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魚湯雪白，香氣四溢，聞者欲飲，可蘭七卻是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我趕了幾天路了，去，幫我準備吃食與沐浴的熱水。」列熾楓又轉頭吩咐一直呆愣在一旁的僕婦。

「水星吧，那裡應該有很多水吧，我生於海長於海，是離不得水的。」雲少主答道。

明二舀起一匙湯遞至她唇邊:「你就當是喝龍汁鳳漿吧。」

而列熾楓說完此話后，只覺得腦後一涼，莫名地察覺到一絲殺意，頓時反手握刀同時迅速轉身，卻只看得明二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得心裏打了個突，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哪裡不對勁。

此話一出，雲無涯掩面。這列熾楓是個武痴他早就知道的，只是也太痴了！這話……這話虧得他能說出口。

那僕婦見之不由得勸說:「姑娘，便是你不喜歡，可這湯對孩子好，快喝了吧。」

他此話一出，雲無涯繼續品茶，順帶看看桌上未完的棋局有無挽救之法。蘭七喜滋滋地踱到明二身邊要看寶刀，明二說太重了別拿，順手牽著她往梨花林里散步去了。而那僕婦則領著列三爺進竹樓去。

「這數月來不聞他倆消息，難道就是隱居在這裏？」列熾楓盯著前方道。

他不在意他的骨血，可他擔心打掉胎兒於她有險。那一刻，看著那個人，蘭七心頭暖暖的，然後沉默矗立。很久后，她甩開茫然的情緒，立下決定，以蘭七少妖異洒脫的姿態道:「從這刻起，我在哪裡，你就得跟在哪裡。」

而蘭七本來想著要讓列熾楓知曉她懷著胎兒一事，心裏正彆扭著，可此刻看到列熾楓與雲無涯如此吃驚的神色，頓時又覺得值了，賺了。

「此話何意？」列熾楓盯住她，其實自剛才見面以來，便覺得她的功力、精氣似乎過於鬆懈，竟連他們到來都未發覺，遠不似當日那個時刻戒備他人、亦時刻令人膽戰心驚的蘭七少，「難道你受了很重的內傷？」

「這東西腥得很，不喝。」蘭七轉過臉不看魚湯。

蘭七一身女裝打扮兩人都不覺得稀奇，可此刻驀然看到以前風流邪魅的蘭七少，此時竟挺著個大肚子，叫兩人如何能不震驚？

列熾楓，雲無涯見之頓時一呆，這兩人竟可有如此融洽之時？

雲無涯品茶的動作一頓，然後放下茶杯移目過來，眼中有著一絲期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睹當世兩位絕代高手的比斗？

兩人往梨花林深處走去，走了約莫兩里地的樣子便聽到潺潺水流之聲，再走了片刻，頓時眼前一亮。

「那我們一塊兒去吧。」寧華音立時右手牽住明二的衣袖，再左手扯住蘭七的衣袖。

蘭七再瀟洒，卻也不肯挺著大肚子暴露在武林眾人面前，所以隱匿於梨花冢，明二自然得相陪，於是數月來江湖上不聞兩人消息。而列熾楓絕招練成，想找兩人比試武功，卻屢尋不得，只得找上兩家得力親信，明嬰、蘭瞳知道這位列三爺與常人不同，因而向家主請示。明二、蘭七想著以列熾楓的性情，若兩人不出面，久了只怕他便會武力相迫，明、蘭兩家可沒人是他的對手，於是讓人指引列熾楓來此。

「那……橫波，我們便投生金星吧。」宇文洛道。

十二月，蘭七誕下一名男嬰。

「行，你便是要搶他的『蘭因璧月』我也幫你。」明二公子秉著不與此刻喜怒無常的她一般見識的原則一律應承。

「梨花冢？這麼怪的名字。」列熾楓看著前方道。

「咳！」

明二也不躲，任拳頭落在身上，搖著頭頗有些嘆息地道:「你的棋藝實在是太差了。」一眼瞥見她鬢間落著一片梨花瓣，於是自然而然地伸手取下，而蘭七對鬢間rｅad•９9ｃsｗ.cｏm的那隻手毫無躲閃之意。

可列三爺卻沒有聽進她的話，又脫口說了一句讓三人不但無語還青筋暴跳的話。

他們了解對方至深，他知她何以有此語，她亦知他明白。無論是防範，還是依靠，她理所當然地說了，他便一笑應承了。

而在這圖畫之中更有如畫之人。

一陣微風拂過，簌簌花雨飄落。

孩子長到八歲，寧朗到了風霧派，那時他已是武林之主。

於是眾人起身。

「哦，那走吧。」梅鴻冥起身。

明二公子於是在今日第四次抵唇輕咳，然後頗是隱晦地道:「目前她身體不便。」

梨冢如畫，人物奇絕。

「走吧。」雲無涯抬步前去，「既然明、蘭兩家的人都說他們家主在這裏，那等見了他們自然就明白了。」

列熾楓狐疑，雲無涯詫異。

蘭七碧眸一轉，魅惑如昔，「本少打算投生月球。」

重重勝雪的梨花林里，蒼翠的山壁高高矗立，一道山澗潺潺而下，流入山壁下的小小池塘里，池面上漂浮著一層梨花瓣，一座拱形木橋橫貫池塘，池塘前架著一副鞦韆，鞦韆后則是一座精巧的竹樓。

而任憑寧華音如何迫切地想見到父母，任憑他多聰明、武藝多高強……卻總是差一步。最近的時候，他聽到過一聲清魅的笑與一聲清和淡雅的嘆息。

在場三人聽得列三爺這話頓時無語。

寧華音其人其性，不似其父亦不似其母。他聰慧善良，雖身世不凡、武功高絕，卻淡泊謙和、不問世事，雖未如父母般勢傾武林，卻是友遍天下、受人敬仰，一生親人在側、夫妻恩愛，過得十分幸福美滿。

孩子在舅父的示意下拜寧朗為義父，並從義父姓寧，然後隨寧朗回到了淺碧山，一住又是四年。

那一日，迷霧環繞的霧山上江湖群雄齊聚，共賀風霧派掌門的外甥、武林之主的義子、淺碧派的門人、熾日神刀列三爺的傳人的大喜之日。

「列兄，你來得實是不巧，此刻我們可不能與你比試了。」她言笑晏晏，只是一雙碧眸里卻蘊著幾分詭異。

一聽明二這樣問，列熾楓頓時把疑問拋置腦後，目光炯炯地看住明二、蘭七:「我已修成第九招。」

被他們左推右辭的，列三爺心頭不耐煩，濃眉擰起:「什麼意思？」

什麼孩子？

蘭七聽得這聲，頓時抬頭，便見列熾楓和雲無涯一臉驚異地看著他們，思及剛才，面上未覺怎樣，心頭卻微微赧然，趕忙先發制人，道:「你兩人怎的結伴來了？」

一旁事不關己悠閑品著茶的雲無涯，此刻也好奇地將目光瞟了過來。

「橫波……」宇文洛激動的握住妻子的手。

列熾楓一看他們的神色，頓時眉頭皺起，可還未及開口，蘭七卻是出聲了。

靜養？誰需要靜養？兩人都打量著明二、蘭七，看兩人都不像受傷的樣子，亦不似重病在身，那如何要靜養？

聽見明二語氣格外輕柔，蘭七不禁側首，便見那雙總是矇著輕霧的眸子在那一刻清澈如水，清晰地倒映著自己。

孩子？

列熾楓迎視兩人:「我們何時比試？」看他的架勢，似乎恨不得當場便來一番比試就好。

蘭七有些驚訝地看著明二，心頭卻似被羽毛微微拂了一下，唇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笑，如夜曇偷綻。

「等等，看完了聖戰再去啊。」寧華音卻坐在電腦前不肯動。

在列熾楓與雲無涯的目光下，蘭七垂眸頗為悠閑地把玩著棋子，而明二則再次輕咳一聲，然後問道:「聽明嬰傳訊，列兄在尋找我們，不知有何事？」

「列兄，你能否有一刻想的不是武學之道？」蘭七嘆著氣，https://read.99csw.com「你腦子裡能不能想想常人該想的那些金銀珠寶、權勢美人之類？」

他這一反應大大出人意料，三人不禁皆挑眉看著他。

二公子抬手按了按額頭，然後親自接過魚湯，送至蘭七面前，柔聲細語道:「這魚湯冷了更腥，你還是趁熱喝了吧。」

「這……」寧朗撓撓頭，「兩位不必在意。我聽阿月說，如今的天朝毒物肆掠NC遍地，非人所居之地。而閻羅說我生前修了很多功德，所以允我所請，來生我打算投生土星，大約是遇不上你們了。」

又是八月至，可在青冢山的深處，依舊溫潤如春、和風徐徐、梨花若雪。

「姑娘，湯好了。」一名僕婦裝扮的中年女子端著一盅湯走了過來，「這魚湯用文火煲了三個時辰了，可香可補了。」她一面說著，一邊將湯倒入碗里，然後放在蘭七面前。

若一定要在其一生中挑出一點遺憾，那或許就是他未曾得見生身父母一面，終其一生只聞父母之名之事……之音。

明二神色淡淡地看著列熾楓。

「你們也該兌現當年在英山上的承諾。」列熾楓目光明厲如刀。當年英山大會上，明二可是親口承諾了在彼此武功至巔峰之時決一勝負。

「寧朗呀，今生累你孤苦，本少實是過意不去，來生……」蘭七的話還沒說完，明二便打斷了介面道:「來生我們會為你尋一個好女子，再替你好好辦一場婚事的。」

「你要投生哪裡？」列三爺問雲少主。

於是老好人寧朗便問:「音音，你呢？」

蘭七碧眸眨眨，「因為時常會有些猴子上來攀月，可以逗弄他們玩玩。最重要的是……可以代表月亮懲罰你們！」

先前蘭七坐于桌后，有桌布擋著，可此刻她這一起身，頓時將身形暴露。

「既然你會生孩子，那你也給我生一個孩子吧。以我倆的根骨，生出的孩子定是稟賦無雙，我們自小便對其悉心栽培，再傳以你我兩家的武藝，他必將是天下第一高手。」

「喔。」列三爺點點頭。

蘭七搖頭，笑容不改。

列熾楓、雲無涯頓時又看傻了眼。據他們以往的了解，這兩人湊在一起不是冷嘲熱諷便是明爭暗鬥，而此刻……看兩人言行舉止間透出的親密已非尋常，怎不令兩人驚奇。只是驚奇過後再尋思以往，又覺得一切似乎有跡可尋，如今亦是順理成章。

寧華音十八歲入江湖，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尋找自己的父母。鳳裔、寧朗等長輩都未曾瞞過他，所以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謫仙」明華嚴、「碧妖」蘭殘音。

而蘭七在剎那的怔楞后，先推開一臉呆愕的僕婦，然後緩緩走至列熾楓身前，笑得妖嬈嫵媚:「列兄這提議好，擇日不如撞日，我們……」

列熾楓打量她片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然後自然而然地便將目光轉向了明二。蘭七不說，明二總該知道的。

列熾楓和雲無涯一路穿花拂柳、掠湖過林，終於到了梨花冢。

寧華音二十四歲時，遇到一位扛著一柄劍四處找人比武、說是奉父命要招個人品才貌武功一流的女婿回去的姓豐的姑娘。他與那位豐姑娘大戰七天七夜，最後不分勝負，倒是分別贈了對方定情信物。他給豐姑娘的是義父在他十九歲時給他的一個錦囊，裡邊有七枚金葉，每一枚金葉的葉尖上都刻著一個篆體「音」字。豐姑娘給他的是一朵藏在寒玉匣里活色生香的黑白並蒂的花，豐姑娘告訴他那花叫「蘭因璧月」。

那邊，列熾楓、雲無涯還在為「孩子」疑惑著，此刻再聽得兩人這似甜還酸的話語，頓時都不自覺九*九*藏*書地冒了幾粒雞皮疙瘩。只是那兩人依舊一派自然，似乎這樣的日子已有了許多年。

孩子一周歲后被人送到風霧派。

列熾楓、雲無涯面面相覷。

列熾楓再看一眼蘭七，還是沒弄明白她如何不方便了，不過他也懶得再追問，只盯住明二道:「你。」蘭七目前雖然功力未是全盛狀態，但明二的功力比之兩年前又有精進，這一點他早看出來了。

明二彈開花瓣，抬首望向呆楞著的列熾楓、雲無涯:「列兄、雲兄請過來坐。」

「已比過了，我勝。」列三爺答得很是乾脆利落。

她這一起身，頓時，天崩地裂亦可不變色的列三爺、萬事皆可從容應對的雲少主齊齊鼓起了眼睛，滿臉震驚之色。

明二面上的無奈之情似乎又添了一分，側頭看向蘭七。

寧華音十二歲時，列熾楓遵照與蘭七、明二的約定去淺碧山領他的徒弟。自此後，寧華音跟隨列熾楓天涯海角四處遊歷並修行武藝，至十八歲時，列熾楓離他而去。

那一年，風霧派迎來了立派以來的第一件喜事。

前方的梨樹蔭下立著一塊三尺高的石碑，石碑上「梨花冢」三個楷體大字濃墨揮灑，並排又刻著「入者死」三個狂草大字鮮紅如血，張狂得仿似露出厲爪的猛獸。

明二轉頭看了一眼棋盤，然後指尖拈一枚棋子落下。

「這地方倒是不錯。」雲無涯打量著四周道。若非蘭家人的指引，他們可真不知青冢山裡還有這麼一處世外桃源。

明二、蘭七互看一眼，搖搖頭，心底里同嘆:這個武痴！

列熾楓與明二對視許久，然後那張如刀削般完美冷峻的臉上露出極淡卻真實的笑容:「你們竟然……」他輕輕嘆息一聲，沒有繼續說，卻伸手取下背上背著的寶刀，「好，這熾日刀便贈給你們，條件是你們的孩子無論男女都要做我的徒弟，待他十二歲時我會來接他。」說罷輕輕一拋，那舉世獨一無二的寶刀便落在了明二手中。

「列兄，」明二驀然開口，淡笑如常，「所謂登門即為客，而客人上門總該帶點見面禮的。」那雙空濛的眸子輕飄飄地看向列熾楓背上，卻令列熾楓背脊一涼，「你這熾日刀乃是武林寶刀，今日不如就留在這裏吧。」

列熾楓沉默，看著明二。

話說很多很多年以後，很多很多的人都千古了，於是大家團團圍坐，在地府里開茶會。

而列三爺對於蘭七的挑釁、戲耍向來不予理會，此刻自然也只當沒有聽到，轉而看著明二，道:「這半年來，你們絕跡江湖，為何會在這裏？難道是打算從此退出江湖歸隱此處？」

「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到時依舊可以切磋武藝。」雲少主想著一個人在水星也挺無聊的。

蘭七點頭，抬手就著僕婦的挽扶起身，一旁明二亦體貼地伸手相扶。

「啊，是這樣嗎？」

「義父，師父，你們都有了去處，那我呢？」寧華音話是對寧朗、列三爺說著，可眼睛卻瞄著蘭七、明二。

明二、蘭七並未隱匿不出，他們天南地北遊走無跡，時合時分，笑傲江湖，武林中時常有他倆那些令人瞠目結舌、哭笑不得又震撼無語的事迹傳出。他們一生未許姻緣，可江湖上人人心照不宣:碧妖、謫仙是伴侶。

列三爺既已發話了，雲少主自然將喉嚨間的驚呼強行咽了下去，可臉上那驚愕的表情卻沒能即刻收斂了。

眼見蘭七喝完了湯，那僕婦又道:「姑娘，你今日已坐在這裏今兩個時辰了，還是我扶你去走動走動吧，否則到時可要辛苦了。」

大家驚愕。

「這……」明二公子裝模作樣地做無奈狀，「在下心有旁騖，便是與列兄比試，那也必九九藏書敗無疑，想來列兄亦不想勝之不武。」

「這一生，你我只要彼此相伴，我無所謂其他，只要你保重就好。」明二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可望著她的眼眸卻是那樣的溫暖。

「哦？」蘭七碧眸一轉，看著列熾楓的眼神便透出一絲詭色，「花扶疏那樣的美人你不要，倒是找了個大男人結伴。」

因為，無論世事如何變幻無常，無論他們骨子裡有多麼冷漠自私陰險，他們都已認定，對方是陪伴自己終老之人，縱是傷痛相隨，亦此生不悔不改。

正在這時，閻羅王來了，「諸位，本王雖想留你們再喝會兒茶，只是時辰誤不得呀。」

江湖上的人漸漸也都知曉他的身世，卻從不敢非議。行走江湖之時，明、蘭兩家亦對他照顧有加，卻從不相認。

「啊？」宇文洛大驚，馬上想到要不要投生到另一個星系去。

於是花扶疏直接對梅鴻冥道:「我要投生火星，你去不去？」

「喂，茶還沒喝完，你急什麼！」花扶疏一把將梅鴻冥扯回凳上坐下，嘴裏似乎很不滿，眼裡卻是甜蜜蜜的。

列熾楓一邊走過來一邊道:「這兩年我與雲兄時常結伴同行，遊走天下，共論武道，甚有所得。」

靜養？

兩夫妻旁若無人的含情脈脈的對視，讓一旁的眾人疙瘩落了一地之餘，也頗是羡慕他們伉儷情深。

兩人看著，直覺得眼前仿如圖畫，蒼翠、淡白、青黃三色便渲染出幽靜出塵之氣。

「不止這樣，下次一定要當著姓豐的面將昱龍閣里的那盤棋奪過來！」蘭七哼著鼻子道。也不知她是真的對那盤棋念念不忘呢，還是老被豐夷白阻了好事而鬱悶。

只不過她還沒得意一會兒，列三爺又一聲感概:「原來你也會生孩子啊！」

蘭七卻是低頭專心致志地把玩著棋子，就想看二公子如何應付。

嗯？明二、蘭七頓時看向雲無涯。

明二瞟了一眼蘭七，抬手抵唇輕咳了聲，才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道:「此處是她師父的居地，我們只是在此靜養幾月。」

一直沉默著跟在身邊的明二，那是時然輕輕嘆一口氣，道:「我自然知道我們絕不會是合格的父母，所以你想如何我不攔你，只是……」

那僕婦不由得望向明二。

對面的山峰上隱隱送來兩聲，似是應承，似是嘆息。

見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又見列熾楓一副不耐煩、似乎立馬便會拔刀砍過來的神態，二公子又抬手抵唇咳了一聲，正思量著如何應答時，卻聽得腳步聲傳來。

也是那時起，風霧派的門人才發現他們的少掌門、從來冷然的鳳裔師兄，竟然是如此溫柔慈愛的一個人，待那幼兒可謂如珠似寶，併為幼兒取名華音。

聽著這樣的話，雲無涯挑著眉頭看了一眼蘭七，然後神色淡然未予評論。

池畔的梨樹下擱著一張圓桌，蘭七坐于桌后，正垂目看著桌上的一盤棋，似在沉思，渾然未覺有人到來。此刻她風鬟霧鬢，羅裙曳地，容顏絕世，而在她身旁，明二一身白衣臨湖而立，唇角銜著一抹柔柔淡淡的微笑，凝眸看著她。

列三爺沒理會蘭七的話，他的神思往另一個方向轉去了，他上下打量一番蘭七，一會兒之後，道:「以你的根骨，生出的孩子定也骨骼清奇，再好好栽培，將來武學成就必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聽到他的話，明二沉默，面上似乎有些為難之色，蘭七則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雲少主悠閑地在桌前坐下，道:「比試中，列兄毫髮無傷，在下鬢角被削去髮絲一縷。」說完他也不待主人招呼，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

被列三爺那灼灼目光一盯，優雅如仙的二公子再一次九-九-藏-書抵唇輕咳，然後婉轉地道:「列兄，雲少主的武藝比之我倆只高不低，你何不與他切磋一番。」

那一刻，寧華音猛然意識到這份禮是誰送的，他舉目環視，望見對面山峰之上立著一紫一青兩道身影，衣袂飛揚，輕霧環繞，仿如神仙。那一剎，他知道那兩人是誰，他與新娘遙遙向那兩人一拜，抬首之際，他揚聲喚道:「爹，娘！」

「也行。」列三爺只要有人陪著練武就圓滿了。

蘭七莫名地覺得心裏有點虛，可又不甘低頭，於是碧眸一瞪列熾楓:「好你個列熾楓，本少……本姑娘堂堂蘭家之主，你竟敢出言侮辱，壞本姑娘清譽，你說，該怎麼賠償？」

蘭七轉頭，眉尖依舊蹙著，顯然是不願喝的。

蘭七聞言頓時反駁:「本少……」剛一出口覺得不妥，於是改口:「這天下有什麼事是我做不到的？」

蘭七聽了這話不由得撲哧一笑:「你倒是去捕龍捉鳳來燉湯啊。」語氣似不屑，卻到底張口接了那匙湯，然後再伸手接過了湯碗，幾口喝完魚湯「你要真想喝龍汁鳳漿，那我改天去皇宮裡找皇帝皇后切塊肉來燉湯就是了。」二公子以優雅的姿態、文雅的聲音雲淡風輕地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列三爺指著蘭七圓滾滾的肚子，失聲道:「你……你……你……這是懷了孩子？！」

秋橫波微笑點頭，一派溫柔賢惠，「你說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正在這時，明二抬首，看著兩人，微微頷首，似乎早已知道兩人到來。

蘭七沒有說話，只是搖著玉扇，神情愜意。

「啊！我想到了！」垂頭沉思的蘭七驀地一聲驚呼，手起棋落，「你看，我下在這裏不就可以了嗎？」

蘭七一看棋盤局勢，剛有的一點兒喜色頓時化為烏有，抬頭惱恨地瞪著明二:「我想了半天，你一下子就給我殺光了，可惡！」說話間一拳便捶上明二。

列熾楓再痴，此刻也醒悟過來了，無須猜想，蘭七肚子里的胎兒肯定是明二的，而按世俗倫理來說，他剛才那話確實輕薄無禮。只不過妖邪的蘭七從未在他哪裡討過多少便宜，所以他只是隨口丟下一句:「你妖名滿天下，還有什麼清譽可說，況且你未成親便懷有胎兒，該划為淫|娃盪|婦。」頓時將蘭七堵得啞口無言。

「為何要去月球，聽阿月說那裡到處都是坑。」宇文洛問。

「哦。」明二淡淡應一聲，笑容不變，眼神亦不變。

聽到此言，明二、蘭七眉峰齊齊跳起，轉頭又看向列熾楓。看來這痴人刀法已登峰造極，與他比斗，無論輸贏都是一場無一絲益處的累死人的事。

那日在淺碧山，當蘭七得知懷有胎兒之時，心裏極是抵觸，幾乎立即便想打掉。可在念頭生出的一剎那，她心頭驀然浮現鳳裔的身影，頓時心頭便一堵。然後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寧朗，以他的善良，若知她有了孩子定然是滿懷歡喜;可若知她打掉了孩子，必然又會傻傻地為她惋惜、替她傷心了。想到這些，她素來冷酷的心便有了猶疑，走到山腳下，舉目環視，竟不知邁向何方，似乎邁出一步便是做了決定，而邁出這一步日後會不會悔？會不會恨？

新人行畢三禮，忽然有人送來了一份賀禮。

那是一隻一尺高的碧玉瓶，瓶中插著一枝並蒂蓮，雪白的蓮花瓣尖上一圈淺淺碧色，花蕊赤紅如朱。

果然，列熾楓繼續道:「我此刻刀法大成，放眼江湖，唯你們可與我相鬥。」

明二、蘭七聞言心裏頓生出不好的預感。

蘭七的話驀地被一聲重咳給打斷了，她轉頭，看向臉上掛著淡笑眼神卻莫測高深的明二，撇嘴:「你咳什麼咳，今日都咳無數回了。」

來生