾心不已，自慚形穢，主動離開了。」

「是。」婦人領命上樓去。

寧朗、魏西來及魏山兒果然都移目看向宇文洛，令他心生幾分得意。

「是啊，在哪裡你都能睡得著。」離三淡淡一笑，看著竹榻上躺得極為舒服的人，眸中不由顯怔忡之色，片刻后輕輕嘆一句，「冰天雪地里……你也可以睡著的。」

「是啊，這樣說也忒的惡毒了些。」魏西來也忍不住開口道。

「說起這個……」蘭七搖開玉扇，「昨夜姐姐可有所獲？」

離三扯下臉上那隻手，送到嘴邊張口便咬去，幸好蘭七反應及時，躲過一劫。

人來人往的樓前，幾人下了馬車，宇文洛很好奇的打量著，煙花之地可是他第一次來。

「說什麼？」寧朗很乖的問道。

「在本少眼中……」蘭七碧眸看著手中白玉扇，眼帘垂下，「它便是它！」

「等等。」魏西來一看幾人就要離去忙出聲喚道。

「本少久不見你甚為想念。」蘭七搖扇笑道，「倒是離三你不得空。」

「好個離三。」明二卻是淡然贊一聲。

「哦？」蘭七睨笑。

「不過汍堂兄都叫她離三，沒叫過什麼『三絕娘子』的，怪道我剛才不知道。」宇文洛再道，「汍堂兄說她是風塵奇人，對她可傾慕著呢！」

「哈哈……」離三也笑，抬起蘭花纖指彈在蘭七額上，「姐姐我何至愚蠢至此？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

「那本少便為你牽針引線，憑二公子這等人才，離三定為心悅。」蘭七玉扇一合，街燈下，碧眸波光時明時暗。

「我不喜歡呆在這裏。」冷不妨寧朗突然出聲道，而且聲音還不小，「我不喜歡這裏，我們離開好不好？」寧朗目光直直的看著蘭https://read.99csw.com七，不躲也不閃，一臉認真。

「對。」蘭七笑容不改，「你認為錢是這世間最重要的東西的話，那麼它便代表錢，你認權最重要，它便代表權利，你認為地位最重要，它便叫全天下人俯首腳下，你認為情最重，它便讓男男女女投懷而來……」

「送東西給姑奶奶？」離三移眸再打量一眼魏氏父女。

寧朗搖頭，「我不喜歡這裏。」

「大叔，我們就此別過，請保重。」宇文洛、寧朗向魏西來抱抱拳，也跟在明二身後離去。

「三姐姐這裏還是那麼舒服。」蘭七輕輕嘆息。

他這一問，問得魏山兒滿臉通紅，魏西來嘿嘿悶笑，蘭七搖頭嘆息，明二閉目微笑，宇文洛面色一窘然後一紅又一惱，「我說話時你不要插嘴！」

明二淡然一笑，舉步入內，宇文洛、寧朗相視一眼也跟著入內，魏西來抱著那小箱子跟在後邊，前後左右滿臉稀奇的打量著富貴華麗的大堂，魏山兒扯著父親的衣袖又是好奇又是惶然的緊緊跟在身後。

魏西來結舌，「這……這女人難道……竟是嫖著天下男人？」

「正是。」離三柳眉一挑。

蘭七起身走近，臉帶關懷的看著寧朗，「在這裏住得不舒服嗎？住到明天也不行嗎？」

正是，偶得機緣，人生頓變。

那婦人對上那雙碧眸，心頭驀地一驚，忽又被那抹笑惑了神魂，一時竟痴立在那兒，接不上話兒。

「寧朗……好名字，人如其名。」離三贊一句，目光只是一瞟魏氏父女便轉回蘭七身上，「難得七少竟然會帶朋友來。」

「是的。」離三心中暗暗嘆一聲，手指沿著眉梢輕輕劃下，撫著那雙流光瀲灧的碧眸，「誰又能知道，那樣一雙令人害怕的眼睛今日卻是如此的迷惑人心，讓人恨不能溺斃其中。」

「哈哈……這才乖。」蘭七玉扇一托離三下頜，「一段日子不見，離三更添風韻。」

「呵，還有另一種更廣為人知的說法，絕情、絕夫、絕子。」蘭七卻輕笑道。

而另一個笑起來很好看還露著兩顆尖尖虎牙的少年則追著閣里的姑娘跑，一手筆一手紙，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連番追問著，有的姑娘看著他喜，有的姑娘看著他怕。

「那是因為……」宇文洛回頭看看寧朗，眼珠子轉呀轉呀。

「咚咚咚！」房門忽被敲響。

「吳大少爺？」離三接過甚是疑惑。

蘭七戲笑，「二公子可也傾心？」

「七少在嗎？」門外是宇文洛的聲音。

那一日，離芳閣比往日要更熱鬧。

「那裡……」寧朗一聽蘭七問起淺碧山不由來了興頭，很想為他解說一番山上情景，可頭一抬便對上了宇文洛亮得可怕的眼睛，頓時啞了聲。

「哈哈哈……」女子忍不住歡聲大笑。

「待他寫完字，轉身面對四位姑娘，那等容儀風姿豈能不叫人驚嘆，四位姑娘神怔之時，他只是回以一笑，鋪紙于桌，重蘸煙墨，然後抬眸各看四人一眼，未語。可四位姑娘那一刻卻分明知曉了他眼中之意，於是浣苔撫琴，式微按弦而歌，殊嬌聞歌起舞，丈外青靄捧卷而讀……」離三深深嘆一口氣，似敬又似惜，「姑奶奶一生所遇的男兒何其多，不泛文武冠絕六藝精通之人，可看到那幅畫之時，姑奶奶卻不得不嘆服。她們四人形貌殊麗神韻各異，可那畫不失其貌盡顯其韻，更兼筆風淡逸，不染紅塵之氣。一尺之地四人栩栩如生，姑奶奶只是看著，卻有親臨其境之感。」

「沒有。」離三回首看他，「所以這才是最可悲的。」

「皇朝各州共有七十五家離芳閣，她便是這所有離芳閣的老闆娘。」蘭七碧眸中透著三分笑意，「離芳閣里離三絕，天下少有人不知的。」

「第二個姑奶奶便派了紅纓，容色艷比丹芍，猶擅舞，其歌舞乃姑奶奶親授，早已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她為二公子跳一曲《戲鴛鴦》，七少知那是什麼樣的舞的。」離三輕輕笑著，抬手撫鬢，嫵媚中還透著三分惋惜。

「聽過，但沒去過。」宇文洛答道，腦子一轉，眼裡便泛著光，「七少，那『三絕娘子』是什麼人？」

「哈哈哈……」蘭七忍不住笑起來，「果然如此，倒真是寧朗才做得出的事。」

「好。」蘭七點頭，碧眸中閃著盈盈笑意，「比翼雙飛如何？」

「那個么……」蘭七勾唇一笑，碧眸中閃過攝人的光芒，「是世間最美之物，代表著世間一切！」

離三笑笑，「姑奶奶那刻抱著紅纓，既是驚嘆又是不服，不信有男人能不醉在這離芳閣的，所以這一次便讓四位姑娘一起去。」

清晨，推開窗，陽光灑落，滿園的金黃菊花，花間還飛著幾隻https://read.99csw.com白色小蝶，微風拂過，花與蝶，搖曳起舞。擱下手中杯，倚在窗邊的竹榻上，閉著眼兒，聽身後佳人輕撫琴弦，簡單得不成曲調，卻分外的輕鬆。

離三挑起一邊柳眉，秋波橫盈，「那『蘭因璧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竟然連你都這般緊張？」

「怎麼啦？」蘭七伸手安撫的拍拍離三的臉，「這二公子又做了什麼攝了美人的魂兒？」

離三目光怔忡的望著窗棱，仿似那裡也有著那個青衫灑逸的謫仙。

「那還不是因為見著七少心裏歡喜呀。」離三笑意盈盈眉目含情。

「請……請問姑娘便是那『三絕娘子』么？」魏西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嗎？」蘭七合起玉扇，臉上也斂起微笑，「離芳閣都打探不出，看來真的去了東溟島。」

「那太好了！」女子拍掌而笑。

蘭七睇一眼明二，碧眸微微彎起。

蘭七、明二自是悠然品茶不予關注。

「是嗎？」蘭七眉微微一挑。

「唉，可惜。」蘭七搖著頭，「本想著姐姐能找出弱點，誰知竟是金剛不壞之身。」

「是嗎？」蘭七碧眸一轉，微綻一抹笑。

「對。」蘭七目光一掃宇文洛、寧朗，看模樣便知是潔無污垢的白紙，想著若叫兩家父母知道了是自己帶他們入妓院……呵呵，定是有趣至極的反應。「跟隨本少來罷。」一搖玉扇率先跨入門中。

「自己不疼自己，難道還有別人疼不成。」離三眼一睨，睨出百媚千情，「說吧，你昨日帶那些人來幹麼？」

「宇文洛，去過離芳閣沒？」蘭七搖著玉扇問道。

「因你昨日說要好好照顧你的朋友，姑奶奶我還真的格外優待了。」離三說得有些咬牙切齒的，「那個年紀最小長著圓圓眼睛的少年，看在他那麼可愛的份上，姑奶奶讓閣里最甜美活潑的鈴鐺兒去招呼他，可那小子從鈴鐺兒進門那刻起，便紅著臉避如蛇蝎般，鈴鐺兒豈肯罷休，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得多甜呀，誰知一晚上也就是個你追我躲的遊戲，最後那小子竟跳到房樑上再也不肯下來，氣得鈴鐺兒臉都青了。」

「說了什麼？」魏西來伸長了脖子。

「太好玩了！」

大堂內，擺著數席酒席，席間無一例外的男男女女皆是相依相偎飲酒調笑。幾人才入堂中，便馬上有一年約四旬左右的婦人迎了上來，描眉畫唇紅衣紫裙，俗艷卻恰到好處，已有些風霜的臉上掛著熱情、客氣各一半的笑容。

「《火鳳凰》？他竟然知道此曲。」蘭七也感嘆一句。

「七少，姑奶奶珍藏了很多'胭脂醉'，今夜咱們不醉不休如何？」離三挽著蘭七道。

「她並不會武功。」宇文洛卻搖頭道，「離三絕，乃是說容絕、舞絕、琴絕。」

「那二公子出身名門又一派高潔優雅的氣度，想這樣的人欣賞的也該是那冰清玉潔的好姑娘，因此第一個派出的便是青溪。她本是官家之女，容色清麗又滿腹詩書，向來清高自許目下無塵，結交的皆是上流高雅之士，由她去侍候二公子是再恰當不過的人選，誰知呀，那明二公子不過看她一眼再向她一笑，青溪便把持不住，竟生鍾情之念，她不待再看第二眼便落荒而逃，你知她回頭跟姑奶奶說什麼了嗎？」離三微露一個帶點嘲意的笑。

「噢，是宇文世家的公子。」離三點頭，再移目看向寧朗。

離三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說的是那個吳大少呀，姑奶奶明白了。」說著打開了那小箱子，一開便眼前一花，箱里分有許多小格，每一格皆置金銀瑪瑙珍珠玉飾，而其中最大的一格里卻放著一根成形的地精，滿堂里的客人姑娘也都看過來，無不驚訝艷羡。

「哎喲！我的老天爺呀！兩位公子難不成是從天上走下來的？」那婦人一看蘭七、明二便嚷叫起來，引得堂中無數目光移來，頓時吸氣嘆氣此起彼伏，一個個皆是瞪目痴看。

「好咧，多謝了。」一位漂亮女子走來接了地精，水眸滿是春色的一掃蘭七、明二，「兩位公子和三姐姐聚后也來看看奴家可好？」說罷也不待答應，咯咯一笑轉身走了。

而魏山兒雖不好意思問出口，但眼睛也緊緊看著宇文洛。

「不是。」宇文洛連連擺手。

「啊！」身後的魏西來卻是呆住了，看著手中的箱子再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走遠的離三，完全不知如何反應了。

宇文洛轉身，寧朗卻又不動了，只是看著蘭七，片刻后才低聲道:「你既有事……就住到明天罷。」

「呃？」魏西來一愣，然後訕訕的道，「就是月州吳家吳頌圃吳大少爺。」

「這就是離芳閣呀。」

「如果本少是個女人，姐姐也要醉一回嗎？」蘭七https://read.99csw.com碧眸看著離三，流光春色醉人神魂。

「啊？」寧朗瞪目。

「原來是明二公子。」離三眼睛更亮了，移步走近，上下打量，抿唇笑道，「果然丰儀絕倫如仙出塵，姑奶奶我很喜歡。」說罷目光移過看向宇文洛。

「啊？」寧朗嚇了一跳，「這……怎麼這樣說？」

「明日就走，還有正事。」蘭七道，「托你打聽的可有消息？」

蘭七還沒答，離三倒是說話了，「怎麼洛公子這麼急著離去？難道離芳閣招待不周？」

「三位請。」離三目光再一溜明、寧、宇文三人。

「離三姑娘，在下宇文洛，我家汍堂兄常和我說起姑娘。」宇文洛趕忙介紹著自己。

「離三，本少來了。」蘭七的聲音輕輕送出，卻整個離芳閣無處不聞。

蘭七玉扇一張，碧眸綻笑，「你覺得本少有抓住他嗎？」

「其實……」離三俯首偎近蘭七，「七少才該親自一試，姑奶奶我十分好奇，仙與妖，不知是仙渡了妖，還是妖惑了仙？」

笑聲未止，便覺得身子騰空飛起，沿著樓欄凌空平飛，花燈在眼前晃過，忍不住伸手一探，一盞花燈便抓在手中，但覺身子輕輕盪起，真箇在飛行，再伸手一扯，綵綢便飄散開來，一陣風兒迎面而來，花燈搖曳綵綢飛舞。

「那洛公子幹麼這麼著急上路？」離三追問。一雙妙目盈盈瞟向寧朗，奈何寧朗低首垂眸，不得領會。

「呵……」蘭七輕輕一笑，重搖玉扇，碧眸盈盈看住離三，「這樣的人姐姐該也歡喜才是，何不親身一試？」

「是呀，姑奶奶也想。」離三緩緩俯身，「再次見面時，第一眼，姑奶奶便想知道沉醉在這雙碧眸之中是何滋味。」說著身子漸低，貼向蘭七。

「大叔好自珍重。」明二淡然一笑，尾隨而去。

蘭七一合玉扇，看著婦人，問道:「這位大姐，離三可在？」

說話間，馬車已駛至一條熱鬧的街，停在了一棟三層高樓前。那高樓朱欄碧戶甚為富麗，檐廊上掛著緋紅的明燈，夜色里望去，一排排一層層，如綻朵朵紅花，令這樓格外的華美。一塊金色牌匾高高掛起，「離芳閣」三個黑體大字縱橫其間，透著一股疏狂灑逸。

「哈哈……姐姐果然最疼的還是自己。」蘭七再笑。

「大哥，你剛才不是說過她不懂功夫的嗎，現在怎麼又說她功夫厲害了。」寧朗插口問道。

早見識過武林最美的兩位女子的絕世姿容，可此刻看這離三，明二、宇文洛、寧朗依由不得生驚艷之感。看模樣，約在二十七、八的年紀，單論容貌，她不及秋橫波明艷端雅，也不及花扶疏的清靈俊秀，可她入你眸，你便會覺得她比秋橫波更嫵媚，比花扶疏更有風韻。

「哦？」蘭七碧眸微微眯起，笑，笑得有些狡詐。

「你們那？」離三螓首一偏，挑眉微笑，媚態橫生，「魏鏢頭還是說清的好，姑奶奶認識的吳大少沒有一千也有一百，姑奶奶怎知你說的是哪位？」

「倒是有心人。」蘭七一旁笑道，玉扇指著那根地精，「這東西怕不有百年以上，烏髮養顏，女兒家最愛了。」

入華州城時正是點燈時分，儘管如此，城裡行人依如織，街道兩旁店鋪林立，盞盞明燈房前檐下掛著，照亮華州城的繁華與熱鬧。

「那太好了。」魏西來趕忙把一直緊緊抱在胸前的小箱子遞過去，「這是吳大少爺要老頭子送過來的，姑娘收好。」

蘭七沒有答話，閉目倚在榻上，似已睡去。

「姑娘，樓上……」婦人走近有些擔心的指指三樓。

離三沒好氣的看他一眼，道:「那個長著虎牙笑起來很好看的宇文洛，看在宇文汍與姑奶奶有幾分交情的份上，特地挑了最是溫柔端莊的采音派給他，誰知……」離三說到這忽地也失笑了，「你知道那小子都幹了些什麼嗎？他先是姐姐長姐姐短的把個采音哄得心兒甜甜，然後便是從頭到腳把采音讚美了一翻，還別說，那些話還不俗著，讓采音當場便認下了這個弟弟，接下來，他便溫柔細語的和采音聊起話兒來，差不多把采音的身家來歷都問清了，再接下來便是打聽起姑奶奶我的事兒來了，還拿著一支筆一疊紙詳詳詳細細的記錄著。」說著離三抬手佯打了一下蘭七，「我的老天爺，我的好七少，你到底從哪找著這麼個寶貝的？！」

「嗯？」離三迴轉身。

「寧……」待魏山兒反應過來想要喚住寧朗時，卻已走遠了，只能看著那個背影消失於堂后，未曾回頭一顧。

「這是七少帶來的朋友嗎？」離三一雙妙目盈盈轉來。

「對，就是我們那最有錢的吳家大少爺。」魏西來擦擦手心的汗道。

而樓下眾人翹首而望，但見那兩九_九_藏_書人紫衣飛揚，一人右手提琉璃花燈，一人左手握白玉扇，從半空緩緩飛落，身後七色綢帶飄揚，直如那比翼飛天之人，美不勝收，由不得便目眩神搖。

這一聲驚醒了那婦人，不由得老臉一紅，暗道自己風塵幾十年，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今日竟這般失態起來，這人……明明一個男子，卻這等妖邪惑人。

「紅纓若跳那舞，從未有男人能不心動神痴意迷的，可那二公子卻自始至終微笑如常目清神定。末了，他用房中瑤琴彈出一支古曲《火鳳凰》，彈曲中只看紅纓一眼，可那一眼便叫紅纓徹底沉淪，後來，她告訴我，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出了那房的，只知道清醒過來后便在姑奶奶面前，然後便抱著姑奶奶放聲大哭，問為什麼她不會跳《火鳳凰》，今生不可得此人此情，至少也要琴舞相合一回，才不至遺憾至終！」

離三撫琴的手一頓，抬首問道:「昨夜睡得可好？」

宇文洛笑起來，笑得極開心，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襯著那粗眉大眼，甚是可喜可愛。

「哈哈……」離三大笑，釵鬢搖動，如風中花，嫵媚的風情的，「那麼它在七少眼中代表什麼？」

「那丫頭說『再看一眼，定要非君不嫁，可流水落花向來無緣，青溪不想相思至絕。』」離三有些嘆息，「這丫頭果然是有慧根的人，知道要快刀斬念。」

門一打開，宇文洛先打量離三，再移目竹榻上倚著的蘭七，最後兩隻眼睛便直往房裡骨碌碌的四處打量著，嘴裏邊說道:「七少，我們什麼時候上路？」

「大哥，咱們回去。」寧朗一拖還在使勁打量著離三香閨的宇文洛轉身便走。

「你上去跟李公子說，今夜姑奶奶有貴客，不能陪他飲酒，改日定補。」離三淡淡一揮手道。

兩人一翻調笑，眾人看著也只覺賞心悅目，唯有寧朗卻是怔怔的理不清滋味。

寧朗看眾人神色，便知自己又問錯話了，可想了想，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只得無奈的撓撓腦袋，不再出聲，靜聽下文。

離三卻毫無喜色，淡淡的道:「這些東西姑奶奶多得都沒處放，他巴巴的送來幹麼。」取了那根地精，「錢兒，這東西給了你罷。」

「山兒，這是在做夢吧？」魏西來抱著箱子猶自怔忡。

「如此佳人，甚盼一見。」明二笑答。

離三看著身下的他，看著眼下的碧眸。

離三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半晌后才道:「這孩子真可憐，何不放過他。」

堂內燈火輝煌明如白晝，可這女子卻比燈火更耀。淡紫長裙，金妝玉飾，一身的明艷華美，可最亮的該是那一雙眼睛，秋湖的明澈卻蘊春日的柔波，百花爛漫也抵不住那顧盼一剎的風情。

半晌后，離三長長嘆一口氣，退開了身子，「姑奶奶很想醉一回，卻更怕萬劫不復的沉淪。」

蘭七沒有動，只是淡淡的笑著，道:「三姐姐，你也知道江湖傳言本少時男時女。」

「噢，離三絕，我知道！」宇文洛忽地擊掌道，一臉的興奮激動，「我家汍堂兄很喜歡她，經常跟我說起。」

「式微擅歌，兼之纖弱嬌柔情態百種，沒有男人見之不憐;殊嬌柔媚嬌俏，且靈敏風趣，無人不沉于其笑醉於其容;浣苔擅琴，一曲《慕青絲》聞者傾情;青靄乃是全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舞無一不精，更兼氣韻如蘭，男子見之便生敬慕，原想著這樣的四位美人那二公子也該心動眼花了吧。可是……」離三猛地握拳恨恨的擊在竹榻上，甚是憤然的瞅著蘭七，「都怪你啊，帶來的都什麼人啊，竟然把姑奶奶家姑娘的魂全勾了去！」

「離三姑娘，在下明華嚴。」明二溫文一禮。

蘭七睜眼看著她淡淡一笑，道:「是嗎？」

宇文洛繼續道:「又有人去勸她，現今紅顏還在，有男人歡喜，若容色凋零，哪還會有人來瞧，不若早早尋個歸宿的好。便是不嫁人，這煙花之地又何必久留，平白的讓人閑話辱罵，既有了銀錢，不如早脫了這骯髒之處，尋個乾淨所在，安然度過餘生也是好的。她反嗤笑道『姑奶奶我的娘便是妓|女，我生下來便也是妓|女，這半生聽的閑話罵名難道少了嗎？姑奶奶只當耳邊風罷。難道脫了身從了良便不會有人看不起我了嗎？便從此將姑奶奶看成高貴的公主純潔的處|子不成？妓|女到哪都會有人罵婊子的，所以姑奶奶我還是開開心心做我的妓|女好了。女人總有年華逝去的一日，便是嫁了人老了丑了一樣會被棄若敝屣，姑奶奶今朝得意今朝醉，賺得歡愉賺得金銀，便是老丑一日也不至若棄婦乞憐為生。』」

「說什麼？」蘭七搖著玉扇的手一頓。

「噢，想起來了。」蘭七玉扇叩掌道，「這位魏鏢頭乃是受人read.99csw.com所託送東西給你的。」

寧朗看一眼離三，不語，依舊轉頭看著蘭七。

樓下堂人所有人皆抬首看著樓欄上那並立的兩人。

「聽說這離三絕自小便長在離芳閣，十四歲掛牌接客，姿容不凡又琴舞絕佳，不但成了華州城的花魁，更因那……嗯……什麼的功夫厲害……」宇文洛有些不好意思的含糊著，「男人一個個趨之若鶩，那名聲很快便傳遍了皇朝，聞名而來的可謂絡繹不絕，而這離三絕不但貌美，人更聰慧，十多年下來，不但離芳閣成了她的，還將這離芳閣開得遍布皇朝各州。」

風吹著一絲菊瓣飛進房中，正落在蘭七額上，離三在榻邊輕輕坐下，抬手拂去蘭七額上那絲菊瓣，「姑奶奶一生沒有怕過什麼，可今日回想起來，你那一日的目光依能叫我出一身冷汗，從沒見過一個孩子會有那樣利毒的目光，比狼還要狠！」

「姐姐也想？」蘭七彎唇淺笑，無比的邪魅。

魏山兒滿臉通紅，低著頭暗想這女人咋地這般不要臉，竟說出這等無恥的話來。

「見之傷心……」蘭七緩緩重複一句，搖著玉扇的手不動了。

「呵……謫仙一笑，竟然是無人能抵擋得了的嗎？」蘭七碧眸一閉，復又躺下。

「誰呀？」離三揚聲問道。

「青樓里的姑娘雖表面風光但生張熟魏迎來送往，心底誰不是酸苦無奈，日夜所盼的不過是一個良人一個歸宿。偏這離三絕卻不同，她那般人物喜愛的自是不少，但無論是高官貴族還是富豪大賈，誰來為她贖身她都一概拒絕，無論是迎為姬妾還是明媒正娶，她同樣一口回絕。有人不解問她，她那回答可真是令天下訝然。」宇文洛說到這目光一溜車中幾人，「知道她說什麼了嗎？」

離三聞言那身子頓若無骨偎向蘭七，「七少來了，便是皇帝老兒姑奶奶也不侍候了。」

那張臉是世所無倫的俊美，更兼具不屬人間的妖邪魔魅，那雙碧眸是舉世獨一無二的，明明碧澈如水偏又幽沉得無法看清，這些都是她此生唯見極為喜愛的，這份心思也存了許些年了，可此刻，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卻不敢更近分毫。

「這樣啊……那咱們去城裡找個家棧住罷。」蘭七淡淡一笑，然後轉頭，「離三，剛才托你的事等本少回頭再好好想想看有什麼法子，至於其他……看來只有晚上才有時間談了，本少去去就回。」

「哈哈哈……」蘭七放聲而笑。心底里卻想起了那個惡夢，一陣糾結。

蘭七未語，臉上掛著淡淡笑，看著離三。

「你這次打算在姑奶奶這玩多久？」離三喝完茶問道。

「往日也只是聽人傳說，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離三移過小几上的壺，倒上一杯茶，啜一口，道，「這人無需言語行為，只是氣勢神韻便已可奪心攝魂，百年不得一。」

「你總算肯來看姑奶奶了！」一個女聲忽響起，便見三樓之上探出一個腦袋，隔得遠，看不清容色，「接著姑奶奶。」聲音落下，一道淡紫身影便從高處飄落。

說至此，離三微微一頓，才道:「四人捧畫回來，浣苔、式微、殊嬌說『那一刻之琴、歌、舞乃性靈之為不受自控，為此生最妙，再不可得』，青靄說『那一刻明明身畔琴歌繞耳舞姿繚目，心底里卻是沉淵之靜，燈影搖曳清晰可感』，她們對姑奶奶說『這等人物，予不願再見，見之傷心』。」

魏西來與魏山兒伸頭趴在窗邊沿路看過，嘖嘖感嘆著華州不愧是皇朝最富饒的州。

離三一怔，然後柔媚一笑，「你便是女人，姑奶奶也要醉一回！」

「我是寧朗。」寧朗紅著臉道。這離三姑娘的目光，這離芳閣的一切，都讓他極不自在。

「嗯？」離三嗤笑，「代表世間一切？」

「好玩嗎？」

隨著輕笑聲，那兩人終於輕飄飄的落地，眾人看去，紫衣玉容華美絕倫，只覺得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宇文洛……他，哈哈哈……」蘭七也撫額失笑，「你不知他立志要做武林史家嗎？這一路上本少早已見識過了。」

離三起身走近榻邊，看著榻上閉目安然的人，「當年看著雪地里卧著一個人，本當只是個死人，誰知一走近，你便猛然睜開眼，那眼光呀……」

寧朗、魏西來再次瞪目結舌無法成言，魏山兒則已不敢抬頭。

「哎喲可不巧了，離三今晚有客人。」婦人惋嘆，復又笑道，「幾位公子從哪來？可有相熟的姑娘？若沒有，奴家為幾位引薦，咱們離芳閣別的不敢講，這解意憐人的姑娘卻多著。」

「這些東西……」離三目光一掃箱中金玉，隨手一蓋便往魏西來那一送，「給你罷，姑奶奶拿著累手。」說罷拍了拍手掌，然後挽住蘭七便往後園走去，「七少，咱們飲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